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波希米亚丑闻(2)
“坐在这个可以说是风驰电掣的马车里,我觉得自己从未赶得这么快过,当我到达教堂的时候,那两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我急忙下车走进教堂。教堂里别无他人,只有一个牧师和我追踪的那对男女,他们三个人围在一起站在圣坛前。我就像偶尔浪荡到教堂里的其他流浪汉一样,信步顺着两旁的通道往前走。牧师身穿白色法衣,好像正在劝告他们什么。忽然,这三个人发现了我,他们同时转过头来看着我。戈弗雷·诺顿甚至拼命向我跑来,仿佛怕我会马上离开,这不能不使我感到惊奇。”
我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福尔摩斯又喝了一口啤酒,接着说:“在他狂热的态度和殷勤的目光中,我被半拖半拽半拉上了圣坛。我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迷茫,仿佛不受理智控制,这实在超出了我的意料。等我回神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喃喃地做着他们希望我做的事——为我一无所知的事作证。为站在我面前的艾琳·艾德勒和戈弗雷·诺顿证明他们单身的事实,帮助他们在法律上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这整个过程完成得很快,完全不似一般婚礼的隆重、烦琐。接着年轻的新郎在我右侧对我表示感谢,新娘则在我左侧对我表示感谢,牧师在我正对面向我报以天使般慈悲的微笑。”
我感到有点啼笑皆非,我终于可以理解福尔摩斯刚进门时的大笑了。“华生,我想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过的史无前例的荒谬的场面。刚才我一想到这件事就禁不住大笑起来。如果不是我跟踪他们,那他们的结合就缺乏合法的证明,而我自己,这位尾随其后的不速之客的出现,居然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至少使得新郎不至于在五分钟内跑到大街上去找一位傧相,实在有趣至极。结束的时候新娘打赏给我一镑金币,这可是不错的纪念品,我打算把它拴在表链上戴着。”
“这真是完全出乎意料,”我不禁也笑道,“这样看来,对我们倒是一个好消息,后来又怎样?”
福尔摩斯收起笑容,“算是个好消息,但是你不觉得他们这么着急结婚,必定是遇到什么其他足以影响他们的事,他们有可能马上离开这里。我的计划可能得作出改变,必须马上采取措施,越快越好。他们在教堂门口分手时,他坐车回坦普尔,而她则回到自己的住处。临走前她还对他说:‘今天还和往常一样,五点钟我坐车到公园去。’然后我也离开了那里。”
“对他们结婚这件事和照片的关系,你怎么看?”我问道。
“这么说吧,他们结婚这件事把事情简单化了。对那位夫人来说,照片现在变成双刃剑,她可以拿它来威胁波西米亚王室,但很可能也害怕它被戈弗雷·诺顿看见,我想任何一段崭新的感情都容不得瑕疵,正如我们的委托人所担心的。目前紧要的问题是,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可能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拿到照片。”
“她会不会放在贴身的什么地方?”
“这种可能性是最小的。她知道国王派人拦劫和搜查过她,类似的尝试已经发生过两次,她带在身上并不安全。六英寸的照片,要藏在女人的衣服里而不被发现,这件事的难度并不小。我们可以推断她不会随身带着它。”
“除此之外,我觉得也不会在她的律师手里。尽管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但我觉得这些都不现实。女人的天性让她们热衷于隐藏,她们最相信的就是自己,她们喜欢采取自己的方法来保密,而且对此非常自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她马上就要利用这张照片,我断定照片就在她屋子里,在她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至于国王提到的之前的几次行窃行动失败,我想是他们根本不会找。”
“那么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得到呢?”
