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过烤兔,拓跋明秀带着昭儿沿着一条捷径往伏俟城赶去。果然,昭儿不到天黑就来到了德勒帐外。
“好了,就到这里吧,你快点回去,路上多小心。”昭儿有些依依不舍地对拓跋明秀说道。
德勒听到声音探出头来,发现是昭儿回来了,顿时喜极而泣,跑上前将其紧紧抱住。“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德勒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着昭儿那熟悉的脸庞。
“公主,是我,我平安回来了。”昭儿盯着德勒的泪眼,激动地说。
“好,那就进来说吧。等等,这位是……”德勒指着不远处的拓跋明秀问道。昭儿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一起进帐。
在大帐之中,昭儿将自己在拓跋部的经历简要告知了德勒。
“你们决定率部出走?这很危险啊。”德勒得知拓跋信将带着拓跋部逃离吐谷浑的消息后,十分担心地说。
拓跋明秀将右手放在左胸郑重其事地说:“公主,我向您起誓,我们拓跋部绝对没有背叛吐谷浑的意思,只是奸臣当道,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请您放心,我们只是离开原住地到其他地方去放牧,绝不会像拓跋宁丛那样投奔吐谷浑的敌人。”
德勒端起几上的酒杯浅酌了一口:“我十分看重拓跋信的才能,有意让父王提拔重用他,没想到却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知道你们拓跋部绝无反心,不然你和我去见父王,我当面帮你们澄清。”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这会拓跋部差不多都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了。明天早上,以细封泰为首的五个党项部落就会对我们发动进攻。所以,我现在必须赶回去了。”拓跋明秀看了看德勒和昭儿,有些无奈地说。
“那好,你们先暂时躲避一下,待我禀明父王,为你们平反昭雪后,你们再回来。记住,一定不要背叛吐谷浑国,否则我会为自己所做出的为你们通风报信的决定而后悔。”德勒公主盯着拓跋明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拓跋明秀端起几上的另一杯酒,咬破手指滴血进去:“请公主放心,拓跋部绝不会做出背叛国家,有悖忠义之事!”说罢,仰头将酒饮尽。
“好,那你就快回去。告诉拓跋信,我会寻找机会为拓跋部洗雪污名,让他一定耐心等待报效吐谷浑的那一天……”
“是,我一定将您的告诫带回去。”说罢,拓跋明秀趁着暮色溜出大帐,飞身上马向与拓跋信约定的牛头岭奔去……
半夜时分,拓跋宣不知消息已经走漏,此刻正和细封泰等人畅饮。
“拓跋大人,只要到了明天,拓跋部就成为过去啦。到时数不尽的人口、成群的牛羊都会进入您的囊中……”醉醺醺的细封泰一边端起酒杯向拓跋宣敬酒,一边兴高采烈地嚷道。“就是就是,小的几个提前恭贺拓跋大人!”另外几个党项部落首领连忙随声附和道。
拓跋宣高兴地端起酒杯,盯着杯中不断跳动的烛影发笑,然后环顾了一圈众人:“同乐,同乐。只要消灭了拓跋部,他们的人口、牲畜和土地我们一起分。来,干杯!”其他人纷纷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帐内一片嘈杂。
突然,德勤闯了进来,一把掀翻放满酒食的几,抓住拓跋宣的衣领大喝道:“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这次又把事情搞砸了!拓跋部不知怎么提前得到了消息,现在已经准备逃亡!”说罢,一把将醉眼迷离的拓跋宣推倒在地。
拓跋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懵了,摊在地上睁着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睛看着德勤,其他人则处在一片惊愕之中。
“什么,德勤王子?您再说一遍,拓跋部要跑了?”拓跋宣恢复了些许神智,满脸错愕地问道。
“哼,要不是我的眼线得到消息前来报告,只怕明早你们只能去拓跋部那里打野兔了!快说,这消息是怎么走漏的?”德勤暴跳如雷,一脚将一个精致的银质酒杯踩得粉碎。
细封泰看了看德勤和拓跋宣,壮着胆子说道:“启禀德勤王子,据小的猜测,这可能是德勒的婢女昭儿通风报信……”
“什么?她怎么知道的?”德勤转头紧盯着细封泰,咄咄逼人地问。
细封泰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叩头:“德勤王子饶命!小的发现昭儿偷听到了您的计划,便赶去追杀,可惜一直没有发现踪影,没想到……”
“一帮没用的饭桶!”德勤一巴掌打在细封泰的脸上,众人连忙跪下求饶。
