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特里亚寓所
一 约翰·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的离奇经历
在我笔记本的记录里,那是一八九二年三月底前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我们正在吃午饭,福尔摩斯接到一份电报,并随手给了回电。他没有评论那封电报,但是看起来这件事对他的思绪产生了影响,因为不久之后,他站在炉火前面,脸上显现出沉思的神色;他抽着烟斗,不时瞧着那份电报。突然,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眼睛里透出调皮的光芒。
“华生,我想我们必须把你看成一位文字工作者,”他说,“你怎么理解‘荒唐’这个词?”
“奇怪——异常。”我回答说。
他对我的定义摇了摇头。
“肯定有更多含义。”他说,“实际上还含有悲惨和可怕的意思。回想一下你那些长期折磨公众的文章,你就会意识到‘荒唐’这个词的深一层含义往往就是犯罪。想想‘红发会’那件事吧,开头相当荒唐,结果却是铤而走险,企图抢劫。还有,‘五个橘核’那件事,也是再荒唐不过了,结果却直接引出了一场命案。所以,‘荒唐’这个词总是引起我的警惕。”
“电报里也有这个词吗?”我问。
他大声读起那封电报。
适遇难以置信的荒唐之事。可否向你求教?
斯科特·艾克尔斯
查林十字街邮局
“男人还是女人?”我问。
“当然是男人。女人是不会拍这种先付回电费的电报的。是女人,就已经来了。”
“你打算见他吗?”
“亲爱的华生,自从我们关押了卡拉瑟斯上校以来,你知道我是多么厌烦。我的脑子就像一部空转的引擎,会因为没有和它制造的工件连接上而散成碎片。生活平淡,报纸枯燥,大胆和浪漫似乎已经永远在这个犯罪的世界上消失了。你可以完全相信,我准备研究任何新的问题,不管到头来是多么微不足道。不过现在,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们的委托人已经来了。”
楼梯上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肥胖、胡子灰白、威严而可敬的人被带进了房间。沉稳的面容和高傲的态度说明了他的身世,从他的短绑腿到金丝眼镜都可以看出他是个保守党人、教士、好公民,地地道道的正统派和守旧派。但是,某些惊人的经历打乱了他原有的镇定,这在他竖起的头发,因发怒而涨得通红的脸,以及慌张而激动的神态上都留下了痕迹。见到我们,他立刻开门见山地谈起自己的事情。
“我经历了一件最奇特最不愉快的事,福尔摩斯先生。”他怒气冲冲地说,“我这辈子从未有过这样的遭遇。这是最不成体统,最无法容忍的。我必须坚持要求得到解释。”
“请坐下,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福尔摩斯安慰着他,“首先,我能否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好吧,先生,这件事和警察无关,不过,当您听完它之后,您一定会同意,我不能扔下它不管。我对私人侦探这类人完全不感兴趣,不过,尽管如此,久仰您的大名——”
“的确如此。不过,接下来,你为什么不立刻来找我呢?”
“您指什么?”
福尔摩斯看了一下手表。
“现在是两点一刻,”他说,“你的电报是在一点钟左右发的。不过,任何人只要看一眼你的装扮,都能看出你一睡醒就遇到了麻烦。”
我们的当事人理了理没梳过的头发,摸了一下没刮过的下巴。
“您说得对,福尔摩斯先生,我完全没想过要梳洗。离开那座房子我真是求之不得。在来这里之前,我四处奔跑打听,还去找过房地产经纪人。他们说加西亚先生的房租已经付过了,还说威斯特里亚寓所一切正常。”
“喂,喂,先生,”福尔摩斯笑着说,“你真像我的朋友华生医生,他有一个坏习惯,讲故事总是抓不住重点。请你把思路整理一下,按顺序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头不梳脸不刮,礼靴和背心的纽扣都没有扣好,就跑出来寻求建议和帮助了。”
我们的当事人面带愁容,低头看了看自己颇不寻常的外表。
“我这模样一定很不像话,福尔摩斯先生。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之中是否曾遇到过这样的事。让我把这件怪事的全部经过告诉您,您听了之后,我敢说,一定会认为我这副样子是情有可原的。”
在来这里之前,我四处奔跑打听。
但是,他刚开始叙述就被打断了。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赫德森太太打开门,带进来两个身强力壮,官员模样的人。其中之一是我们熟悉的苏格兰场的葛莱森警长,他精力充沛,仪表轩昂,在他的业务圈子里算得上一名能将。他同福尔摩斯握了握手,然后向我们介绍他的同事,萨里警察厅的贝尼斯警长。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俩一起追踪,结果追踪到这里。”他那双大眼睛转向我们的客人,“你是李镇波汉宅邸的约翰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吧?”
“是的。”
“我们跟了你一个上午啦。”
“毫无疑问,你们追踪他靠的是电报。”福尔摩斯说。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在查林十字街邮局找到了线索,一直跟到这里。”
“你们为什么追踪我?你们想得到什么?”
“我们想得到一份证词,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了解一下与昨夜伊舍附近威斯特里亚寓所的阿洛依苏斯·加西亚先生死去的有关情况。”
我们的当事人挺直了身子,两眼圆瞪,震惊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死了?您说他死了?”
“是的,先生,他死了。”
“怎么死的?出事故了吗?”
“谋杀,如果说地球上发生了一起谋杀的话。”
“天哪!太可怕了!您该不会说——该不会说我被怀疑了吧?”
“在那个死去的人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你的信,通过这封信,我们得知你昨晚曾打算在他的家里过夜。”
“是的。”
“哦,你过夜了,是吗?”
他们拿出了公事记录本。
“等一下,葛莱森。”歇洛克·福尔摩斯说,“你们需要的一切就是一份清楚的证词,对不对?”
“我有责任提醒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这份证词可以用来控告他。”
“艾克尔斯先生正准备对我们讲述这件事,你们就进来了。华生,我想一杯白兰地苏打对他不会有什么害处。好了,先生,我建议你不用在意这两位突然来访的听众,继续讲下去,当做没人打断过你——就像刚才要做的那样。”
我们的客人把白兰地一饮而尽,脸上恢复了血色。他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一下警长的记录本,然后开始了那极不寻常的叙述。
“我是个单身汉。”他说,“因为喜欢社交,结识了很多朋友,其中包括梅尔维尔一家。梅尔维尔是一位已经退休的酿酒商,住在肯辛顿的阿伯玛尔大楼。几星期之前,我在他家吃饭时认识了一位名叫加西亚的年轻人。我了解到他有西班牙血统,和大使馆有些联系。他的英语非常好,态度也讨人喜欢,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子。
“我们聊得非常投机,这个小伙子似乎从一开始就很喜欢我。在我们见面后的两天之内,他就到李镇来拜访我了。就这样,最后他邀请我去他家住几天。他的家就在伊舍和奥克斯肖特之间的威斯特里亚寓所,昨天晚上我便应约前往。
“天哪!太可怕了!您该不会说——您该不会说我被怀疑了吧?”
