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逢乱世，刘关张桃园结义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东汉末年，自桓、灵二帝乱起，禁锢善类，使宦官专权。灵帝时宦官以张让为首，号为“十常侍[1]”，朋比为奸，党同伐异。帝宠信张让，呼为“阿父”，以致朝政日非，人心思乱，又天灾人祸，人民不堪困苦，奋起抗争，豪强乘势并起，虎视眈眈，汉室天下，岌岌可危。
时巨鹿郡有三兄弟，称张角、张宝、张梁。张角本是不第秀才，假托神仙指引，得《太平要术》三卷，借以自创宗教，自号“大贤良师”，蛊惑人心。后徒众日多，广布于青、幽、徐、冀、荆、扬、兖、豫八州，又立三十六方，谋划聚众起事，讹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太平”，令人以白土书“甲子”二字于门。四方八州百姓从张角反，头裹黄巾者四五十万人，声势浩大，官军望风披靡。何进一面奏报皇帝，一面调卢植、皇甫嵩、朱□[2]等分三路讨伐叛逆。
张角兵犯幽州，幽州太守刘焉乃是汉室后人，召校尉邹靖计议。邹靖进言火速招军应敌，刘焉即出榜招募义兵。榜文行到涿县，引出一个英雄。那人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身长七尺五寸[3]，双耳垂肩，两手过膝，目能自顾[4]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此人乃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其先人曾封侯，后遗落一枝于涿县。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因家贫，以贩麻鞋草席为业。十五岁游学，曾师从郑玄、卢植，与公孙瓒为友。
至此发榜招军之时，玄德已年届二十有八，因此慨然长叹。忽身后有人厉声大喝：“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玄德回视其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形貌异常。玄德问其姓名，其人自言姓张，名飞，字翼德。世居涿郡，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因见玄德望榜兴叹，故此相问。二人言语投机，相见恨晚，张飞言：“吾颇有资财，当招募乡勇，与公同举大事，如何？”玄德甚喜，遂同入村店饮酒。正饮间，忽见一大汉推车入店，呼唤酒保：“快斟酒来吃，我待赶入城去投军。”但见此人身长九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玄德邀其同坐，叩问姓名。其人言曰，姓关，名羽，字长生，后改云长，河东解良[5]人。五六年前，因不满豪强欺压，杀之，后流浪江湖，听闻此处招军破贼，特来应募。玄德遂将志向告之，云长大喜，同到张飞庄上，共谋大事。
翼德言庄后桃园花开正盛，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结为兄弟，协力同心以图大事。玄德、云长皆称：“如此甚好。”次日，三人乃于园中置祭礼，焚香再拜，结为异姓兄弟，誓言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祭罢天地，又宰牛设酒，聚集乡中勇士三百余人在园中痛饮一场。次日收拾兵器，但恨无马匹可乘。正思虑间，忽有客人引一群伴当来投，三人出迎。原来二客乃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每年往返贩马。玄德款待二人，告知讨贼安民之意，二人大喜，赠马五十匹、金银五百两、镔铁千斤。三人遂制兵器：玄德得双股剑；云长得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重八十二斤；张飞造丈八点钢矛；另各置全身铠甲。三人共聚乡勇五百余人，去见邹靖，又被引见太守刘焉。刘焉与玄德续宗谱，认其为侄。
数日后，黄巾军将领程志远统兵五万来犯涿郡。刘焉令邹靖引玄德三人，统兵五百，前去破敌。玄德等欣然前往，直至大兴山下，与敌相遇。敌众披发，以黄巾抹额（即用黄巾包住额头）。玄德率云长、张飞等出马骂阵：“叛国逆贼，何不早降！”程志远大怒，遣副将邓茂出战，张飞挺丈八蛇矛直出，手起处，刺中邓茂心窝。程志远拍马舞刀，直取张飞。云长舞动大刀，纵马迎战，程志远措手不及，被云长手起刀落，挥为两段。敌众见状，皆倒戈而走。玄德挥军追赶，投降者不计其数，大胜而归。刘焉亲迎，赏劳军士。
