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边大绶网内脱身 史可法江南立主

话说边大绶是时，已经解仕回籍，往河南去了。两个解差，星夜赶到开封府，对知府说知，若不将边大绶拿出，定将满城屠杀。边大绶在家闻这个消息，不惜一死，免致累及多人。即时拜别祖先，辞了家眷，挺身投到府衙。解差将他上了枷锁，押解而去。边大绶在路上不肯骑马坐轿，便要慢慢步行，游山玩水。若稍有催逼，他就要投河撞石而死。那解差怕他身死，不敢稍有违拗。边大绶只乐得快活闲散行来。一路耽延，已有一月之久。解差见久羁道路，受尽风霜，好生厌烦。想当初领命出来之时，只道是个美差，以为这个边大绶，做过几任知县，一定有些家资，或者可以勒索得一千八百两银子分用。岂料这个书呆，不独清贫如洗，盘费全无，又不用捉拿，自行投到招认，自己一文不费，并亲属人等，一毫不得需索。我们奉上差遣，不得不遵，金银既不入囊，反得跋涉辛苦，我二人真倒运晦气也。二差一边说着，走得气闷，只得暂在郊林歇脚。

三人坐下，解差开言对边大绶道：“边老爷，你忒愚了。你当日在米脂县做官时，难道不知闯王系个凶暴之人。明朝多少雄兵猛将，都败在他手。你不过小小一个知县，又不是朝廷重任的大臣，何必在老虎口拔须。你万不该掘他祖坟，以致怀恨太深。今拿你回朝，定受烹割之惨，毫无补益于君国，何苦枉残性命呢？”边爷叹一声道：“二位有所不知。我为官虽小，亦欲图报君恩。自恨无力锄奸，无奈想出一条绝计，以破贼人的根本。我今一死，有何足惜，只恨连累二位了，跋涉奔波，于心何忍。”二差道：“边老爷你有此忠君爱国之心，言来我二人敬服。我今奉上所差，我不怪我。我等不幸生于末朝，兵戈撩乱，天数是难逃。但得一命现存，便是家门有福了。且走路罢。”三人一程行来，谈谈论论，已是日落西山的晚景。于是寻觅旅店安歇一宵，次日再走。后来闻得李闯势败逃走，二差想来，即使把边老爷解到京城，亦无交代的，于是二人商议，将边大绶释放，各自奔逃。李闯败得连脚都立不住，自顾不暇，有甚闲心查问呢。边大绶替国家办了一件大事，究竟不遭贼手。正是：死生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是时李闯夺了明朝江山，真个天下无敌，更有谁人败得他呢？谁知就丧在闫公子如玉之手。只因当日闫如玉自别陈永福去到广东惠州府，寻着父亲闫法，把陈永福降贼之事，说了一遍。闫法叹息一番。即跑到广州天，对探花陈子庄说知。那陈子庄系闫同年进士，两人意气十分相得，今听得闫法父子说出缘由，料知国运当衰，京城难守。命闫公子急去河南，请左良玉进京勤王。闫法即辞别陈子庄，同闫如玉往河南而去。

不一日度了梅岭，过江西境界，来到了河南，父子投店歇下。谁知闫法在广东食了生冷太多，又路上受了烟瘴毒气，染成一病。公子服侍汤药，医理数日，方得全愈。赶到河南，已是春末初夏。父子二人来到左良玉府门，只见满门挂孝。公子们吃了一惊，问及守门的家丁，始知左良玉身故。便叫家丁进去通报。蕊英小姐闻得父弟到来，忙出大堂迎接。父子姐弟一别十余年，一旦相逢，悲喜交集。请入后堂叙话，叫儿子孟康拜见外祖、舅舅。左良玉的棺柩，犹停在中间。闫法一见，泪流不止，命子如玉拈香祭奠。闫法就问女婿得何病身故。小姐便将丈夫勤王不遂，愧恨交集，即发背痈而亡，婆婆及老樵夫夫妻已经亡过了，述了一遍，不觉泪下。又问父亲因甚到此。闫法便将陈子庄差我到来劝女婿勤王之意说知。自恨女婿早亡，不能立此大功。小姐道：“女婿纵然不死，那勤王之事，亦做不及了。”闫法惊问何故。小姐答道：“父亲还不知呢。三月十九日，李闯攻破京城，主上在煤山缢死。如今李闯僭位，国号大顺，年号永昌。大明江山，属了别姓。闻得淮南经略使史可法，在南京立了新天子，年号弘光。此事未知真假。”公子忙接口道：“既然南京立了天子，何不父子同去看看，是立那一家宗支。如果系明朝嫡派子孙，父亲是明朝臣子，就在这里同兴大业。若然不是，然后再赶回来埋葬姐丈，齐回原籍，隐姓埋名，岂不是好。”闫法道：“我儿之言有理，快收拾行李，明日起程去罢。”次日，闫法父子辞别了小姐，跟着父亲回南京去了。

且说淮南经略使史可法，当日打听得闯贼大闹京都，帝在煤山自缢，大哭了一场，咐嘱军人民等挂孝。即修书与黄得功，请他到怀庆府访寻福王之子，到来南京商议大事。是时福王虽死，其子例宜袭爵，仍做福王。黄得功果然寻着福王，命姜宪去会合白凯的马步三军，星夜随福王先奔南京。于是大家聚集商议，共立福王为天子，就在南京建都，年号弘光。封史可法为督师、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封黄得功为靖国公，封赵之龙为析城伯，封徐炳爵为魏国公，封王墀为内阁大学士，封白凯为定国公，封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封高杰为兴平伯，其子高照为太尉。其余诸臣，都加官升爵，不在话下。就命史可法、黄得功，分统郑鸿逵、刘泽清、刘良佐、田雄、马得功等一班统兵道员、副将、参游等官，命他各镇把守。

一日，史可法闻得前任米脂县闫法，同子如玉到来，请入相见，共叙寒喧。闫法便问阁下所立的新君，是谁家宗派。史可法答道：“这位新君，是世袭福王之职，崇祯王帝之兄也。”闫法大喜道：“公等所立之君，确是天潢之派。但现今贼势甚大，江南兵力未集，难以进剿。平西伯吴三桂现统重兵，镇守山海关，兵强马壮，公宜修书差人前去通知他，然后议定，宣召他带兵进京，夹攻流贼，方为上策。”史可法大喜，即修书一封，命弟可鉴星夜带到山海关去，知会吴三桂，请三桂起兵入京，剿灭贼为主报仇，恢复大业。不知史可鉴到山海关请得吴三桂发兵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