第4章 机场磨难(2)
这时已经开走十多辆车,只有一辆因为脏旧而醒目的车停了半天没有动过,也不见司机下来,当这辆车也发动时我忍不住奔过去询问,竟然就是我要找的旅馆巴士,可儿子却试图拒绝跟着这部破车走。
这车一开开了半小时,远不是我以为的就在机场附近,但人在车上听天由命了。到旅馆时已经夜晚九点,check-in又得排队,交付押金时才知房间价加上税近七十美元,可我随身皮夹里只有六十美元的小额现金,那是为路上其他可能需要的用途准备,此时又发现把美国的银行卡忘在家里,而部分现金放在箱子的某个角落,却想不起来在哪个箱子,只能要求女接待容我进房后把钱补给她。
这旅馆巨大,围着大花园兜了一大圈才找到电梯,又在走廊走了一大圈才找到房间,却发现给我们的房间只有一张king尺寸(六尺)大床,再去前台换房,又是一次漫长的步行。
住处落实后再找餐馆落实晚餐,附近只有Subway一家快餐连锁店开着,卖着最典型的美国三明治,儿子倒是喜欢,但我累得毫无食欲,同时还牵挂接机的朋友。回旅馆安排儿子洗澡睡觉,因此必得把装得铺铺满满的箱子打开,拿过夜需要的衣物洗沐用品,美国旅馆是不备牙刷的。在家里张献帮我装随身行李时,曾关照我路上不要轻易开箱,只怕我无法再把箱子关上,我当时觉得不可能在路上开箱,却未料会有这般曲折。现在开箱后的房间早已混乱一片,儿子洗澡时,我则再次下楼找商务中心上网,想打开电子信箱获取本力德的电话,商务中心已经锁门,我从前台拿了钥匙走过空无一人巨长无比的一楼走廊,整幢楼回响着我咯咯咯的脚步声,像在噩梦里,四周潜藏着我看不见的幽灵。
打开商务中心的门,天哪,我已觉得自己成了这家旅馆半个主人,一边痛恨着自己的粗心。从电子信箱拿到本力德的电话号码,在楼下大厅的公用电话拨了老半天号码,才发现电话是坏的。回到房间终于拨通本力德电话,此时我的美国朋友竟然还逗留在CID机场,说刚刚有一班从芝加哥去的班机降落,他正在候机厅找我。今晚有航班?我懊恼地喊起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矣!本力德要我打电话给航空公司查询我的名字是否在明天的航班上,之后把结果告诉他。我一通电话进去,全是机器录音,很多项目,按键按到疯却不得要领,情急中电话给华盛顿DC的中国朋友,他是那一类在紧急状态中你最想找的人,正是他把电话卡预留给我,我让他帮我打电话给航空公司。他移居美国二十年,英语熟练人又极其聪明,很快他来电话说很难进入那条电话线,但他已上网查了明天的航班,从早上六点四十分开始,每两小时便有一次航班,他劝我笃定睡觉,明天中午起床退房到机场,总有航班让我走。
正合我意,我洗澡上床刚熄灯,本力德却来电话问我是否打听到航班,我告诉他电话查询很难,但明天有的是航班,我不担心走不了。可他认为我的名字必然是在某一航班上,如果我错过那一航班就很难保证明天走得了,我那时已经疲累到失去理智,对着他大发牢骚,从抱怨美国航空公司对乘客的粗疏,到数落美国的其他不是,朋友为自己祖国的不完美而向我道歉。他让我想起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最早来中国访问的美国知识分子,他们正直仁慈满怀爱心,想要救普天下受压迫者脱离苦海,正是他们强化了我们对于美国的幻想,而机场遭遇对于我不啻是兜头一盆凉水,虽然我已来去美国多次。
最后是本帮我查询到电话,那已是一小时后,他来电话告诉我,我的名字在明早头班飞机六点四十分的航班名单上,那就是说我必须在四点左右起床,四点半离开旅馆,此时已经深夜十二点四十分,我简直是气急败坏地告诉他,我绝不坐清晨航班,我也不怕明天坐不到飞机。于是这位哈佛博士生开始漫长而耐心的说服工作,连连说着对不起好像是在恳求我,令我良知觉醒。
放下本的电话我便和旅馆前台联系,得知旅馆第一班巴士是早上五点,去机场车程顺利的话是二十五分钟,我思忖片刻,假如坐出租车,司机多是外国移民,万一沟通不畅或他们路不熟耽误航班,决定冒险坐旅馆头班shuttle bus,关照前台四点半morning call,能多睡半小时也让我窃喜。放下这个电话已超过一点,我聚集勇气重新起床开始整理行李,把摊了满地满桌的东西统统再收回箱子,再睡下已经两点,却又开始担心前台那个睡意朦胧的值班生是否会为我设定晨起闹铃。此时的我瘫倒在床上,却毫无休息感,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付了旅馆费,不仅没有捞到休息,还陡增这么多忧虑,但旁边床上儿子熟睡的鼻息声给了我一点点回值感。