“王弟,这样不就坐实了拓跋部叛国的罪证了吗?我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其进行剿杀了吗?”众人循声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允伏太子。
“拓跋宣,为今之计,你马上起草请求联合各部围剿拓跋部的奏章,我连夜送给父王批阅,明天就发布出去。只要他们还在吐谷浑境内,就一定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对,王兄说得对。拓跋宣,快快命人去写,一定要将这件事写得严重些,让他们全部人头落地!”德勤王子由怒转喜,两眼放光地嚷道。
“是,臣这就去办。”胆战心惊的拓跋宣奋力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大帐。
送走拓跋明秀后,德勒坐卧不安,一直在担心拓跋宣那帮奸臣还会使出什么卑鄙伎俩。“昭儿,快,快拿纸笔来。我要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写成奏报告诉父王,阻止这场自毁长城的阴谋。”昭儿铺好纸笔后,德勒从容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叙述了一遍。
正在这时,允伏闯进大帐,一把夺过书信,看了两眼后冷笑一声,将其撕了个粉碎。德勒上前抢夺,被侍卫紧紧拉住。昭儿冲上前拉扯侍卫,被允伏一巴掌打倒在地:“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妮子!竟敢坏我好事。来啊,给我打,往死里打!”几个侍卫围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对昭儿拳打脚踢。
“住手,你们快住手!”德勒看到昭儿被打,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哭嚷道。
允伏上前托起她的下巴,冷笑道:“哼,你一个身份卑微的下等人混入吐谷浑王宫做了公主,就该乖乖听话,装聋作哑。现在居然勾结拓跋部背叛国家,看父王怎么收拾你!”
“你胡说!你才是迫害拓跋部,危害吐谷浑国的败类!”德勒跳着脚高声骂道。
允伏挥手示意侍卫停止对昭儿的毒打:“来人啊,把东西拿上来。”一个侍卫递上了一张写有文字的纸,允伏太子抓起昭儿的手,在地上的血迹上蘸了一下,用力按在那张纸上,昭儿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这是什么,你要干什么?”德勒目不转睛地盯着允伏的一举一动,愤怒地问道。
“啊哈,这个啊,是昭儿招供的罪状啊。她承认了你与拓跋部暗中串通的罪状,还有为你们秘密联络之事。”允伏抖动着手中的所谓“罪状”,在德勒面前得意地说。
“你这个败类!你不知道这是在损害吐谷浑国的利益吗?快放开我,我要见父王!”德勒奋力想从侍卫手中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父王?哈哈,我看不必了,有了这张罪状和拓跋部叛国的证据,你就等着被处死吧,就像你那可怜的母亲一样。来啊,给我统统押入大牢,明早等候父王处置!”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将德勒和昭儿架出大帐,身后传来了允伏得意而可怕的笑声……
拓跋部民众赶着牛羊离开了熟悉的牧场,正在赶往牛头岭与拓跋明秀会合。
“你说拓跋明秀能平安回来吗?”拓跋德仁遥望着牛头岭,有些焦虑地问拓跋信。
“阿爸,您放心,我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回来。那条路他经常走,很熟悉的。”
“那就好。唉,这次真是狼狈,那么多刚出生的羊羔牛犊不能带,不少生活用品也没来得及整理,大家都有怨言啊,你要想好怎样安抚人心啊。”拓跋德仁远眺着前方的茫茫原野,有些忧虑地说。
“这我知道,我会和大家解释的。只要我们带着能够生育的成年牛羊,就不愁无法再次牛羊满野。”拓跋信回头望了望身后攒动的牛羊,信心满满地说。
“牛头岭快到了吧?不知明秀他能不能到那里?”拓跋德智从后面赶了上来,看着拓跋德仁和拓跋信担心地问道。
拓跋信右手搭作凉棚向牛头岭眺望:“快看,那人是不是拓跋明秀?”拓跋信左手指向远处一个正在向他们策马奔来的身影。
“啊,是他,明秀回来啦!”拓跋德智喜出望外,两腿使劲一夹,快马加鞭地向那个正在靠近的身影狂奔而去。
“明秀,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阿爸了!”拓跋德智紧紧抱住儿子,喜极而泣。
“怎么样?德勒公主那里都还好吗?”随后赶来的拓跋信关切地问。
“嗯……她那里没事,就是担心昭儿的安危,看到昭儿平安归来就好了……对了,她希望我们拓跋部只是暂时避祸,不要投奔到吐谷浑的敌人那里去。也就是说,她反对我们投奔隋朝。”拓跋明秀喝了一口水囊中的水,大口喘着粗气说。
“这个请德勒放心,我们只是率部出走,不会像拓跋宁丛那样叛国。”拓跋信拍着胸脯说道。
