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绝壁天光
这一天，正如道明大师自己所预料的那样，他即将驾鹤西去。此时，道明大师屏退左右僧人，低声对身边几天没有合眼的大弟子释法弘说：“法弘，余将寿终正寝了。”
法弘一听，顿时号哭起来。
大师微笑着说：“你要学学庄子，当鼓盆以贺之。我常讲，为人有三要：所谓不读春秋，不能涉世；不通老庄，不能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
法弘忙擦去眼泪，点头说：“师父点拨得好！”
大师继续说道：“你要知道，死原本不足惧。有道是：日往月来，昏明相继，风动尘起，四时循环。万物变幻，起灭不停，所谓万境本闲，而世人自闹。”
法弘听得认真：“还是弟子愚笨，没能悟透。”
“徒儿，老僧走后，寺里的事情要靠你了。”
法弘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快熬成“婆婆”了，但他依然虔诚地对师父说：“师父的病是能治愈的，弟子愿意终生服侍师傅！”
他的态表得好，表得及时。在历朝历代任何接班的关键时刻，容不得有半点差错。大师显得格外从容，看着大徒弟眼睛，仔细嘱咐道：“我走之前，要送你几句话。”
“师父敬请吩咐！”
“你要记住：君不见，滚滚红尘，漫漫世路，多少风流人物尽被耽误！世人生来但知功名富贵，以为人生在世，只此而已，不知大有过于此者。古往今来的真豪杰，莫不看破此耳。”
“徒弟当以此为座右铭，每日与寺中僧人诵读十遍。”
大师严肃地说：“你当寺中主持以后，应善待方山青师弟，他最近会有一劫，家中将有剧变，若有难处，你当出手相助！”
法弘心中骂道：山青小混账，从来没把老子放在眼里，老天让他吃点苦头，该！但他嘴里出来的全是动听的表态：“师父您放心，山青师弟乃我亲人，亲如骨肉，有我吃的，就有他吃的。世上若只有一个馒头，那肯定是他先吃！”
师父料事如神，怎会看不出法弘的小心眼？可是，他不愿点破，只是低声说道：“善恶有报，好自为之！”
随即他吩咐道：“你叫人把山青给请来。”
大徒弟一听，如释重负，立刻派人去请方山青师弟。听说是方丈有病，方山青立刻急奔过来，进庙后，受到大徒弟迎接，随即被引到大师身边。方山青立刻趋前问安，大师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做了一个手势，大弟子释法弘立刻把轮椅推过来，小心谨慎地扶着老人家坐上去，大师再做手势，大弟子和方山青一起，轻轻推着轮椅出门，沿着长长的庙廊向前行去。庙中主殿供奉着过去、现在、未来三大主佛，雕像身饰金彩，威严庄重。但是，此时的道明大师已经意识到，自己快要走了，快要离开这个世界到西方极乐世界去朝拜佛祖了。大师来到主殿旁边的禅房里，做了一个手势，要大家离开房间，只让方家少爷留下来。
此时此刻，方山青在大师面前顶礼膜拜，真心诚意，十分虔诚。在他心目中，大师比自己父亲还亲，不仅是他的老师，还是他心目中的活佛。他没说话，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地上磕头，求老师别离开人世，他虔诚祈祷苍天保佑老师，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办法，也许磕头还真能磕出奇迹？能有神效？但愿如此。道明大师却是明白人，他知道，磕头有啥用？自己寿数已尽，是时候了，是交代后事的时候了。
大师对山青说：“你还记得去年我送你的那首诗吗？”
山青答道：“师父，徒弟记得。”
他马上背诵道：“但见红尘寂灭心，仍存妄想向天行。虽知人生空花影，佛祖可在龙峰寻。”
大师说：“山青，你可知我的良苦用心？”
“徒弟浅薄，实在没有悟透。”
“那好，我再送你一首，你听着：示山青徒儿，六十年来世间过，人生踪迹总蹉跎。而今欣闻龙峰事，敢问天书意如何！”
“大师，徒弟还是愚笨，请师父指教。”
