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唯一,许我天荒(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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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以爱为名

周日,许子扬说要去外头吃饭,抵达目的地,是个比较幽静的郊外农家乐饭馆,客人并不多,但屋内却很精致,红木桌子与靠椅,带着点古风。很清新怡人的感觉,第一印象就比较好,比起都市中的繁花似锦,我更爱这种宁静。

菜色都是家常小炒,桌面一片绿油油,倒显出原生态。尤其那鱼汤,鲜美滋润,很是对了我的胃口。难得多添了碗饭,抬眼间,见许子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脸上添了抹微红:“看什么?”他突然凑近了语声暧昧道:“网上说,养得丰满一些好生养,多吃点好。”

我一个拐子撞他腰边,闷哼溢出,咬着牙恨恨道:“许子扬,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他却鼻子里哼气假装没听到,兀自夹菜吃饭,真令我哭笑不得。饭后我们也没闲着,问店家租了渔竿,去农家自养的鱼塘边钓鱼。

只过得一个多小时,我就开始觉得煎熬了,不晓得为何好多人都喜欢这项静止的娱乐活动,但在我看来就跟个傻子似的,对着风平浪静的小河,等着不知何时会上钩的鱼。转首看他,却是一副老僧入定样,眼睛微眯,专心致志得很。

“看什么?”之前我丢给他的那句话,他又丢了回来,随之嘴角牵起弧度,循循善诱说,“垂钓,切忌心浮气躁,享受的就是这个等待的过程,以及鱼上钩时的趣味。”

效仿姜太公,愿者上钩?好吧,我认命地转回头,再度凝神在渔竿顶端,盯着那浮标是否有沉浮,可不知是头顶的太阳太过暖融,还是午后的瞌睡虫找上门来,我的眼皮子开始上下打架,觉得越来越困。

一个合眼,人往前栽倒,倏然想起是在河边,睁眼间就见河面近在咫尺,眼看就要一头栽在河里了,腰上一紧,下一秒已经被勾回某人怀里,头顶恼怒之音传来:“你是猪啊,钓鱼还能打瞌睡的?”

我顺手环住他的腰,稳住身体后,才咕哝着道:“是猪又怎么了?”有谁规定钓鱼不能打瞌睡的?箍在腰上的手很紧,我挣了挣没挣动,就顺势躺在他怀里闭了眼睛,堂而皇之午睡起来。他特有的味道与周围的青草泥土气息交混在一起,加上暖阳扑面,情醉也迷离。

我想我是笑着醒来的,因为眯了那么一会儿,竟然做了个美梦。

梦到我挺了个很大的肚子在街上走,他皱着眉一脸无奈地跟在身后,突然我停了下来,开始觉得腹痛,他的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惊慌与害怕,急急忙忙把我送到医院,直接送进了产房,再出来时,护士的手中抱着个大胖娃儿,是个女孩,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喜不自禁。

睡眼惺忪中看到上方那张脸,唇角有着浅浅的弧度,虽然没有梦中那般笑得开怀,却是同样的俊逸非凡:“醒了?”星眸婉转而下,感觉环着我的手臂在动,转头一看,才知原来是有鱼上钩,还是条大鱼。我坐起身来,看他气定神闲地收线,将鱼解下放在旁边的桶内,探头一看,里头居然已经有了好几条鱼。

懵懂地问:“我睡了很久?”

他边收渔竿,边煞有介事地说:“也不是很久,就那么几个小时吧,睡到口水掉下来,弄得我一身湿,还跟猪一样打呼噜呢。”

“我哪有?”我恼怒地瞪他,又有些心虚地去看他胸前衣襟,得来肆无忌惮的大声嘲笑。看着在明媚阳光下,他那爽朗的笑容,我怔愣在原地,仿佛与梦境里的他融合。

他的大手罩上我脑门,使劲揉了揉我的短发:“发什么呆?走了。”许子扬率先一步,拎着桶往回走,我紧步跟上,莫名地回过头看了眼那河滩,忽然觉得,其实钓鱼也是个不错的乐趣。

修养几个月下来,伤自然是全好了,身体有见圆润的趋势,我知道不能再当米虫了,网上投了好几份简历,也收到了面试通知。我比较倾向于文职类,许子扬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我从一个面试地点走出门,心里还在盘算着成功的概率,突然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停在我身旁,从内走出绝不可能会出现的人——我的父亲。

我与他省城一别后,只在过年时,大年初一打了个电话,形式般地拜了下年,平日里从无联络。

“爸!”我轻唤了声,眼带疑惑。

父亲朝我点点头,只道:“这里不好停车,先上车吧。”我往里面看了看,坐了父亲现在的妻子,她和善地跟我打招呼:“小浅,快上来坐!”我微蹙了蹙眉,还是坐了上去。

我挑了左边靠窗的座位落座,那个女人坐在右边,一上去她就与我搭讪:“小浅,上回你爸爸跟我提到你得了盲肠炎住院,我还埋怨他怎么不早说的。现在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淡笑着应道:“好多了,这都过去三个月了,自然是无碍了。”另一层意思则是,过了三个来月,你才来嘘寒问暖,是否太迟了?

