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滈既及第,释褐长安尉、集贤校理。咸通二年,迁右拾遗、史馆修撰。制出,左拾遗刘蜕、起居郎张云,各上疏极论滈云:“恃父秉权,恣受货赂。取李琢钱,除琢安南都护,遂致蛮陷交州。”张云言:“大中十年,襜以谏议大夫豆卢籍、刑部郎中李邺为夔王已下侍读,欲立夔王为东宫,欲乱先朝子弟之序。
滈内倚郑颢,人谁敢言?”时襜在淮南,累表自雪。懿宗重伤大臣意,贬云为兴元少尹,蜕为华阴令,改滈詹事府司直。滈为众所非,宦名不达。
涣、沨俱登进士第。涣位至中书舍人。定子缄,缄子澄、湘。澄亦以进士登第,累辟使府。
牛僧孺,字思黯,隋仆射奇章公弘之后。祖绍。父幼简,官卑。僧孺进士擢第,登贤良方正制科,释褐伊阙尉,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历礼部员外郎。元和中,改都官,知台杂,寻换考功员外郎,充集贤直学士。
穆宗即位,以库部郎中知制诰。其年十一月,改御史中丞。以州府刑狱淹滞,人多冤抑,僧孺条疏奏请,按劾相继,中外肃然。
长庆元年,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赃当死,直臣赂中贵人为之申理,僧孺坚执不回。穆宗面喻之曰:“直臣事虽僣失,然此人有经度才,可委之边任,朕欲贷其法。”僧孺对曰:“凡人不才,止于持禄取容耳。帝王立法,束缚奸雄,正为才多者。禄山、朱泚以才过人,浊乱天下,况直臣小才,又何屈法哉?”上嘉其守法,面赐金紫。二年正月,拜户部侍郎。三年三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初,韩弘入朝,以宣武旧事,人多流言,其子公武以家财厚赂权幸及多言者,班列之中,悉受其遗。俄而父子俱卒,孤孙幼小,穆宗恐为厮养窃盗,乃命中使至其家,阅其宅簿,以付家老。而簿上具有纳赂之所,唯于僧孺官侧朱书曰:
“某月日,送牛侍郎物若干,不受,却付讫。”穆宗按簿甚悦。居无何,议命相,帝首可僧孺之名。
敬宗即位,加中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封奇章子,邑五百户。十二月,加金紫阶,进封郡公、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
宝历中,朝廷政事出于邪幸,大臣朋比。僧孺不奈群小,拜章求罢者数四。
帝曰:“俟予郊礼毕放卿。”及穆宗祔庙郊报后,又拜章陈退,乃于鄂州置武昌军额,以僧孺检校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鄂州刺史、武昌军节度、鄂岳蕲黄观察等使。江夏城风土散恶,难立垣墉,每年加板筑,赋青茆以覆之。吏缘为奸,蠹弊绵岁。僧孺至,计茆苫板筑之费,岁十余万,即赋之以塼,以当苫筑之价。凡五年,墉皆甃葺,蠹弊永除。属郡沔州与鄂隔江相对,虚张吏员,乃奏废之,以其所管汉阳、汶川两县隶鄂州。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吏部尚书,凡镇江夏五年。
太和三年,李宗闵辅政,屡荐僧孺有才,不宜居外。四年正月,召还,守兵部尚书、同平章事。
