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图注本)玖 新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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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贵的主顾《显贵的主顾》于一九二五年二月和三月发表于英国《海滨杂志》。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八日发表于美国《科利尔周刊》。

“现在没关系了。”十年来本篇发生年份是一九〇二年,那么本篇的创作年份就是一九一二年之后。,当我第十次要求披露下面这个故事时,福尔摩斯终于给了我这样的回答。而我也终于得到许可,把这段从某种角度上堪称他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案子公之于世。

福尔摩斯和我都喜欢土耳其浴。在弥漫着蒸气的休息室里,在舒适而懒散的气氛里,我总觉得他比在别的地方更通人情、更爱聊天一些。在诺森伯兰街澡堂迈克尔·哈里森在《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脚步》中指出,这里提到的是位于克拉文街脚处的内维尔澡堂。下午七点之前澡资三先令六便士,七点之后为两先令。的楼上,有个十分幽静的角落,那里并排放着两张躺椅,而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个地方开始。那是一九〇二年九月三日这天是星期三。,我们躺在这里,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案子。作为回答,他突然从裹在身上的被单里抽出瘦长而灵敏的手臂,在身旁的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封信。

“这也许只是件小题大作的蠢事,但也许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他把信递给我,“我所知道的也只是信上说的这些。”

信是前一天晚上从卡尔顿俱乐部位于蓓尔美尔街九十四号,保守党活动中心和总部,一八九六年时拥有多达一千八百位会员。《希腊译员》中华生提到的第欧根尼俱乐部距离卡尔顿俱乐部不远。发来的,上面写道:

 

詹姆斯·戴默雷爵士谨向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致意。暂定明日下午四时三十分登门造访,有棘手要事相商,务请拨冗指教。如蒙俯允,请打电话至卡尔顿俱乐部告知。一八八三年卡尔顿俱乐部的电话第一次出现在电话号码簿上。

 

“华生,我当然已经和他约好了。”当我把信递回去的时候福尔摩斯说,“你知道戴默雷这个人吗?”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在社交界无人不晓。”

“那么,我可以多告诉你一点。他向来以擅长处理那些不宜在报纸上刊登的棘手问题而出名。你大概还记得在办理哈默福特遗嘱案时他和乔治·刘易斯爵士当时英格兰最著名的法律顾问,也是威尔士王子等人的密友。的谈判吧。他是一个真正老于世故、而且有外交技巧的人。所以,我希望这一次他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们的?”

“是的,华生,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

“我感到很荣幸。”

“那么记住,时间是四点半。在这之前,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吧。”

那时我住在安妮女王街安妮女王街位于卡文迪什广场附近,是医生聚居区,距离贝克街不远。不少福学家将华生搬到安妮女王街和他再婚联系到了一起。在别的故事中没有再提到过这处住所。,不过在约定的时间之前,我就赶到了贝克街。四点半整,上校詹姆斯·戴莫雷爵士“上校”代表戴莫雷曾经服役,并且获得“上校”军衔。退伍后仍然可以使用军衔作为头衔。来了。我认为不用描述他,因为许多人都记得他开朗诚实的个性,胡须刮得很干净的宽阔面颊,尤其是那圆润轻松的声调,还有灰色的爱尔兰眼睛里流露出的恳切和坦率。他那富于表情的嘴唇总带着机智而幽默的微笑,他那发亮的礼帽,深黑色的燕尾服,黑缎领带上的镶珠别针,还有光亮的皮鞋上的淡紫色防尘罩——总而言之,他身上的每一处,无不显示出这位著名人物出名的讲究衣着的习惯。这位身材高大,富有魅力的贵族完全支配了这个小房间。

“当然,我有在这里见到华生医生的准备。”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他的合作可能是必要的,福尔摩斯先生,因为我们这次要对付一个经常使用暴力、无法无天的人。我可以说,他是全欧洲最危险的人物。”

“我过去的几位对手都曾享有这个讨人喜欢的名头。”福尔摩斯微笑着说,“你不吸烟吗?那就请允许我点起烟斗吧。布里斯·奥斯汀认为这句话体现了福尔摩斯的“小聪明”,这句话的目的是让不可一世的戴默雷上校消消气焰。奥斯汀解释说,很明显戴默雷没有脱去手套(下文提到“戴默雷上校举起戴着羊羔皮手套的双手”),也就是说上校可能觉得福尔摩斯的寓所不干净,或者说明他还没有和福尔摩斯握手。福尔摩斯问“你不抽烟吗?”是给戴默雷“下套”。这个套子很隐蔽,也很有效。如果上校没有拒绝,他就得脱下手套。如果他拒绝了,福尔摩斯会说:“那就请允许我点起烟斗吧。”而且说话的时候福尔摩斯一定带着微笑。如果你口中的这个人比已故的莫里亚蒂教授或现在还活着的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最后致意》中福尔摩斯也提到莫兰,似乎那时(一九一四年)他仍然活着。莫兰是如何逃过谋杀指控的呢?更危险的话,那倒真是值得一会的。敢问他的尊姓大名?”

“你听说过格鲁纳男爵吗?”

“你是说那个奥地利的谋杀犯?”

戴默雷上校举起戴着羊羔皮手套的双手,大笑起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福尔摩斯先生!棒极啦,这么说,你已经确定他是凶杀犯了?”

“关注大陆上的案件也是我的工作。只要是读过布拉格当时是奥地利帝国首都。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奥匈帝国战败,布拉格成为新成立的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事件报道的人,谁会觉得这个人不是凶手呢!只是由于一条纯技术性的法律条款和一位证人不明不白的死亡,他才得以逃脱惩罚!在史普卢根隘口意大利和瑞士交界处阿尔卑斯山的一处隘口。会人感觉奇怪的是,这桩发生在瑞士的案件为何在布拉格审判。或许应该送去维也纳开庭。布里斯·奥斯汀解释说,也许男爵在维也纳的名声很差,因此他要求变更审判地点,因为他地位很高,所以被批准了。刚刚发生那个所谓‘事故’的时候,我就肯定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就如同亲眼看见一样。我也知道他已经来到英国,并且预感到他早晚会给我找点事干的。那么,格鲁纳男爵现在怎么了?我想这次应该不会是旧悲剧的重演吧?”

“不,这次更严重。惩罚犯罪虽然重要,但事前预防更加重要。福尔摩斯先生,眼看着恐怖的事件发生,残酷的情景在你眼前显现,明明知道它会导致什么后果而又无法阻止,这简直太可怕了。一个人还有比处在这样的地位更痛苦的吗?”

“的确如此。”

“那你一定会同情这位主顾的,我就是代表他前来的。”

“我没想到你只是一个中间人。委托人是谁?”

“福尔摩斯先生,我不得不请你不要追问这个问题。我必须做到不使他的姓名牵连到这个案子里去。他的动机是绝对高尚而纯正的,但他不肯披露姓名。当然你的酬金绝对没有问题,而且你可以完全自由行动。我想,主顾的实际姓名是无关紧要的,对不对?”