“在我来到他家之前,他曾对我谈起过自己家里的情况。和他住在一起的是一位忠实的仆人,和他来自同一个国家,照料他的一切。这个人会说英语,为他管家。他说,还有一个出色的混血厨师,是他在旅途上认识的,能烧一手好菜。我记得他谈到过,在萨里的中心找到这样一个住处是多么奇怪。我同意他的看法,虽然事实证明,它比我的想象不知要奇怪多少倍。
“我驾车来到了那个地方——距伊舍南面约两英里。房子很大,背朝大路,前面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车道,两旁是高耸的常青灌木丛。这是一座旧房子,年久失修,显得破破烂烂。当马车来到久经风雨侵蚀,斑驳又肮脏的大门前,停在杂草丛生的车道上时,我曾感到迟疑,考虑自己拜访这样一个知之甚少的人是否明智。他亲自前来开门,极为热情地向我表示欢迎。他把我交给一个面色黝黑,神情忧郁的男仆,那个男仆替我拿着包,把我引到为我准备的卧室里。整个屋子都让人感到郁郁不欢。我们晚餐时面对面坐在一起,主人虽然尽力殷勤款待,但他的思绪好像停在远方,谈话含糊凌乱,不知所云。他不停地用手指敲打着桌子,用嘴咬指甲,还有其他一些迹象让他显得心神不安。至于那晚餐,照料得既不周到,菜也做得不好,加上沉默寡言,表情阴沉的仆人,实在让人尴尬。我向你保证,当天晚上,我真想找个借口回到李镇来。
“我想起一件事,也许和你们两位先生正在进行调查的问题有关,不过当时我完全没在意。晚饭快结束的时候,仆人送来了一张便条。我注意到,主人看过便条后,似乎比刚才更加心不在焉,也更古怪了。他不再装模作样地和我交谈,而是坐在那里不停地抽烟,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他没说便条上写的是什么。十一点钟左右的时候,我就去睡觉了。之后不久,加西亚从门口探身进来——当时房间很黑——问我是不是按过铃,我说没有。他向我表示歉意,说不该这么晚来打扰我,还说已经快到一点钟了。后来,我睡着了,一直到天亮。
“现在,我要讲到这个故事中最惊人的部分了。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看了一下手表,快到九点钟了。我曾特别要求过,让他们在八点钟叫醒我,真奇怪他们怎么会忘了。我从床上跳起来,按铃叫仆人,却没有回应。我又按了几下铃,还是没有回应。我想,肯定是铃出了毛病。我心情很坏,胡乱穿上衣服,跑下楼去叫人送热水来。你可以想象,当我看到楼下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心里是多么震惊。我在大厅里叫喊,没有回答,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所有屋子都空无一人。主人在前一天晚上曾告诉我哪间是他的卧室,于是我去敲他的房门,同样没有回答。我扭动把手走了进去,里面是空的,根本没有人睡过。他和其他的人都走了。外国主人,外国仆人,外国厨师,一夜之间都不翼而飞了!我对威斯特里亚寓所的拜访就此结束。”
福尔摩斯一边搓着双手轻笑,一边把这件怪事收进他那记载奇闻逸事的手册之中。
“你的经历真是前所未闻,”他说,“先生,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接下来做了什么?”
“我气极了,第一感觉是自己成了某种荒唐恶作剧的受害者。我收拾好东西,狠狠关上身后的大门,提着包就到伊舍去了。我找到镇上的主要房地产经纪商艾伦兄弟商号,发现那座别墅正是这家商号出租的。我猛然想到,这件事不可能只是为了愚弄我,主要目的一定是逃租。现在正好是三月末,四季结账日快到了。可事实不是这样,经纪人对我的提醒表示感谢,不过他告诉我,那里的房租已经预先付清。接着,我进城走访西班牙大使馆,大使馆也不知道这个人。再后来,我又去找梅尔维尔——我是在他家里第一次遇见加西亚的。可是,我发现他对加西亚的了解还不如我。最后,我收到您的回电,就到这里来了,我听说您是一个擅长解决难题的人。不过现在,警长先生,通过您进屋时所说的话,我明白还发生了一些与此有关的悲剧。请您接着往下说。我可以向您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而且除了我说的这些之外,我对这个人的死绝对一无所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尽一切可能为法律效劳。”
“我相信这一点,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我相信这一点。”葛莱森警长友好地说,“我要说,你提到的各种情况,和我们注意到的事实都完全吻合。比方说,吃饭的时候送来了一张便条。你注意到它后来如何了吗?”
“嗯,我注意到了。加西亚把它揉成一团,扔到了火里。”
“你要对此说什么吗,贝尼斯先生?”
这位乡下侦探是一个身材壮实的红皮肤汉子。他的眼睛几乎隐藏在布满脸颊和额头的皱纹深处,正是这双眼睛弥补了那张大脸的不足。他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过、已经变了色的纸片。
“福尔摩斯先生,那里有炉栅,他把便条扔过了炉栅。这块没烧着的纸片是我从炉子后面找到的。”
福尔摩斯微笑着表示赞赏:“你一定对那房子检查得非常仔细,才能找到这样一个小小的纸团。”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我的工作方式。我可以把它念出来吗,葛莱森先生?”
那位伦敦佬点了点头。
“便条是一张普通的乳黄色透明花纹纸,没有水印。是一页纸的四分之一,用短刃剪刀两下剪开的。折叠了三次以上并用紫色蜡封口,封口时是用某种平整的椭圆形物体在蜡上匆匆盖压的。这个便条写给威斯特里亚寓所的加西亚先生,上面说:
我们自己的颜色,绿色和白色。绿色开,白色关。主楼梯,第一过道,右边第七,绿色粗呢。祝顺利。D.
“这是女人的字体,而且笔尖尖细。但地址是用另外一支钢笔写的,或者是别人写的,字体粗大得多。您看。”
“一张非常奇怪的便条,”福尔摩斯瞥了一眼,“贝尼斯先生,我真佩服你检查这张便条时对细节的注意。或许我还可以补充一点细节——椭圆形的封印,显然是一颗光面的袖扣——还会有什么东西是这种形状呢?剪刀是折叠式指甲刀。虽然所剪的两刀距离很短,你仍然可以清楚地发现,在两处地方有同样的细小弧线。”
这位乡下侦探轻笑着。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一清二楚了,现在才知道,还是漏掉了一点东西。”他说,“应该说,我并不很重视这个便条,我只知道他们要搞点什么名堂,像往常一样,这里面牵扯着一个女人。”
在我们说话时,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显得坐立不安。
“您找到了这张便条,我很高兴,因为它证明了我所说的话。”他说,“可是,我不得不说,我还没听到关于加西亚先生和他家人的情况。”
“说到加西亚,”葛莱森说,“这很容易回答。人们今天早晨在离他家大约一英里的奥克斯肖特空地上找到了他的尸体。他的头被沙袋或类似的东西打碎了,不是打伤,而是打开了花。那地方很僻静,四分之一英里内都没有人家。他显然是被人从背后打倒的,而且在死了之后还被重殴了很久。这是一次狂暴的行凶,作案人没有留下任何足迹或其他线索。”
“遭到抢劫了没有?”