次日，接青州太守龚景牒文求援。计议之后，刘焉令邹靖率兵五千，同玄德兄弟三人，去救青州。青州城下，玄德兵初战寡不敌众，后退三十里。玄德出计：“贼众我寡，必出奇兵，方可取胜。”后以关羽、张飞为伏兵，隐于山中。玄德、邹靖出击诱敌，敌众迎击追赶。方至山中，玄德等三路夹击，敌众大溃，至青州城下，太守龚景也率军出击，遂解青州之围。
待龚景犒军事毕，邹靖自回涿郡。玄德等知悉中郎将卢植正与张角战于广宗，玄德欲报往日师恩，三人遂引本部五百人投广宗卢植军。卢植大喜，留玄德在帐前听调。
时张角军十五万，卢植军五万，对峙广宗，难分胜负，而张角之弟张梁、张宝与皇甫嵩、朱□对垒于颍川。卢植即遣玄德率本部五百人马及一千官军，前往颍川打探消息。玄德引军星夜投颍川而来。
时皇甫嵩、朱□领军拒敌，敌战不利，退入长社，依草结营，嵩、！计议：“贼依草结营，当用火攻之。”遂埋伏军士，趁夜风大，一齐纵火，并引军攻击敌营。杀到天亮，张梁、张宝遂败，引残军夺路而走。忽见一彪军马，尽打红旗，当头截住败军去路。为首一将身长七尺，细眼长髯。
此人姓曹，名操，字孟德，官拜骑都尉。操父曹嵩，本姓夏侯，因为中堂侍曹腾养子，故改姓曹。曹嵩生操，小字阿瞒，一名吉利。操幼时，好游猎，喜歌舞；有权谋，多机变。
操有叔父，见操游荡无度，怒告于曹嵩，嵩责操。操心生一计：见叔父来，倒地不起，诈作中风之状。叔父大惊告嵩，嵩急视操，操却无恙。嵩问：“叔言汝中风，今已愈乎？”操即中伤其叔父，言自家本无病，因叔父有偏见，故此冤枉于他。嵩信其言，后叔父但[6]言操过错，嵩皆不听。此后，操得以恣意放荡。时人有桥玄者，谓[7]操曰：“天下降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南阳颙[yóng]见操亦言：“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汝南许劭[shào]，有知人之名。操往见之，问曰：“我何如人？[8]”劭无奈答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操闻言大喜。年二十，操即举孝廉[9]，为郎[10]，除[11]洛阳北部尉[12]。上任之初，操设五色大棒十余条，置于县之四门，有犯禁者，不避豪贵，皆责之。中堂侍蹇硕之叔，提刀夜行，操巡夜拿住，就棒责之。由是，内外莫敢犯者，威名颇震。
操后为顿丘令。因黄巾起，拜为骑都尉，引马军五千，前来颍川助战。正值张梁、张宝败走，曹操拦住，大杀一阵，斩首万余，夺得旗幡、金鼓、马匹极多。张梁、张宝死战才得脱身。操见过皇甫嵩、朱□，随即引兵追袭张梁、张宝去了。
却说玄德三人引兵来至颍川，贼已溃散。玄德见皇甫嵩、朱□，禀告卢植之意。嵩曰，张梁、张宝必逃去会合张角，玄德可星夜往助。玄德遂引兵复回。半路上，只见一簇军马，护送一辆囚车，车中之人，乃卢植也。玄德大惊，滚鞍落马，问其故。缘由如此：植围张角，将次可破，因角用妖术，未能取胜。朝廷差黄门[13]左丰前来体探，问植索取贿赂，植答曰：“军粮尚缺，安有余钱侍奉天使？”
左丰怀恨，回奏朝廷，说植高垒避战，怠慢军心。朝廷震怒，即以中郎将董卓代之，押植回京问罪。张飞大怒，欲斩押送军兵，玄德急止之，军士即押送卢植而去。
卢植被逮，三人无所投靠，计议一番，遂引兵北行，欲归涿郡。行无二日，忽闻山后喊声大震。三人上高冈望之，见有汉军大败，后面漫山遍野黄巾盖地而来，旗上大书“天公将军”。玄德曰：“此张角也，可速战！”三人飞马引军而出，冲杀一番，角军大乱，退走五十余里。三人救下一将，正是董卓。
这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官拜河东太守，自来骄傲。三人救他回寨，卓问三人官职。玄德曰：“白身[14]。”卓甚轻之[15]，不为礼。玄德既出，张飞大怒，欲杀董卓。刘关二人急止之，飞曰：“若不杀这厮，反要在他部下听令，其实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别处去也！”玄德曰，兄弟三人义同生死，不可分离，都投别处去便是。
（是时，曹操随皇甫嵩讨伐张梁，大战于曲阳。）三人遂连夜引兵投朱□。！待之甚厚，！令玄德为对敌先锋。遂合兵共进，讨伐张宝。张宝引兵八九万，屯于山后，遣副将高升出马搦战[16]，玄德令张飞击之。飞纵马挺矛，不数合，刺升落马。玄德麾军直冲，张宝披发仗剑，妖风大作，似有无限人马杀来。玄德落败而归，与朱□计议，！曰用猪羊狗血泼之，可破妖法。次日交战，用其法，果破张宝妖法。但见空中纸人草马，纷纷坠地；风雷顿息，砂石不飞。张宝见势不好，急欲退军。关羽、张飞、玄德、朱□一齐赶上，贼兵大败。张宝左臂中玄德一箭，落荒而走，逃入阳城，坚守不出。