在间歇的蒙眬和清醒中,看了不下五次钟,最后一刻却是让morning call唤醒的。旅馆巴士一分不差,五点二十五分把我们送到正确的Terminal,保安听到我要赶六点四十分的飞机,便让我们优先check-in,于是又拿到新的登机牌,至此有关这趟飞机我们两人共拿到六张登机牌。不过我们还必须重新排队安检,排在长长的队伍中,突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我,然后才知坐在队列外一张高凳上的女保安在朝我说话,那是个六十开外的胖老太太,远远的她提着根棒指着我的行李,说我们的行李已超过一人两件的数字,在大厅众多目光下,我思量着该如何将我的手袋和儿子的球拍塞进箱子,为难一刻,另一女保安查票到我们面前,看了我们的登机牌便让我们跟她走,径直带到安检处,让我俩优先安检,关于行李的件数问题便不了了之。
然而安检却发生了问题,一名非裔女保安把我们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兜底翻竟找出半瓶我正使用的Dior 香水和整瓶沐浴露,这沐浴露是出发前考虑到小城买东西不方便,特意买了备用,买机票时便被告知这东西不能放随身行李中,只能说是我自己的疏漏,可笑的是昨天的安检却是OK 的。非裔女保安要把这两样东西扔掉,我说服她把香水留下,她便说需请示她的上司,要我和她去一趟值班室,我看表已到登机时间,便告诉她不用再问,扔就是了,一边急急地将所有翻乱的东西收回箱子,再一次面临无法锁上箱子的危机。
匆忙离开安检处朝登机口赶去,却又被后面喊声叫住,那非裔保安拿着香水瓶来追我,她说经过请示把香水还我,谢了她继续赶路,经过卖快餐的柜台,儿子说肚子饿得胃痛,虽然柜台前有多条队伍,也只能让他吃到早餐再说,此时离启程只剩二十分钟,想见小飞机上客人都已坐整齐了。
儿子排队买餐时,我开始检点证件机票登机牌,却发现一叠登机牌里偏偏就少了即可用上的那两张,我就地摊开东西找了半晌,其间还奔回安检处,那里乘客更拥挤,情景更混乱,而我像只无头苍蝇在那一带绕着圈找那两张纸牌子,直到一名保安告诉我,遗失登机牌没有关系,只要ID(证明身份的证件)还在。当我们冲到登机口,那里只剩工作人员,待我们走进检票口登机门便被关上,上了飞机前后一看也就十多位客人,还有一半空位。
几分钟后这架只有三四十个座位的小型喷气式飞机便上天了,这是个阴天,云层下的天空似被无边的帘子遮住,朦胧暗淡,正等待阳光将之洞穿,此时的我才放松下来,有了饥渴的感觉,但已经无力到不想开口向机上唯一的乘务员要一杯水。
一小时后飞机在CID机场降落,小小的候机厅空落落,本力德迎着我们走来,我举起双臂欢呼般地向他招呼,他说,太好了,看见你是笑着进入我们的城市。但我马上便笑不出来,因为传送带没有把我们的行李传出来,当本去咨询台询问时,我则来到堆满行李的行李房,我看到我们的四大件行李静静地拥挤在其间,它们是在前一晚深夜抵达,对着行李房保安我简直是满怀激情地表示着感谢。
我们用两部推车才把这些行李全部运到停车场本的车上,我此时想起一部汤姆·汉克斯主演的喜剧片,片名就叫The Terminal(《幸福终点站》),所有场景都在候机厅,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当然我们在机场的遭遇远没有好莱坞娱乐片那般惊险和浪漫,但心绪同样动荡和五味杂陈。
我问本力德,stand by的中文意思到底是什么,他说,等候,他指着候机厅的方向道,应该是,在此等候!
呵呵,“在此等候”,听起来多么诗意又情意绵绵,我的耳边萦绕的是那首著名的英语情歌,Right Here Waiting,它的中文曲名正是“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