五年正月,幽州军乱,逐其帅李载义。文宗以载义输忠于国,遽闻失帅,骇然,急召宰臣谓之曰:“范阳之变奈何?”僧孺对曰:“此不足烦圣虑。且范阳得失,不系国家休戚,自安、史已来,翻覆如此。前时刘总以土地归国,朝廷耗费百万,终不得范阳尺帛斗粟入于天府,寻复为梗。至今志诚,亦由前载义也,但因而抚之,俾扞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赖也。假以节旄,必自陈力,不足以逆顺治之。”帝曰:“吾初不祥,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寻加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
六年,吐蕃遣使论董勃义入朝修好。俄而西川节度李德裕奏,吐蕃维州守将悉怛谋以城降。德裕又上利害云:“若以生羌三千,出戎不意,烧十三桥,捣戎之腹心,可以得志矣。”上惑其事,下尚书省议,众状请如德裕之策。僧孺奏曰:
“此议非也。吐蕃疆土,四面万里,失一维州,无损其势。况论董勃义才还,刘元鼎未到,比来修好,约罢戍兵。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敌次之,今一朝失信,戎丑得以为词。闻赞普牧马茹川,俯于秦、陇。若东袭陇坂,径走回中,不三日抵咸阳桥,而发兵枝梧,骇动京国。事或及此,虽得百维州,亦何补也。”上曰:
“然。”遂诏西川不内维州降将。僧孺素与德裕仇怨,虽议边公体,而怙德裕者以僧孺害其功,谤论沸然,帝亦以为不直。其年十二月,检校左仆射、兼平章事、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时中尉王守澄用事,多纳纤人,窃议时政,禁中事密,莫知其说。一日,延英对宰相,文宗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于此乎?”僧孺奏曰:“臣等待罪辅弼,无能康济,然臣思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无淫虐,下无怨讟;私室无强家,公议无壅滞。虽未及至理,亦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既退至中书,谓同列曰:“吾辈为宰相,天子责成如是,安可久处兹地耶?”旬日间,三上章请退,不许。
会德裕党盛,垂将入朝,僧孺故得请。上既受左右邪说,急于太平,奸人伺其锐意,故训、注见用。数年之间,几危宗社,而僧孺进退以道,议者称之。
开成初,搢绅道丧,阍寺弄权,僧孺嫌处重藩,求归散地,累拜章不允,凡在淮甸六年。
开成二年五月,加检校司空,食邑二千户,判东都尚书省事、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
僧孺识量弘远,心居事外,不以细故介怀。洛都筑第于归仁里。任淮南时,嘉木怪石,置之阶廷,馆宇清华,竹木幽邃。常与诗人白居易吟咏其间,无复进取之怀。
三年九月,征拜左仆射,仍令左军副使王元直赍告身宣赐。旧例,留守入朝,无中使赐诏例,恐僧孺退让,促令赴阙。僧孺不获已入朝。属庄恪太子初薨,延英中谢日,语及太子,乃恳陈父子君臣之义,人伦大经,不可轻移国本。上为之流涕。是时宰辅皆僧孺僚旧,未尝造其门。上频宣召,托以足疾。久之,上谓杨嗣复曰:“僧孺称疾,不任趋朝,未可即令自便。”四年八月,复检校司空、兼平章事、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加食邑至三千户。辞日,赐觚、散、樽、杓等金银古器,令中使喻之曰:“以卿正人,赐此古器,卿且少留。”僧孺奏曰:“汉南水旱之后,流民待理,不宜淹留。”再三请行,方允。
