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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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宇文融 韦坚 杨慎矜 王鉷

宇文融,京兆万年人,隋礼部尚书平昌公弼之玄孙也。祖节,贞观中为尚书右丞,明习法令,以干局见称。时江夏王道宗尝以私事托于节,节遂奏之,太宗大悦,赐绢二百匹,仍劳之曰:“朕所以不置左右仆射者,正以卿在省耳。”永徽初,累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代于志宁为侍中。坐房遗爱事配流桂州而卒。父峤,莱州长史。

融,开元初累转富平主簿,明辩有吏干,源乾曜、孟温相次为京兆尹,皆厚礼之,俄拜监察御史。时天下户口逃亡,免役多伪滥,朝廷深以为患。融乃陈便宜,奏请检察伪滥,搜括逃户。玄宗纳其言,因令融充使推勾。无几,获伪滥及诸免役甚众,特加朝散大夫,再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融于是奏置劝农判官十人,并摄御史,分往天下,所在检括田畴,招携户口。其新附客户,则免其六年赋调,但轻税入官。议者颇以为扰人不便,阳翟尉皇甫憬上疏曰:

臣闻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夫千计,亦有一得。且无益之事繁,则不急之务众;不急之务众,则数役;数役,则人疲;人疲,则无聊生矣。是以太上务德,以静为本;其次化之,以安为上。但责其疆界,严之堤防,山水之馀,即为见地。

何必聚人阡陌,亲遣括量,故夺农时,遂令受弊。又应出使之辈,未识大体,所由殊不知陛下爱人至深,务以勾剥为计。州县惧罪,据牒即征。逃亡之家,邻保代出;邻保不济,又便更输。急之则都不谋生,缓之则虑法交及。臣恐逃逸从此更深。至如澄流在源,止沸由火,不可不慎。今之具僚,向逾万数,蚕食府库,侵害黎人。国绝数载之储,家无经月之畜,虽其厚税亦不可供。户口逃亡,莫不由此。纵使伊、皋申术,管、晏陈谋,岂息兹弊?若以此给,将何以堪!虽东海、南山尽为粟帛,亦恐不足,岂括田税客能周给也!

左拾遗杨相如上书,咸陈括客为不便。上方委任融,侍中源乾曜及中书舍人陆坚皆赞成其事,乃贬憬为盈川尉。于是诸道括得客户凡八十馀万,田亦称是。

州县希融旨意,务于获多,皆虚张其数,亦有以实户为客者。岁终征得客户钱数百万,融由是擢拜御史中丞。言事者犹称括客损居人,上令集百僚于尚书省议。

公卿已下惧融恩势,皆雷同不敢有异词,唯户部侍郎杨玚独建议以括客不利居人,征籍外田税,使百姓困弊,所得不补所失。无几,玚出为外职。

融乃驰传巡历天下,事无大小,先牒上劝农使而后申中书,省司亦待融指捴而后决断。融之所至,必招集老幼宣上恩命,百姓感其心,至有流泪称父母者。

融使还具奏,乃下制曰:

人惟邦本,本固邦宁,必在安人,方能固本。永言理道,实获朕心。思所以康济黎庶,宠绥华夏,上副宗庙乾坤之寄,下答宇县贡献之勤,何尝不夜分辍寝,日旰忘食。然后以眇眇之身,当四海之贵。虽则长想遐迩,不可家至日见。至于宣布政教,安辑逋亡,言念再三,其勤至矣。莫副朕命,实用恧焉,当扆永怀,静言厥绪。岂人流自久,招谕不还,上情靡通于下,众心罔达于上。求之明发,想见其人。当属括地使宇文融谒见于延英殿,朕以人必土著,因议逃亡,嘉其忠谠,堪任以事,乃授其田户纪纲,兼委之郡县厘革,便令充使,奉以安人。遂能恤我黎元,克将朕命,发自夏首,及于岁终,巡按所及,归首百万。仍闻宣制之日,老幼欣跃,惟令是从,多流泪以感朕心,咸吐诚以荷王命。犹恐朕之薄德,未孚于人,抚字安存,更冀良算。遂命百司长吏,方州岳牧,佥议庙堂,广征异见。群词盈于札翰,环省弥于旬日,庶广朕意,岂以为劳,稽众考言,谓斯折衷。