“没有抢劫的迹象。”
“这太悲惨了——悲惨而可怕,”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抱怨道,“不过,这对我也太残酷了。我的主人深夜外出,得到如此凄惨的结局,可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会被卷进来呢?”
“很简单,先生,”贝尼斯警长回答,“从死者的口袋里发现的唯一文件就是你给他的信。信上说你将在他家过夜,而他就是在那个晚上死的。正是通过这封信的信封,我们才得知死者的姓名和住址。我们今天早上九点钟之后才赶到他的家里,你不在,其他人也不在。我给葛莱森先生发电报请他在伦敦寻找你,同时检查威斯特里亚寓所。后来我进城与葛莱森先生会合,一起来到这里。”
“我想,”葛莱森先生站了起来,“现在最好公事公办。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请你跟我到局里走一趟,把你的证词写下来。”
“当然可以,我马上就去。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依然聘请你出面协助,希望你能够不计费用,多费苦心,找出真相。”
我的朋友转身看着那位乡下侦探。
“我想你不会反对与我合作吧,贝尼斯先生?”
“当然不会,先生,万分荣幸。”
“从对案子的处理来看,你真是一个机警干练的人。我想问一下,死者遇害的确切时间有没有线索?”
“一点钟之后他一直在那里。那个时间下了雨,但他肯定在下雨之前就死了。”
“可这根本不可能,贝尼斯先生!”我们的当事人喊了起来,“他的声音我不会听错。我敢发誓,一点钟的时候,他正在我的卧室门口跟我说话。”
“很特别,但绝非不可能。”福尔摩斯微笑着说。
“你有线索了?”葛莱森问。
“从表面上看,案情并不十分复杂,虽然它的确有某些新奇有趣的特点。在敢于发表对事实的最后意见之前,我还必须进一步了解情况。哦,对了,贝尼斯先生,你检查房子的时候,除了这张便条之外,有没有发现别的奇怪东西?”
这位侦探看着我的朋友,脸上露出了奇特的表情。
“有。”他说,“还有一两样非常奇怪的东西。等我在警察局办完事,您也许会愿意对这些东西发表一下看法。”
“听候吩咐。”福尔摩斯按了一下铃,“赫德森太太,请送这几位先生出去,顺便麻烦你把这封电报交给听差去发,让他先付五先令的回电费。”
客人们离开之后,我们默默坐了一会儿。福尔摩斯双眉紧锁,目光锐利地抽着烟。他的头伸向前方,带着人类特有的专心致志的神情。
“好吧,华生。”他突然转身问我,“你怎么看?”
“我对斯科特·艾克尔斯先生讲的神秘故事完全摸不着头脑。”
“那么,犯罪呢?”
“嗯,从那个人的同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来看,应该说,他们用了某种方法合伙谋杀,然后逃之夭夭。”
“这当然是可能的。不过,即使从表面上看,你都要承认,他的两个仆人合伙谋杀他,而且是在他有客人的晚上谋杀他,这很奇怪。除了那天之外,那一周的其他几天他都是独自一人,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他们为什么逃走呢?”
“没错,他们为什么逃走呢?这是一个重要事实。另一个重要事实就是我们的当事人斯科特·艾克尔斯的离奇经历。现在,亲爱的华生,要提出一个对这些事实都合理的解释,岂不是超过了人类的聪明才智?如果能提出一种解释,同时也能说明那张措辞古怪的神秘便条,那么,把这种解释作为一种暂时的假设也是有价值的。如果我们了解到的新情况和它完全吻合,那么这种假设就可以逐渐成为答案了。”
“不过我们的假设是什么呢?”
福尔摩斯仰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
“亲爱的华生,你必须承认,恶作剧的看法是不可能的。结局说明事情很严重。把斯科特·艾克尔斯哄骗到威斯特里亚寓所去,和这件事有一些关系。”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让我们一环连一环地来研究一下。看起来,这位年轻的西班牙人和斯科特·艾克尔斯之间突如其来的奇怪友谊是有问题的。加快友谊步伐的是西班牙人,加西亚认识艾克尔斯之后,马上就赶到伦敦的另一边去拜访他,而且同他保持密切的关系,最后还把他请到伊舍去。那么,他需要艾克尔斯的什么呢?艾克尔斯又能给他什么呢?我不认为艾克尔斯有魅力。他并不特别聪明,不可能和一个机智的拉丁族人意气相投。那么,加西亚为什么在自己认识的人之中偏偏选了他,他有什么特别适合加西亚的需要呢?他有什么突出的气质吗?我说他有。他是一位传统而可敬的英国绅士,是能给其他英国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证。你已经亲眼看到,两位警长都不曾怀疑他的证词,尽管他的证词是极不平常的。”
“可是,要他证明什么呢?”
“事情演变成这样,他什么也见证不了了。不过,如果是另一种情况,他就可以见证一切——这就是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明白了,这样他就可以成为不在场证明了。”
“非常正确,亲爱的华生,加西亚可能需要有人证明自己当时不在现场。为了讨论,我们不妨假设威斯特里亚寓所的一家人在共同策划某种阴谋。不管他们的企图是什么,我们可以认为他们想在一点钟之前完成。他们在时钟上耍了花招,很可能他们让艾克尔斯睡觉的时间比艾克尔斯认为的要早。不管怎么说,当加西亚告诉艾克尔斯是一点钟的时候,实际上很可能还没到十二点钟。如果加西亚能在提到的时间里完成他想干的事情,并回来,那么显然,他对任何控告都能做出强有力的答辩。我们这位无可指责的英国人则可以在任何法庭上发誓说被告一直在屋里。这是对付最糟情况的保险。”
“是的,我懂了。不过,另外几个人的消失又怎么解释呢?”
“我还没掌握全部事实,不过我不认为有任何不能克服的困难。不过,单凭面前这些材料来讨论,那是错误的。你会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摆弄材料,自圆其说了。”
“那封信呢?”
