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虽然细封泰对我们不仁,可这些民众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对其不义。现在他们遭受了重创,我想分给他们一些口粮和牲畜,帮他们重建家园,毕竟大家都是党项部落,应团结一致,不该区分彼此。”拓跋德仁一边上前扶起跪在面前的两位细封部头人,一边深情地说。
“感谢拓跋首领的大恩大德,我等惭愧万分……”两位首领跪着抱住拓跋德仁的腿,泣不成声。
“好了,大家先下去歇息吧,明早按原计划出发。”拓跋贺拍着细封部头人的背,对拓跋信等人吩咐道。
天刚蒙蒙亮,拓跋信就被帐外一阵嘈杂之声吵醒。他以为突厥骑兵前来袭营,连忙提上长剑冲了出来。只见二三十名骑兵围作一圈,在拓跋明秀的带领下跃马高呼,手中挥舞着弓箭。
拓跋信连忙赶了上去:“明秀,你这是在干什么?”
拓跋明秀回头一看是他,一脸正经地说:“阿爷对娑葛勒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手下留情,大家都有意见。突厥以前可没少欺负我们,抢了我们多少牛羊,杀了我们多少牧民,这次伤了拓跋部这么多骑兵,我绝不能放过他,要按照党项风俗实施复仇!”说罢,向娑葛勒射出了第一箭。
“住手!”拓跋信大喝一声,迅速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那支飞速射出的箭被打落在地。其他骑士已经开弓,正准备随着拓跋明秀一起射,却被拓跋信的非常举动惊呆了,立在马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阿哥,你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也要为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求情?”拓跋明秀错愕地看了看地上的箭和身边发呆的骑士,十分生气地责问道。
“阿爷说过了,这个人要留下来,不能杀!你难道连长辈的话也不听了?”拓跋信上前将拓跋明秀拉下马:“你先听我说,就算他有千般错,也该交给阿爷、阿爸来处理,我们无权插手此事!”
“我不管,他带人杀了我们那么多骑兵,我就是要为部众报仇!”说着射出了第二支箭,拓跋信一把推开拓跋明秀的弓,原本瞄准娑葛勒心脏的箭射偏了方向,扎在他的左肩上。拓跋信立刻冲上前去解开绳索,一把撕开娑葛勒的衣服,为其查看伤口。
突然,一名年轻骑士跌下马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娑葛勒,仔细翻看着娑葛勒左臂上一个深深的伤口。“阿爸!”那个年轻骑士撕心裂肺地大声嚎哭起来,其他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爸,我是温沫儿呀!你仔细看看我啊……”那名骑士说着摘下头盔,解开扎得紧紧的发辫,显露出女人特有的乌黑长发。
“怎么回事?我们的骑兵中怎么会有女人?”拓跋信吃惊地看着拓跋明秀,拓跋明秀也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温沫儿,温沫儿……我的女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可爱的温沫儿早在十年前就被党项细封部杀掉了,你怎么会是她?”娑葛勒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拓跋部骑兵,不停地摇头。
“阿爸,真的是我啊。您忘了十年前那场与细封泰的恶战了吗?那时我因无人照料而随您留在军中,突厥大军因突遇狂风而败北,我和您在撤退途中失散了。幸亏拓跋德仁大人外出打猎时意外发现了我,将我带回了拓跋部。由于我当时在军中一直是一副男孩打扮,他们误以为我是男孩,而我也没有拆穿事实。您要是不信,请看这块胎记……”说着,温沫儿挽起衣袖,露出了右臂上的一块暗红色胎记。
“真的是你?”娑葛勒一看那块标志性胎记,立刻就认出眼前这个少女正是自己误以为已经死去十年的宝贝女儿。
“阿爸……”
“温沫儿,我的女儿……”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拓跋信转头看了拓跋明秀一眼:“怎么样?幸亏我反应快,否则你就活生生拆散了一对可怜的父女。”
“就算是父女又怎样?难道他枉杀我们那么多部众的仇就不报了?”拓跋明秀盯着哭成泪人的娑葛勒和温沫儿冷冷地说。
“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们党项杀死了我的女儿。我为了替温沫儿报仇,不但自己残杀党项人,还通过怂恿阿史那苏定进攻党项部落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仇恨。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真的错了。我的女儿还活着,而且被拓跋部收养了十年……我,我太惭愧了……你们杀了我吧,我情愿为枉死在我手中的党项人偿命……”娑葛勒深情地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满脸懊悔地闭上了眼睛。
拓跋明秀见此情景并没被感动,而是不由分说地夺过身边侍卫的长剑,冲着娑葛勒的胸口投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温沫儿迅速用自己的身体挡了上去。拓跋信不愧是反应敏捷的好射手,见到拓跋明秀又要杀害娑葛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长箭掷了出去。
“当!”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在众人惊恐目光的注视下,利箭将本已瞄准娑葛勒心窝的长剑挡开,锋利的刀刃在温沫儿的右臂轻轻划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沿着那块暗红胎记缓缓流下。
“温沫儿!”娑葛勒一边惊叫着,一边忙不迭地撕下自己战袍的麻布内衬敷在女儿正在渗血的伤口上。
拓跋信冲到拓跋明秀跟前,一巴掌打在他的左脸上,大声呵斥道:“你要干什么?”拓跋明秀原本满怀愤怒地按照党项风俗为冤死在娑葛勒手中的拓跋部民众报仇,但见到温沫儿为救父亲而奋不顾身的样子,回想娑葛勒所作所为的前因后果,自己心中的仇恨顿时消减了不少。“哐当!”拓跋明秀手中的长剑掉在地上,他双膝跪地掩面而泣。
“你也是受害者,可怜的娑葛勒。无情的民族仇杀摧毁了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拆散了多少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这一切都是一小部分贪得无厌、视人命如草芥的部落首领、吐谷浑奸臣和突厥可汗为了掠夺土地人口和财富而蓄意挑起的,我们都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听凭摆布,为其冲锋陷阵、殒命沙场,可是最终换回的又是什么呢?只有无尽的苦难、痛苦和哀愁,荣华富贵从来不属于我们这些被驱使的下层民众。”娑葛勒和众人听此人说得在理,循声望去,来者正是部落大首领拓跋贺。
“阿爷,您来得正好,拓跋明秀差一点就铸成大错了。”拓跋信一边上前搀扶拓跋贺,一边盯着跪在地上的拓跋明秀说道。
拓跋贺上前扶起拓跋明秀,为其拭去眼角因感动和忏悔而流下的泪水:“孩子,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和心灵,要看清问题的本质。相互仇杀谁也不愿意,只是大家都身不由己,要怪就怪这个可恶的世道和残忍的奸臣!”拓跋明秀似懂非懂地抬起头,盯着爷爷闪着善良光辉的眸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了,拓跋信,带温沫儿下去包扎,照顾好娑葛勒。”父女二人挣扎着站起身,恭敬地向拓跋贺鞠了一个躬,随着拓跋信走向后面的大帐。
“父亲,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还按原定计划前行吗?”身旁的拓跋德仁转头盯着拓跋贺,试探性地问。
“对,我们天亮就出发,一定要迅速穿过细封部居地,到东南方的大积石山去。”
“好,我这就去布置,天亮就动身。”拓跋德仁一边说,一边拉着弟弟拓跋德智匆匆走开。
拓跋贺抬头望了望头顶几颗闪着寒光的星星,远眺了一眼东方耀眼的启明星,心中不禁默默祈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