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偶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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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又飞符一道,径差月值功曹,送太阴星君处投下,叫那太阴星君,把这个月轮儿缓缓的移上,却将亥时翻作酉时,就要团团离海角渐渐出云衢,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又飞符一道,径差日值功曹,送至风伯处投下,叫那风伯今晚将大风息了,气不要吹嘘,万窍不要怒叫,切不可过江掇起龙头浪,拂地吹开马足尘,就树撮将黄叶落,入山推出白云来。又飞符一道,径差时值功曹,送雨师处投下,叫那雨师,今晚收了雨脚,休得要点点滴滴打破芭蕉,淋淋漓漓洗开苔藓,颓山黑雾倾浓墨,倒海冲风泻急湍,势似阳侯夸要溟海,声如项羽战章邯。又飞符一道,差那律令大神,径至雷神处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将五雷藏着,休得要驱起那号令,放出那霹雳,轰轰烈烈,使一鸣山岳震,再鼓禹门开,响激天关转,身从地穴来。又飞符一道,差着急脚大神,送至云师处投下,叫他今晚卷起云头,切不可氤氤氲氲,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凤飞层汉,叠叠从龙出远波,太行游子思亲切,巫峡襄王入梦多。吴君遣符已毕,又差那社伯等神火速报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慑服群妖,毋得迟误。吴君调拨已毕,遂亲自仗剑,镇压群蛟。不在话下。

却说孽龙精只等待日轮下去,月光上来的酉牌时分,就呼风唤雨,驱云使雷,把这豫章一郡滚沉。不想长望短望,日头只在未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头就象似缚了一条绳子,再也不下去。孽龙又招那月轮上来,这月轮就相似有人扯住着他,再也不上来。孽龙怒起,也不管酉时,就命取蛟党,大家呼着风来。

谁知那风伯遵了吴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龙,你如今学这等歪,却要放风,我哪个听你。”

孽龙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唤你,少可有千百声,今日半点声气不做,敢害哑了?”雷神道:“我倒不害哑,只是你今日害癫。”

孽龙见雷公不响,无如之奈,只得叫声:“云师快兴云来。”那云师遵了吴君的符命,把那千岩万壑之云,只卷之退藏于密,那肯放之弥于六合。只见玉宇无尘,天清气朗。那云师还在半空中唱一个“万里长空收暮云”耍子哩。孽龙见云师不肯兴云,且去问雨师讨雨。

谁知两师亦遵了吴君的符命,莫说是千点万点洒将下来,就是半点儿也是没有的。孽龙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风风不至,唤雨雨不来,驱雷雷不响,使云云不兴,直激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遂谓众蛟党曰:“我不要风云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终不然滚不成海。”遂耸开鳞甲翻身一转,把那江西章江门外,就沉了数十余丈。吴君看见,即忙飞起手中宝剑,驾起足下祥云,直取孽龙。孽龙与吴君厮战,彭君亦飞剑助敌,在江西城外大杀一场。孽龙招取党类,一涌而至。在上的变成无数的黄蜂,扑头扑脑乱下,在下的变成滚滚的长蛇,遍足乱绕。

孽龙更变作个金刚菩萨,长又长,大又大,手执金戈与吴君彭君混战。好一个吴君,又好一个彭君,上杀个雪花盖顶,战住狂蜂,下杀个枯树盘根,战住长蛇,中杀个鹞子翻身,抵住孽龙。自未时杀起,杀近黄昏。忽真君同着诸弟子到来,大喝一声:“许逊在此,孽畜敢肆害么?”诸蛟皆有惧色。孽龙见了真君,咬定牙根,要报前仇,乃谓群蛟曰:“今日遭此大难,我与尔等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诸蛟踊跃言曰:“父子兄弟,当拚命一战。胜则同生,败则同死。”遂与孽龙精力战真君。

怎见得厉害:愁云蔽日,杀气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仙子无边法力,妖精许大神通。一个万丈潭中孽怪,舞着金戈;一个九重天上真仙,飞将宝剑。一个棱棱层层,甲鳞竦动;一个变变化化,手段高强。一个呵一口妖气,雾涨云迷;一个吹一口仙风,天清气朗。一个领蛟子蛟孙,战真仙,恰好似八十万曹兵鏖赤壁;一个同仙徒仙弟,收妖孽,即好似二十八汉将闹昆阳。一个翻江流扰海水,重重叠叠涌波涛;一个撼乾枢摇坤轴,烈烈轰轰运霹雳。一个要为族类报了冤仇,一个要为生民除将祸害。正是两边齐角力,一样显神机。到头分胜败,毕竟有雄雌。

却说孽龙精奋死来战真君,真君正要拿住他,以绝祸根。那些蛟党,终是心中惧怯。真君的弟子们各持宝剑或斩了一两个的,或斩了三四个的,或斩了五六个的,喷出腥血一片通红。周广一剑,又将孽龙的第二子斩了。其余蛟党一个个变化走去,只有孽龙与真君独战,回头一看蛟党无一人在身旁,也只得跳上云端,化一阵黑风而走。真君急追赶时,已失其所在,乃同众弟子回归。真君谓吴猛曰:“此番若非君之法力,数百万生灵尽葬于波涛中矣。”吴君曰:“全仗尊师杀退蛟孽,不然弟子亦危也。”