“我们不用找,我会让她把照片亮给我看。”
不能不说,我心里对此充满了疑惑。这时福尔摩斯已经吃完了那些牛肉和啤酒,他优雅地拿起手巾擦嘴,“现在快五点钟了,我的时间所剩无几。华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很乐意,不论什么事。”我耸耸肩说道。
“对你的信任我表示感谢。我们必须在两个钟头内赶到艾德勒小姐,不,是夫人的家,这位夫人将在七点钟驱车归来。我们要在布里翁尼府第门口与她相遇,具体计划我在车上跟你详述。现在我要为我即将扮演的新角色做些准备。”
说完,他步履轻盈地走进卧室,我想他一定有了什么极佳的主意。坐在沙发上,我拿起雪茄盒在手里把玩着,心想他这次究竟要以什么身份出现,大约十分钟左右,从卧室走出一个和蔼可亲而单纯朴素的新教牧师。福尔摩斯换了装束,连他的表情、他的眼神,甚至他的灵魂似乎都成为这个崭新角色的组成部分。他头戴一顶宽大的黑帽,身穿一条宽松下垂的裤子,还有那扎得一丝不苟的白色领带,包含仁慈之心的微笑,以及那种安静、专注、悲悯的神态,俨然一位受人敬重的上帝的使者。如果不当侦探,我想,他一定会成为一名极其出色的演员。
六点一刻,我们一起上了马车。在车上,他一边整理黑帽的拉绳,一边解释我要做的那部分,“到那里以后的事我来进行,一切我都有所安排,只是有一点你必须牢记——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不管你看到什么,一定不要干预。明白吗?”
他的态度很严肃,我郑重地点点头,并说:“我记住了。”
“好,或许会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我向你保证,那没有关系。等我被送进屋子时,这种不愉快的事就会结束的。然后,起居室的窗户将会打开。关于别墅的结构,我之前向你描述过,起居室是唯一视线可及的地方,记得要在靠近打开的窗户的地方守候,注视房间内的情况。一定要紧盯着我,我会总是在你看得见的地方。注意我的动作,像这样,我一举手,你就把这个东西扔进屋子。然后,跑到院子里大喊‘着火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像雪茄模样的卷筒递给我,“这是一只可以自燃的普通烟火筒。你把它扔进房内,高喊着火时,趁着来人赶来救火的混乱场面,你可以走到街的那一边。在那里等我,我会快速和你会合。”
我在心中默默回忆整个步骤,起居室,窗口,看到信号扔烟火筒,然后大喊‘着火’,乘乱去街角。“好了,我想我完全明白了,你就瞧我的吧。”
“好,我们已经到了。”
我们到达塞彭泰恩大街的时候,距女主人回来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天色已经暗下来,过了片刻,就亮灯了,这所房子正如福尔摩斯向我简单描述的那样,站在这个位置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起居室内的情况。只是周边的环境不像我预期那么平静,相对于附近地区都很安静的小街来说,它显得十分热闹,对面巷口有一群穿着破破烂烂,抽着烟的人,还有两个做生意的小贩和两个正在说笑的警卫。我不知道这里平常是怎么样的,但今天的一切在我看来都非常古怪,“华生”福尔摩斯说道,“我听见她的车轮声了,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准备行动。”
说着,一辆漂亮的四轮小马车从街角出现,轻盈地驶到布里翁尼府第门前停住。马车刚一停稳,两个流浪汉同时跑上前去准备开门,希望赚点钱。后来两人开始争吵,两个警卫和做生意的小贩分别支持不同的人。很快争吵声升级,接着不知谁先动手,双方开始厮打,正巧这位夫人一下车,就被纠缠在一起的人群包围。
这时,福尔摩斯扮演的牧师猛地冲入人群中去救夫人。刚到她的身边,就发出惨叫,接着应声倒地,只见他脸上鲜血直流,像受了很重的伤。众人一见,愣了一下后便一哄而散。这时,别墅里出来一些人为夫人解围,并顺带照顾了地上的牧师。艾琳夫人快步跑进院子。但是她在即将进门的时候停住了,回头向身边的女佣说了什么就消失在门口,接着女佣出来走到福尔摩斯跟前,问了问伤势,又仔细瞧了瞧,这时有人说他已经死了,紧接着一个女佣说:“他是个勇敢的人,要不是他的话,那些流浪汉早就把夫人的钱包抢走了。那些流浪汉是一伙的,真是粗暴的家伙。哦,他现在能呼吸了。”
这时那位奉命下来查看的女佣说:“把他抬进起居室吧,夫人很感激他。”
这时,过来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进布里翁尼府第,安置在正房里。这时我快步走上前去,站在靠近窗口的地方,密切关注整件事情的发展。灯都点燃了,可是窗帘没有拉上,我清楚地看到福尔摩斯被安放在长沙发上。说实话,我对这种欺骗的行为感到了些许愧疚。但就目前来说,我不能背叛我的朋友,我定了定神,从外套里取出烟火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