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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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吏政九守令下(1)

審興革

黃六鴻

夫新官蒞任。條陳地方利弊。一以除從前之積累。建本任之新圖。又有上司下車之始。咨訪各屬之所宜興革者。條晰具詳。冀以知閭閻之休戚。覘各官之才識。然事有宜于此而不宜于彼者。有宜于今而不宜于後者。必絜一事之始終久近。而深思遠慮。罔弗攸宜。又必訪求最確。合紳衿百姓之議。而眾見僉同。然後為興為革。雖或他有所不便。陰相阻撓。亦毅然行之而不顧。何者。利為千萬人之所共。而不便乃一二人之所獨也。故小則可以自行。大則請之大吏。或以仰副上官之清問。苟或不然。自矜[己](已)能。喜出獨見。未暇詳求。輕舉妄動。及其事已更張。扞格難行。然後悔之靡及。不徒滋擾怨乎。宋慶歷間籍陝西民為鄉弓手。使守護鄉里。原為地方防禦計耳。韓魏公建議于陝西義勇三丁剌一。可益兵二十萬。以震讋亮祚。使不敢內侵。亦不過一時權宜計也。且請降榜與民約。永不充戍。而司馬光爭之不得。後不十年。而沿邊運餉。率以為常矣。王安石請以常平錢數十萬作青苗錢。貸之民間。倣周官國服之制。以收民二分之息。民得錢以助耕農。官得息以資邊餉。法未為不善也。不知始施以抑配。繼迫于催呼。鬻產賣子。殆無虛日。夫韓魏公有宋名臣。王安石亦一朝學者。豈忍有心累民哉。亦見其始。未及慮其終。矜乎獨。未肯謀于眾耳。宰相謀國之不臧。禍流天下。司牧謀政之不臧。禍彌州邑。可不慎乎。即以州縣之事言之。鴻任郯時。奉部文查報開墾荒田。議超擢。鴻思郯民屢遭水旱地震。人丁流亡。間有新墾。乃復業窮民以資餬口。而遽即陞科。里社派擾。則哀鴻又將四散矣。何忍奪百姓之贍養。博一[己](已)之功名。乃具文申報云。郯地負山瀕河。旱澇頻臻。昔日老荒。瀰漫砂磧。已不可耕。近日逃亡之荒。鞠為茂草。賦多賠累。方今現在招徠。俟有主一經復業。無主情願開墾者。即行申報。照例起科。郯民聞之。不勝感悅。以為父母不重功名而愛養我民也。未幾。忽發投誠官兵于荒田多處。令其安插開墾。部議山東于沂費郯等處。上行一至。郯民震駭無措。將來占熟棄荒。爭鬨無已。鴻乃具詳歷陳其不便。且荒田多砂磧。不可墾。造室廬無地。中丞以為然。遂止分撥沂費。民乃免于騷擾。夫鴻向者具申。現在招徠開墾。非盡無主之荒也。所云砂磧難耕。非皆可種之土也。正若為今日投誠不可安插地耳。然後知為地方措意。貴在虛圓而可復。為上司申文。貴在前後相關。若止顧敷陳痛切。說成鐵案。使後日難以轉移。是亦立言未善而思慮未周也。若使前此所覆。但云百姓流亡。無人開墾。則安插投誠。正其所宜。雖復極力斡旋。又安能回上官之聽耶。夫查報一事。猶須前後始終。顧慮如此。況夫興革之大。豈可輕議而不加審處乎。更以近時私例言之。每見州縣新硎自勵。務博聲譽以見重上游。錢糧羨耗。衙門舊規。一切裁革。百姓未始不稱廉父母矣。迨乎餽送應酬。妻子饔。幕友脩俸。意外之補苴。交相告急。設措無從。于是復取昔所裁革者。漸次施行。以致怨謗交作。夫今之所復。即向之所裁。有何增益于其間。然而民即安于所裁矣。忽然而復之。則其所復者。非即同今之所創乎。欲民之不為怨謗不可得也。故審于吏事者。微獨關于地方之事。未可輕議興革。而官長平昔養廉之具。亦未宜一蠲除也。然則地方利弊。衙門舊規。將聽之而不問耶。曰非也。害去其太甚。利求為可久而已。若謂民有弊而弗除。有利而弗興。與[己](已)所取則濫而弗剔。又安賴此尸位之牧宰也哉。