“信是怎么写的?‘我们自己的颜色,绿色和白色。’听起来和赛马有关。‘绿色开,白色关。’这显然是信号。‘主楼梯,第一过道,右边第七,绿色粗呢。’这是约定的地点。说不定在这件事的最后我们会碰上一个好嫉妒的丈夫呢。很显然,这是一次冒险,否则她就不会说‘祝顺利’了。‘D'——这应当是一个提示。”
“那个人是西班牙人。我认为‘D’代表多洛蕾丝,这在西班牙是个很普通的女名。”
“很好,华生——可是极难成立。西班牙人给西班牙人写信,会用西班牙文。写这封信的肯定是英国人。好吧,我们必须耐心等待,等那位了不起的警长回到这里再说。同时,我们应该感谢好运气,它让我们能得到几个钟头以摆脱这种难以忍受的懒散和疲倦。”
在那位萨里警官返回之前,福尔摩斯已经接到了回电。他看了看回电,正要放进笔记本,看到我满怀期望的脸,又笑着把它扔了过来:“我们是在贵族圈子中打转呢。”
电报上列了一些人名和住址:
哈林比勋爵,住在丁格尔;乔治·弗利奥特爵士,住在奥克斯肖特塔楼;治安官海尼斯·海尼斯先生,住在珀蒂普雷斯;杰姆斯·巴克·威廉斯先生,住在福顿赫尔;亨德森先生,住在海伊加布尔;约舒亚·斯通牧师,住在内泽瓦斯林。
“这显然是个限制调查范围的好办法。”福尔摩斯说,“毫无疑问,头脑清晰的贝尼斯已经采取了某种类似的计划。”
“我不太明白。”
“亲爱的朋友,我们已经得出了结论,加西亚吃饭时收到的信关乎一场约会,或者说密约。现在,如果这种明显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为了赴约,他就得爬上主楼梯,到过道上去寻找第七个房门。毫无疑问,房子一定很大。同样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所房子离奥克斯肖特不会超过一两英里,因为加西亚是朝那个方向走的,而且——根据我的解释——他原想赶在一点钟之前及时回到威斯特里亚寓所,以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奥克斯肖特附近的大房子数量有限,所以我采取了显而易见的方法,打电报给斯科特·艾克尔斯提到的几个经理人。房主的姓名都在这封回电里,我们这团乱麻的另一端肯定就在他们之中。”
我们还没在贝尼斯警长的陪同下来到萨里郡伊舍美丽的小村庄,就已经快六点钟了。
福尔摩斯和我在公牛旅店吃了一点东西,并且找到了舒适的住处。然后,我们在这位警长的陪同下前往威斯特里亚寓所。在这个又冷又暗的三月之夜,寒风细雨迎面扑来,当我们穿过这片荒凉的空地,走向那悲剧的地点时,这情景真是十分适合的陪衬。
二 圣佩德罗之虎
走了几英里既阴冷又凄凉的路程,我们来到了一扇高大的木门前。门里有一条幽暗的栗树林荫道,这条弯曲而阴森的小路把我们引到一所低矮黑暗的房屋前,在蓝灰色的夜空下,它显得鬼影憧憧。大门左边的窗户里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灯光。
他看了看回电,正要放进笔记本,看到我满怀期望的脸,又笑着把它扔了过来。
“有一位警察在值班,”贝尼斯说,“我来敲一下窗户。”他走过草坪,用手轻扣窗台。透过朦胧的玻璃,我隐约看见一个人从火旁的椅子上跳了起来,还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尖叫。过了一会儿,一个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警察开了门,一支蜡烛在他的手里瑟瑟发抖。
“怎么了,瓦尔特斯?”贝尼斯厉声问道。
这个人用手帕擦了擦前额,仿佛安下心来般长叹了一声。
“先生,您来了真好。这个夜晚太长了,我想自己的神经不像往常那么顶用了。”
“你的神经,瓦尔特斯?我倒真没想到你身上还有神经。”
“好吧,先生,这屋子太孤寂,太安静,厨房里还有那个奇怪的东西。您刚才敲窗户的时候,我还以为它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
“魔鬼,先生,谁知道呢。就在窗口。”
“什么在窗口?什么时候?”
“大约两个小时之前。天刚黑,我正坐在椅子上看报,不知怎么一抬头,看见下边那块窗玻璃外面有一张脸在望着我。天哪,先生,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我做梦都会看到它。”
“哼,瓦尔特斯,这可不像一个警官该说的话呀。”
“我知道,先生,我知道,可是我太害怕了,先生,不承认都不行。那张脸既不黑又不白,说不清是什么颜色,非常奇怪,就像在泥浆里溅上了牛奶。至于那张脸的大小,先生,真有您的两倍大。还有它的表情,两只死盯着我的大眼睛,再加上一口白牙,简直就是一头饥饿的野兽。我跟您说,先生,我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动,一口气也不敢出,直到它突然消失了。我跑出去,穿过灌木丛,感谢上帝,那儿什么都没有。”
“瓦尔特斯,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就会因为这件事给你添上一个不良记录。如果真的是魔鬼,那么,一个值班警官也绝不会因为自己不敢碰它一下而感谢上帝。我想整件事该不会都是幻觉吧?”
“至少,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福尔摩斯点燃了自己的袖珍小灯,“是的,”他迅速检查了草地之后说,“我认为,穿的是十二号鞋。根据脚的尺寸来判断,肯定是个大个子。”
看见下边那块窗玻璃外面有一张脸在望着我。
“他之后怎么了?”
“似乎穿过灌木丛向大路跑了。”
“好吧。”那位警长神情严肃地沉思着说,“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想要什么,现在他已经走了,而我们还有更急的事情要做。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允许,我要带您转一转这座房子。”
每个卧室和起居室都经过了认真搜查,什么都没有发现。毫无疑问,房客随身带来的东西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从全部家具到细小物件,都是连同房子一起租用的。许多衣服上都缀着高霍尔本的马克思公司的商标。电报询问的结果表明,马克思只知道他的买主付账大方,其他一无所知。还有一些零碎东西:几个烟斗,几本小说——其中两本是西班牙文的,一支老款针式底火左轮手枪。在个人财产中,还有一把吉他。
“这里面没什么。”贝尼斯说,手里拿着蜡烛,昂首阔步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但是现在,福尔摩斯先生,我请您注意厨房。”
厨房在房子的后端,天花板很高,也很暗,角落里放着一个草铺——显然是厨师的床铺。桌上堆满了剩菜盘和用脏了的餐具,还有昨天晚餐留下的垃圾。
“看这儿,”贝尼斯说,“您觉得这是什么?”
他用蜡烛照着橱柜背后的一件特别的东西。这东西已被揉皱,又干又瘪,很难说清是什么。只能说它是黑色的,皮质结构,形状有点像个矮小的人。我看到它的时候,起初以为是个经过干燥处理的黑人小孩;再一看,又像只扭变了形的古猴。看了半天,我始终没明白那东西是动物还是人。它身体中间挂着两串白色贝壳。
“很有趣——确实很有趣!”福尔摩斯注视着这件邪恶的古物,“还有别的东西吗?”
贝尼斯一声不响地把我们带到了洗涤槽前面,并把蜡烛伸向前方。我们看见某种白色大鸟的翅膀和肢体被撕得七零八落,上面还留着羽毛,盛了满满一盆。福尔摩斯指了指被割下的鸟头上的垂肉。
“一只白公鸡,”他说,“太有趣了!这实在是一件非常离奇的案子。”
不过贝尼斯先生把这邪恶的展览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他从洗涤槽下面拿出一个铝桶,桶里装满了血。他又从桌上取来一个盘子,上面放着烧焦的碎骨头。
“有什么东西被杀了,还有什么东西被烧了,这些都是我们从火中收集起来的。今天早上我请来了一位医生,他说这些不是人身上的东西。”
福尔摩斯微笑着搓了搓双手。
“我得恭喜你,警长,你处理了一桩如此特殊而且富有教益的案件。你的才能似乎胜过你的机会,如果我这样说不会有所冒犯的话。”
贝尼斯警长的两只小眼睛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您说得对,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这些外省的警官很难升职。这样的案子可以带给我们机会。我希望自己能抓住这种机会。您怎么看这些骨头?”
