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客厅里的门(2)
男孩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我4年前就认识她了,我那时第一次爬上树去看她,还跟她说话。后来我经常去看她,倾听她的心声。我平日是隐藏在树叶里的,她曾经递给我这一缕淡黄色的头发。事实上,她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从她给我的这一缕头发中就可以看出。可惜我当时小,要是再成熟些,或许我可以救她,把她从你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男孩的话语中充满了怜惜与忧伤。
“你这个凶手!有一天你带她回来,我在树上听见她数死亡的滴答声。有那么几次,当你要她闭嘴并想慢慢地杀死她时,我都躲在树丛里。我眼看着她慢慢死去,也看着你的罪恶行径,我要找到证明你罪行的蛛丝马迹。虽然你到底是怎么杀死她的对我来说还是个谜,但我会继续追查,直到让你伏法。在此之前,我不会放过你,因为我爱她,我爱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凶手!”男孩边说边往栅门附近移动。
他的帽子在爬下树时飞走了,男孩要移动就必须通过他。这段距离大概是两辆马车那么长,男孩想办法闪过那个人,那个令自己厌恶又憎恨的人。而他却一动不动,只是目光随着男孩移动。当男孩转向他时,他手中的镰刀迅速飞了过去,那镰刀似乎比他还着急,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男孩的头已经成了两半,男孩的身体随之倒了下来。
趁着夜色,男孩被他埋在了树下,为了掩人耳目,天一亮,他就开始翻动泥土,修理周围的矮灌木丛。如此精细的修缮,连工人都蒙了过去,丝毫没有人起疑。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卸下了心防,觉得在自己的精心安排下,一切都已妥当。他摆脱了愚蠢的新娘,拿了想拿的财产,重点是还保住了自己。只是男孩的死让他什么也没得到,这显然让他如鲠在喉。
另外,这阴郁恐怖的房子他早已受够了,可一旦搬离此地,他又怕自己的罪行被人发现,于是只好自己住在里面。他还雇了一对老夫妻当他的仆人,就这样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有一个地方总令他头疼不已,就是那个花园。到底该好好修缮一番还是置之不理,让它保持原样?他开始上起中级园艺课,让仆人帮着他一起整理花园,但有一点独特的地方,就是他从不允许那对老夫妻单独待在花园工作。
他给花园建了一个凉亭,那个凉亭的独特就在于可以随时注意到周遭的情况。日复一日,这里树的样貌也在发生着变化,令他惶恐不安和吃惊的就是高处树枝生长的样子几乎和那个男孩一模一样,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坐在树叶中的男孩。无论春夏秋冬,他都感觉那个男孩在威胁他,树叶的一举一动他都感觉像是男孩挥着的拳头。
他时常怀疑,明年男孩模样的树枝会不会比今年更加清晰?在花园外,他的生意进行得如火如荼。不断投资,资金周转,包括黑市上的交易,都使他获得了相当可观的利益。十年间,数次投资已使他的财富增加了11倍(他和他做生意的商人及货主都如此描述)。似乎很早以前,他就执著于无限扩大财富。而对于花园里的男孩,他也进行了一番调查,知道了他是谁,但时间让他慢慢淡忘了此事。
自从男孩在那天晚上被埋在树下以来,树木已经生长了10年,直到有一天,雷雨倾盆而下,从夜里直到早上。一大早从仆人口中听到的消息再度唤醒他内心深埋的恐惧和不安。
花园里的树被闪电击中了,令人惊讶的是,闪电从树干中间劈开,将树干劈成了两半,一半倒在房子上,一半倒在老式花园的红墙上,压下的位置造成了一个大缺口,树干的裂口一直延伸到比土壤稍高一点的位置,就在那儿不偏不倚地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非常好奇地前去观看那棵树。这自然唤起了他深深的恐惧,10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
他像个老人一样坐在凉亭里,盯着前来观察的每一个人。很快,来看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恐惧也随着人数的增多而不断增加。于是他索性封了花园的大门,杜绝任何人来访。但科学家的到来使他一时大意,他居然放他们进来了。他们想挖掘树根旁的废墟,并仔细检查废墟及周遭的土地。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哪怕科学家奉上钱财。