覆方本府求言札子石甫文鈔

姚瑩

某一介迂儒。濫膺劇地。冰兢自矢。拙堪虞。惟有遇事虛衷。悉心經理。察輿情。因土俗。安輯閭閻。慎重賦課。不敢偏聽幕友。不敢委任丁胥。不矯激以沽名。不因循而廢事。蒞任一載以來。地方差覺安甯。士民頗相親附者。不過因地制宜。寬猛兼施而已。至於漳郡七屬民情。卑職不能盡曉。然以所聞見。大相同。既承明問。俾竭所知。敢以愚見陳于左。

一開誠心以調文武。夫 國家設官定制。各有職司。文以撫民。武以除暴。如手足之相為用也。乃往往不和。以致齟齬僨事。在文臣體統自持。每心輕武人為不曉事。而武臣亦每以此自疑。不肖兵役。從而播煽其間。或兵民交涉而爭權。或禮儀上下而爭勝。私隙既成。遇事自相掣肘。此激變生亂之所由來也。漳泉民風強悍。械頻仍。陸路海洋。盜賊時發。用兵之地常多。使不能調輯和衷。一心并力。而能濟事安民者鮮矣。故宜開心見誠。相接以禮。相通以情。顧大體。捐小節。文臣與武臣相和。胥役自與弁兵無間。則士卒命。悍民有所畏。而盜賊無所容矣。

一和鄉情以息械。夫械之緣有數端。或宿不解而。或訟獄不平而。或大小相淩而。或睚倉卒而。其要皆由負氣而好勝。一夫脩怨。千百為難。為地方官者。苟不究其緣而冒昧輕進。或不顧事後而取快一時。又或畏怯不前而因循示弱。若此者。罔不釀成巨患。故有兵已臨而不休。兵已退而如故者。此皆鄉情未和之故也。其肇之始。不過悍族村愚。及至勢巳成。遂乃無分良莠。執法以往。既巳不可勝誅。抑且互正兇。死者不能起辨。與其濫殺無罪。莫如善處為良。故宜震之以威而不用。示之以恩而不怯。順其情而平其怨。懲其強而撫其弱。執法而稍通變之。則民和悅而可息矣。

一籌經費以資緝捕。查漳郡一廳七縣。壤接永泉。界濱海粵。其中山嶺險阻。溪曲深。盜賊藏匿既便。出沒無常。緩則登山。急則浮海。而巨族大姓。擁丁千萬人。地數十里。兵役入社。時有拒捕之虞。故緝捕之難。不但盜賊。即案犯亦十無一獲。非懸賞購拿。即須會帶弁兵勇役。多者千人。少亦數百。駐社圍拿。動以旬日。又四路險要。除設兵防汛外。必須擇選家丁。派撥壯役。巡邏搶擄。此等捕費。皆不能動項開銷。而漳屬府縣。素無贏餘閒。此項將于何出。故須善為籌畫。非空言所能濟事也。

一延紳士以通上下。夫為政不難。不得罪于巨室。巨室者。眾民之所取信也。州縣雖日親民。而仁信未孚。愚眾豈能盡曉官之賢否。取于紳士之論。若府道之尊。則去民益遠矣。且漳俗族姓大小強弱之分最明。小役大。弱役強。由來已舊。搢紳之強大者。平素指揮其族人。皆如奴隸。而性畏見官。有事則深匿不出。或陰使其族人為諸不法。愚民不知畏官。惟畏若輩。莫不聽其驅使。苟失馭之。則上下之情不通。官雖甚惠愛而民不知。民或甚冤抑而官不察。此前人之所以多敗也。誠能折節降禮。待以誠信。使眾紳士咸知感服。則所至敢于出見。紳士信官。民信紳士。如此則上下通而政令可行矣。