“很抱歉,”福尔摩斯说,“我只习惯案子的一端是谜,如果两端都是谜,那就太混乱了。詹姆斯爵士,我必须谢绝这个案子。”

客人慌了。他那开朗却敏感的面孔由于激动和失望而变得阴沉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你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他说,“你太让我左右为难了。我敢保证,如果我把真实情况告诉你,你一定会为承办这个案子而感到骄傲。可是我的诺言又不允许我全盘托出。至少,让我把能说的都说出来好不好?”

“好吧,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就是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

“我明白了。首先,你一定听说过德·梅尔维尔将军吧?”

“在开伯尔战役兴都库什山脉最大和最重要的隘口。在巴基斯坦与阿富汗之间,历史上曾是连接南亚与西亚、中亚的最重要通道。一八七八年十一月,英军分三路进入阿富汗,即第二次阿富汗战争。北路殖民军在开伯尔隘口遭到阿军炮火猛烈攻击,前进受阻,但当夜阿军奉命撤退,殖民军顺利占领了贾拉拉巴德。“开伯尔战役”就是指这场战役。华生曾经参加过第二次阿富汗战争。中出名的梅尔维尔吗?是的,我听说过。”

“他有个女儿,叫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年轻美丽,有钱有势,而且才华横溢,从各方面说都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女孩。正是这位女儿,这位可爱而天真的姑娘,我们必须把她从魔爪中拯救出来。”

“也就是说,大概是格鲁纳男爵把她控制住了?”

“对女人来说最强有力的控制——爱的控制。这个家伙,就像你听说过的那样,极其英俊,举止迷人,声音温柔,充满了让妇女着迷的浪漫和神秘。据说只要是女人都甘心任他摆布,他也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

“但是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遇见维奥莱特小姐这种地位的女子呢?”

“那是在一次地中海游艇旅行时发生的。当时虽然对游客进行了限制,但都是自己负担旅费的。显然举办者不太清楚这位男爵的脾性,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个坏蛋缠住了这位小姐,其结果是,他完全而绝对地赢得了她的心。说她爱上了他是不够的,她对他一片痴情;她被他迷住了,似乎世界上除了他就没有其他人了。她根本不允许别人说他的坏话。我们想尽办法治疗她的疯狂,但没有用。简单说吧,她打算下个月和他结婚。因为她已经到了法定年龄,而且意志如钢,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阻止她。”

“她听说了奥地利事件没有?”

“这个狡猾的魔鬼已经把过去自己的每一件丑闻都告诉她了,但全都把自己说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她完全相信了他的说法,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天哪!不过你肯定无意间已经泄露了主顾的姓名了吧?一定就是梅尔维尔将军了。”

客人坐立不安起来。

“我本来可以赞同你的话来欺骗你,但这不是事实。梅尔维尔已经一蹶不振了。这位坚强的军人被这件事弄得意气消沉。他已经失去久经战火考验的勇气,一下子变成了蹒跚衰弱的老人,再也没有精力去和这个漂亮又强壮的奥国恶棍较量了。不过我的主顾是这位将军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从将军女儿的童年时起就像父亲一样关心着她。他不能眼看着这个悲剧发生而不设法去阻止。对这样的事,苏格兰场又无法插手。是他亲自提议请你承办这个案子的,但是,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他特别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不能把他牵扯到这个案子里去。我也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以你的力量,很容易通过我查出我的主顾是谁;不过我请求你以名誉保证,千万不要这样做,不要破坏他的意愿。”

福尔摩斯异样地笑了笑。

“我可以保证,”他说,“我还可以说,对你的案子我很感兴趣,我会接受你的委托。但怎么和你保持联系呢?”

“你可以在卡尔顿俱乐部找到我。万一有紧急情况,有一个秘密的电话号码:‘× × 31'。”

福尔摩斯微笑着把号码记了下来,打开通讯录放在膝盖上问道:“请问男爵现在的住址是?”

“金斯敦伦敦西南郊区的自治镇,位于泰晤士河沿岸。附近的弗尔诺宅邸,一个大宅子。这家伙不知搞了什么投机的勾当,幸运地发了财,这当然让他成了更危险的对手。”

“他目前在家居住吗?”

“是的。”

“除此之外,你能不能提供一点有关这个人的其他情况?”

“他有一些奢侈的嗜好。他喜欢养马,曾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在赫林汉姆打马球一八六九年,皇家骑兵队的一些军官将马球运动从印度介绍到英格兰,赫林汉姆俱乐部成为英国马球中心。,后来那个布拉格事件传开了,他不得不退出。他还喜欢收藏书籍和名画。这个人酷爱各种艺术品。据我所知,他是一个公认的中国陶瓷权威,还写了一部这方面的著作。”

“复杂的才能,”福尔摩斯说,“著名的罪犯都有这种才能。我的老朋友查理·皮斯查理·皮斯(1823-1879),十多岁时皮斯就开始犯罪生涯,后来因为盗窃罪进了几次监狱。在入狱期间,他自学单弦小提琴,并且自封“当代的帕格尼尼”。据说他发明了夜贼工具,改进了达特穆尔监狱的机械设备,改良了消防队员的“防毒面具”,等等。一八七六年他因谋杀情妇的丈夫遭到通缉,归案之后被判处死刑。是个小提琴演奏家,文莱特也许指托马斯·格里菲思·文莱特(1784-1852),画家、《伦敦杂志》艺术评论家。他毒杀了自己的叔叔、岳母和妻子的妹妹。为了避免嫌疑,他去法国住了六年,后来回到英国,又因伪造罪被判刑,流放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岛度过余生。奥斯卡·王尔德在评论文章《笔、铅笔与毒药》中说文莱特“极具艺术气质,在艺术以外还有许多师法对象,不但是诗人与画家、艺评家、古物收藏家和散文家、业余美学家、半瓶醋的玩家,还是个绝不平庸的伪造者,他细腻且秘密的负面影响从古至今无人能及。”也是个不同寻常的艺术家,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好的,詹姆斯爵士,请你通知你的主顾,说我会着手研究格鲁纳男爵。目前我所能说的只有这些。我有自己的一些情报来源,我相信我们总会找到办法来打开僵局的。”

客人走后,福尔摩斯坐在那里,久久地陷入沉思,仿佛已经忘记了我。终于,他突然清醒过来。

“怎样,华生,你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你最好去见见这位小姐本人。”

“我说亲爱的华生,你想想看,如果她那心碎了的可怜老父亲都打动不了她,我一个陌生人能行吗?当然,如果别无选择,这个建议还是值得试一试的。不过我想,我们最好从另一个角度入手。我倒觉得欣韦尔·约翰逊可能会有点帮助。”

在我的福尔摩斯回忆录里,我还没有提到过欣韦尔·约翰逊有福学家认为他就是在《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的失踪》里提到的“福尔摩斯高效率的小组织”。,因为我很少从我的朋友晚期的经历中取材。约翰逊是在本世纪初成为福尔摩斯得力助手的。一开始,约翰逊作为一个非常危险的恶棍而出名,并两度在巴克赫斯特监狱怀特岛(英吉利海峡中的一个岛,与英格兰中南海岸相望)上一处安全级别很高的监狱,建于一八三八年。服刑。后来他悔过自新,帮助福尔摩斯,在伦敦黑社会里充当他的耳目,他提供的情报大都被证明是极其重要的。如果约翰逊当了警方的探子,他早就暴露了,不过他参与的案子从来不直接上法庭,所以他的行动一直没有被同伙识破。由于有过两次判刑的名声,他可以随便出入伦敦的每一家夜总会、小客栈和赌场,加上他嗅觉敏锐、头脑灵活,就成了一个收集情报的理想密探。现在福尔摩斯要找的就是他。

我不可能及时了解我的朋友当时采取的步骤,因为我还有自己的业务需要处理。不过一天晚上,我遵照福尔摩斯的嘱咐和他在辛普森酒馆见了面。我们坐在临街窗前的小桌旁,俯瞰着斯特兰德大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向我讲述了最近的一些情况。

“约翰逊正在四处活动,”他说,“说不定他能在黑社会的阴暗角落里探听到一点消息,只有在这种罪犯的大本营里,才能找到这个人的秘密。”

“不过,既然这位小姐连已有的事实都不信,那么不管你有什么新发现,又怎么能让她回心转意呢?”