道明大师做个手势，方山青便站起来，从大师身边掏出一包东西来。大师示意他打开，原来竟是一包珍贵的七色宝石。在僧舍青灯之下，这些宝石如同夜明珠一般，瞬间闪耀出绚丽多彩的亮光来，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生辉，光照全室，神奇的光束犹如有生命一般，在屋内使劲闪动，努力跳跃，甚至开始奔腾起来……
方山青是省城西南大学国学系的大学生，正巧放假回家休息，很有些唯物论观点，但此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经听说过龙峰古庙里有一些天神留在人间的宝石，极为神奇，但是，当时他也只是哈哈一笑，从不当真。可是，等他亲眼目睹这些传说中的瑰宝时，他却没有想到，天神之宝居然会比想象中的宝石更为光辉夺目。
道明大师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灿烂，依然透着神圣的大气：“青儿，五十年了，那些佛宝是我在龙峰峭壁那边求来的，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给别人看过。县太爷几次来本寺求睹一眼佛宝，我都没让他如愿，父母官至今对我耿耿于怀。现在，我快归天了，要去西天参拜佛祖了，我就把这些佛宝留给你继承了。”
山青跪在大师床前，低声询问道“：大师，您为什么要传给徒儿？”
道明大师回答道：“这是天意，明白吗？环顾天下，能够继承我衣钵的，就只有你了，你悟性好，天资聪慧，佛祖昨晚托梦给我，要我把佛宝交你继承，徒儿，务必要好自保存。”
大师示意方山青把天神宝石收好，方山青只能按照大师意愿，将瑰宝装入西装口袋内，然后拼命磕头，如捣蒜般：“师父，您百年之后，徒弟还能再见到你吗？”
道明大师想了一下，用最后一丝力气低声说道：“佛缘无限！应该能见着的。你从这里向西，顺着山中古道，穿过丛林，走七七四十九里，就会到达龙峰峭壁圣地，在那里的山壁上，镌刻着一批岩画，画旁还刻着九十九个天书文字，那就是佛祖当年留下的佛旨。老衲的灵魂会一直在那里陪伴佛祖遗留的天书神画。你只要看着佛画天书，就能看见老衲。”
山青含着热泪，忙说道“：师父，您放心，弟子会经常来拜见您的！”
大师继续嘱咐道：“按照佛祖旨意，你必须破解那些神秘的佛画和天书，永无止境地琢磨下去。你听说过你们方家千年前的老祖宗方易老先生吗？”
“徒弟有所耳闻。”
“方易老夫子驾鹤西去之前，曾经把自己手书的龙峰秘籍一本一分为三，由三人继承，各得其一，这三人是？”
山青答道：“方家、寻家、管家各有一人。”
师父喘着气说道：“正是。这本秘籍合则成全本，分则为残卷，你若想破解龙峰岩画，与佛祖沟通，必须得到全套古籍。好在你们三家关系密切，得到全套秘本应非难事。”
“师父放心，徒弟一定记在心上。”
“此外，我百年之后，你要在龙峰峭壁前，如同达摩祖师那样，面壁四十九天，然后……”
山青急切询问道：“那以后呢？”
大师没有回答，禅房里一片沉默、寂静，方山青等候半天，道明大师仍无回答。他抬起头来，贴近一看，大师早没气息了，显然老人家已经圆寂升天。山青虔诚地朝他磕了九十九个头，所有的感激与怀念，悲伤与哀思，全在这里面了。在外面等候的所有弟子全在默默祈祷，禅房里先是毫无声息，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整个寺院，弟子们全都冲进去，匍匐在大师卧榻之前，祷告声所会聚成的哀悼声震撼林木，三里可闻，人们知道，释道明大师已经驾鹤西去，他已经不再属于这个红尘世界了。
道明大师的安葬仪典极其隆重，按照他的遗愿，仪典在四十九里外龙峰峭壁前举行。方家大少爷方山青随着送葬队伍，逶迤登山，俯视山下，只见山原广袤，龙江从山峰北部蜿蜒流过，景色秀丽，人杰地灵。释道明大师远近闻名，他的安葬仪典是该县百年未有的盛会，西南地区各界人士纷纷抵达，出席仪式。县长大人尽管一直未能目睹佛宝，但他还是在仪式上盛情赞美大师为“一代宗师，千年活佛！”
龙峰商会会长方老先生也歌颂大师为“太极圣手，佛经巨擘！”
省城和京城许多名流由于手头工作繁忙，未能亲自躬逢盛典，但也纷纷发来唁电，表示沉痛哀悼。有关道明大师的书法回顾展也在龙峰籍官员们的努力操办下，在古都中山公园举办。