朱□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探子回报，皇甫嵩获大捷。董卓屡败，朝廷以嵩代之。嵩到时，张角已死，张梁统其众顽抗，嵩连胜七阵，斩张梁于曲阳。发张角之棺，戮尸枭首，送往京师，余众俱降。朝廷加嵩车骑将军，领冀州牧[17]。皇甫嵩表奏卢植有功无过，卢植遂复原官。曹操以功除济南相，即日赴任。朱□听说，催促军马，急攻阳城。贼将严政刺杀张宝，献首投降。朱□遂平数郡，上表献捷。
时又黄巾余党三人——赵弘、韩忠、孙仲，聚众数万，望风烧劫，称与张角报仇。朝廷命朱□携胜进军讨之。贼将韩忠交战失利，奔入宛城，朱□分兵四面围定。韩忠乞降，！不许。玄德劝之，！曰：“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昔秦、项之际，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纳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唯黄巾造反；若容其降，无以劝善。使贼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长寇之志，非良策也。”玄德遂曰，四面围定，贼必死战，可撤去东南两面军马，贼必弃城而去，无心恋战，可即擒也。！然之。果如其言，韩忠弃城，引军而奔。三军掩杀，射死韩忠，余众四散。正追赶间，赵弘、孙仲引军到，！引军暂退。弘乘势复夺宛城。！离城十里下寨，方欲攻打，忽有一彪人马前来助战。但见为首一将，广额阔面，虎体熊腰；吴郡富春人士，姓孙名坚，字文台，乃孙武子之后。孙坚年十七时，即能用计擒拿贼众，勇武双全。后因平叛有功，除盱眙丞、下邳丞。黄巾寇起，即聚集精兵一千五百余人，前来接应。
朱□大喜，遂用玄德计三面围攻宛城，留东门与贼走。孙坚首先登城，斩贼首二十余人，并刺赵弘落马。孙仲引兵退出北门，无心恋战，只待奔逃，玄德张弓一箭，孙仲应声落马。朱□大军随后掩杀，斩首数万级，降者不可计数。南阳一路，十数郡皆平。□班师[18]回京，诏封车骑将军、河南尹。□表奏孙坚、刘备等功。坚有人情，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唯玄德听候日久，不得除授。
刘关张三人郁郁不乐，街行偶见郎中张钧，遂自陈功绩。钧进宫谏言，直指十常侍卖官鬻爵，致天下大乱。十常侍诬张钧欺主，帝令武士逐出张钧。后十常侍计议，暂且为有军功者委任官职。
玄德遂除安喜县尉，克日赴任，与民秋毫无犯，民皆感化。未及四月，朝廷降诏，凡以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19]。玄德疑在遣中。适督邮巡视至县，对玄德怠慢有加，多方刁难。玄德施礼，唯微以鞭指回答，关张二人俱怒。又县中听说玄德将沙汰，有父老五六十人为玄德苦告，反遭把门人赶打。张飞正饮数杯闷酒，闻此大怒，径奔入馆驿，无人可挡，见督邮正绑打县吏，欲逼迫县吏陷害玄德。遂上前揪住督邮头发扯出馆驿，缚在马桩上鞭打。玄德仁慈，喝住张飞，遂缴还印绶，三人往代州投奔刘恢。
注释
[1]十常侍：即汉灵帝时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yÙn]、郭胜等十个太监，以张让为首，号为“十常侍”。
[2]儁[jùn]：“俊”的异体字，才能出众的意思，此处做人名。
[3]七尺五寸：古代一尺约合现在的七八寸，按此比例，刘备的身高在1.70米左右，在东汉末代也算是较高的。
[4]顾：看。
[5]解[xiè]良：即今山西解县。
[6]但：只要。
[7]谓：告诉，告知，对人说话。
[8]我何如人：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9]孝廉：汉代选拔官吏的两种科目。孝，指孝子；廉，指廉洁之士。后来被举荐的人也称为“孝廉”。
[10]郎：官名，一般是殿庭侍从职位，在汉代，一般作为初入仕途、转任其他重要官职的阶梯。
[11]除：即授官任职。
[12]洛阳北部尉：尉是县级次官，主管地方治安。汉代洛阳是首都，也是个大县，设有两名尉，分管南北。曹操是当时的北部尉。
[13]黄门：即太监。东汉时黄门令、中黄门等官职均为太监所任，因此以黄门代指太监。
[14]白身：即平民，没有官职或功名的人。
[15]轻之：看轻他，小看他。
[16]搦[nuò]战：挑战。
[17]冀州牧：冀州的最高官员。古代以九州之长为“牧”，“牧”是管理人民之意。汉武帝时设十三州部，每部设一刺史，汉成帝时，改刺史为州牧。以后又有过多次废置的情况。
[18]班师：回军，罢兵而归。
[19]沙汰：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