武宗即位,就加检校司徒。会昌二年,李德裕用事,罢僧孺兵权,征为太子少保,累加太子少师。大中初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贞。
僧孺少与李宗闵同门生,尤为德裕所恶。会昌中,宗闵弃斥,不为生还。僧孺数为德裕掎摭,欲加之罪,但以僧孺贞方有素,人望式瞻,无以伺其隙。德裕南迁,所著《穷愁志》,引里俗犊子之谶以斥僧孺。又目为“太牢公”,其相憎恨如此。僧孺二子:蔚、藂。
蔚,字大章,十五应两经举。太和九年,复登进士第。三府辟署为从事,入朝为监察御史。大中初,为右补阙,屡陈章疏,指斥时病。宣宗嘉之,曰:“牛氏子有父风,差慰人意。”寻改司门员外郎,出为金州刺史,入拜礼、吏二郎中。
以祀事准礼,天官司所掌班列,有恃权越职者,蔚奏正之,为时权所忌,左授国子博士,分司东都。逾月,权臣罢免,复征为吏部郎中,兼史馆修撰,迁左谏议大夫。咸通中,为给事中,延英谢日,面赐金紫。蔚封驳无避,帝嘉之。逾岁,迁户部侍郎,袭封奇章侯,以公事免。岁中复本官,历工、礼、刑三尚书。咸通末,检校兵部尚书、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在镇三年。时中官用事,急于贿赂。属徐方用兵,两中尉讽诸藩贡奉助军,蔚尽索军府之有三万端匹,随表进纳。
中官怒,即以神策将吴行鲁代还。及黄巢犯阙,乃自京师奔遁,避地山南,拜章请老,以尚书左仆射致仕。卒,累赠太尉。子循、徽。
徽,咸通八年登进士第,三佐诸侯府,得殿中侍御史,赐绯鱼。入朝为右补阙,再迁吏部员外郎。乾符中,选曹猥滥,吏为奸弊,每岁选人四千余员。徽性贞刚,特为奏请。由是铨叙稍正,能否旌别,物议称之。
巢贼犯京师,父蔚方病,徽与其子自扶篮舆,投窜山南。阁路险狭,盗贼纵横,谷中遇盗,击徽破首,流血被体,而捉舆不辍。盗苦迫之,徽拜之曰:“父年高疾甚,不欲骇动。人皆有父,幸相垂恤。”盗感之而止。及前谷,又逢前盗,相告语曰:“此孝子也。”即同举舆,延于其家,以帛封创,饘饮奉蔚。留之信宿,得达梁州。故吏感恩,争来奔问。时僖宗已幸成都,徽至行朝拜章,乞归侍疾。已除谏议大夫,不拜。谓宰相杜让能曰:“愿留兄循在朝,以当门户,乞侍医药。”时循为给事中,丞相许之。
其年钟家艰,执丧梁、汉。既除,以中书舍人征,未赴,疾作。以舍人纶制之地,不可旷官,请授散秩,改给事中。从驾还京,至陈仓,疾甚,经年方间。
宰相张浚为招讨使,奏徽为判官,检校左散骑常侍。诏下凤翔,促令赴阙。
徽谓所亲曰:“国步方艰,皇居初复,帑廪皆虚,正赖群臣协力,同心王室。而于破败之余,图雄霸之举,俾诸侯离心,必贻后悔也。以吾衰疾之年,安能为之扞难。”辞疾不起。明年,浚败,召徽为给事中。
杨复恭叛归山南,李茂贞上表,请自出兵粮问罪,但授臣诏讨使。奏不待报,茂贞与王行瑜军已出疆。上怒其专,不时可之,茂贞恃强,章疏不已。昭宗延英召谏官宰相议可否。以邠、凤皆有中人内应,不敢极言,相顾辞逊,上情不悦。
徽奏曰:“两朝多艰,茂贞实有翼卫之功,恶诸杨阻兵,意在嫉恶。所造次者,不俟命而出师也。近闻两镇兵入界,多有杀伤,陛下若不处分,梁、汉之民尽矣。