他指着花园的大门,示意他们离开。但这越发激起了科学家们的好奇心,他们想到贿赂他的那位老仆人,一个忘恩负义又卑鄙的人,总在领了薪水之后抱怨钱太少。
科学家们于是在晚上潜入花园,带着灯笼、十字镐和铲子等工具往树的方向冲去。此时的他躺在一间塔楼里,自新娘离世之后,新娘房间便再也没有人住了。他做起了梦,铲子、十字镐这类工具出现在他的梦里,他被惊醒了。他跑到了离树最近的一间房子,从那个窗户可以清晰地看见忙碌的科学家、他们手中的灯笼以及周遭的土堆。
无疑,尸体很快被发现了,科学家们用微弱的光照向它,并全部弯下腰察看。
一位说:“头骨已经破裂了。”
另一个说:“这边也有骨头,你们来看。”
又有人说:“看一下这边的衣服。”随后一个科学家插话说:“找到一把生锈的镰刀。”隔天,他发现自己受到严密监控,无论到哪里都会被跟踪。一星期之后,他被带走并被关了起来。显然,此时的局势对他越来越不利。
随后,他被指控在那个新娘房间里毒杀了那个女孩,大家控诉他只顾着保全自己,却丝毫不顾及新娘的感受,眼睁睁地看着新娘因无力无助死去。对于先审判他的哪一件谋杀案,他们还存有异议,于是又调查了一番,最后他被判了死刑。人们用各种罪名来夺取他的生命以告慰死者,宣扬邪恶最终被正义战胜。不管他有多少钱,这次谁也救不了他。
最后,他被吊死了。而讲述这个故事的我就是传闻中的他,一个被判死刑的杀人凶手。我就是那个100年前被吊死在兰卡斯特城堡的囚徒,死时我的脸正朝向墙壁。
如此骇人的话一出,古尔桥先生一身冷汗,他有种站起来大叫的冲动,但是老人眼中射出的强烈火焰不允许他做出任何举动。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听觉,他清晰地听见钟声又敲了两次,就在此时,他看见两个老人站在他的面前。
没错,是两个,两个一模一样的老人。他们双眼的火焰紧紧相连,两个人讲话的声音一样,节奏一样,同样咬着牙齿,同样的额头,同样歪扭的鼻子,更有甚者,他们脸上的各种表情都一模一样,这两位老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是在什么时候,”两位长相完全一样的老人同时说话,“来到楼下的大门?”
“大概6点。”
“那时候有6个老人站在楼梯那儿!”
古尔桥先生早已是一身冷汗,此刻他试着擦拭眉毛上的汗水,继续听两位老人说:“判死刑后,我被解剖了,我的骨头由于没被拼凑起来而挂在铁钩上。这个时候开始有传言说新娘的房间里常常有鬼魂出没,也确实有鬼魂出没,因为我就在那儿。不止是我,女孩也在那,我们曾经待过的那个新娘房。我还是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女孩则依旧是苍白瘦弱的鬼魂,在地板上拖着迟钝的身子走向我。但我早已不再是发号施令的人,和活着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是,此时是她对我说话,是她从半夜到破晓一直对我说:‘活吧!’”
而男孩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直隐蔽在树叶中间,在光线的映射下来来去去。从那时起,他就看着我,我所经受的一切痛苦,有时候他化身为苍白的光线,有时候又化身成灰黑的影子出现在我面前。就像他死时一样,自他的帽子掉落后,他便从来不戴帽子,唯有那把插入他发间的镰刀异常醒目。
在新娘房里,无论是半夜还是黎明,男孩都如往常一样,他的栖身之所就是树叶。而女孩则爬着地板走向我,一直不停地向前却并未真的靠近,在月光的映照下出现在我面前。不管是否看得见月亮,鬼新娘一直都在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活吧!”不过,就在这样的生活持续了30天之后,我告别了这样的生活,新娘房间也再一次恢复了空荡和寂静。他不相信这就是他往日居住的房子,因为平日可不是这样,让他恐惧不安的房子怎么会如此寂静。
尽管已经10年了,这所房子依旧常常有鬼魂出没。在凌晨一点的钟声响一次时,我就是你们那时看到的那一位老人。到凌晨两点,我就会变成两个老人。3点我自然就变成3个。而到中午12点,我就变成12个老人。每一小时就多一个老人,而我的痛苦与煎熬也会随着人数的增多而加倍,所以在我是12个老人时,我的痛苦会达到顶峰。
从那时起直到半夜12点,我是处于极度痛苦与不安中的12位老人,恐惧不安地等待刽子手的到来,等待对我作出的宣判。在12点一刻,这12位老人就会同时消失不见,出现在兰卡斯特城堡外,每张脸都朝向城墙!