却说孽龙屡败,除杀死族类外,六子之中,已杀去四子。众蛟党恐真君诛己,心怏怏不安,尽皆变去,只有三蛟未变。三蛟者,二蛟系孽龙子,一蛟系孽龙孙,藏于新建洲渚之中。其余各变形为人,散于各郡城市镇中,逃躲灾难,一日有真君弟子曾亨,入于城市,见二少年状貌殊异,鞠躬长揖,向曾亨问曰:“公非许君高门乎?”曾亨曰:“然”。

既而问少年曰:“君是何人也?”少年曰:“仆家居长安,累世崇善。远闻许公深有道术,诛邪斩妖,必仗神剑,愿闻此神剑有何功用?”曾亨曰:“吾师神剑,功用甚大,指天天开,指地地裂,指星辰则失度,指江河则逆流。万邪不敢挡其锋,千妖莫能撄其锐。出匣时,霜寒雪凛;耀光处,鬼哭神愁。乃天赐之至宝也。”

少年曰:“世间之物,不知亦有何物可挡贤师神剑,而不为其所伤。”曾亨戏谓之曰:“吾师神剑,惟不伤冬瓜、葫芦二物耳。其余他物,皆不能挡也。”少年闻言,遂告辞而去。曾亨亦不知少年乃是蛟精所变也。蛟精一闻,冬瓜、葫芦之言,尽说与党类知悉,真君一日以神剑授弟子施岑、甘战,令其遍寻蛟党诛之。

蛟党以甘、施二人追寻甚紧,遂皆化为葫芦、冬瓜泛满江中。真君登秀峰之巅,运神光一望,乃呼施岑、甘战谓曰:“江中所浮者,非葫芦冬瓜,乃蛟精余党也。汝二人可履水内斩之。”于是施岑、甘战飞步水上,举剑望葫芦乱砍。那冬瓜、葫芦乃是轻浮之物,一砍即入水中,不能得破。正懊恼之间,忽有过往大仙在虚空中观看,遂令社伯之神,变为一八哥鸟儿在施岑、甘战头上叫曰:“下剔上,下剔上。”

施岑大悟,即举剑自下剔上,满江蛟党约有七百余性命,连根带蔓悉无噍类。江中碧澄澄流水,变为红滚滚波涛。只有三蛟未及变形者,因而获免。真君见蛟党尽诛,遂封那八哥鸟儿头上一冠,所以至今八哥儿头上皆一冠。

真君斩尽蛟党,后人有诗叹曰:

神剑棱棱辟万邪,碧波江上砍葫瓜。

孽龙党类思翻海,不觉江心杀自家。

且说孽龙精所生六子,已诛其四,蛟党千余,俱被真君诛灭,只有第三子与第六子并有一长孙,藏于新建县洲渚之中,尚得留命。及闻真君尽诛其蛟类,乃大哭曰:“吾父未知下落,今吾等兄弟六人,传有子孙六七百,并其族类,共计千余,今皆被许逊剿灭,只留我兄弟二人并一侄在此。吾知许逊道法高妙,岂肯容我叔侄们性命,不如前住福建等处,逃躲残生,再作区处。”正欲起行,忽见真君同弟子甘战、施岑猝至,三蛟急忙逃去。

真君见一道妖气

冲天而起,乃指与甘、施二人曰:“此处有蛟党未灭,可追去除之,以绝其根。”真君遂与甘、施二人,飞步而行,蹑踪追至半路,施岑飞剑斩去一尾,追至福建延平府,地名洋九里潭,其一蛟即藏于深潭之中。真君召乡人谓曰:“吾乃豫章许逊,今追一蛟精至此,伏于此潭。吾今将竹一根,插于潭畔石壁之上,以镇压之,不许残害生民。汝等居民,勿得吹去。”言毕,即将竹插之,嘱曰:“此竹若罢,许汝再生,此竹若茂,不许再出。”至今潭畔,其竹母若凋零,则复生一笋,成竹替换复茂,今号为“许真君竹”,至今其竹一根在。

往来舟船,有商人见其蛟者,其蛟无尾。更有一蛟被真君与甘、施二人赶至福建建宁府崇安县。有一寺名怀玉寺,其寺有一长老,法名全善禅师。在法堂诵经,忽见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曰:“吾乃孽龙之子,今被许逊剿灭全家,追赶至此,望贤师怜悯,救我一命,后当重报。”长老曰:“吾闻豫章许逊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处可躲?”少年曰:“长老慈悲为念,若肯救援小人,小人当化作粟米一粒,藏于贤师掌中,待许逊到寺,贤师只合掌诵经,方保无事。”长老允诺。少年即化为粟米一粒,入于长老掌中躲讫。真君与甘战、施岑二人,赶入寺中,谓长老曰:“吾乃豫章许逊,赶一蛟精至此。今在何处,可令他出来见我。”长老也不答应,只管拿掌拱手,口念真经。真君不知藏在长老掌中,遍寻不见,遂往寺外前后各处寻之,并不见踪迹。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处寻赶。”

