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莫格街凶杀案(2)
住在莫格街上的殡仪馆老板阿丰索·加西奥原籍西班牙。他没有上楼,但他认为那个说话尖声尖气的人不是西班牙人,而是一个英国人。虽然阿丰索不懂英语,但觉得,那个人说起话来有英国人的腔调。
糖果店老板阿尔贝特·蒙塔尼是意大利人,他认为尖声尖气的那个人说的是俄语而不是意大利语,虽然他从未跟俄国人交谈过。
后来,警方又传讯了这6名证人,再次确认了当时的情景。这6个人确定,他们发现卡米耶小姐尸体时,房门是反锁的,而且他们没有听见一点声音。当时房间里空无一人,而且前后窗子全都关着,从里边牢固地拴着。
这栋房子的前房房门锁着,钥匙还插在上面;后房房门虽然没有锁,但也是关着;阁楼的窗户被钉死了;而在四楼过道尽头,屋子对面,有间堆满杂物的小房间,房门半开半掩,这里的东西人们都仔细地搜查过了。
四楼所有房间的烟囱都十分窄小,一个人绝不可能通过它出入,况且他们还曾用通烟囱的扫帚把楼内全部烟囱的管道都通了一遍。这栋房子没有后楼梯,所以,在楼下有人的情况下,没有人能从这里溜走。卡米耶小姐的尸体当时被塞在烟囱里,四五个人一起才把它拖了出来。
证人们对上述事情的说法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从听到争吵声到闯进房间所用的时间,有人认为是3分钟,有人认为是5分钟,有人认为房门很好打开,有人则认为很困难。
负责给列斯巴纳太太和卡米耶小姐验尸的保罗·迪马医生告诉我们,卡米耶小姐身体上有多处擦伤,这表明她确实是被硬塞进烟囱里的。她喉咙处的伤很严重,那里有明显的指痕,卡米耶的眼球突出,腹部变色,舌头也有一部分被咬透,这一切表明她是被人掐死的。另外,卡米耶的心窝上还有一大块淤伤,像是被人用膝盖压出来的。这显然是凶手造成的,但凶手有几人还不清楚。
至于列斯巴纳太太,她简直是支离破碎。她全身多处骨折、骨碎,身上到处都是变了色的淤伤。医生想不通这些伤是如何造成的,只有一个力大无穷的壮汉,用大而沉的钝器,才会把一个人伤到如此地步。所以,人们很自然地排除了女性作案的可能性。至于造成列斯巴纳太太脖子上割伤的凶器,很可能是四楼房间里的剃刀。另一名外科医生亚历山大·爱迪安也给出了同样的意见。
之后,警方还询问了其他证人,但仍然没有获得重要线索。巴黎警方在这件空前的血案面前显得束手无策,整个圣罗克区也因这案件到处人心惶惶。虽然警方逮捕了送金币给列斯巴纳太太的银行职员阿尔道夫·勒·本,但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与此案有关。
迪潘对这件血案十分感兴趣,他问我对案件的看法。我仔细地研究了报道后告诉他,我同大多数的巴黎人一样完全没有头绪。
迪潘微笑着告诉我,想要破案不能单凭传讯结果。虽然巴黎警方以这种方法作为主要手段,并且也取得了很多成绩,但这并不是最终的解决之道。真相有时候其实离我们很近,就在我们抬眼可以望见的地方;就像我们抬头观看星空时,只是斜眼瞟一瞟,就能够将星星看得很清楚了,但如果我们死死地盯着一颗星星,时间长了,我们反而看不清它了。所以,如果我们钻牛角尖,真相就会被歪曲。
迪潘决定去调查这桩案件。这不仅是因为他对这案件本身感兴趣,也因为阿尔道夫·勒·本曾经帮助过他,迪潘不希望他无辜受罪。
由于迪潘认识警察厅厅长,我们要进入列斯巴纳太太的寓所非常容易,但是那里离我们的住处十分遥远,所以我们到达时已近黄昏。
那幢房子看上去跟报纸描述的一样,是一座普通的巴黎式房子。我们围着房子走了一圈,把整个楼房及其周围街道都细细探查了一遍,然后才向看守人员出示了证件,要求进入。我们在警察的陪同下走进房子,径直来到发现卡米耶小姐尸体的房间,母女俩的尸首还停放在那儿。房间的情景和报上说的一样,迪潘仔细地观察了所有的东西,包括列斯巴纳母女的尸体。然后我们又勘察了其他一些地方,直到天黑我们才离开。
回家途中我们顺便去了一家日报馆询问了一些事情。
(三)