“我看是一只羊羔,要不就是小山羊。”
“那么,白公鸡呢?”
“很怪,贝尼斯先生,非常奇怪——可以说我从没见过。”
“是的,先生,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非常奇怪,行动也一定非常奇怪——其中一个已经死了。难道是他的同伴跟在后面把他打死了?如果是这样,我们早就抓住他们了,因为所有的港口都有人监视。不过,我本人有不同的观点。是的,先生,我本人的观点大不相同。”
“那么你有自己的结论了?”
“我要自己干,福尔摩斯先生,这么做只是为了我的荣誉。您已经成名了,我也要成名。如果我以后能说‘我在福尔摩斯先生没帮忙的情况下破了案’,那我就太高兴了。”
福尔摩斯爽朗地笑了起来。
“好的,好的,警长,”他说,“我们各自行动吧。我的成果随时可以供你使用,如果你愿意的话。对这所房子,我想看的都已经看过了,把时间花到别处也许更有用。再见啦,祝你好运!”
“很有趣——确实很有趣!”
我可以举出许多微妙的迹象——一些别人可能注意不到的迹象——说明福尔摩斯正在焦急地追寻一条线索。在一个漫不经心的观察者眼中,福尔摩斯和平常一样缺乏热情;但是,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和比平时更加敏捷的行动却显示出了克制住的热情和紧张,这使我确信,游戏正在进行着。按照他的习惯,他一句话都不说;按照我的脾气,我什么话也不问。能和他一起参加这场游戏,为逮捕罪犯提供自己微小的帮助,我已经很满意了,没必要打断他那专注的头脑。时机来临的时候,一切都会转向我的。
所以我等待着,可是,我越来越失望,感觉自己的等待都白费了。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朋友一直按兵不动。某天他在城里待了一个早晨,我不经意地了解到,他去了大英博物馆。除了这次外出之外,他把自己的时间都花费在漫长而且大多是孤独的散步上,要不就是和村里几个嚼舌根的人闲聊——他似乎和他们成了朋友。
“华生,我相信在乡间的一个星期对你是很宝贵的。”他说,“重新看见树篱上新绿的嫩芽和榛树上的花序,一定非常愉快。带上一把小铲子,一只铁盒子,和一本初级植物学读物,就可以度过颇有教益的日子了。”他带着这套装备四处寻觅,可带回来的只是寥寥几株植物,只需要一个黄昏就可以采到。
我们漫步闲谈的时候,偶尔也会遇到贝尼斯警长。向福尔摩斯打招呼的时候,他那张又胖又红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小眼睛闪闪发光。他很少谈起案子,但从他谈起的一点点情况来看,他对事情的进展并不是不满意的。然而,我得承认,在案子发生五天之后,当我打开晨报,看见“奥克斯肖特之谜揭开,嫌疑犯被逮捕”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有些惊奇。
当我读到这个标题时,福尔摩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天哪!”他叫道,“你该不会说贝尼斯已经抓住他了吧?”
“看起来是这样。”我念起下面的报道:
昨天深夜,有消息说与奥克斯肖特凶杀案有关的嫌疑犯已被捕获,在伊舍及其邻近地区引起极大轰动。人们还记得威斯特里亚寓所的加西亚先生被发现死于奥克斯肖特空地,身上有遭受残虐袭击的伤痕,他的仆人和厨师于当晚逃走,显然参与了这一罪行。一条未被证实的线索说明,死去的加西亚先生可能有贵重财物存放在寓所里,成为了犯罪动机。负责此案的贝尼斯警长多方努力,终于查明了逃犯的藏身之处。他有充分的理由证明他们没有逃得太远,只是潜伏在事先准备好的某一巢穴中。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会被捕获,因为一两个曾经通过窗户见到厨师的商人作证表示,厨师的相貌非常特别,是一个魁梧而可怕的黑白混血儿,具有显著的类似黑种人的淡黄色特征。作案之后,有人曾见过此人,他竟敢贸然重返威斯特里亚寓所,于是被警官瓦尔特斯发现并追踪。贝尼斯警长认为此人必有目的,因而判断他可能还会再来,于是放弃寓所,在灌木丛中设下埋伏。此人掉进陷阱,昨晚经过一场搏斗后,终被捕获,警官唐宁在搏斗中曾遭到该暴徒猛击。我们知道,当罪犯被带到治安官面前时,警方将申请还押。捕获此人后,本案可望取得巨大进展。
“我们应该马上去见贝尼斯,”福尔摩斯拿起帽子喊道,“我们还来得及在他出发前找到他。”我们急忙来到村路上,正如我们所料,警长刚刚离开自己的住处。
“您看报纸了吗,福尔摩斯先生?”他把一份报纸递给我们。
“是的,贝尼斯先生,我看到了。如果我向你提出一点友好的建议,请你不要见怪。”
“建议,福尔摩斯先生?”
“我在这个案子上花费了一些精力,我不相信你的路子是对的。我不希望你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
“谢谢您的好意,福尔摩斯先生。”
“我向你保证,我是为了你好。”
我仿佛看到贝尼斯先生的一只小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我们都同意各走各的路,福尔摩斯先生。我正是这样做的。”
“哦,那很好,”福尔摩斯说,“请别见怪。”
“当然不会,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您是一片好意。不过,我们各有自己的安排,先生。您有您的安排,我也许有我的安排。”
“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了。”
“欢迎您随时使用我的情报。这家伙是个地地道道的野人,壮实得像拖车的马,凶狠得像魔鬼。在被控制住之前,他差点儿咬断了唐宁的大拇指。他一句英文也不会说,除了呼噜声之外,从他那里什么都得不到。”
“你认为你可以证明他杀害了他的主人?”
“我没有这样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没有这样说。我们各有各的办法。您试您的,我试我的。我们约定好了。”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我们就一起走开了。“我不理解这个人。他好像是在自找麻烦。好吧,就照他所说,各人试各人的,看看结果怎么样。贝尼斯警长身上总有某种我不太明白的东西。”
我们回到公牛旅店的房间之后,福尔摩斯说:“华生,坐在那把椅子上。我要让你了解一下情况,因为今晚可能需要你的帮助。让我把案情的来龙去脉中我所了解的部分讲给你听。虽然案子的主要特点是简单的,但是如何逮捕凶手仍然有很大的困难。在这方面还有一些缺口,需要我们去填补。
“让我们先回过头来谈谈在加西亚死去的那天晚上送给他的便条。我们可以把贝尼斯关于加西亚的仆人与此案有关的想法放在一边。证据建立在这样一个事实上——正是加西亚安排斯科特·艾克尔斯来访的,目的只是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那天晚上,加西亚有一个计划,而且显然是犯罪的计划,他在犯罪的过程中送了命。我说‘犯罪的计划’,是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心怀恶念的时候,才想制造不在场证明。那么,夺走他生命的人又是谁呢?当然是犯罪计划指向的那个人。到现在为止,我想我们的根据是可靠的。
“现在,我们可以解释加西亚的仆人们失踪的原因了。他们都是同伴,都参与了这个我们还没有搞清楚的罪行。如果加西亚顺利完成任务归来,那么,艾科尔斯的作证会消除任何可能的怀疑,一切都会安然无恙。但那次尝试是危险的,如果加西亚到了一定的时间没有回去,就可能是送了命。因此,事情是这样安排的——遇到那种情况,他的两个手下就要躲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逃避搜查,以便再干。这说明了全部的事实,对不对?”