一崇文教以明禮讓。夫爭不息由禮讓之不行。禮讓不行由文學之失教。今州縣中。亦多能興脩書院。捐設膏火。加惠文士。然或以為市名之舉。而無誠意以將之。勸課無方。師道不立。雖月有課文。而于明禮講讓之事。未有實濟。甚或以書院為應酬上司之虛席。不問品學。濫延掌教。以至士不翕服。即文藝尚不足矜式。況于禮讓之事乎。故必慎選名師。品望素重者。為之模楷。嚴立規條。厚給廩膳。俾掌教者時以孝弟忠信禮義之事。相為講習。更不時親臨接見諸生。從容與之言論。使其知敦品立行之可貴。察其尤者。特加獎異之。以勵其餘。而後文學可興。禮讓之事。可漸明矣。

一嚴刑罰以免姑息。書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禮曰。刑亂國用重典。夫所謂威與重典者。豈必日以刑人殺人為事哉。亦使悍民有所痛切知畏而已。瑩始未來漳。即聞有會營圍捕破屋焚巢之事。頗疑其過。及親履久之。然後知其不得已也。漳民所以敢為械不法者。恃其族大丁多。所居皆堅城築堡。鎗牌火藥。器具悉備。兵役往捕。勢眾則空室而逃。勢寡則閉門拒捕。夫民苟良善。則一差役可捕。何事用兵。捕犯而至用兵。甚且當官械。此與亂民何異。則即破其巢穴。焚其居舍。亦無可姑息者。第恐不肖之員。挾此妄及無辜耳。苟當其罪。即焚之而民不怨。如故方伯李公之焚歸德堡是也。夫邊鄙之地。尤重 國威。今使官勢重而民勢輕。猶可以資彈壓。苟為姑息之政。使民愈輕官。必且有尾大不掉之虞。豈所以忠誠謀 國者哉。仁以存心。義以制事。罪當情真。無所用其姑息。此亦刑亂用重之一道也。

一嚴保家以究越控。漳郡民風。既悍而刁。或挾嫌而誣控。或畏罪而扺飾。但圖聳聽。不顧情理。有辭無人。有告無審。又風俗最重原告。一經奪先。則役不敢捕。其或縣中圖為原告不及者。往往不赴縣審。即驀然越控。初非甚有冤抑必求伸理也。不過以此抵制延案而已。故親身上控者。十無二三。類皆訟師為之包攬代遞。及至催審。並無一人。殊使下情掣肘。實大有妨于政體。夫州縣如果貪污昏暗。偏聽曲斷。自難逃乎輿論。有 國法在。參革之可也。誅罰之亦可也。若夫姦民畏罪逃審。徒以片紙虛辭越控。不察而概准親提。則是示民以州縣無權也。當此民風強悍之區。即重與之權。猶恐不足。乃更從而掣其肘。使民益輕官。官何足惜。獨念 國家設官定制之體。乃適以長奸民為亂之漸乎。伏願奮明斷。飭紀綱。訪察輿論。各屬中如有聲名不肖者。立予揭參。至於部民上控之辭。平心察其虛實。嚴究保家跟交。押發本衙門辦理。使賢能自愛之員。無掣肘之歎。而不肖之員。亦畏法自新。則民志可定矣。

