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德勒回到寝宫,满心欢喜地哼起了歌。正当她沉浸在喜悦之中时,昭儿悄悄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睛,笑嘻嘻地问:“公主,什么事情让您这么高兴?”
德勒拉开昭儿的手,故作神秘地说:“你猜呢?”
昭儿沉吟了一下,惊喜地说:“莫非国王陛下任命拓跋信为将军,征召他到伏俟城了?”
“鬼丫头,挺机灵哟。”德勒一边说一边用食指在昭儿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昭儿立即高兴地跳了起来。
“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德勒看着昭儿欢呼雀跃的样子笑了笑,欲言又止。
“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昭儿一脸迷茫地问。
“你想不到吧,我向父王建议通过赐婚笼络拓跋部,他同意啦……”德勒满脸兴奋地说,言语中露出了几分害羞。
“赐婚?您向国王建议的?噢,我知道了,您要借赐婚之名嫁给拓跋信吧。”昭儿凑到德勒身边,恍然大悟地说。
“嘻嘻……”德勒公主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笑。
“原来您早就看上了拓跋信,所以才要国王同意你们的婚事,正式赐婚。哈,那奴婢就提前恭喜您啦……”昭儿故作惊讶地说,然后围着德勒唱起了吐谷浑的婚礼歌曲。
“你真坏,不许唱……”德勒虽然装出一副嗔怒的样子轻声责备道,但心中已在憧憬这一美妙时刻……
拓跋宣神情沮丧地回到住处,想起细封泰的馊主意和德勒对拓跋信的袒护,心中烦恼不堪,一个人失意地喝起了闷酒。
正在这时,细封泰快步跑了进来:“拓跋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拓跋宣抬起迷离的醉眼,大声呵斥道:“什么人,胆敢擅闯我的大帐?来人,给我轰出去!”
“拓跋大人息怒,小人细封泰有重要事情向您禀报。”细封泰满脸焦急地说道。
“细封泰,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几次好事都坏在你的手里,你还敢来?”拓跋宣的酒还没醒,怒气冲冲地盯着细封泰大声咆哮道。
“拓跋大人,小人该死,该死……请您息怒,认真听我说。”细封泰壮着胆子上前摇了摇拓跋宣,小心翼翼地说。
“嗯,什么事?”拓跋宣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倒霉的家伙,半醉半醒地问。
“据小人刚刚得到的可靠消息,德勒公主说服夸吕国王给她和拓跋信赐婚了。”细封泰看着醉醺醺的拓跋宣,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赐婚?这怎么可能!”听到“赐婚”二字后,拓跋宣的酒全被惊醒了。
“回大人的话,夸吕国王已同意给德勒和拓跋信赐婚了,这是德勒公主自己提出来的。”细封泰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战战兢兢地望着惊讶不已的拓跋宣。
“怎么会这样?拓跋信欺君谋反的罪状这么清楚,夸吕国王怎能同意他与德勒公主的婚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拓跋宣摇了摇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拓跋大人,请恕小人多嘴……您难道没发现,德勒公主在拓跋部时就好像与拓跋信的关系不一般,一副很关照拓跋部的样子,处处替他们辩解……”细封泰跪着挪到拓跋宣身边,壮着胆子说道。
“嗯,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事情能讲通了,我说怎么德勒公主处处反对我呢……原来如此!哼,这个小丫头,自己不顾身份看上拓跋信那个臭小子也就罢了,现在又‘假公济私’地把自己嫁给他,真是拿自己的婚事当儿戏,太不把国事当回事了,还满嘴什么以国家大事为重,真是自欺欺人!”拓跋宣生气地将面前的几一把推翻,紧攥在手的酒杯被捏得吱吱作响。
“拓跋大人,眼看这赐婚之事就板上钉钉了,我们怎么办?”细封泰望着怒不可遏的拓跋宣,小心翼翼地问。
“这,这……”拓跋宣一时被气昏了头脑,说不出话来。
“拓跋大人,小人倒有一计,没准能扭转局势……”
“快说来听听。”拓跋宣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催促道。