欲人必信,期于令行,凡尔司存,勉以遵守。

夫食为人天,富而后教,经教彝体,前哲至言。故平籴行于昔王,义仓加于近代,所以存九年之蓄,收上中之敛。穰贱则农不伤财,灾馑则时无菜色,救人活国,其利博哉!今流户大来,王田载理,敖庾之务,寤寐所怀。其客户所税钱,宜均充所在常平仓用,仍许预付价值,任粟麦兼贮。并旧常平钱粟,并委本道判官勾当处置,使敛散及时,务以矜恤。且分灾恤患,州党之常情;损馀济阙,亲邻之善贷。故木铎云徇,里胥均功,夜绩相从,齐俗以赡。今阳和布泽,丁壮就田,言念鳏茕,事资拯助。宜委使司与州县商量,劝作农社,贫富相恤,耕耘以时。仍每至雨泽之后,种获忙月,州县常务,一切停减。使趋时急于备寇,尺璧贱于寸阴,是则天无虚施,人无遗力。

又政在经远,功惟久著,今逃亡初复,居业未康,循逃户及籍外剩田,犹宜劳徕,理资存抚。其十道分判官,三五年内,使就厥功,令有终始。当道覆屯,及须推劾,并以委之,不须广差馀使,示专其事,不扰于人。政术有能,必行赏罚。其已奏复业归首,勾当州县,每季一申,不须挟名,致有劳扰。其归首户,各令新首处与本贯计会年户色役,勿欺隐及其两处征科。宣布天下,使明知朕意。

中书令张说素恶融之为人,又患其权重,融之所奏,多建议争之。融揣其意,先事图之。中书舍人张九龄言于说曰:“宇文融承恩用事,辩给多词,不可不备也。”说曰:“此狗鼠辈,焉能为事!”融寻兼户部侍郎。从东封还,又密陈意见,分吏部为十铨典选事,所奏又为说所抑。融乃与御史大夫崔隐甫连名劾说,廷奏其状,说由是罢知政事。融恐说复用为己患,数谮毁之。上恶其朋党,寻出融为魏州刺史。俄转汴州刺史,又上表请用《禹贡》九河旧道,开稻田以利人,并回易陆运本钱,官收其利。虽兴役不息,而事多不就。

十六年,复入为鸿胪卿,兼户部侍郎。明年,拜黄门侍郎,与裴光庭并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融既居相位,欲以天下为己任,谓人曰:“使吾居此数月,庶令海内无事矣。”于是荐宋璟为右丞相,裴耀卿为户部侍郎,许景先为工部侍郎,甚允朝廷之望。然性躁急多言,又引宾客故人,晨夕饮谑,由是为时论所讥。时礼部尚书、信安王祎为朔方节度使,殿中侍御史李宙劾之,驿召将下狱。祎既申诉得理,融坐阿党李宙,出为汝州刺史,在相凡百日而罢。

裴光庭时兼御史大夫,又弹融交游朋党及男受赃等事,贬昭州平乐尉。在岭外岁馀,司农少卿蒋岑举奏融在汴州回造船脚,隐没钜万,给事中冯绍烈又深文案其事实,融于是配流岩州。地既瘴毒,忧恚发疾,遂诣广府,将停留未还。都督耿仁忠谓融曰:“明公负朝廷深谴,以至于此,更欲故犯严命,淹留他境,仁忠见累,诚所甘心,亦恐朝廷知明公在此,必不相容也。”融遽还,卒于路。上闻之,思其旧功,赠台州刺史。