“谁敢保证呢,华生?女人的心对男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谜。杀人罪也许可以得到宽恕或解释,但小小的冒犯也许就会刺到痛处。格鲁纳男爵对我说——”

“他对你说话了?!”

“哦,对,我还没告诉你我的计划。没错,华生,我喜欢跟我的对手紧紧纠缠在一起,喜欢正面观察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对欣韦尔作了指示之后,我就上了一辆马车直奔金斯敦,见到了这位心情愉快的男爵。”

“他认出你了吗?”

“这并不难,因为我递上名片了。他是一个出色的对手,冷静如冰,语调温柔,和善得就像一位上等社会的顾问医生,但阴险毒辣有如眼镜蛇。他是一个有教养的、真正的犯罪贵族,在一层浅薄的社交礼仪之下,覆盖着坟墓般的阴森可怕。是的,我确实很高兴有人能提醒我注意格鲁纳男爵。”

“你刚才说他很健谈?”

“就像一只逮住了老鼠的猫在满足地呜呜叫。某些人的和蔼与健谈比气质粗鄙者的残暴可怕得多。他的寒暄是独特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早料到迟早会见到你。’他说,‘你大概是梅尔维尔将军请来阻止我和他女儿结婚的,对不对?’

“我没有否认。

“‘亲爱的先生,’他说,‘你这样做将毁了自己的鼎鼎大名,这个案子你毫无成功的希望。你会白费力气,更不用说会招致危险。我强烈建议你赶快放弃吧。’

“‘巧得很,’我回答,‘这正是我本来想对你说的话。男爵先生,我很尊重你的才智,今日得见你本人,这种尊重也丝毫没有减少。请允许我实话实说吧。谁也不愿意把你过去的事抖出来,弄得你不自在。过去的已经过去,你现在一帆风顺,但如果你坚持这门亲事,就会树立一大群劲敌,他们决不会善罢甘休,非弄得英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不可。这值得吗?要说上策,还是放开手的好。如果过去的事情传到她的耳朵里,对你来说将会是不愉快的。’

“这位男爵的鼻子底下有两撮黑油油的胡须,就像昆虫的触角,当他听我说话的时候,这触角消遣似地颤动着,最后他轻轻地笑了出来。

“‘请原谅我的笑声,福尔摩斯先生。’他说,‘不过看着你手里没牌却要赌钱,实在令人感到好笑。我知道没人能把它做得更好,但结果都一样可怜。老实说,福尔摩斯先生,你连一张花牌指K、Q、大小王、A(在惠斯特牌中A比K大)。都没有,只有小而又小的牌。’

“‘你以为如此。’

“‘我知道如此。我明说了吧,因为我的牌好极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幸运地得到了这位小姐的全部深情,虽然我已经把自己过去的每一个不幸事件都清清楚楚告诉了她。我还告诉她可能有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会来向她告密,并预先告诫了她怎么对付这种人。福尔摩斯先生,你大概听说过催眠术暗示十九世纪末期催眠在普通大众中广为传播。在欧洲,近代催眠起源于弗朗兹·梅斯梅尔(1734-1815)的“动物磁气术”。在那时,精神疾病才刚刚被看作是心理问题而不是魔鬼附体。梅斯梅尔认为,人的精神紊乱是由于体内的一种磁流的不平衡引起的。对此他的治疗方法是:让一群精神病患者在他的实验室内围坐在一起,周围是昏暗的灯光,还播放轻音乐。然后,梅斯梅尔扮做一个巫师,从装有各种化学药品的瓶子中取出一根铁棒,用它轻轻敲打每个患者的身体。他认为,这样可以把化学药物中的“动物磁气”传给患者,改善他们的症状。在心理学发展的历史上,催眠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在心理治疗方面更是如此。吧?那么,你能看到这种暗示会起怎样的作用,对一位有个性的人可以使用催眠术而不必去采取那些庸俗的手段和无聊的做法。所以她对你是有准备的,毫无疑问,她会接见你,因为她十分顺从父亲的意志——除了一件小事之外。’

“你看,华生,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所以我尽可能冷淡庄严地告辞。但是,在我刚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叫住了我。

“‘对了,福尔摩斯先生,’他说,‘你认识那个法国侦探勒布伦吗?’

“‘认识。’

“‘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说他在蒙马特区法国巴黎北部一座小山和一个区,位于右岸地区。以其夜生活和与梵高、土鲁斯-劳特累克等艺术家的关联而著名。被流氓打成了终身残废。’

“‘的确。说来也巧,在那件事一周之前,他也曾侦查过我的案子。福尔摩斯先生,不要插手这件事,这是个倒霉的工作,有好几个人已经自讨苦吃了。我对你的最后忠告是: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井水不犯河水。再见!’

“你瞧,华生,情况就是这样,现在你已经知道事态的发展了。”

“看起来这家伙很危险。”

“非常危险。我不怕他的恐吓,不过他能使出的手段恐怕比他的话更狠毒。”

“你就不能不管这件事吗?他娶不娶这个女孩子真有多大关系吗?”

“既然他的确谋杀了他的前妻,我看这件事还是关系重大的。更何况,这是个多么不平凡的主顾啊!好,好,不谈这个了。喝完咖啡,你最好能跟我回家,欣韦尔在家里等着向我汇报呢。”

他果然在等着我们。是一个魁梧、粗鲁、仿佛得过坏血病由维生素C缺乏引起的疾病,在历史上曾是一种严重威胁人类健康的疾病。这里可能是“红脸”的另一种表述,因为别处并没有提到他可能患过坏血病。的红面人,只有那双有生气的黑眼睛表现了他内在的狡猾头脑。看起来他好像刚刚跳进了属于他的世界,又带出来一个人物,也就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位身材纤细、急躁如火的年轻女性,她的脸色苍白而紧张,虽然还很年轻,但却显露出颓废和忧愁带来的憔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可怕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残痕。

“这位是吉蒂·温特小姐《三个同姓人》中提到一位詹姆斯·温特,又名莫尔克罗夫特,外号杀人能手伊万斯。。”欣韦尔把胖手一摆,就算完成了介绍,“没有她不知道的——好,还是她自己来说吧。接到你的条子不到一小时,我就把她找来了。”

“我是容易找到的,”那个年轻女子说,“我就在伦敦的地狱里。胖欣韦尔和我的地址一样,我们是老搭档了。可是,哎呀!有一个人应该被推下无底地狱,如果世界上还有公道的话!他就是你要对付的那个人,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看来你是同情我们的,温特小姐。”

“如果能帮助你使他得到应有的下场,让我当牛做马都没问题。”这位女客人咬牙切齿地说。在她那苍白急切的面孔上和火一般的眼睛里有一种极端强烈的仇恨,那是男人永远达不到、只有极少数女人才能达到的仇恨。“福尔摩斯先生,你不用打听我的过去,那没有关系,我现在的这副样子完全是格鲁纳造成的。我真希望我能毁掉他啊!”她双手发疯般地向空中抓着,“天啊,如果我能把他推进那个他推下了无数人的深渊里去该多好!”