这一团乱麻似乎已经在我眼前理出了头绪。我很奇怪,就像往常那样,为什么在此之前我完全看不出来呢。
“但是,为什么有一个仆人要回来呢?”
“我们可以想象,他在急忙逃走的时候落下了某样珍贵的东西,舍不得丢下的东西。这一点说明了他的固执,对不对?”
“嗯,那么下一步呢?”
“下一步就是加西亚吃晚饭时收到的便条。这封信说明,还有一个同伴在另一边。那么,这个另一边又在哪儿呢?我已经对你说过,它一定在一座大房子里,而大房子为数有限。刚到村里的那几天,我到处闲逛,进行植物研究,并利用空闲时间查访了所有的大房子,调查了房主的家世。有一座房子,而且只有一座房子,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就是海伊加布尔有名的詹姆斯一世老庄园,离奥克斯肖特河那边一英里,距离发生悲剧的地点不到半英里。其他房子的主人都平凡而可敬,与传奇生活毫不相干,但海伊加布尔的亨德森先生是个十分古怪的人,古怪的事很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于是,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和他的一家人身上。
“一群怪人,华生——他本人是最怪的一个。我设法用一个可信的借口去见他,但从他晦暗、深陷、沉思着的眼神中我看出,他似乎对我的真实来意十分清楚。他大约五十岁,强壮而灵活,发色铁灰,两道浓眉连成了一线,行动敏捷如鹿,风度宛如帝王——一个凶狠而善于操控人心的人。在他羊皮纸一般的面孔后面,燃烧着炽热的精神。他要么是个外国人,要么曾长期在热带居住过,因为他的皮肤枯黄又无精打采,却坚韧得像马裤呢。他的朋友和秘书卢卡斯先生无疑是个外国人,棕色的皮肤,狡猾,文雅得像只猫,谈吐中带着一种恶毒的礼貌。你看,华生,我们已经接触到了两伙外国人——一伙在威斯特里亚寓所,另一伙在海伊加布尔——我们的缺口已经开始合拢了。
“这两个密友是全家的中心。不过,对我当前的目的来说,还有一个人甚至更为重要。亨德森有两个女儿,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三岁;她们的家庭教师是伯内特小姐,一位英国妇女,大约四十岁;还有一个亲信男仆。这小小的一伙人组成了一个真正的家庭,他们一起在各地旅行。亨德森先生是旅行家,经常出去远游。最近几个星期他才回到海伊加布尔——在一年的远游之后。我还可以补充一句,他非常有钱,想要什么就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什么。至于其他情况,就是他家中总有许多管事、听差、女仆,以及诸如此类英国乡村大宅里常有的吃喝多、办事少的成员。
“这些情况,一部分是从村里的闲谈中听到的,一部分是我自己观察的结果。最好的人证莫过于被辞退而受尽委屈的仆人。我幸运地找到了一个——虽说是幸运,但是,如果我不出去找,幸运也不会自己找上来的。正如贝尼斯所说,我们都有自己的计划。按照我的计划,我找到了海伊加布尔前一个花匠约翰·瓦纳。他是在专横的主人一怒之下被解雇的,而那些在室内工作的仆人有不少是他的朋友,他们既害怕又憎恨他们的主人。就这样,我找到了打开这家人秘密的钥匙。
“怪人,华生!我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弄清了全部情况,不过他们的确是非常古怪的人。这一座分成两翼的房子,仆人住在一边,主人住在另一边。除了亨德森本人的仆人给全家开饭之外,这两边中间没有联系。每样东西都得拿到一个指定的门口,这就是联系。女教师和两个孩子都只在花园里散步,根本不出门。亨德森从不独自散步,那个深色皮肤的秘书和他形影不离。仆人中传说,他们的主人特别害怕某种东西。‘为了钱,他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瓦纳说,‘就等着债主来要他的命了。’他们从哪里来,他们是什么人,谁都不知道。另外,他们非常凶暴。亨德森曾两次用他的打狗鞭子抽人,只是由于满满的钱包和巨额的赔偿,才使他得以免吃官司。
“华生,现在让我们根据这些新情报来判断一下形势。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便条是从这个古怪人家送去的,要加西亚去执行一项早已计划好的任务。谁写了那张便条?是这个城堡里的某个人,还是个女人。那么,除了女教师伯内特小姐之外,还会是谁呢?我们的全部推理似乎都指向这个方面。至少,我们可以把它看做一种设想,看它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我再补充一句,从伯内特小姐的年纪和性格来看,我最初认为这件事里可能掺杂着爱情,这个想法肯定是不能成立的。
“如果信是她写的,那么,她应该是加西亚的朋友和同伴。听到他死去的消息,她会怎么做呢?如果他是在进行某个犯罪计划时遇害的,那么她会守口如瓶。但是,她一定痛恨那些杀了他的人,也许会竭尽全力向杀他的人报仇。能不能去见她?设法让她帮助我们?这是我最初的想法。但现在遇到了不祥的局面。在那个发生谋杀案的夜晚之后,还没有人看见过她;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失踪了。她还活着吗?也许像她召唤的朋友那样,在同一个晚上惨遭横死?或者,她只不过被囚禁了起来?我们要确定这一点。
“你能体会到这种困境,华生。我们的材料不足,不能请求搜查。如果把我们的计划拿给治安官看,他会认为是异想天开。那个女人的失踪不能说明什么,在那个特殊的家庭里,任何人都可以一个星期不见踪影。但是,她的生命现在可能处于危险之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瓦纳留下看守大门,监视这所房子,不能让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了。如果法律无能为力,我们只好自己来面对风险了。”
“你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她的房间位置,我们可以从一间外屋的屋顶进去。我建议我们今晚就去,看看能不能击中这个神秘事件的核心。”
我必须承认,前景并不乐观。弥漫着谋杀氛围的老房子,奇怪又可怕的住户,进行探索时无法预测的危险,以及我们身处违反法律的位置,这一切都挫伤了我的热情。但是,在福尔摩斯冰冷的理由中有某种东西,让我不可能退缩,或拒绝他提出的任何冒险。我知道,需要这样做,而且只有这样做才能找到答案。我默默握住了他的手——木已成舟。
但是,调查的结局竟然如此离奇,却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大约五点钟,正当三月黄昏的阴影开始降临时,一个慌慌张张的乡下佬闯进了我们的房间。
“他们走了,福尔摩斯先生。他们坐前一趟火车走了。那位女士挣脱了,我把她安置在楼下马车里了。”
“瓦纳,好极了!”福尔摩斯一跃而起,“华生,缺口就要合拢啦。”
那位女士挣脱了,我把她安置在楼下马车里了。
马车里有一个女人,由于神经衰竭已经半瘫痪了。她瘦削而憔悴的脸上还留着最近这场悲剧的痕迹。她的脑袋无力地低垂在胸前,当她抬起头来,用呆滞的眼睛望着我们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变成浅灰色虹膜上的两个黑点。她服过鸦片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按照您的吩咐守在大门口。”我们的使者,那位被解雇的花匠说,“马车出来之后,我一直跟到车站。她就像个梦游病人,但当他们想把她拉上火车的时候,她醒了过来,拼命挣扎,他们把她推进车厢,她又逃了出来。我把她拉开,送进一辆马车,然后就来这儿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我带她离开时车厢窗户里的那张脸。要是他有办法,我早就没命了——那个黑眼睛、横眉怒目的黄鬼。”
我们扶她上楼,让她躺在沙发上。两杯特浓咖啡很快让她的头脑从毒品影响下清醒了过来。福尔摩斯请来了贝尼斯,看到这情况,警长很快就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啊,先生,您把我要的证人找到啦!”警长握住福尔摩斯的手热情地说,“从一开始,我就在和你寻找同一条线索。”“什么!你也在找亨德森?”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当您在海伊加布尔的灌木丛中散步时,我正在庄园里的一棵大树上看着你。问题只在于谁先获得证人。”
“你为什么逮捕那个混血儿呢?”
