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文集三十三
制科（一）
【崇祯四年廷试策一道】
臣对：臣闻帝王之临御天下也，必有克缵前猷之大典，而后觐光扬烈，可以立四方之纲；必有聿修厥德之精意，而后嗣服作求，可以受万年之祐。何谓大典？令绪之所昭，典常之所系，咸收于若彝抚事之内，而无不修明者是已。何谓精意？夙夜之罔懈，羹坛之罔间，毕挈于一心宥密之中，而无不临保者是已。故总一统类而整齐万民者，法也：命职而辨官，修德而布政猷，为无有不备，而明作敦大刚柔，尤有时措之宜。经理宇内而垂训百世者，法也：攘外以安内，劝善而禁非，治效无有不张，而穷变通久节爱，尤有恰符之竨。古帝王所以祗遹前休，率百职以勤事，而致民生于康阜，丕承笃叙，命群工以效力，而跻斯世于雍熙，用此道也。是以奉制而定一尊，上之所建立者秩然其不易，而庶明励翼，用成其纪纲燕及之休；法古而建长策，前之所懋建者焕焉其重新，而众绩咸修，享其正直平康之化：其道端有在于今日矣。
钦惟皇帝陛下，刚健中正以时乘，文武圣神而广运。建五有极，四方遵彝训之荡平；得一为贞，百度归纪纲之肃穆。宝册衍青镂之庆，歌重晖重润于无疆；灵坛展苍璧之虔，凛日旦日明于有赫。逊志务时敏，慎修罔懈，而缉熙之心法允符；俭德怀永图，甘节以通，而素朴之淳规久布。金华昼接，为明谐，为董正，宛然总章衢室之休风；玉案时亲，乃启沃，乃论思，信矣辟雍明堂之盛事。征弗庭以靖众，运筹无烦十札，白旄黄钺，敉宁已奏乎肤功；沛大赉以安民，蓄积爰备九年，赤县神州，怀保遍施其膏泽。固已四三王，六五帝，而超出于寻常万万矣。乃犹不自满，假进臣等于廷，俯垂清问，首诹以治法，兼举夫治人，次及于建官理财，惇典庸礼，诘戎禁暴，通工柔远之道，而凡奖恬旌廉之典，民赋屯盐之政，终至于兵饷抚赏，与综稽明罚之条，无不备陈。虽唐、虞谟诰，成周咨访，何以过焉！臣图事揆策，虽无见事之明；而毕智竭能，可效一长之策。敢悉其所知，以为陛下献焉。
臣闻之：人主之立法也，知明意美，道高德厚，设诚于内而制行之，仁义礼乐皆其具也。然非选温良上德之士，以因能而责治，经常何自而修焉？故必量材而授官，录德而定位，使上有以持其统，下有以知所守，则法度可明，统纪可一，皆从此始也。人主之立法也，事为之制，曲为之防，随俗之宜而通变之，政文章皆其效也。然非举通道进善之人，以分职而效官，典章何自而备焉？故必因物以识物，因人以知人，使教化自内以达外，道法自略以及详，则智者献明，能者效力，皆从此始也。故唐、虞稽古，建官惟百，而凡邦土邦教之职，司农司寇之官，无不掌其赋入，修其典礼，诘其兵戎，于以食足货通，而远方来服，此三代治人治法之明验也。汉、唐设职，浸失初制，而凡钱谷之任有掌，德刑之教有司，无不制其出纳，修其彝常，戢其兵革，于以重本抑末，而遐迩率俾，此后世治法治人之明征也。
洪惟我太祖高皇帝，定一代之所尚，而创制显庸，上追虞、夏之模；收庶绩于咸熙，而立纲陈纪，远迈汉、唐之制。陛下修举而率行之，此真建久安之势，而道德隆于百王，成长治之体，而淑问扬于疆外者也。乃伏读圣制，有曰“时远则玩愒易生，玩久则初意寝失，而于下之风习，邦之赋用，养兵修备，厘弊惩奸之事，犹兢兢焉”。臣窃思之：夫君之所以制下者格也，极之积渐，以课其功，则幸心不作，所以养奖恬之化者至矣，而世习未变，其何以劝焉？惟以实试贤能为务，而有一材者居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退让所自生也。君之所以养士者禄也，厚其爵予，以彰有德，则冀念不生，所以成养廉之德者至矣，而风气未更，其何以劝焉？惟以贵谊贱利为先，而见贤不居其上，受禄不过其量，廉法所自见也。
若夫赋税之数，强人以从己难，抑己以从人易。故汉人之法，司农掌田赋之入，少府掌山泽之税。邦之大事，费出司农；而共养劳赐，咸属少府。盖不以本藏减末用，不以民力供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则民与赋交利之术，存乎节用而已矣。农商之政，贵本以抑末难，缘末以通本易。故国初之制，商人耕塞下之田，盐吏给关中之引。边之积贮，有赖商人；而因山煮海，大开盐利。盖不以屯耕苦吏卒，不以赋税困内邦，贵五谷，治盐铁也。则屯与盐相济之计，存乎重农而已矣。
乃兵饷果无良策乎？夫汉起田中为吏卒，唐以屯种为府兵，其时漕法之省何如也？自变为羽林彍骑之选，而其后遂有养兵之费。故惟汰其老弱而选取民壮，使无事自为耕耘，有事自为调度，则军政备乎里，卒伍成乎郊，而兵饷可无虑也。
抚赏果无胜算乎？夫汉人绝匈奴之约，唐人废渭桥之盟，其时中国之盛何如也？自参以请好和亲之说，而其国遂有无备之虞。故惟弃其甘言而急为防御，使攻之不为招寇，约之不为见欺，则暂费者久宁，一劳者永逸，而抚赏可无患也。
所谓综稽者，君操其名以责实，臣治其职以赴功。其为能吏者，必有事以知其能；其廉吏者，必有事以知其廉。夫然后职任修而庶事康焉。所谓明罚者，制赏夺以劝其从，严刑法以威其淫。使从上化者，既可治而不可乱；其不率上教者，亦自重而畏犯法。夫然后上下顺而风俗成焉。故有体统以肃之于上，而翼明佐治，诸臣复有劢相之劳，则四夷向风，海内致附，所谓求王道之端而正其本也。有宪典以振之于先，而大法小廉，群工皆有克勤之职，则教化大行，民生有济，所谓因风俗之变而用其权也。
抑臣更有进焉。夫朝廷者，天下之率也；道德者，政治之端也。愿陛下加之意而已。昭前之光明而效其成制，则有以祗承于厥休；然至时势所趋，则不法其政，不循其俗，尤有善制之宜。观下之情性而治其大纲，则有以加惠于庶类；而至规条所系，则莅之以强，断之以刚，尤有救时之术，斯极治矣。臣愚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