安葬仪典结束以后，县太爷把大弟子释法弘找来，父母官真诚地说道：“斯人已去，我们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把庙里的事情办好。”
大弟子现在已经名正言顺地接班了，成为龙峰寺法弘方丈，负责主持寺里日常工作。他很悲伤，毕竟师父离开人世了，但是，他在悲痛之余，也略感兴奋，他已成为龙峰寺第一把手！当然，他的高兴劲儿是不会显露在脸上的，大徒弟就是大徒弟，内敛功夫还是蛮不错的。唯一遗憾的，就是在大师遗物里没有发现那些佛祖瑰宝。只要能当上方丈，宝石可以慢慢去找。
此时，县长发现龙峰峭壁前面站着一位身穿西装的大学生，风度翩翩，气宇轩昂，正在认真观看草丛掩盖下石崖的岩画和怪异的天书字符，在他身边，还站着两个英俊的年轻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子弟。
县长问新任方丈：“那几位公子是何许人？”
龙峰寺新任第一把手忙答道：“穿西装的是道明大师生前的得意高徒方山青居士，他是县商会方老会长的大公子，在省城西南大学念书，现正回家度假。他身边那个文弱书生是寻家大少爷寻东林，那个身材魁梧的是管南海，三人是龙峰中学的高才生，号称‘龙峰三杰’。方大少爷按照师嘱，要在龙峰峭壁前面壁四十九天。”
县长大为感叹：“历史上有个达摩祖师，当年面壁，流芳百世，想不到，我们县里也会出一个当代达摩。都说是世风日下，我不曾料到，此地居然还真能出个对佛门如此虔诚的大学生！”
新方丈闭眼念道：“善哉，善哉！”
县长随即言归正传，问道：“法弘大师，不知道明大师当年珍藏的寺中佛宝，本官是否能够有缘目睹一下？”
法弘大师心里很是受用，你想想，县太爷已经尊称他为大师，他从一大徒弟，摇身一变，就成为大师了。看来，这人生真是美妙，难怪世人常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他终于盼来了，盼到这辉煌的一天了！他感谢县长的尊重，当然要如实禀报。法弘方丈郑重其事地汇报说：“父母官，实不相瞒，大师生前所保存的佛宝至今下落不明。”
县长当即变色：“什么？佛门瑰宝岂能轻易丢失？你立刻给我严查，看看是哪个小人，居然敢在佛门里动手脚！”
新大师转念一想，为了重新获得佛门宝物，他也顾不得师兄弟的深厚情谊了，毕竟公事公办的道理是谁都明白的：“大人，大师去世前，曾经与山青居士单独谈话，很有可能，他老人家把宝物传给师弟了。”
县老太爷显然很赞许新任方丈大义灭亲的正义举动，哼了一下，凛然说道：“佛宝乃佛门之宝，岂可为佛门之外的小人所私吞？”
新方丈欣然同意：“大人所言极是！您看，应如何进行查问？”
县老太爷当即下令道：“立即给我拿下，严加追查！”
新方丈心中在偷着乐，但是，真要是将山青师弟给抓起来，只怕今后方老先生的无私赞助就会没了。两相权衡，他委婉建言道：“公事公办原是不错的，只是，方山青是方老会长的大公子，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父母官，您看呢？”
县长大人其实和商会方会长私交甚好，平时也没少从方老板那里拿过孝敬钱，真要是立马翻脸，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他沉思了一会儿，便回道：“你书呈一份报告给我，把佛宝一事来龙去脉写清楚，我再酌情予以查办！”
方丈忙答道：“大人放心，贫僧将尽快办理！”
关于龙峰寺宝石事件的秘密侦查已经开始，但是，方山青却不知道黑网正朝他撒过来，他更没想到，未来将会遇见极大麻烦。此刻，方少爷对管家公子说：“南海老弟，等到安葬盛典圆满结束以后，愚兄将按照师嘱，在龙峰峭壁前开始打坐。”
寻家少爷东林颇为诧异：“山青兄，山野偏僻，夜间你住哪里？”
山青一笑：“我已叫下人在师父墓前扎一草庐，白天打坐，晚上守墓，倒也能修身养性。”
管南海很是佩服：“山青兄人善心诚，实在是道明大师的得意门徒！只是你一人在此，稍嫌寂寞，需要我们陪伴你吗？”
山青大笑：“此间安静，有天、有地，天地相伴，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倒也是。如此，你多保重。”
