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报知己义举葬尸 自相残争功反目
话说宁武关被流贼残破,百姓四处逃走,打听得贼众远去,只留下一个头目独眼龙领三百喽罗在此守城,难民渐渐转回家乡。只见城头上高挂着周遇吉夫妻首级号令,人人嗟叹,只惧怕贼党,不敢收尸埋葬。内中有个乞丐对众耆老道:“周老爷当日在此做官何如?”耆老道:“真绝好的老爷,爱兵惜民,乃国家擎天柱石,可怜为国尽忠,夫妻惨死。尸首暴露,真真可伤。”说到其间,无一个不落泪的。乞丐道:“众位高年既知周老爷是个忠臣,何不把他尸首收殓,也见得我们百姓有此义气。”耆老道:“朋友,你不可多言,难道不怕城中这三百贼兵么。”乞丐道:“列位,莫说三百兵,就是一千也不惧他。”众人道:“你虽有武艺,一人怎能退得三百贼兵。况且我们百姓,又是杀破胆的,莫说风话罢了。”乞丐道:“我的武艺虽然有限,到有一个计策,不用刀兵打他,只须要那些肥犬牛羊,几坛好酒,便叫这些贼子去见阎王,我们放胆收尸,才算好计。”内中有个老者道:“想必将这牛酒犒劳贼兵,暗下毒药,把他们毒死么?”乞丐道:“正是此计。”老者道:“此非善计。三百贼兵,怎能一齐毒死?”乞丐道:“虽未必个个尽能毒死,趁他荒乱之时,我们四下放火,有胆的闯进营杀贼,无胆的呐喊助威,赶散贼兵,便可从容行事。”众人闻言大喜道:“此计甚妙。请问朋友高姓大名?”乞丐道:“我乃当日引周夫人去马耳山解围的刘茂便是。因周老爷夫妻尽节之后,自己扮作乞丐,跟随难民逃走往来的。”众人闻言越加欢喜。各人备办酒肉,犒劳贼兵。独眼龙见百姓如此盛情,吩咐喽罗开怀畅饮,重赏百姓,打发出营。刘茂等去之不远,听见营中叫天喊地,乱噪起来,知贼中毒,即时四面放火,喊杀入营。贼人彼此不能相顾,急向营后逃走。刘茂领着百姓在后追杀,追出城外九里,然后回关,把周遇吉夫妻尸首解下,备棺收殓。葬在西门外高冈,立了一道碑记,写着:
义男忠烈威镇宁武关周定西伯夫妻之神墓
刘茂安葬周遇吉夫妻完事,报了知己之恩,自思闯贼必不肯干休,不如投奔别处安身,以免后患。想罢辞别众人,竟去南京,投在黄得功营内。
且说那黄得功与左良玉同做河南总兵,左良玉援剿西路,兼管湖南湖北等处,黄得功援剿东路,兼管南京凤阳等处。闻得八大王张献忠差了一员勇将史金刚,带兵三万,前去攻抢江南一带地方,好与闯贼会合,已经把安徽之地,俱已抢遍,将离凤阳不远。黄得功自思,凤阳乃皇陵重地,当年曾被流贼骚扰,皇上把文武各官员一齐问罪,如今当地系本镇带管,倘若失陷,其罪难逃。吩咐传令挑选五万精兵,连夜起程,保护凤阳。这黄得功系辽东人,少时嫖赌无赖,困于饥寒,曾做驴夫,杀人截路劫抢的响马,前报功在郝总爷标下听用,为人身长六尺,腰阔六围,浑身有千斤之力,屡屡杀贼有功,总兵加封靖南伯之职,正是当时有数的勇将。史金刚虽勇,究竟不是黄得功的对手,所以两军在陶金店的地方对垒,被黄得功打败,逃在河南。黄得功直追到汴梁交界地方。
汴梁总兵陈永福闻贼败阵逃来,暗传号令,假扮渔翁船渡贼。到黄河中间,一声梆子响,众水手往腰间取出刀斧,把渔船踏沉在水中。史金刚在水囗命,纵有天大本事也用不着了。这里军士都是会水的,各伸挠钩拖上岸来,一拥上前,把史金刚捆绑,丢在水内丧命了。其生擒的一百四十名,即修本章,差遣副将朱英,参将那希,带领五百人,押着囚车,上京报捷。
两员将官接了本章,挑选五百精兵,押着囚车,渡过黄河,进了芦荻港,两边草苇丛中,抄出两枝兵马,在前呐喊,拦阻去路。大纛上绣着一个“黄”字。二将一齐催马上前,喝道:“我乃汴梁陈总爷标下官兵,奉令押着流贼进京,你们何处精兵,不得在此阻路。”只见旗门分开,拥着一员主将出来,说道:“你认认我本镇黄得功在此。我且问你,囚车里面,是那里罪囚,如今解往何处?”二将道:“只是凤阳败下的流贼史金刚等,被陈总镇用计拿了,差末将解京报功的。”黄得功大喝道:“胡说,分明是陈永福恃主欺客,承受现成功劳,岂是他用计擒的。你速把囚车丢下便罢,不然性命难保。”二将见黄得功利害,难与他对敌,即时放下囚车,带人马跑回汴梁报信。
陈永福闻报大怒。吩咐备马,待本镇与他见个高低。游击鲍永忠谏道:“不可。黄得功将勇兵强,难以取胜。仍末将愚见,他既然抢去囚车,一定是备本命将解京,趁他还未去远,老爷将本章交与末将,带领一枝人马,抄出小路,赶至前途,把囚车依旧夺下,不分日夜,先入京报捷。这件功劳,还是老爷承受,岂不胜是亲自与他动粗。”陈永福道:“鲍将军言之有理,孙将军忙快把背上的本章脱下来,交付与他。”只见一人抢步上前连声:“不可,若差人前途夺回囚车,他日圣上闻知,夺功相杀,岂不罪同一体?见有一条上策,为何不行呢?”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