“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吧?”

“胖子已经告诉我了。这次那个家伙是要对另一个白痴下手,还要和她结婚。你想阻止这件事。你当然很了解这个浑蛋,绝不能让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正派女孩和他接触。”

“但她并不是精神正常的,她发疯般爱上他了。关于他的一切都对她说过了,但她什么都不在乎。”

“她知道那个谋杀事件了?”

“知道。”

“我的天哪,她可真有胆量!”

“她认为这都是诽谤。”

“你为什么不把证据摆在这个白痴的鼻子底下让她看看?”

“正是这样,你能帮助我们这样做吗?”

“我不就是活证据吗?如果我站在她面前告诉她那个人是怎么对待我的——”

“你愿意这样做吗?”

“为什么不愿意!”

“很好,这倒可以试试。不过,他已经向她忏悔过自己的罪恶了,并且已经得到她的宽恕,我看她是不会再谈这个问题了。”

“我敢打赌,他绝不会把什么事都告诉她。”温特小姐说,“除了那件轰动社会的谋杀案之外,我还听到过他的其他一两件谋杀。他总是以他惯用的柔和腔调谈到某某人,然后直视着我的眼睛说:‘在一个月之内他就死了。’这些并不是空话。但是我什么都不在意——你看,那个时候我也爱上他了。当时我也不在乎他做过的那些事,就像现在这个可怜的傻瓜一样!但是有一件事震动了我,哎呀,只有那一件!如果不是他凭着那张狡猾甜蜜的嘴拼命解释和安慰,我当天夜里就离开他了。那是一个日记本——一个带锁的黄皮本子,外面有他的金质家徽。依我看,那天夜里他大概是喝醉了,不然他绝不会给我看那个东西的。”

“那到底是什么?”

“我来告诉你吧,福尔摩斯先生。这个家伙收集女人,而且以此自豪,就像有人收集蝴蝶标本一样。他把什么都收藏在那个本子里,照片,姓名,细节,关于所有事。这是一本极下流的兽行的记录,只要是人——即便是来自贫民窟的人,也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而阿尔伯特·格鲁纳却有这样的本子。‘我毁掉的灵魂’,他完全可以在封面上题这样的话,只要他愿意这么做。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因为这个本子对你没用,即使有用你也得不到它。”

“它在哪里?”

“我怎么能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呢?我离开他已经一年多了。我只知道它当时放在哪里。他在很多事上像一只整洁细致的猫,所以也许那个本子现在依然放在内书房一个旧柜橱的格子里。你了解他的房子吗?”

“我到过他的书房。”

“真的?既然你是今天早晨才开始这项工作的,那么你的进展可真够快,我看这次格鲁纳算是遇到对手了。外书房就是摆着中国瓷器的那个房间——在两扇窗户中间有一个大玻璃柜子。在他的书案后面有一扇门直通内书房,那是一个他放文件之类东西的小房间。”

“他不怕被盗吗?”

“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连最痛恨他的敌人也不会这样评价他。他有能力自卫,而且晚上有防盗警铃。再说,又有什么可偷的呢,除非那些没用的瓷器?”

“确实没用,”欣韦尔以一个专家的口气断言,“收买赃物的人谁也不会要这种既不能熔化又不能倒卖的东西。”

“没错,”福尔摩斯说,“很好,温特小姐,如果明天下午五点钟你能来这里一趟,我将考虑是否按照你的建议安排你和这位小姐见面。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毫无疑问,我的主顾当然会大方地考虑”

“用不着,福尔摩斯先生,”这个年轻女子大声说,“我不是为钱来的。能亲眼看见这个人掉进烂泥里,就是我最好的报酬了——掉进烂泥里任由我的脚踏在他的脸上,这就是我的工资。只要你还在追踪他,明天或者任何一天我都有时间。胖子可以告诉你我在什么地方。”

直到第二天晚上又一次在斯特兰德街的餐馆指上文提到的辛普森酒馆。里吃饭时,我才又见到了福尔摩斯。我问他会见的情况如何,他耸了耸肩膀。然后他把经过告诉了我,现在我记录在下面。他的叙述生硬又简单,我需要稍微编辑一下才能还原出本来的样子。

“安排会见的事倒没有什么阻碍,”他说,“这位小姐为了弥补在终身大事上不从父命,就竭尽全力在其他事情上表现出对父亲的服从。将军打来电话说一切就绪,火爆的温特小姐也准时抵达了,于是在下午五点半,一辆马车把我们送到了老将军的住所——贝克莱广场一〇四号。那是一座比教堂都庄重、令人生畏的灰色城堡。仆人把我引进一间挂着黄色窗帘的大会客室,梅尔维尔小姐在那里等着我们,她肤色白皙,庄严而自制,就像山里的雪景一样凛然不可逼视。

“华生,我很难向你形容她的样子,也许在这个案子结束之前你可以见到她,那你就可以运用你华丽的词藻了。她美极了,但那是一个心里只想着上界的疯狂的女信徒所特有的虔诚之美,我只在中世纪大师的画上见过这样的脸。我真的无法想象,一个畜牲般的流氓是怎么把他的爪子放到这样一个属于上界的女子身上的。你大概早已发现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互相吸引的现象了——比如精神对肉体的吸引,野蛮人对天使的吸引——但你绝不会看到比现在这种情况更糟的了。

“她当然知道我们的来意,那个流氓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了。温特小姐的到来似乎使她有点吃惊,但她还是挥手让我们坐下,就像一位可敬的女修道院长在接见两个患麻风的乞丐。华生,如果你想充实自己的头脑,完全可以让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教导你。

“‘先生,’她以一种仿佛来自冰山的声音说,‘我很熟悉你的名字。照我的理解,你是来离间我和我的未婚夫格鲁纳男爵的。我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才见你的,我有言在先,你说出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对我产生任何影响。’