“据小人所知,德勤王子好像对拓跋部深怀不满,刚才还主张武力征讨。听说他本打算直接发兵攻打拓跋部,夸吕国王怕出师无名才让您前去探听虚实。如果您将在拓跋部的所见所闻禀告德勤王子,我想他一定会阻止赐婚,直接派兵征讨。”细封泰转动着两只狡猾的贼眼,口沫横飞地说道。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计策。好,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找德勤王子,一定要怂恿他阻止赐婚。”拓跋宣听了细封泰的话大喜过望,不觉手舞足蹈起来。
德勤因为父王没有同意自己囚禁拓跋首领,征讨拓跋部的事耿耿于怀,一个人在帐中喝着闷酒。一个侍卫进来禀告拓跋宣求见,德勤端起手中的酒杯,睁着蒙眬的醉眼,心想自己一人喝酒真是无聊,正好叫拓跋宣来作陪,便令拓跋宣进帐。
“臣拓跋宣见过德勤王子。”拓跋宣一边鞠躬施礼,一边悄悄观察着德勤的神色。
德勤挥了挥手:“拓跋宣,你过来陪我喝几杯。”
拓跋宣走到几旁跪下,端起酒壶给德勤满斟了一杯。
“德勤王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我叫几个歌女前来跳舞助兴,岂不更好?”拓跋宣看了一眼无精打彩的德勤王子,准备宣侍卫进来。
德勤一把拉住了他:“不用,我心里烦,就想找个能说几句真心话的人陪我聊聊。”
“那……臣不敢不从命……”拓跋宣满脸堆笑,端起酒杯敬了德勤一杯,眼看其一饮而尽,不禁喜上眉梢,计上心来。
“德勤王子在为何事烦恼?您身为王子,位高权重,办什么事不是随心所欲,何苦如此这般苦闷?”拓跋宣又为德勤满斟了一杯,试探性地问。
德勤一把抓住拓跋宣的手腕,半醉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位高权重?我真能随心所欲地做我想做的事吗?”
拓跋宣故作惊讶地说:“难道不是这样吗?除了允伏太子,您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
德勤一把松开拓跋宣,大笑几声后突然转喜为悲:“哼,德勒一个女流之辈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建议对拓跋部采取强硬措施,德勒却极力阻挠,父王居然没有听我的,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是太可恶了!父王以前很认可我的意见,可是现在却受德勒那个小丫头左右。她只是一个宫中婢女的女儿,凭什么和我这个王后的嫡子相提并论!”德勤悲愤交加,不觉拿起酒杯连饮三杯。
拓跋宣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就从旁挑拨道:“德勤王子您天潢贵胄、血脉纯正,自然绝非那个德勒可比。您一心为国,处处以吐谷浑国利益为重,爱国之心日月可鉴。不过,却偏偏有人假公济私,以国事重大为名要给拓跋信和她赐婚,重用拓跋部。听到这个消息,臣实在是为您不值……”
德勤听罢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拓跋宣:“什么,你说什么?假公济私,赐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大声咆哮起来,一字一顿地咬出这几个字。
“德勤王子,臣酒后失言了……”拓跋宣故作惊恐,连忙起身准备离开。
德勤一把揪住拓跋宣衣领:“你说德勒看上了拓跋信,要父王给她和拓跋信赐婚?”
拓跋宣从德勤手中挣脱出来,跪在地上叩头道:“臣该死……这是夸吕国王下午才定下来的事情,属国家机密,臣刚才不慎说漏了嘴,请您千万为臣保密啊……”
德勤愤怒地挥舞着拳头,紧紧盯着拓跋宣的眼睛:“好,我恕你无罪!你说,是不是德勒要求父王这么做的?”
“回德勤王子,臣此次奉命前往拓跋部查验牛羊数量,实际是为了掌握其欺君谋反的罪证。德勒乔装出宫后,不知怎么也溜到了那里。在细封泰等党项首领的暗中帮助下,臣已查到了拓跋部的反状。他们不但隐瞒自己的人口和牛羊数量,还窝藏汉人在部落中教授中原文化,这可是明着违抗夸吕国王的命令啊!怎奈德勒对那个拓跋信暗生情愫,处处替他辩护解围,使臣无法将拓跋部一干首领捉拿回来。在臣向夸吕国王禀告实情后,她又百般抵赖和横加阻拦,一口咬定拓跋部忠心耿耿,拓跋信不可多得,建议夸吕国王任命拓跋信为将军,征调入卫伏俟城。这还不算,下午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请求夸吕国王为其和拓跋信赐婚。怎奈夸吕国王太过溺爱她,居然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德勤听了这些话,转身就去取挂在对面帐壁上的宝剑:“这个祸国殃民的下等女仆之女,真是不知羞耻,居然拿我吐谷浑国的安危当儿戏!”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人走入帐中,一把抓住德勤的手:“王弟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生气?”