须授以使名,明行约束,则军中争不畏法。”帝曰:“此言极是。”乃以招讨之命授之。及茂贞平贼,自恃浸骄,多挠国政,命杜让能料兵讨之。徽谏曰:“岐是国门,茂贞倔强,不顾祸患。万一蹉跌,挫国威也,不若渐以制之。”及师出,复召徽谓之曰:“卿能斟酌时事,岐军乌合,朕料必平,卿以为捷在何日?”徽对曰:“臣忝侍从谏诤之列,所言军国,据理陈闻。如破贼之期,在陛下考蓍龟,责将帅,非臣之职也。”而王师果衄,大臣被害。
徽寻改中书舍人。岁中,迁刑部侍郎,封奇章男。崔胤连结汴州,恶徽言事,改散骑常侍。不拜,换太子宾客。天复初,贼臣用事,朝政不纲,拜章请罢。诏以刑部尚书致仕,乃归樊川别墅。病卒,赠吏部尚书。
藂,字表龄,开成二年登进士第,出佐使府,历践台省。乾符中,位至剑南西川节度使。黄巢之乱,从幸西川,拜太常卿。以病求为巴州刺史,不许。驾还,拜吏部尚书。襄王之乱,避地太原,卒。子蟜,位至尚书郎。
萧俛,字思谦。曾祖太师徐国公嵩,开元中宰相。祖华,袭徐国公,肃宗朝宰相。父恒,赠吏部尚书。皆自有传。俛,贞元七年进士擢第。元和初,复登贤良方正制科,拜右拾遗,迁右补阙。元和六年,召充翰林学士。七年,转司封员外郎。九年,改驾部郎中、知制诰,内职如故。坐与张仲方善,仲方驳李吉甫谥议,言用兵征发之弊,由吉甫而生。宪宗怒,贬仲方。俛亦罢学士,左授太仆少卿。
十三年,皇甫镈用事,言于宪宗,拜俛御史中丞。俛与镈及令狐楚,同年登进士第。明年,镈援楚作相,二人双荐俛于上。自是,顾眄日隆,进阶朝议郎、飞骑尉,袭徐国公,赐绯鱼袋。穆宗即位之月,议命宰相,令狐楚援之,拜中书侍郎、平章事,仍赐金紫之服。八月,转门下侍郎。
十月,吐蕃寇泾原,命中使以禁军援之。穆宗谓宰臣曰:“用兵有必胜之法乎?”俛对曰:“兵者凶器,战者危事,圣主不得已而用之。以仁讨不仁,以义讨不义,先务招怀,不为掩袭。古之用兵,不斩祀,不杀厉,不擒二毛,不犯田稼。安人禁暴,师之上也。如救之甚于水火。故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此必胜之道也。如或纵肆小忿,轻动干戈,使敌人怨结,师出无名,非惟不胜,乃自危之道也。固宜深慎!”帝然之。
时令狐楚左迁西川节度使,王播广以货币赂中人权幸,求为宰相。而宰相段文昌复左右之。俛性嫉恶,延英面言播之纤邪纳贿,喧于中外,不可以污台司。
事已垂成,帝不之省,俛三上章求罢相任。长庆元年正月,守左仆射,进封徐国公,罢知政事。俛居相位,孜孜正道,重慎名器。每除一官,常虑乖当,故鲜有简拔而涉克深,然志嫉奸邪,脱屣重位,时论称之。
穆宗乘章武恢复之余,即位之始,两河廓定,四鄙无虞。而俛与段文昌屡献太平之策,以为兵以静乱,时已治矣,不宜黩武,劝穆宗休兵偃武。又以兵不可顿去,请密语天下军镇有兵处,每年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谓之“消兵”。
帝既荒纵,不能深料,遂诏天下,如其策而行之。而藩籍之卒,合而为盗,伏于山林。明年,朱克融、王廷凑复乱河朔,一呼而遗卒皆至。朝廷方征兵诸藩,籍既不充,寻行招募。乌合之徒,动为贼败,由是复失河朔,盖“消兵”之失也。
俛性介独,持法守正。以己辅政日浅,超擢太骤,三上章恳辞仆射,不拜。
诏曰:“萧俛以勤事国,以疾退身,本末初终,不失其道,既罢枢务,俾居端揆。朕欲加恩超等,复吾前言。而继有让章,至于三四,敦谕颇切,陈乞弥坚。
成尔谦光,移之选部,可吏部尚书。”俛又以选曹簿书烦杂,非摄生之道,乞换散秩。其年十月,改兵部尚书。二年,以疾表求分司,不许。三月,改太子少保,寻授同州刺史。宝历二年,复以少保分司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