“华生,我真替她难过。当时我对她的感觉就像是对自己女儿的感觉。我并不是个善于辞令的人,我所擅长的是头脑,不是感情。但我真的对她使用了发自我内心的最温暖的话语。我向她描述在结婚后才发现男人真相的女人处在多么可怕的境地,她不得不投入沾血双手的怀抱。我对她什么也没隐瞒——将来的羞辱,恐怖,痛苦,绝望,一切的一切。但我所有的热切话语都没能让她那象牙般的脸颊增添一丝血色,也没能让她那呆呆的目光中出现一丝感情。我想起了那个流氓说的催眠状态,她的样子真令人感到她是生活在远离尘嚣的狂热梦境中。她的回答是果断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耐心地听你讲完了,’她说,‘但效果和我预料的完全一样。我知道我的未婚夫阿尔伯特一生遭遇过很多挫折,引起了某些人强烈的仇恨和不公平的诽谤。有许多人曾来这里进行诽谤,你是最近一名诽谤者。也许你是好意,不过我听说你是个受人雇用的侦探,反对男爵和受雇于男爵对你来说是一样的。无论如何,我希望你经过这一次就搞清楚:我爱他,他爱我,全世界的反对对我们来说都毫无意义。如果说他的高贵气质真的偶有一点偏差,那我可能就是上帝派来扶助他恢复真正的高尚的。不过,’讲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到了我同伴的身上,‘我不知道这位小姐的名字。’

“我刚要回答,这个女孩子却像旋风一样开了口。如果你想看看冰和火面对面是什么情景,那就请看这两位女子。

“‘我来告诉你我是谁,’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嘴都气歪了,‘我是他最后一个情妇。我是那上百个被他引诱、享用、糟踏、抛弃到垃圾堆上的人中的一个,就象他正要对你做的那样。你个人的归宿很可能是坟墓,那也许还算是最好的。蠢女人,我告诉你,如果你嫁给这个男人,他会致你于死地。或许让你心碎,或许令你丧命,他带给你的不是这条路就是那条路。我不是出于对你的感情才说这些话的,你死不死我根本不在乎。我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仇恨,是为了报仇,他对我做过什么我就对他做什么。但是都一样。你也不用这么瞪着我,我的大小姐,过不了三天半你也许会变得比我更不值钱。’

“‘我认为没必要谈下去了,’梅尔维尔小姐冷冷地说。‘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知道我的未婚夫一生中曾有三次被狡猾的女人纠缠,而我确信就算他真的做过什么错事也早已衷心悔改了。’

“‘三次!’我的同伴尖叫道,‘你这个白痴!彻头彻尾的白痴!’

“‘福尔摩斯先生,’那冰冷的声音说,‘我请求你结束这次会见。我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来见你的,不是来听疯叫的。’

“温特小姐咒骂着冲上前,如果我没有抢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她早就揪住那个令人恼火的女孩的头发了。我把她拉到门口,总算万幸,没有演变成公众事件就把她拉上了马车。实话对你说吧,华生,虽然表面上冷静,但我也是很生气的,尽管我们想拯救这个女孩,但在她极端的自信和冷静里实在有一种令人反感的东西。这就是会见的经过,现在你都明白了。看来我必须另想办法,第一招已经失策。华生,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说不定还会用上你呢。不过也许下一步是由他们走而不是我们走。”

的确如此。他们的打击来了——应该说他的打击,因为我始终不相信那位小姐参与了此事。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站在便道的一块方砖上,就在那里,我的目光落到一个广告牌上,一阵恐怖流过我的心头。那是在大旅馆位于特拉法加广场。和查林十字街车站之间,一个单腿售报人正在那里陈列他的晚报。日期是上次会面两天后。黄底黑字上写着那可怕的大标题:

一个单腿售报人正在那里陈列他的晚报。

福尔摩斯受到谋害《海滨杂志》连载的第一部分在此结束。

我记得自己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海滨杂志》连载的第二部分由此开始,文前有一段故事梗概:一位显贵的主顾委托歇洛克·福尔摩斯阻止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和格鲁纳男爵结婚,他们一位是年轻、富有、美丽的小姐,一位是臭名昭著的冒险家。格鲁纳告诉了她过去的丑闻,但把自己说得像是一个无辜的殉教者。她接受了男爵所说的一切,再也听不进其他人的话。歇洛克·福尔摩斯见到了男爵,男爵警告说不要插手他的事情。福尔摩斯又和温特小姐一起拜访了德·梅尔维尔小姐。温特小姐是男爵众多受害者中的一员,她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够让女孩改变主意,但事与愿违。“现在你都明白了,”福尔摩斯最后说道,“看来,我必须另想办法,第一招已经失策。华生,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不过也许下一步是由他们走而不是我们走。”的确如此。两天之后,华生看到一块报纸广告牌,当他读到上面的文字时不禁大惊失色:“福尔摩斯受到谋害。”,然后慌乱地抓起一张报纸,还忘记了付钱,被售报人训斥了几句。最后,我站在一家药店门口读到了那段恐怖的新闻。

 

我们遗憾地获悉,著名私人侦探福尔摩斯先生今天上午受到残暴攻击,情况危急。目前尚未获得详细报道,不过传闻此事发生在十二时左右的里金大街皇家咖啡馆一八六五年开业,艺术家和作家聚集的地方。门外。福尔摩斯先生受到两名持棍者的攻击,头部和身上受伤,据医生诊断,伤势十分严重。他立刻被送进查林十字医院,随后由于本人坚持,被送回了贝克街的寓所。攻击者穿着讲究,肇事后从人群中穿过皇家咖啡馆向葛拉斯豪斯街逃去。据估计凶手属于因福尔摩斯的精明侦查而屡遭破获的犯罪集团。

 

不用说,我匆匆瞥了一眼新闻内容就跳上一辆马车直奔贝克街。在门厅,我遇见了著名的外科医生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门外停着他的马车。

“没有直接危险,”他回答说,“有两处头皮裂伤和几处严重青肿。已经缝了几针,打了吗啡。他应该安静地休息,不过几分钟的谈话没有太大关系。”

我轻轻走进黑暗的卧室。病人非常清醒,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嘶哑地叫着我的名字。百叶窗拉下了四分之三,不过有一线斜阳射进来照在他裹着绷带的头上。一片殷红的血迹浸透了白色的纱布。我在他旁边坐下,垂下脑袋。

“没关系,华生,不用这么害怕,”他的声音很虚弱,“情况并不像看起来这么严重。”

“谢天谢地!但愿如此!”

“你知道,我是棍击专家,完全可以对付那个家伙。第二个人上来的时候我才招架不住了。”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福尔摩斯?当然是那个浑蛋唆使他们干的。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去剥了他的皮!”

“好华生,我的老伙计!咱们可不能那么干,除非警察要抓他们。我想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逃脱法网的方法,我们可以肯定这一点。等着瞧吧,我有我的计划。首先,你要尽量夸张我的伤势。他们会到你那里打听消息的,所以你要大吹特吹。什么能活一周就算万幸啦,脑震荡啦,昏迷不醒啦——随你的便!说得越严重越好。”

“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怎么办?”

“他那里好办。他将会看到我最严重的情况,我会想办法的。”

“我还要做什么?”

“你要告诉欣韦尔·约翰逊,让那个女孩子躲一躲,那些家伙就要找她的麻烦了。他们当然知道在这个案子里她是我的助手。既然他们敢碰我,应该也不会忽略她。这件事很急,今晚就要办。”

“我立刻就去。还有什么事儿?”