调查过后,迪潘什么也没有和我说。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询问我是否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什么特别之处。我很遗憾地告诉他,我的发现依旧停留在之前报纸所说的那些情节上。
迪潘告诉我:“不要被报纸诱导。这件案件让人觉得很蹊跷,是因为我们找不到凶手,不知道凶手杀人的动机以及他的作案手法。在整个案件里,争吵声,楼上只有卡米耶小姐,密室,房间凌乱,被倒塞入烟囱的尸体,列斯巴纳太太尸首不全……这些细节都超出了人们的认知范畴。警察找不到原因,他们感到无能为力,所以他们才认为这是一件玄妙的事情。其实,想要解决这件事很简单,只要打破常规就行。我们不是要找出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应想想有什么事是从未发生过的。其实,我已经解决了这个案件。”
迪潘的话让我感到十分吃惊。接着,他告诉我他在等一个客人到访,这个人即使不是杀死列斯巴纳夫人和她女儿的凶手,也必然和这个案件脱不了关系。迪潘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人身上,他相信这个人一定会来,然后他拿出一把手枪,并告诉我一定要把他留下来,用我们都知道怎么样使用的手枪。
接下来,迪潘向我讲述了他对案件的看法。他认为,那些闯进去的人们听见的吵架声,确实不是列斯巴纳母女的。所以,我们可以排除老太太在杀死女儿后自杀的可能。那么,凶手是谁?从大家的供词中,他发现了一个特殊点。
这个特殊点就是,那个尖声尖气的声音说的到底是哪种语言。意大利人、英国人、西班牙人、荷兰人和法国人都觉得那不是他们的母语,而是外国语言;而且他们都认为,那种语言他们从未听过,或从未与说那种语言的人交谈过。这种声调不是我们熟悉的欧洲五大区域的。在巴黎的亚洲人和非洲人非常少,而且他们的特征很明显,所以应该是这些人。
就是这个疑问使迪潘对案件有了一定的认知,这也是他到列斯巴纳母女寓所去的原因,他想通过对那里的勘察找到凶手逃走的方法。既然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谋杀,那么我们一定能找到凶手行凶的手法和逃离的方式,因为杀手不能像风一样无形飘逝。
接下来,迪潘详细分析了凶手可能采取的逃跑方法:
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到有人在争吵,所以在大伙冲上楼时,凶手一定还留在发现尸体的房间或是它隔壁的房间里,因此只要人们仔细搜查这两间房间就行。但是警察已经把整个房子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出口。而迪潘会去那栋屋子就是为了验证这两间屋子是否真的没有任何出口。
事实证明,这两间屋子的房门紧锁,钥匙也都插在里面,它们是真正的密室。然后迪潘审慎地思考了凶手是否有从烟囱逃走的可能。通过卡米耶小姐的伤痕,我们明白这些烟囱和普通烟囱一样,连一只成年猫都藏不住。迪潘接着又想,既然这两条路都被堵死了,那么凶手逃走的出路就只有窗户。
首先是楼前窗口。案发当时街上有很多人,凶手从那里逃走一定会被发现,所以迪潘确定凶手是从楼房的后窗逃跑的。接下来,他要证明凶手怎样从那里逃走。
发现尸体的房间有两扇窗子,其中一扇窗子没被家具堵住;另一扇的下半扇,被床架遮住了,而没被遮住的部分紧锁,根本无法打开。而且,这扇窗户被两枚钉子完全钉死了,任你有再大的力气也拉不开它。警察据此认为,凶手无法从这扇窗户逃跑,但迪潘并不这样认为。
迪潘告诉我,有些看似作用重要的事物,事实未必如此。迪潘在勘察那栋房子时,曾经仔细地研究过那扇窗户,他坚信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使得窗户在凶手离开后自动拴上。而当他看到窗户上的两枚钉子时,就确定那是凶手故意留下来迷惑警察的。
迪潘花了很多精力才将窗户上的钉子拔下来,然后他想把窗框往上推,结果正像他分析的一样,那个窗框一动也不动。一定有什么机关!