天色将晚，人群逐渐散去，管南海与寻东林向他告辞后，也就下山了。方山青年轻气盛，胆子很大，一人在师父墓前草庐里秉烛夜读，峰高气清，山风徐来，倒也是读书的好所在。每天清晨，他是黎明即起，走出栖身草屋，在溪边洗脸，而后，至龙峰峭壁前打座，面对佛画天书，冥思苦想。开始的时候，他是一无所获，天书还是天书，佛画还是佛画，但是，九天以后，他突然开窍，峭壁上的天书开始在他眼前缓慢跳动，在闪动之中，一个神秘符号呈现出太阳的光辉，他悟出来了，这显然就是个“日”字。晚上，月明星稀，另一个古字柔和地放射出皎洁的月色，他激动地意识到，这分明就是个“月”字！字符上的月色很快暗淡下去，随即彻底消逝，但是，那个字符已经深深铭记在他的脑海之中。
山青希望这种奇迹能够不断发生，这样的话，他就能彻底破译九十九个天书字符的含义，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在后来的一个月中，他只能断断续续地读懂十个字，那就是：天、地、人、日、月、云、风、雨、雷、电。尽管方山青感到有些失望，但是他很会安慰自己。能搞懂十个天书字符的意义，容易吗？
很快，四十九天就要到了，在师父规定面壁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把七颗宝石取出来，一字排开，严肃地放在峭壁佛画正对面，作为供奉。他双手合十，站在宝石后面，紧闭眼睛，很是虔诚地顶礼膜拜。夜色朦胧之中，宝石光彩夺目。方山青口中念念有词，认真祈祷，他没想到的是，待到月至山顶之时，七色宝石之中，蓝色宝石先是散发出淡淡的幽幽蓝光，随即骤然变光，发出一束灿烂蓝光直冲夜空。耀眼的光束使得山青睁开眼睛，此时，他看到北斗星座之间，猛然闪现出一道深蓝色光柱，绚丽的光柱闪过长空，直奔龙峰而来，瞬息间，方山青面前蓝宝石所发出的蓝光与空中射来的蓝光在半空中相接，随即融合成一道无限延长的蓝色天道，这道蓝光在空中不断闪烁，或长或短，或纵或横，逐渐构成几十个神奇符号，这些符号与龙峰峭壁的岩石符号非常相像，几乎是一脉相承。显然，这是老天爷在传递某种神秘旨意，但是，究竟是什么意思？有谁知道？
在神奇的天书秘字和蓝光面前，方山青被震慑了，他不由得跪了下来，朝着夜空顶礼膜拜：“老天啊，您可别怪罪我，我方山青历来与人为善，从来没做过坏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对得起乡亲百姓，实在是问心无愧！”
他正喃喃念着，夜空中的神秘光符突然消逝了，相互融合的蓝光随之中断，宽道光束骤然退缩回去，很快就融回北斗之间，与一颗遥远的蓝星砰然相接，随即光芒逐渐暗淡下去，最终恢复原有的宁静与平和。与此同时，细道蓝光也从夜空中急速退缩回来，很快就缩小成一个小蓝光点，嗖的一声，闪入蓝宝石之中。
方山青看着面前的蓝宝石，根本无法想象刚才所发生的神奇一幕。那究竟是实实在在的真事，还是只是他眼中的梦幻景象？他不知道，也没法作出解释。作为民国初期的大学生，山青也算是一个颇为开明的文人，可是，在神奇的自然界面前，他只觉得自己过于渺小，过于软弱无力。在奇妙的幻景之前，他只能认为自己实在是无能。方山青虔诚地捧起七颗宝石，走到大师墓前，随即跪倒在地，对着大师的墓碑，足足磕了九个响头。
他口中喃喃念道：“大师，这些宝物可是佛宝，可是，弟子实在是消受不起，现在完璧归赵，望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多多保佑弟子！”
山青边祈祷，边把七颗宝石放进一个铁盒之中，随即埋入大师墓碑旁边的地下，把事情处理完毕以后，再次向大师之墓行跪拜之礼，随后，他决定走了，离开这一神奇的地方，返回老家，去过凡人的日子。人间好，还是人世间好啊！山青不想再在大师墓地旁边待下去了。至于道明大师希望他弄清楚的问题，他即便继续面壁三年，也无法揭示大千世界的深邃和奥妙。
“大师，弟子不才，要走了，不能再伺候您老人家了，您自己多加保重！”
这就是方山青临行前留下的话。道明大师在天上听见了吗？应该是听见了。（后来，方大宇根据方山青爷爷所留下的图画，对爷爷那天在夜空中所看到的蓝光所呈现的天符，分析出老天爷所传递的信息意思就是：天、地、人、日、月、云、风、雨、雷、电。）