“把我的烟斗放在桌子上——还有盛烟叶的拖鞋。好!每天上午都来这里,咱们一起讨论作战计划。”

那天晚上我就和约翰逊安排温特小姐前往偏僻的郊区暂避风声。

六天以来,公众都认为福尔摩斯已经濒临死亡。病情报告书说得十分严重,报纸上刊载着不祥的报道。但是每天的连续访问使我确信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结实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正在创造奇迹,他恢复得很快,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实际感到的恢复速度比对我装出来的还要快。他有一种爱保密的脾气,时常引起戏剧性的效果,但总是弄得连最亲密的朋友都不得不去猜测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把“只有独自策划的人才是安全的”这句格言执行到了极端的地步——我比任何人都要更接近他,但还是时常感到与他之间存在着隔膜。

到了第七天伤口已经拆线,但报纸上却报道说他得了丹毒一种由溶血性链球菌引起的皮肤或皮下组织突发性疾病,其症状是局部发炎和发烧。柯南·道尔一九〇〇年在南非布隆方丹期间曾经目睹了丹毒的爆发。早期丹毒有可能致命,有了青霉素之后已不再有生命危险。。同一天的晚报上还有一条消息是我必须告诉他不可的,无论他身体状况如何。这条消息很简单——在本周五丘纳德轮船公司开往纽约的航班只在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六开船。从利物浦开出的丘纳德轮船公司萨缪尔·丘纳德于一八三八年创办的轮船公司。卢里塔尼亚号虚构的轮船,名字取自安东尼·霍普(1863-1933)的小说《曾达的囚徒》中虚构的中欧王国的名字。的旅客名单中有阿尔伯特·格鲁纳男爵,他将在举办与独生女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的结婚典礼之前前往美国料理重要财产事宜。当我念到这段消息的时候,福尔摩斯那苍白的脸上显露出全神贯注的冰冷表情,我知道他受到了打击。

“星期五?!”他大声说,“只剩下三天了。威廉S.巴林-古尔德指出本篇的时间顺序有误,存在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是,福尔摩斯和温特小姐拜访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是在九月四日(星期四);福尔摩斯和华生第二天晚上一起吃了饭;星期一(九月八日)福尔摩斯遇袭,这样就是“上次会面后”四天而不是两天。第二种可能性则是,福尔摩斯和温特小姐拜访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是在九月六日(星期六);福尔摩斯和华生一起吃饭是在当天晚上而不是第二天晚上;星期一即九月八日福尔摩斯遇袭(即“上次会面两天后”)。巴林-古尔德认为第二种情况是正确的。如果福尔摩斯和温特小姐星期四拜访德·梅尔维尔小姐,那么格鲁纳男爵不太可能等到星期一早上再派人袭击福尔摩斯。因此,福尔摩斯说“星期五?!只剩下三天了”这句话的时间是九月十五日(星期一)晚上。我认为这恶棍是想躲过危险。但是他跑不了,华生!我保证他跑不了!现在,华生,请你替我办点事。”

“我就是为替你办事才来的,福尔摩斯。”

“那好,请你从现在起花二十四个小时聚精会神地钻研中国陶器从下文来看,应该不止钻研中国的陶器,还要研究中国的瓷器。作为中国古代的特产奢侈品之一,瓷器通过各种贸易渠道传到各个国家,精美的古代瓷器作为具有收藏价值的古董被大量收藏家珍藏。欧美人士在结婚时特别喜欢赠送高级瓷器茶具。。”

他没有作任何解释,我也没问任何问题,长期的经验使我学会了服从。当我离开他的房间走到贝克街上的时候,我的脑中开始盘算,究竟怎么去执行这么一道离奇的命令。我坐车来到圣詹姆斯广场的伦敦图书馆位于圣詹姆斯广场十四号,一八四一年建立。想成为这家图书馆的会员,需要由其他会员推荐并支付年费。,把这个问题交给我的朋友,副管理员洛玛克斯,然后挟着一本相当大部头的书回到了住所。

据说那些临时抱佛脚而能在星期一质问专家证人的律师,不到星期六就把他勉强学来的知识忘光了。当然,我不敢自称已经是陶瓷学权威了,但是那天的晚上,加上整整一夜(除了中间的短暂休息),和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我确实是在勤学强记大量的名词。我记住了著名烧陶艺术家的印章一般来说,陶器上不会单独打制作者的姓名,而是将窑名或制作者的名字和年号、朝代一起打上。,神秘的循环纪年法把中国古代使用的干支纪年法(或称“甲子纪年法”)。,洪武和永乐洪武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年号,指一三六八至一三九八年间。永乐是明成祖朱棣的年号,指一四〇三至一四二四年间。的标志,唐寅的书法,以及宋元初期的鼎盛历史等等。第二天晚上我来看福尔摩斯的时候,脑子里装满了这些知识。他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从报纸的报道中你是不可能猜出这种情况的。他用手托着裹满了绷带的脑袋,把身体埋进他惯坐的安乐椅里。

“嘿,福尔摩斯,”我说,“如果相信报纸上说的话,你正在咽气呢。”

“很好,”他回答,“这正是我要造成的印象。那么,你的学习成果如何?”

“至少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很好。你大概能就这个问题进行内行的谈话了?”

“我想应该可以。”

“那请你把壁炉架上小匣子拿给我。”

他打开匣盖,拿出一个用东方丝绸严密包裹着的小东西。他又打开丝绸,里面露出一个极为精致的深蓝色小茶碟。

“这东西必须小心翼翼地用手拿。这是真正的明朝蛋壳陶学名薄胎瓷,亦称“脱胎瓷”、“蛋壳瓷”。是景德镇著名传统瓷器品种中久负盛名的特种工艺产品之一。特点是瓷胎薄如蛋壳、透光、胎质用纯釉制成。胎体厚度大多在一毫米以内,人称之为“薄似蝉翼,亮如玻璃,轻若浮云”。,即使在佳士得拍卖行创立于一七六六年,总部设于英国伦敦,是世界闻名的拍卖机构。里也没有比这件更好的了。一整套可谓价值连城——实际上除了北京紫禁城之外还有没有一整套都很难说。真正的收藏家看到这东西没有不眼红的。”

“我拿它干什么呢?”

福尔摩斯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希尔·巴顿医生名字可能源自约翰·希尔·伯顿(1809-1881),他是苏格兰人,历史学家、法理学家和经济学家。,半月街三六九号。”

“这是你今天晚上的名字,华生,你将去拜访格鲁纳男爵。我知道他的一点生活习惯,晚上八点钟他应该是有空闲的。你可以事先给他写一封信告知你的来访,并说你将带给他一件稀有的明朝瓷器。最好还是自称医生,这个角色你可以真实地扮演。你就说自己是收藏家,碰巧得到这套宝物。你听说男爵对这方面颇有兴趣,而你并不反对高价出售这批瓷器。”

“什么价钱?”

“问得好,华生!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货物的价钱,那就太失败了。这个碟子是詹姆斯爵士拿来的,是他主顾的收藏品。就算说它是举世无双的,也毫不过分。”

“我可以提议让专家来估价。”

“棒极了,华生!你今天真是才华横溢啊!可以让佳士得或者苏富比全球规模最大、最老牌的拍卖行。一七四四年三月十一日,英国大书商塞缪尔·贝克在伦敦考文特园的一家酒店以竞买喊价的形式出售某爵士的一批藏书,这被认为是现代形态的第一次拍卖会。贝克死后,他的侄子约翰·苏富比被指定为遗产继承人,约翰用自己的姓氏命名了叔叔留下的拍卖公司,于是诞生了苏富比拍卖行。拍卖行进行评估。不好自己提出价钱。”

“如果他不愿意见我呢?”