于是,迪潘踏上床架的棚子,探出头,仔细地观察了床头后面的另一个窗子。在床头的后面,迪潘找到了一根弹簧。迪潘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按了按弹簧,接着把钉子安回原位,并打开窗户,然后一个人跳出窗子。这时他看到,窗子上的弹簧重新碰上,窗户自动关上了。“我确信,这就是凶手逃跑的地方。”迪潘说道。
但这种手法有一个缺陷,就是那个钉子不能重新钉,所以,钉子或许一样有问题,可看上去扇窗户的两枚钉子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认为自己的分析在哪里出现了错误,但是迪潘不这样想,他自信他的分析毫无纰漏,仍然认为问题还是出在这枚钉子上。
迪潘仔细研究那两枚钉子,当他想把钉子取出来看看时,却只取出了钉子头,钉身还牢牢地钉在钉眼里。当他将钉子头放回原处,钉子头和钉身又连接在了一起就像一枚钉子一样。
迪潘再次按了下弹簧,轻轻把窗框向上推,这时,钉子头就和窗框一起被推了上去,然后随着窗户的再次关闭,钉子头又回到了原位,这样我们看到的又是一枚牢固、完整的钉子了。
分析至此,迪潘证明了犯人完全可以通过床头上的那扇窗户离开房间。因为窗户能够自动关闭,所以这间屋子才会变成密室,这使得案件变得扑朔迷离。
接下来,迪潘分析了凶手是如何从四楼逃下去的。
当初在勘察房屋时,我们围着屋子兜了一圈。那时迪潘发现,在距离那扇窗子大约5尺半左右的地方,有一根避雷针。正常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利用这根避雷针跳进窗户里。除了避雷针,迪潘还发现这栋房子四楼的百叶窗,是一种在巴黎十分少见的铁格窗。
铁格窗是一种单扇窗,看上去有点像普通的门。窗户的下半扇是格子窗,或者雕镂式铁栏,这样的设计使得这些窗户能够成为方便的把手。除此以外,这种窗户有3尺半宽,这种宽度极有利于凶手进出。
我们在勘察房屋时,那些百叶窗都半开半闭,与墙面成了一个直角。若不仔细看,不会想到这些百叶窗的实际宽度有3尺半。这一错觉使得警察误认为凶手无法从那里逃跑。但是,当迪潘仔细地丈量了这些百叶窗的宽度后发现,如果把窗户完全推开到最大宽度,凶手就能够利用它进出屋子而不被人发现。但迪潘又提醒我说:“这虽然能够办到,却十分危险。所以,凶手必须身手异常矫捷。”
现在,迪潘锁定了凶手的特征:他的身手异常矫健,喊声刺耳;他说话时又快又急,并且说着一种没有人懂得的语言。
从迪潘的话里我好像马上就能知道点什么,却又完全没有头绪,所以我示意迪潘继续告诉我他的分析。
迪潘接着说,凶手进出用的是同一种方式,然后他让我回想发现尸体的那间屋子的情况。
我想到,那里有个五斗橱,抽屉明显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但是因为我们不知道里面原本有些什么,所以我们不知道犯人从中拿走了些什么。不过,那里的很多衣服都还在。只是,抽屉里的这些衣物应该是母女二人最贵重的衣物,如果凶手是贼,那么他为什么不偷走这些?还有那四千法郎金币,为何原封不动?这些都证明凶手并不是为财而来。可见,警察仅凭列斯巴纳太太在取完钱后不到3天就被谋杀这一点而逮捕阿道夫·勒本,是十分不明智的。
卡米耶小姐被人用手活活掐死后塞进了烟囱,这种做法也令人费解。就算凶手毁尸灭迹才这样做,那也说不通。因为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卡米耶小姐的惨叫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浪费时间将她的尸体塞到壁炉里并不明智。再者,想要把尸体硬塞进那么狭窄的洞里,必然需要巨大的力量。
另外一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就是壁炉上那几大把花白的头发,那些头发被连根拔起。人的头发虽然非常柔软,但是很有韧性,即使只是拔下二三十根头发,都要使出很大的力气,更何况那些花白的头发起码有上万根。由此可以想象拔下这些头发所用力气一定非常大。
列斯巴纳夫人的头被割了下来,凶器是我们常见的剃刀。如果剃刀真的有这样的威力,我想没有人会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它。迪马医生和爱迪安医生告诉我们,列斯巴纳夫人身上的淤伤是钝器所致,迪潘同意他们的看法,因为伤害列斯巴纳夫人的就是院子里铺的石头,她是被凶手从床头那扇窗扔下去的。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头发在房间里,而她的尸体却在花园里。
警察们的脑子给堵死了,他们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像他们认为凶手不能通过百叶窗逃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