女人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这次你爸正好过来办点事,我就一道跟来了,后面买了些补品给你,来,我拿给你看看。”她从后座提过几个礼盒,我只能耐着性子听她一一介绍着。

跟她不熟,还真没什么能聊的,但似乎她聊兴很浓,家长里短的都道于我听,出于礼貌,偶尔应个一两句。等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车子一直都在行驶中。

车窗外的景致,已经离开了市区,我不再理会身旁的女人,皱着眉头问前面开车的父亲:“爸,这是要去哪儿?”可他却闷声不吭,我面色变了变,拍前座的椅子,沉声道,“停车,我要下车!”

无动于衷,再回看旁边的女人,她脸上的笑也没了,垂着视线不再看我。

拉了拉车门,已经被上锁了,直觉去摸兜里的手机,刚掏出就被旁边夺了过去,女人阴郁地瞪着我。不安的感觉充斥而来,如此情形也不用再多想,这两人将我带离必有目的。

隔了半刻,女人眼带歉意道:“小浅,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我不看她,只沉沉盯着正前方开车的男人。不是我没有戒心,而是从没想过父亲有一天会算计我,万般苦涩在心头,人心险恶,是不是说的就是这种?可是,他是我父亲啊。

现在我有两条路:一是认命跟他们走这一趟,等待一个未知的命运;二是立刻发难,扑到前面去阻碍我父亲开车,强逼他停车,但很可能三人都会出车祸。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前者,毕竟没到玉石俱焚的地步,毕竟前头的那位与我有着血缘关系,而且我也想知道,他们两人要诱骗我去哪儿,又存了什么目的。

车子速度很快,道路逐渐变得泥泞,越来越偏僻,足足开了两个小时,在一家无人厂房前停下。四周杂草丛生,像是荒地一般。

既来之则安之,等中控锁一解,我就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清冷的风扑面而来,在空旷的萧条之地令人觉得微凉。跟着他们夫妻走进那厂房,发现里头倒不算荒寥,居然还在运作,看见工人穿着工作装在搬运钢板之类。

看到我们出现,工人们自行工作,也不来理会。一路往内走,到了仓库区域,远远可见围坐了一群人在那里,等走近时,我顿时呆如木鸡。

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都暗自猜测是许子杰又起幺蛾子,可直觉又推翻了这可能,因为许子杰若真要找我,无需借用父亲的关系,他有的是办法。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却没想到,等在这里的会是他!一个我几乎遗忘了的人……

君子好逑!

“君子哥!”我轻唤。

闲聊的人群散开,站在了君子身后,只见他从椅子内起身,脸上是温厚的笑容,走到跟前,揉了揉我的短发:“猪猪,怎么把头发给剪短了?”

我眨了眨眼,笑容依旧在他唇角,仿佛我们是叙旧的老友,仿佛昨日对妹妹般的宠溺仍在,又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是这叙旧请人的方式……呵呵,而我纳闷的是,他与父亲是怎么认识的。轻声解释:“长头发太久了,就想剪短了换个造型看看。”

君子环过我肩膀,边走边道:“走,里面坐。”他的身形于我而言,太过高大,我只到他脖颈处,被他这么轻轻环住,倒像是扣在怀中一般。

只走了几步,就听身后父亲惊疑不安的声音:“吴先生,我儿子那事……”

心中一紧,我恍然大悟。

君子顿住身形,回首过去,似笑非笑道:“余兴德,猪猪与那小子都是你亲生的,你可真厚此薄彼啊。”我身体颤了颤,垂了视线,定在脚边的水泥地上。只听身旁男人霸气外显道:“不过,既然你是猪猪的父亲,看在猪猪的分儿上,这次的事情就算过了,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那儿子来纠缠我女儿,否则——”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具有威慑力,“我会打断他的腿。”

我猛然醒神,我怎么忘了君子老家本就在省城,他进了那里面,他的老婆与女儿自当仍在省城。而寥寥几句话里,可听出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与他女儿有什么,掐指一算,确实两个孩子的年龄差不多。

“猪猪,你没猜错,你那个名义上的弟弟居然想追我女儿,呵,这不是辈分乱套了嘛!”君子噙着笑,看似调侃,目光却极冷。早前那时我们一同玩传奇时,就知道君子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可能对妻子没了感情,但是为了女儿他就绝对不会离婚。

君子叫吴建楠,他身边的小弟都喊他楠哥,我原本也跟着如此喊,后来他说我跟小雅亲近,省了楠字,就叫哥吧,以后若有难处尽管找他。那时的他豪气万丈,谦谦温厚真如大哥一般,可是现在却用了这种手段,逼我父亲将我带来。

那些围在他周围的壮硕男人,一看就知是身手矫健之辈,混江湖的人,总脱不了那种气息。看来,这半年的时间,君子又翻身了。

父亲心虚的目光看向我这边,立即又躲开,我笑了笑,没有作声。君子让人打发他们离开,背过了身往内走了几步,就听父亲在身后瑟缩地问:“吴先生,什么时候能放我女儿?”