“他一定会见你的,他的收藏狂热已到了极为强烈的地步,尤其在这方面,在这方面他是公认的权威。华生,来坐下,我来念信的内容,不必要求回信,只需说明你要来访,并说清来访原因即可。”

这封信写得十分得体,既简短又礼貌,而且能打动收藏者的好奇心。一个街道送信人立刻将它送了出去。当天晚上,手持珍贵茶碟,怀揣巴顿医生的名片,我开始了这场冒险。

华丽的庭园说明格鲁纳相当富有,正如詹姆斯爵士所言。一条两旁栽种着珍贵灌木的曲折小道直通装饰着雕像的花园。这所住宅原本是一个南非金矿大王在其全盛时期修建的,那又长又低、带角楼的房子,在建筑艺术上虽说象噩梦一样阴沉,但就其规模和坚固性来看却非常可观。一个仪表不俗、衣着恍如主教的男管家把我让到了大厅,转交给一个身穿华丽长毛绒衣服的男仆,那个人又把我带到了男爵面前。

男爵正站在两扇窗户中间的一个敞开的大柜橱前面,里面摆着他的部分中国陶瓷。我进屋时,他拿着一个棕色花瓶转过身来。

“请坐,医生。”他说,“我正在检视自己的珍藏,不知道还出不出得起高价来增添珍品。你瞧,这个小花瓶是唐朝出品,七世纪的古物,你也许感兴趣。我相信这是最精美的工艺和最华丽的瓷釉。你说的那个明朝碟子带来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把碟子递给他。他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把灯光拉近——因为天色越来越暗了——开始仔细鉴赏。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使我可以从容端详他的相貌。

他的确是个极为漂亮的男人,在欧洲享有美男子的称号也确实名不虚传。他不过中等身材,但体态优雅而灵活,面色黝黑,很像东方人,疲倦的黑色大眼睛闪烁着极大的异性诱惑力。他的鬓发乌黑,胡须又短又尖,而且仔细地上了蜡。他的五官端正,惹人喜爱,只有那薄薄的嘴唇例外。假如我看到过一个杀人犯的嘴,就是在这里——它就像脸上一道冷酷而凶残的切口,嘴角紧绷,冷漠无情,令人生畏。他把胡须向上翘起而露出嘴角,这是不明智的,因为它成了天然的危险警告,使受难者警觉。他语调文雅,仪态无懈可击。论年纪,我以为他不过三十岁出头,事后才知道他已经四十二岁。

“棒极了,真是棒极了!”最后他开口道,“你说你有六个一套。奇怪的是,我居然从没听说过这套绝妙的珍品。我知道在英国只有一件能配上它,但那是绝不会出现在市场上的。如不冒犯,巴顿医生,请问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呢?”

“那无所谓吧?”我以一种自己能做出的最无所谓的口气说,“反正你看得出它是真品,而价格方面,我听专家的。”

“这太神秘了,”他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着怀疑,“在这样珍贵的物品上做交易,我当然想知道它所有的细节。它确实是真品,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不过——我必须估计到一切可能的情况——如果事后证明你没有权利出售它怎么办呢?”

“我保证不会发生这种事。”

“当然,这又引出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你的保证究竟有多大价值。”

“我的信用由银行负责。”

“的确如此。但这笔交易还是让我觉得太奇怪了。”

“愿不愿意进行这笔交易悉听尊便,”我满不在乎地说,“我首先考虑你,因为我知道你是著名的鉴赏家,但我在别处也不会有成交困难的。”

“谁告诉你我是鉴赏家的?”

“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写过一本著作。”

“你读过那本书吗?”

“没有。”

“天哪,这可叫我越来越无法理解!你自称是个鉴赏家和收藏家,有一套价值连城的珍品,却不愿意浪费精力去查阅一下唯一能告诉你这套珍品价值的著作,你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呢?”

“我很忙,我是开业医生。”

“这不是回答。一个人要是真心喜爱某事,他总会找时间钻研的,无论他有什么别的业务。而你在信里说你是鉴赏家。”

“我就是鉴赏家。”

“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我不得不对你实话实说,医生——如果你真是医生的话——情况越来越可疑了。请问,你知道圣武天皇圣武天皇(701-756),日本第四十五代天皇。以及他和奈良奈良位于日本本州岛中西部,与京都和大阪成等腰三角形。公元七一〇到七八四年这七十四年间,这一地区曾名“平城京”,作了七代天皇的首都。奈良名胜古迹,历史文物众多,有“社寺之都”之称。附近的正仓院日本奈良时代的仓库,在今奈良市。始建于八世纪后半叶,位置在东大寺大佛殿西北面。圣武天皇于七四九年让位给女儿孝谦天皇后称圣武上皇,并于七四九年前往奈良东大寺,在卢舌那佛前自称“三宝奴”。在七五六年他去世后的七七四十九日忌日,他的皇后光明皇太后为他祈冥福,将他遗爱之物分批呈献给东大寺卢舍那佛。光明皇后的呈献物便收藏在正仓院。的关系吗?怎么,你感到茫然?那么请你讲一讲北魏在陶瓷史上的地位。”

我装做发怒地跳了起来。

“先生,这太过分了,”我说,“我来这里是给你面子,而不是当小孩子被你考试的。我的陶瓷知识也许仅次于你,但我不能回答如此无礼的提问。”

他瞪着我,眼中的慵懒一下子消失殆尽。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凶狠的双唇之间闪现出牙齿。

“你在搞什么名堂?你是间谍。你是福尔摩斯的探子!你在愚弄我!我听说这家伙正在咽气,他就派间谍来摸我的底。你私自闯进了我的住宅。好啊!你进来容易,出去难!”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后退了一步,等着他冲上来。他已经勃然大怒。也许他一开始就怀疑我了,也许是他的提问使我露出了马脚,不管怎样,我已经无法再隐瞒身份了。他把手伸到一个小抽屉里疯狂地翻找着。这时,有什么动静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着。

“啊!”他喊道,“啊!”一下子窜进了身后的小屋。

我一个箭步跳到小屋门口。那景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通往花园的大窗户敞开着,在窗前,福尔摩斯像鬼影一般站在那里,他头上裹着血迹斑斑的绷带,脸色煞白。一转眼他已不见,我听到了他的身子擦过树叶的声音。宅子的主人大吼一声,也冲到了窗口。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一只手臂——我清楚地看到一只女人的手臂——在树丛中一扬。与此同时,男爵发出了一声恐怖的惨叫——这叫声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他两手捂脸,满屋乱跑,头在墙上砰砰乱撞。接着,他倒在地毯上不停翻滚,一声声的尖叫在屋内回响不停。

“水!看在上帝的分上,拿水来啊!”他大喊着。

我从茶几上抄起一个水瓶朝他跑过去。这时男管家和几个男仆也赶来了。当我跪下一条腿把男爵的脸转向灯光时,一个仆人昏了过去。硫酸已经腐蚀了整张面孔,从耳朵和下颌滴落到地上。一只眼已经蒙上白翳,另一只红肿不堪。几分钟前我还在赞赏的五官,如今好似一幅美妙的油画被画家用粗海绵抹成一团。它们已经模糊、变色、失去人形、异常恐怖。

我简单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投洒硫酸之事。几个仆人爬上窗口,有的已经冲到了草地上,但是天色已晚,又下着雨。受伤的男爵一边嗥叫一边痛骂着那个洒硫酸的复仇者。“就是那个魔鬼吉蒂·温特!”他大叫着,“这个魔鬼,她跑不了!跑不了!我的天哪,疼死我了!”