“说得对,好孙儿。我们拓跋部世代都是忠君爱国的良臣,绝不能做那些祸国殃民,令祖宗蒙羞的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拓跋贺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拓跋信说道。
“阿爷您放心,我是不会带着部落做出叛国之事的。”拓跋信举起右手发誓道。
“那么,我们下一步该往何处去呢?西面、北面和南面都是细封泰所率领的党项骑兵,估计这会儿正向我们身后的原住地杀去呢。”拓跋明秀歪着脑袋盯着拓跋信,眼中充满了不安。
拓跋信低头沉思了片刻:“我想细封泰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向着他的细封氏居地方向转移,他肯定以为我们会束手就擒,所以只留了少量兵马护卫部落。因此,我决定率部经过牛头岭后向北走,穿过细封氏居地后再折向东南,到大积石山一带放牧。那里处于吐谷浑与隋朝交界地带,山大谷深,夸吕的统治力量比较薄弱。更为重要的是,那里的黄河西岸有大片优良草场,被吐谷浑封存为禁地。我们此次若能顺利逃出包围圈,就到那里去吧。”
爷爷拓跋贺和父亲拓跋德仁商量了几句,又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手心比画了一阵,点头称是。拓跋贺远眺着北方的皑皑雪山,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队伍,对拓跋信说道:“嗯,这个计划可以。我们一定能摆脱细封泰的追杀,顺利到达大积石山。”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现在就向北挺进!”说罢,拓跋信双腿一夹,他的爱马“霹雳”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一溜烟似的向北方冲去。
“等等我啊,阿哥!”拓跋明秀也毫不示弱,快马追赶上去。拓跋德仁让阿来通知后面的队伍加快速度,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细封氏居地附近的奈温谷。
拓跋宣估计拓跋部在得到消息后肯定会向东逃窜,一面命细封泰率部快马加鞭地在拓跋部后面追赶,一面通知野利迟率兵从南部的捷径赶往东部隘口卧龙关设伏堵截。允伏将德勒和昭儿关入大牢后,立即差人通知正在自己封地狩猎的父王,德勒勾结拓跋部叛国谋反的事情已被查明。夸吕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赶了回来,他不相信自己心爱的女儿,视吐谷浑国家利益重于生命的德勒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允伏,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德勒怎会勾结拓跋部叛国呢?”夸吕还未进入大帐就着急地大声责问,旁边的侍卫吓得连忙跪了下来。
正在大帐中构思说辞的允伏听到父亲焦急的喊声,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随后又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迎了上去:“父王,天不佑我吐谷浑国啊!没想到皇妹德勒被拓跋信那个心怀祸胎的党项小人所迷惑,居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允伏一把抱住刚刚进入大帐的父王的双腿,痛哭流涕地说道。
夸吕满脸错愕地呆在那里,半晌后才回过神来,一把拉起允伏:“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我了解德勒,她绝不会做这等损害我吐谷浑国利益的事……”
允伏缓缓站起身,擦去泪水后说道:“我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据拓跋宣奏报,在上次勘察拓跋部牛羊数量的时候,他就发现德勒与拓跋信的关系不一般,在存有疑点的情况下德勒仍竭力为拓跋信辩护,还利用自己的公主身份加以掩饰,最终导致勘察流于形式。此后,细封泰又发现德勒的婢女昭儿为拓跋信传递消息,将我吐谷浑的国家机密透露给拓跋部,不利于我们对党项的控制。德勒被拓跋信的所谓才能所迷惑,与其勾结率部叛逃,投奔隋朝。”
夸吕听后一愣,紧盯着允伏问道:“这些都只是拓跋宣的一面之词,你可有什么直接证据?”
“这……父王,我实在不愿将这份德勒的自供给您过目。可是您既然要详查,那我还是交给您吧……”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战战兢兢地呈给父王。夸吕一把夺过所谓供词,仔细地读着,眼角溢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