看着弟子离去，道明大师在天之灵不免有些惋惜，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居然化成一股劲风，从山青身边刮过，大学生几乎摔了一跤，可是，大风过后，一切又重归正常，平静如故。山青很是莫名其妙，这冥冥宇宙之中，究竟有多少他所不知道的奥秘？
大学生方山青下山了，回家了，面色苍白，一脸憔悴，但是，他还是平安到家了。见到他，看门的方老三高兴得大喊：“老爷，太太，少爷回来了！”
全家老少都冲出来了，方老会长最为开心，他知道，儿子是不会在山上虚度时光的。他看着山青问道：“青儿，面壁悟出什么了？”
山青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他能说什么？说不值？其实很值！说值？只是过于玄秘，究竟为何，他也说不清，道不明。还是母亲最为激动，拉着他的手，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
山青说话了：“妈，您别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方山青对谁也没说过他在龙峰山顶上的奇妙发现，他知道，这是一起千古迷案，玄秘至极，能对谁说？何人又能理解？还是埋在心里吧。只是在后来的岁月中，他永远也无法忘却那些神秘的蓝色天光，更难把那些奇妙的蓝光从脑海中抹去。山青怎能忘记呢？那可不是普通的蓝光，那是宇宙之辉，是他在一生中只能看见一次的神秘辉煌！只要想起那道蓝光，他就会战栗不已，全身颤抖，颤抖得难以控制，所以，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思维，尽量不去想，不去回忆，把山中那段玄妙生活彻底藏在记忆深处……
但是，就在当天晚上，风云突变，龙峰县城开来一支部队。听当地老一辈人说，大清王朝垮台以后，民国政府当政，可是大西南边陲地区老百姓的日子越发难过，军阀连年混战，龙峰这里来往的部队一拨一拨的，来了，就要商会给钱，要是不给，丘八们就不客气了，自然要动粗！商会只能给面子，千万不能让兵大爷们不客气，要是大兵们动粗的，这龙峰城可就全完了。而且，按照此间惯例，只要商会拿钱，方家就少不了出大头，谁叫方老爷是会长！
前几天，原先在省城驻扎的郭大帅队伍被另一支军阀部队给打出来了，没办法，郭大帅只好带兵朝龙峰进行战略退却，这天傍晚，部队刚在龙峰城驻扎下来，大帅的亲信寻教官就带着四名卫士来到方会长家里进行拜访。寻教官就是那天在龙峰寺和方会长与庙中道明大师一起进行太极拳武术切磋的部队军官，他是本地人，和方会长算是远亲，看起来是个文人，戴一副金边眼镜，彬彬有礼。
寻教官把一张烫金请帖交给方老先生：“老会长，说句实话，这鬼差使我真的不想当，弄不好，就里外不是人。可是，大帅的事情，我要是不出面办，换个外地丘八，恐怕更糟糕！我来是传达大帅邀请，他请您老人家现在去大帅驻地赴宴。”
方山青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去省城继续读书，他在一旁，很气愤地对父亲说：“爹，这可是一顿鸿门宴，您可得三思而后行！”
方老先生也知道这顿饭不好吃，再三推辞。寻教官也不生气，微笑着，但就是不走，慢慢坐着喝茶，边喝边聊，磨蹭了一个时辰，方老先生知道不去不行，只好穿上大褂，跟着他走了。方家人凄凄惨惨，看着老先生独自一人跟着几个丘八离家外出，实在也想不出什么高招，只是乱成一团，坐立不安。大学生方山青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只能干着急，茫无头绪。乱世之中，一个可怜的大学生能有什么能耐？
他只好使劲安慰老母亲：“娘，您别着急，不就是花钱消灾吗？爹会有办法的！”
老太太愁眉苦脸，对着佛像，拼命祈祷，祈望老天爷能保佑。但是，老天爷真能保佑方家老爷吗？怕只有老天自个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