我用油敷了他的脸,为他包扎,还打了一针吗啡。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面前,他对我的怀疑完全消失了,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仿佛我拥有拯救他那死鱼般的眼睛的力量。如果不是想起他那咎由自取的罪恶一生,我也许会对这样的美貌被毁灭流下同情的泪水。然而此时,他那发烫的手心给我带来的是厌恶,所以当他的家庭医生和会诊专家到来的时候,我真感到松了一口气。另外还来了一个巡官,我把自己的真实名片递给了他。不这样做是愚蠢的,而且也没有用处,因为苏格兰场对我的长相几乎和对福尔摩斯一样熟悉。然后我离开了这座阴森可怕的房子。不到一小时我就回到了贝克街。

那景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通往花园的大窗户敞开着,在窗前,福尔摩斯像鬼影一般站在那里,头上裹着血迹斑斑的绷带,脸色煞白。

福尔摩斯坐在平常坐的安乐椅中,面色惨白、筋疲力尽。不只是由于他的伤情,就连他那钢铁般的神经也被今晚的事件震惊了,他悚然地听着我叙述男爵的毁容。

“这就是罪的代价,华生,纯粹是罪的代价!《圣经·新约·罗马书》第六章:“因为罪的代价乃是死。惟有神的恩赐,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乃是永生。””他说,“早晚是这个结局。上帝知道,这个人是恶贯满盈的。”随后他从桌上拿起一个黄色的本子:“这就是温特小姐所说的本子。如果这个本子都不能取消这场婚事的话,那么世界上恐怕什么都无能为力了。但是这个本子一定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这是任何一个哪怕有些许自尊心的女人都不能容忍的。”

“这是他的恋爱日记吗?”

“或者说是他的淫乱日记,你怎么说都可以。温特小姐第一次提到这本日记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它是个有力的武器,只要我们能拿到它。当时我没说什么,因为温特小姐可能会走漏风声。但我一直在考虑着它。后来他们把我打伤,使我有机会让男爵认为没有必要防备我。这些都是有利条件。本来我打算多等几天,但他的访美迫使我加紧行动。他绝不可能把这种会牵连自己的文件留在家里,所以我们必须立即行动。夜里去偷是不可能的,他防范很严。但如果能在晚上把他的注意力引开,就有机会。于是就用上了你和你的蓝色小碟子。不过我必须搞清楚这个本子到底放在什么地方,而且我知道自己只有几分钟的行动时间,我的时间是受你陶瓷知识的限制的。所以,在最后一刻我还是找来了这个女孩子。我怎么知道她偷偷藏在怀里的小包裹是什么呢?我还以为她是为我的任务来的,没想到她还有自己的特殊任务。”

“他已经猜到是你派我来的了。”

“就怕这个。你缠住他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拿到日记,虽然还不够让我安全逃走——詹姆斯爵士,欢迎,欢迎!”

这位彬彬有礼的客人已经应邀前来了。他全神贯注地倾听福尔摩斯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你真是创造了奇迹,不折不扣的奇迹!”听完之后他说道,“但如果伤势真像华生医生说的那样严重,我们不用日记也能够取消这场婚礼了。”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

“德·梅尔维尔这样的女子是不会这么做的,她只会把他当做一个被毁容的殉道者而更加爱他。不,不是他的外形,而是他的道德,那才是我们要摧毁的对象。这本日记会让她醒悟过来的,我认为它是世界上唯一能让她冷静的东西。这是他亲笔写的日记,她一定会相信的。”

詹姆斯爵士把日记和珍贵碟子都拿走了。因为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就和他一起出来到了街上。一辆马车正在等候。他跳上车,对戴帽徽的车夫匆匆说了一句话,就急急驶去了。他把大衣的一半挂在窗口来遮挡车箱上的纹章,但我早已借着楣窗射来的灯光看得清清楚楚。我大吃一惊,转身跑上楼回到福尔摩斯的房间。

“我知道咱们的主顾是谁了,”我兴冲冲地大声报告自己的发现,“你猜是谁,原来就是——”

“是一位忠实的朋友和侠义的绅士。一般认为本篇中“显贵的主顾”是爱德华七世(1841-1910)。T.S.布莱克尼指出,前文华生提到“他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案子”,正是因为这位主顾不同寻常华生才会这么说。而整个英国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地位,否则这篇小说的重要性不会超过《海军协定》、《第二块血迹》、《布鲁斯-帕廷顿计划》等篇。爱德华七世是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的长子,一九〇一年登上王位。爱德华七世喜欢交际,为人和蔼可亲,极受英国人民的欢迎。尽管国王死后四年就爆发了几乎毁灭英国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但在爱德华时代,英国还是维持了和平、繁荣、歌舞升平的面貌,因此,当时的英国流行着一句谚语:“如果你不想发生战争,就要有一位爱德华这样的好国王”。”福尔摩斯抬手制止了我,“不必多说了。”

我不知道这本暴露罪恶的日记是怎样被利用的。可能是詹姆斯爵士办的,但更可能是把这件不大好处理的事交给了小姐的父亲。总而言之,效果十分圆满。三天之后,晨报上登出了一条消息,说阿尔伯特·格鲁纳男爵与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的婚礼已经取消。同一家报纸也刊载了刑事法庭对吉蒂·温特小姐的第一次开庭,她受到的严重指控是投洒硫酸。但是在审讯过程中出现了种种情有可原的经过,所以只判了此类犯罪的最轻徒刑。歇洛克·福尔摩斯本来受到盗窃指控的威胁,但既然目的是好的而主顾又是显赫的,于是连铁面无私的英国法庭也变得灵活变通和富有人情味儿了。他始终没被传讯。

福迷笔记

篇名:显贵的主顾

原名:The Adventure of the Illustrious Client

首次发表:英国《海滨杂志》一九二五年二月至三月,美国《科利尔周刊》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八日。

首次插画:霍华德·埃尔库克(《海滨杂志》),约翰·理查德·弗拉纳根(《科利尔周刊》)。

首次中译:《拯艳记》,周痩鹃译,收录在一九二五年三月九日、四月七日发行的《半月》第四卷第六、第八号。

发生时间:一九〇二年九月三日(星期三)至九月十六日(星期四)。

华生:一九〇二年的时候不住在贝克街。

备注:文中所指的“显贵的主顾”一般认为是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

柯南·道尔自己认为,本篇“情节上虽然不突出,但是确属上乘之作,而且恰到好处地反映了上层圈子。”(《我喜欢的歇洛克·福尔摩斯故事》)在给约翰·戈尔的一封信中(1926),他写道:“如果让我选最佳的六个福尔摩斯故事,我肯定会选入《显贵的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