贝尼斯得意地笑了:“我敢肯定,那个自称亨德森的人已经感到自己被怀疑了,而且只要他感觉到任何危险,就会隐藏起来,不再行动。我故意抓错人,是为了让他相信我们没有注意他。我知道,他可能会潜逃,这就给了我们找到伯内特小姐的机会。”
福尔摩斯把手放在警长的肩膀上。
“你会高升的。你有才能,你有直觉。”他说。
贝尼斯兴奋得涨红了脸。
“我派一个便衣在车站守候了一个星期。海伊加布尔的人不管去哪里,都在便衣的监视之下。可是,当伯内特小姐挣脱的时候,便衣一定感到很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你的人救了她,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她的证词,我们不能逮捕,这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们越快得到她的证词越好。”
“她在逐渐恢复。”福尔摩斯的眼睛望向女教师,“告诉我,贝尼斯,这个亨德森是谁?”
“亨德森,”警长说,“就是唐·默里罗,曾被称做圣佩德罗之虎。”
圣佩德罗之虎!我的脑海中马上闪现出了这个人的全部历史。在那些打着文明的旗号统治国家的血腥暴君之中,他是以最荒淫残忍出名的。他身强力壮,无所畏惧,而且精力充沛。他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控制力,能对一个胆小怕事的民族施加残暴统治达十一二年之久。他的名字在整个中美洲都是一种恐怖。在他统治的最后几年,全国上下都爆发了反对他的起义。可是,默里罗不仅残酷,还异常狡猾,刚听到风声,就把财产偷偷转移到一艘他的忠实追随者操纵的船上。起义军第二天袭击他的宫殿时,那里已经一无所有。这个独裁者带着他的两个孩子、秘书还有财物逃之夭夭。从那时起,他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成了欧洲报纸经常评论的话题。
“是的,先生,唐·默里罗就是圣佩德罗之虎。”贝尼斯说,“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去查一查,就会发现圣佩德罗的旗帜是绿色和白色,和便条上说的一样。他自称亨德森,但我查询了他的过去,从巴黎到罗马到马德里一直到巴塞罗那——他的船是在一八八六年抵达巴塞罗那的。为了报仇,人们一直在寻找他。直到现在,他们才开始发现他。”
“他们一年前就发现他了,”伯内特小姐已经坐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谈话,“有一次,他几乎就要完蛋了,可某种邪恶的精灵却保护了他。这次也一样,高贵而侠义的加西亚倒下了,那个魔鬼却安然无恙。还会有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到有朝一日正义得到伸张。正义一定会得到伸张,就像明天太阳一定会升起一样。”她紧握着干瘦的双手,憔悴的面孔因为仇恨而变得苍白。
“但是,伯内特小姐,你怎么会卷进去呢?”福尔摩斯问,“一位英国女士怎么会参与这样的谋杀案呢?”
“我参与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伸张正义。圣佩德罗曾经血流成河,这个人用船装走那些偷来的财物,英国的法律管得了吗?对于你们来说,这些罪行仿佛发生在别的星球上,但是,我们却知道。我们在悲哀和苦难之中了解了真理,对我们来说,地狱里所有的魔鬼都比不上胡安默里罗。只要他的受害者仍然呼唤着复仇,生活就不会平静。”
“毫无疑问,”福尔摩斯说,“他正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听说过他的极端残暴。不过,你是怎么受到迫害的呢?”