当新娘房第一次出现鬼魂时,我便深知这样的惩罚永远不会停止。要解除这个魔咒,除非我把这故事告诉两个活人。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等待两个活人同时来到新娘房。我后来得知(我也不清楚是怎么知道的),如果有两个活人睁着眼睛,于凌晨一点时出现在新娘房,他们就会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我。
终于,来了两个冒险的人(古尔桥和艾多),他们被这幢房子不断有鬼魂出没的传言吸引而来。半夜时,他们爬楼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顾还没生起的壁炉,迅速地冲向他们,他们也走进了屋里。其中一个是个先生,看起来勇敢又活泼,年纪大概是四五十岁,另一个看着年轻一些,大概小前一个十来岁,他们随身带来的有酒,还有一篮子食物。
与他们一同而来的还有位年轻的女士。这位女士带来一些诸如木柴、煤炭这样的工具,以便生火照明。随后,那位看起来勇敢、活泼一些的先生将阴暗的房间点亮了,房间亮起来后,他陪着那位女士走到屋外的长廊,看着她下楼,直到确定她安全,才又返了回来。
在房间里看了看之后,他锁上房门,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放到桌子上,杯子里的酒也被他倒满,他和同伴便一同吃喝起来。尽管年长的是带头老大,但他的年轻同伴显然和他一样,充满快乐和自信。
他们喝酒的同时,也把手枪放在桌子上,接着便转向火光,抽起了外国烟。这两个一老一少的同伴一直以来都有很多的共同点。谈笑之间,看起来年轻一些的那位先生说,对方就是喜欢冒险找刺激。对方并不理会,只是反驳道:“先生,事实可不是这样,我也有怕的东西,侦探,我怕我自己!”年轻同伴显然没体会他话里的意思,反问他此话怎讲。
“当然,虽说我心里想这里有鬼魂出没的传言是假的,但事实上,我也不确定,如果只有我一人待在这里,那我的想象力将会异常丰富,或者说,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开始疑神疑鬼,但是,当我和另一个同伴一起来,尤其是和你这个大侦探一起来,还疑神疑鬼,岂不让人笑话。”
“对于你所说的角色,我可不敢当。”年轻同伴说。
“你的角色怎么可能不重要,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一样,一个人在此度过,我是绝对无法办到的。”他以一种更严肃的口吻回答。
再过几分钟就要一点了,当那位较年轻的先生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时,头就垂了下来,并且越垂越低。
“快醒醒啊,侦探!时间的数字越小,可是会越糟糕的啊!”
年轻的先生试着清醒,但头似乎不听使唤,又再度垂了下去。
“侦探,醒醒啊!”他不断地催促着。
“我快不行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怪力量,我控制不住,只是感觉快要不行了。”年轻的先生含糊地说。
他看着年轻伙伴此刻的状态,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且这种恐惧愈演愈烈。而我也透过不同的方式感到一股新的恐惧感。我感觉到凝视着我的人逐渐被我征服,似乎有道咒语施加在我身上,要我尽快让那个较年轻的先生睡着。
“快起来,快起来!侦探,快起来走一走。”他赶紧走到摇椅后面试图摇醒同伴,但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当一点钟的钟声响起时,我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呆滞地站在我对面,我不得不对他说我的故事,同时也做好不被理解的最坏打算。
我对他说:“我就是那个吓人的鬼魂,我也知道我现在进行的忏悔对你来说没有什么用,我已经料到事情会和以前一样,即使来了两个活人,也永远无法解救我。只要我出现,其中一个人的知觉就会被困在睡眠之中,既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我的话说到底也只能对着其中一人说,这样一来,永远不能改变什么,唉!可悲呀!”
当两位老人同时以同样的话折磨着他的时候,古尔桥先生猛然惊醒,突然想到此刻的他还处在险境中,他一直是一个人在和鬼魂相处,而他也终于明白艾多先生不能动的原因,原来在一点钟的时候,他的知觉被困在了睡眠中。突然意识到的这个事实让古尔桥先生内心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他猛烈地挣扎,想从两双如火焰般的眼中挣脱出去。他使尽全身力气,拼命挣脱,一把抓起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艾多先生,携着他迅速地往楼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