一嚴書役以清訟源。夫奸民逞刁誣控。法固宜懲矣。然推其所以敢控之原。則實訟師為之主謀。訟師非他。即各衙門之書役也。漳俗皆強凌弱。眾暴寡。弱小無以自存。往往結各衙門書役為援。或禮拜為師。或虛名掛卯。及至有事。則若輩問計。此固以有事為幸者。于是唆之使控。而從中把持之。事本細也而蔓延之使大。愚民方引為心腹。此輩實陰為魚肉。包准包提。無所不有。至于會盟為匪。皆敢包庇。故民本不控也。而若教之。民本不刁也。而若導之。民本不敢為匪也。而若庇縱而主之。官稿未行。若輩已先通消息。此其所以為巨蠹也。故欲清訟源必嚴治書役。惟辭入不輕准理。收呈必究保家。則若輩無權。而弊可稍止矣。

一責賠贓以弭盜賊。查保甲之法。所以嚴于平日。使無藏匪也。然而漳屬搶之案。大抵真盜少而仇多。既已行。則雖仇亦盜矣。是宜立賞罰之法。嚴飭各家約。分地立籤。各有界段。何處被盜。即責該地家約。先使賠贓。苟能救護者免。能獲盜者有賞。漳屬各村社皆有刀仗火器。既不能禁之械。莫若即用之捕盜。苟坐視該地人民被盜而不出救。則必其通盜也。否則無義之民也。責以賠贓。夫復何辭。誠使賞罰行。則該家約自能率其子弟互相救援。以求獲盜之賞。而免賠贓之罰。如此則盜賊之風。亦庶幾可稍弭矣。

一寬法禁以容姦人。曹參有言。毋擾獄市。獄市。姦人之所容也。至哉斯言。可謂知為政之要矣。天下蚩蚩。愚不肖者常多。勢不能人皆守法。必盡執而誅之。焉有是理哉。為政者但使各安其所。而不為亂。斯可矣。苟激之必且生變。以漳郡論之。如倡優賭場煙館。此皆法令之所禁也。然天之生民日眾矣。漳郡尤為繁庶。耕商工賈之事。不足以養之。懦無能者。或為傭及諸賤役。其強力而不肖者。則相聚為諸不法。自倡優賭場煙館之途開。藉此而活者萬人。此皆所謂奸人也。然較諸攘奪竊。則有間矣。今必禁之。此數萬人安往乎。彼無所得食。有為盜耳。是不可不深長思也。伏願體立法之意。操為政之要。寬其禁而嚴其法。苟有犯。必重懲之。而不問其餘。如此則民安其所。而不敢滋事矣。

革火耗

胡衍虞

為吏欲為良吏。必加意於有關萬民之事。隆禮搢紳。搢紳曰好官也。而未登搢紳者不得與。加惠學校。學校曰好官也。而未列學校者不得與。又或好在折獄之無私。何以處夫不興一訟者。又或好在用刑之不酷。何以處夫不犯一法者。又或好在公平物價。不虧行戶。何以處夫不入市廛。不為商賈者。夫此禮搢紳惠學校折獄平刑體恤商賈。豈不當一一盡心。而求其有關萬民。人人可沾實惠者。莫如錢糧一事。一邑之民。非有地即有丁。無一家不在錢糧之內。即無一家不在徵比之中。然富而易完者。十之一二。貧而難辦者。十之八九。每見徵比逼迫之時。重利稱貸者有之。減價變產者有之。逃竄流離者有之。甚而賣男鬻女者有之。又甚而箠楚致斃者有之。此時僅完正供。尚恐民力難堪。若再加耗橫徵。是猶病夫方在呻吟。而又督以力作。加之鞭撻。痛上加痛。何以克當。所以廉吏到任。務須痛革火耗。前官之重者。我不敢重其所重。即前官之輕者。我更要輕其所輕。天平不敢欺天。法馬不敢違法。大張告示。凡里民交納錢糧。止將由單派定正數。依庫平秤納。自封投櫃。不許私置重等。不許櫃頭阻索。官府去一分之耗羨。小民受一分之利益。澤普萬民。有不家尸而戶祝者乎。不然。取百姓之膏脂。充一[己](已)之囊橐。往往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此正所謂毒脯充饑。鴆酒止渴也。其亦何益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