却说蛟精以真君去寺已远,乃复化为少年,拜谢长老曰:“深蒙贤师活命之恩,无可报答,望贤师吩咐寺中,着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钟擂鼓,容我报答一二。”长老依言,吩咐师兄师弟,徒子徒孙等讫。及至三日,只见寺中前后狂风顿起,冷风飕飕,土水自动。长老大惊,谓僧众曰:“吾观孽龙之子,本是害人之物,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动钟鼓,今只三日,风景异常,想必是他把言语哄我。若不打动钟鼓,莫说望他报恩,此寺反遭其害,那时悔之晚矣。”于是即令僧众撞起那东楼上华钟。那钟儿响了一百单八声,荣荣汪汪,正是梵王宫里鲸声吼,商客舟中夜半闻。又打起那西楼上画鼓,那鼓儿响了一个三起三煞,叮叮咚咚,正是俨若雷鸣云汉上,恍疑鼍吼海涛中。那蛟精闻得钟鼓之声,吃了一惊,即转身又化为少年,回到寺中,来见长老言曰:“吾前日吩咐寺中七日勿动钟鼓,意欲将寺门外前后高山峻岭,滚成万亩良田,报答我师活命之恩。今才三日,只将高山上略荡得平些,滚有泉出,未及如数,而吾师即动钟鼓,其故何也?”长老以狂风顿起,山动地动为对。那少年不胜叹息。长老乃令人往寺外前后观之,但见高峻之处皆荡得坦平,滚滚泉流不竭。至今怀玉寺中,不只千顷平坦良田,盖亦蛟精报恩所致。却说真君离了寺门,遍寻不见蛟精,乃复回高处望之。只见妖气还在寺中,乃与甘、施二人,又来寺中寻觅。其蛟精知真君复来,即先化为一僧,拜辞长老,言曰:“吾族中有众千余,皆被许逊诛灭,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知存亡何如。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言毕,垂泪而别。真君果复至寺中,只见妖气出外,遂乃蹑迹追至建阳,地名叶墩。遥见一僧,知是蛟精所变,乃令甘、施二弟子追赶至近,甘、施意欲斩之,真君连忙喝住曰:“不可,此物虽是害人,今化为僧,量必改恶迁善。”遂叱曰:“孽畜,我今赦汝前去,汝务要从善修行,勿害生民。吾有谛语,吩咐与汝,劳心记着:‘逢湖则止,逢仰则住。’”吩咐已毕,遂纵之而去。甘战叱曰:“孽畜,我师父饶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师父谛语,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那僧含羞乱窜而去,脱离了叶墩地方,来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问曰:“此处是何地方?”牧童答曰:“此处地方贵湖,前面一山,名曰仰山。”僧闻牧童之言,乃大喜曰:“适间承真君吩咐,逢湖则止,逢仰则住。今到此处,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遂憩于路旁水田之间,其中间泉水,四时不竭,此地名龙窟,后乃名离龙窟。龙僧即于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禅师。遂建一寺,名仰山寺。其寺当时乏水,古梅将指头在石壁上乱指,皆有泉出,其寺田粮亦广,至今犹在。

真君即于叶墩立一观,名曰真君观,遥与仰山相对,以镇压之。其观至今犹存。

却说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龙第一子之子,孽龙之长孙也。此蛟直走到福州南台躲避,潜其踪迹,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处寻索。乃自立于一石上,垂纶把钓,忽觉钓丝若有个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开。石至今犹在,因名为钓龙石。

只见扯起一个大螺,约有二三丈高大。螺中有一女子现出。真君曰:“汝妖也。”那女子双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闻尊师传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故乘螺舟特来相叩。”真君乃指以高盖山可为修炼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参、甘草,上有一井,汝将其药投于井中,日饮其水,久则自可成仙。”遂命女子复入螺中,用巽风一吹,吹螺舟浮于水面,直到高盖山下。女子乘螺于此,此螺化为大石,至今犹在。

遂登山采取苦参、甘草等药,日于井中投之,饮其井泉。后女子果成仙而去。至今其乡有病者,汲井泉饮之,其病可愈。却说施岑、甘战回见真君,言蛟精无有寻处。真君登高山绝顶以望,见妖气一道,隐隐在福州城开元寺井中喷出,乃谓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铁佛一座,置于井上压之。

其铁佛至今犹在。真君收伏三蛟已毕,遂同甘战、施岑复回豫章再寻孽龙诛之。后人有诗叹曰:迢迢千里南闽,寻觅蛟精驾雾云。到处留名留异迹,今人万古仰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