“我告诉你一切。这个恶棍的做法就是以各种借口把所有可能成为对手的人都杀掉。我的丈夫——对了,我的真名是维克多·都郎多太太——是驻伦敦的圣佩德罗公使。他在伦敦认识了我,我在那里结了婚。他是世上少见的极为高尚的人。不幸的是,默里罗听说了他的优秀,就找个借口召他回去,把他枪毙了。他预感到了自己面临的灾难,所以没有带我一起回去。他的财产充公了,留给我的只有微薄的收入和破碎了的心。
“后来,这个暴君垮台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逃走了。可是,许多人的生命被他毁灭了,他们身边的人、最亲近的人在他的手里受尽折磨,最终死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组织了一个协会,任务一天不完成,这个协会就一天不解散。当我们发现这个改头换面的亨德森就是那个跨台的暴君之后,我的任务就是打进他的家里,使别人了解他的行动。我要保住家庭女教师的位置,才能做到这一点。他不会想到,每顿饭都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的丈夫正是被他迫不及待杀害了的人。我对他微笑,教他的孩子,等待着时机。在巴黎试过一次,失败了。我们在欧洲东奔西跑,试图甩掉追踪我们的人,最后回到了这所他一到英国就买下来的房子。
“但是,这里也有伸张正义的人在等待着。当加西亚——从前圣佩德罗最显要人物的儿子——得知默里罗要回到那所房子时,就带上两名低微但忠实的伙伴等着他。他们的胸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加西亚在白天无法下手,因为默里罗防备严密,没有他的秘书卢卡斯——在他得意的年代叫洛佩斯——在身边,决不外出。不过在晚上,他睡觉时独自一人,报仇的人有可能找到他。一天黄昏,按照事先的安排,我为朋友送去最后的信息,因为这个家伙每时每刻都在警惕着,不断地调换房间。我要注意让所有的房门都开着,同时在朝大路的窗口发出绿光或白光作为信号,表示一切顺利或行动最好延期。
“可是,每件事都出错了。秘书洛佩斯对我起了疑心。我刚写完信,他就从背后悄悄靠近,然后向我猛扑过来。他和他的主人把我拖到我自己的房间,并‘判决’我是有罪的女叛徒。如果他们有办法逃避杀人的后果,他们肯定早就用刀当场杀死我了。最后,他们经过争论,一致认为杀死我太危险。但是,他们决定杀死加西亚。他们塞住我的嘴,默里罗绞着我的胳膊,直到我把地址给了他。我发誓,如果我知道这对加西亚意味着什么,他们也许早把我的胳膊扭断了。洛佩斯在我的便条上写明地址,用袖扣封上口,交给仆人何塞送了出去。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杀害加西亚的,只知道是默里罗亲手把他打倒的,因为洛佩斯留下来看守我。我想,他一定是等在金雀花树丛里——那里有一条弯曲的小道——等加西亚经过时把他击倒。一开始,他们想让加西亚进入房子里,然后把他当做被通缉的夜盗杀死。但他们发生了争执——如果被卷进一场侦讯,他们的身份就会被公开,也就会招来进一步的打击。加西亚死后,追踪就会停止,因为可以吓住其他人,迫使他们放弃自己的计划。
“如果不是因为我了解他们所做的一切,这伙人直到现在都会安然无恙。我毫不怀疑,我的生命好几次都处在死亡的边缘。我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受到最可怕的威胁,以虐待和酷刑来摧残我的精神——请看我肩上的这块刺伤和手臂上一道道的淤青——有一次,我想在窗前喊叫,嘴就被塞住了。这种惨无人道的关押持续了五天,给的那一点点食物几乎无法让人撑下去。今天下午,送来了一份丰盛的食物。等我吃完,才知道吃的是毒药。我就像在梦里一样,被推进马车,后来又被推上火车。就在车轮快要转动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于是我跳了出来。他们还想把我拖回去,如果不是这位好心人帮忙把我扶进一辆马车,我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感谢上帝,我终于逃出他们的魔掌了。”
我们全神贯注地听着她这番不平常的叙述。最后,还是福尔摩斯打破了沉默。
“我们的困难并没有过去。”他摇摇头,“我们的侦查工作已经完成,但是,我们的法律工作却开始了。”
“的确如此。”我说,“一个能言善辩的律师可以把这次谋杀说成是自卫。在这样的背景下可以犯上百次罪,但是,只有在这件案子上才能得到惩罚。”
“好了好了,”贝尼斯兴高采烈地说,“我看法律还是更强一些。自卫是一回事,怀着蓄意谋杀的目的去诱骗这个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论你害怕从他那里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不,不,当我们在下一次吉尔福德巡回法庭上看到海伊加布尔的房客时,就能得到证明了。”
然而,作为一桩历史事件,圣佩德罗之虎受到惩罚,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和他的同伴狡猾又大胆,他们进入埃德蒙顿大街的一座公寓,然后从后门溜到了柯松广场,就这样甩掉了追捕的人。从那天起,他们在英国再也没有露过面。大约半年以后,蒙塔尔法侯爵和他的秘书鲁利先生在马德里的艾斯库里饭店同时遭到谋杀。人们认为这件案子的动机源自无政府主义,但凶手始终没有抓到。贝尼斯警长到贝克街看望我们,带来了一张复印的画像,上面有那秘书黝黑的面容,还有他的主人专横的容貌,魅力十足的黑眼睛和两簇浓眉。我们毫不怀疑,尽管有些迟,但正义还是得到了伸张。
“混乱的案件,亲爱的华生。”福尔摩斯在黄昏中抽着烟斗,“不能像你希望的那样把它简单地表达清楚。它关系到两个洲和两伙神秘的人,又因为我们可敬的朋友斯科特·艾克尔斯而进一步复杂化了——他的出现向我们证明了死者加西亚的足智多谋和出色的自卫本能。值得一提的是,真相隐藏在无数可能性之中,我们和这位优秀的警长合作,成功抓住了关键,它指示着我们穿过了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那个混血儿厨师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原因就是厨房里的那个怪东西。这个厨师是圣佩德罗原始森林里的野蛮人,那个东西是他的圣物。当他们逃往预定的撤退地点时——已经有人在那里,毫无疑问是他们的同伙——他的同伴曾劝他把这样一件会牵连自己的东西丢掉。但那是这个混血儿心爱的东西,第二天,他忍不住又回来了。当他在窗口张望时,看到了正在值班的警官瓦尔特斯。他等了三天,终于因为虔诚或者说是迷信而又尝试了一次。精明的贝尼斯警长曾在我面前轻视了这个小插曲,但后来认识到它的重要性,从而布置了圈套让那个家伙自投罗网。还有别的问题吗,华生?”
“那只被撕碎的鸟,那桶血,还有烧焦的骨头——所有那古怪厨房里的神秘东西又怎么解释呢?”
福尔摩斯微笑着打开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
“我在大英博物馆度过了一个上午,研究这一点和其他一些问题。这是从艾克曼著的《伏都教和黑人宗教》中摘出来的一段话:
真正的伏都教徒无论做什么重要的事情,都要向他那不洁净的神奉献祭品。在极端的情况下,这些仪式会用活人鲜祭,继之以食人肉的方式。但通常的祭品是被活着撕成碎片的白公鸡,或是割断一只黑山羊的喉咙,并将其身体烧毁。
“所以你看,我们的野蛮人朋友在仪式方面完全符合规范。华生,这真是荒唐。”福尔摩斯慢慢合上笔记本,“但是,从荒唐到可怕只有一步之差,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
从而布置了圈套让那个家伙自投罗网。
福迷笔记
篇名:威斯特里亚寓所
原名:The Adventure of Wisteria Lodge
首次发表:英国《海滨杂志》一九〇八年九月至十月,美国《科利尔周刊》一九〇八年八月十五日。
首次插画:阿瑟·特威德(《海滨杂志》)/弗瑞德里克·多尔·斯蒂尔(《科利尔杂志》)
首次中译:《专制魔王》,程小青译,收录在世界书局一九二六年发行的《福尔摩斯探案大全集》第八册中。
发生时间:一八九〇年三月二十四日(星期一)至三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提到已刊案件:红发会、五个橘核。
提到未刊案件:卡拉瑟斯上校案。
福尔摩斯:对植物学感兴趣。
备注:一九〇七年柯南·道尔和简·勒基结婚。一九〇八年他创作了两篇新的福尔摩斯故事,一方面是迫于公众的压力,另一方面是因为丰厚的稿酬。但是本篇发表的时候,著名的福尔摩斯插画家西德尼·佩吉特已经于一九〇八年一月二十九日去世。于是《海滨杂志》不得不邀请其他插画家为福尔摩斯故事绘制插图,但是没有出现任何一位能和佩吉特相提并论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