正在气头上的德勤努力挣脱对方的阻拦,定睛一看来者是允伏太子。
“臣拓跋宣见过太子陛下。”奸诈狡猾的拓跋宣一看自己已成功地将德勤对拓跋信和德勒的怒火煽动起来,现在又来了更加强硬好战的允伏太子,不禁心中大喜。
“王兄,你可知发生了什么荒唐事?”德勤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宝剑,怒不可遏地嚷道。
“王弟,不要激动,你先坐下来,有话慢慢说。”允伏将德勤扶到榻边坐下,为他和自己各满斟了一杯酒,正要说话,德勤一把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允伏不解地看了看德勤和拓跋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兄,你也知道父王宠爱德勒,什么事情都由着她胡来。可是,在关系国家安危、社稷永固的问题上,父王却被德勒这个下贱丫头给蒙蔽了!”说罢,德勤再次抓起酒壶,将酒全部倒入口中。
“真有这等事?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允伏看着德勤勃然大怒的样子,猜测事情肯定十分严重。
“王兄,党项一直是我吐谷浑境内最为强大的地方势力,拓跋部则是党项主力。去年拓跋宁丛率部奔隋一事你也听说了吧,拓跋部自恃势力强大,早已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此次拓跋宣前往拓跋部察访,已经掌握了一些他们欺君叛国的罪状,可是德勒这个下贱丫头居然看上了拓跋首领拓跋德仁之子拓跋信,不但执意要求父王重用拓跋部,还让父王给她和拓跋信赐婚。你说,她这是为吐谷浑国着想吗?”德勤一边愤愤不平地说,一边左右挥舞着拳头,宽大的衣袖随之呼呼作响。
听罢德勤这番话,允伏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个德勒,真是太不像话了。自己偷溜出宫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插手父王调查拓跋部的事。我也对拓跋部忧心忡忡,他们这几年壮大得很快,已经远远超过了细封部和野利部。我先后向父王建议过好几次,请求对拓跋部实行迁徙和分化政策,可惜都被拒绝。如果真如你所说,拓跋部受到重用,那么他们的势力就会膨胀得更快。不行,我们绝不能坐视拓跋部做大,否则就会得到尾大不掉的恶果。”
“那么,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阻止这一事态的发展?”德勤对允伏与自己站在同一阵营十分高兴,两眼放光地望着他。
“我一时还未想好。你放心,我肯定会竭力阻止此事。”允伏虽然对德勒要求赐婚一事很生气,但在如何处理这件事上却暂无头绪。
看到允伏和德勤的怒火已被燃起,拓跋宣心花怒放。见二人束手无策,他便大胆地将自己的歹计和盘托出。
“允伏王子和德勤王子,请恕臣冒昧,鉴于眼下这种情况,臣有一计可令拓跋部一干首领束手就擒,拓跋部灰飞烟灭……”两人一听大喜过望,连忙催促拓跋宣快说。
“启禀太子殿下,既然夸吕国王已经答应了赐婚之事,我相信很快就会颁下诏书宣告国内。臣觉得此时不宜阻止,反而应该积极支持……”
他的话还未说完,德勤大喝一声道:“好你个拓跋宣,这就是你的妙计?”说着就要挥拳去打,吓得拓跋宣连连后退。
允伏一把拉住了德勤:“你快说,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拓跋宣被德勤的气势吓了一跳,缓了缓神后接着说道:“德勤王子请息怒,听臣慢慢说。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麻痹德勒和拓跋部,使他们认为我们真有意对其重用。待拓跋部一干首领接到诏书并悉数抵达伏俟城后,臣发布文告揭露拓跋部的罪行,允伏太子陛下大举发兵,然后联合拓跋部周边的细封、野利等其他党项部落一起剿灭群龙无首的拓跋部。这样既维护了两位与夸吕国王之间的关系,又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拓跋宣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一边偷偷观察着二人的反应。
允伏沉吟了一会儿,看了德勤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德勤端起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得意地笑了一声,盯着拓跋宣说道:“好,就这么办。这次一定要万无一失!”
允伏满斟了三杯酒,分别递给德勤和拓跋宣:“齐心合力,共除拓跋部这个吐谷浑国的心腹大患,吐谷浑国万岁!”说罢,三人举杯饮尽,发出了阵阵奸邪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