韦坚,京兆万年人。父元珪,先天中,银青光禄大夫,开元初,衮州刺史。

坚姊为赠惠宣太子妃,坚妻又楚国公姜皎女,坚妹又为皇太子妃,中外荣盛,故早从官叙。二十五年,为长安令,以干济闻。与中贵人善,探候主意。见宇文融杨慎矜父子以勾剥财物争行进奉而致恩顾,坚乃以转运江淮租赋,所在置吏督察,以裨国之仓廪,岁益钜万。玄宗以为能。

天宝元年三月,擢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自西汉及隋,有运渠自关门西抵长安,以通山东租赋。奏请于咸阳拥渭水作兴成堰,截灞、浐水傍渭东注,至关西永丰仓下与渭合。于长安东九里长乐坡下、浐水之上架苑墙,东面有望春楼,楼下穿广运潭以通舟楫,二年而成。坚预于东京、汴、宋取小斛底船三二百只置于潭侧,其船皆署牌表之。若广陵郡船,即于栿背上堆积广陵所出锦、镜、铜器、海味;丹阳郡船,即京口绫衫段;晋陵郡船,即折造官端绫绣,会稽郡船,即铜器、罗、吴绫、绛纱;南海郡船,即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即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宣城郡船,即空青石、纸笔、黄连;始安郡

船,即蕉葛、蚺蛇胆、翡翠。船中皆有米,吴郡即三破糯米、方丈绫。凡数十郡。

驾船人皆大笠子、宽袖衫、芒屦,如吴、楚之制。先是,人间戏唱歌词云:“得丁纥反体都董反纥那也,纥囊得体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体歌》。”至开元二十九年,田同秀上言“见玄元皇帝,云有宝符在陕州桃林县古关令尹喜宅”,发中使求而得之,以为殊祥,改桃林为灵宝县。及此潭成,陕县尉崔成甫以坚为陕郡太守凿成新潭,又致扬州铜器,翻出此词,广集两县官,使妇人唱之,言:“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唱《得宝歌》。”成甫又作歌词十首,白衣缺胯绿衫,锦半臂,偏袒膊,红罗抹额,于第一船作号头唱之。和者妇人一百人,皆鲜服靓妆,齐声接影,鼓笛胡部以应之。馀船洽进,至楼下,连樯弥亘数里,观者山积。京城百姓多不识驿马船墙竿,人人骇视。

坚跪上诸郡轻货,又上百牙盘食,府县进奏,教坊出乐迭奏。玄宗欢悦,下诏敕曰:

古之善政者,贵于足食,欲求富国者,必先利人。朕关辅之间,尤资殷赡,比来转输,未免艰辛,故置比潭,以通漕运。万代之利,一朝而成,将允叶于永图,岂苟求于纵观。其陕郡太守韦坚,始终检校,夙夜勤劳,赏以懋功,则惟常典。宜特与三品,仍改授一三品京官兼太守,判官等并即量与改转。其专知检校始末不离潭所者并孔目官,及至典选日,优与处分,仍委韦坚具名录奏。应役人夫等,虽各酬佣直,终使役日多,并放今年地税。且启凿功毕,舟楫已通,既涉远途,又能先至,永言劝励,稍宜甄奖。其押运纲各赐一中上考,准前录奏。船夫等宜共赐钱二千贯,以充宴乐。外郡进上物,赐贵戚朝官。赐名广运潭。

时坚姊故惠宣太子妃亦出宝物供楼上铺设,进食竟日而罢。

李林甫以坚姜氏婿,甚狎之。至是惧其诡计求进,承恩日深,坚又与李适之善,益怒之,恐入为相,乃与腹心构成其罪。四月,进银青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勾当缘河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并如故;又以判官元捴、豆卢友除监察御史。三年正月,坚又加兼御史中丞,封韦城男。九月,拜守刑部尚书,夺诸使,以杨慎矜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