君子再度转身,我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身旁男人散发出来的威慑力,随即就听到父亲的妻子语带哭音地说:“阿德,我们快走吧,还要去接儿子。小浅是吴先生的朋友,不会有事的。”“可是……”“别可是了,我们走吧……”

接着,脚步声远去,我心上添了寒凉。君子在旁讪笑道:“猪猪,你这父亲,真不算地道。”评论算中肯,我浅笑了下,算作回应。其实,如果父亲将这件事告诉我,相信我也会选择来见君子,因为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君子的目的只有一个。

除了这种方式,他还会有别的法子找上我。可父亲选择的是欺瞒、诱骗,有句话叫无语问苍天,就是我此时的心情吧。

连进两扇门,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我倒吸了口凉气,愣眼瞪着那靠在墙角被绑起来的人——陈新。虽然早有预感,还是没有此刻的视觉冲击来得震撼,陈新的脸上处处是伤,嘴角破裂,血丝溢出,半闭着眼睛,不知是否昏了过去。

“君子哥,你这又何必?”

难道真的要谢雅的家庭毁灭,他才甘心吗?如果这是他对谢雅的爱,那就真的太过沉重了。

“猪猪,你是看着我和小丫走过来的,也是最了解我们的人,我与她那么多年,难道就比不过这个人与她的这一两年?”

侧过头,我看到从未有过的戾气在他脸上,眼中是暗沉的风暴。如果我理智一些,该选择明哲保身,附和他的话,可看着陈新如此凄惨,我不得不开口:“感情是不能用时间来论断的,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小雅是付出了所有来爱你,可你不能要求她永远都没有希望地等在原地,她有权利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凌厉的拳风扑面而来,我闭紧了眼,等待那痛楚,却听耳后一声巨响,睁眼见君子暴戾的脸,而他的右手打在了我身后的门板上。

“幸福?你觉得她与这小子在一起就幸福了?”

“他们彼此相爱,又有了女儿,这难道不是幸福?君子哥,你能给小雅婚姻吗?你能给她孩子吗?她跟着你永远都是见不得人的小三,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到最后,拼着被他揍的可能,我豁出去低吼出了声。

此时的君子,暴戾又愤怒,脖子那边的青筋暴露在外,完全不怀疑接下来那一拳会砸在我脸上。可我依然希望能够唤醒他的良知,最起码唤醒他心底里头对谢雅的那点疼惜。陈新被他抓来打成这样,生死未卜,我有强烈的直觉,事情还没完。他将我找来,不是为了看陈新的惨状的,要达到震慑威胁效果的话,带谢雅过来更好。

但,我失望了,君子没有向我挥拳,暴怒的神色一点点收敛起来,到最后他又噙着笑看我:“猪猪,你用不着激我,总之我对小丫是绝不会放手的。”

我靠在门板上,喉咙有些发涩,轻声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他阴沉一笑,收回了撑在门板上的拳,扭头看向角落里的陈新:“晚点你就知道了。”顿觉后背发凉,他噙着笑的样子犹如凶猛的野兽,即将张开满嘴獠牙向我扑来。

一声轻微的响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同时转头,见陈新从昏沉中醒来,等他从眯缝的眼中看清我时,眼睛突地瞪大:“余浅,你怎么会在这里?”转而他怒瞪君子,“吴建楠,你抓她来干什么?快放了她!”

君子举步走到他跟前,俯首轻拍他的脸,恶意嘲弄道:“自身难保,还想着别人,真是有情有义啊。”陈新脸色倏变,朝我这边飞快地掠了一眼。

不知为什么,我心头跳了下,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放了她。”陈新再开口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不要牵扯不相干的人。”君子冷哼了声,直起身道:“相干不相干,要验证了才知道。”随即转身向我走来,如往常般轻抚了抚我的发,“猪猪,哥今天有个事要找你帮忙,等下你配合就好。放心,哥不会伤害你的。”说完,拍了拍掌,门外几个壮汉立即簇拥着一个穿了白大褂的人走进来。

那人手提了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箱子,打开箱子,里头的物件一目了然,纱布、酒精棉花、一次性针管等,这是个医用药箱。那人按下一处,箱子隔层弹跳而起,原来是分上下两层的,底层中似有一物。

我站得远,看不太清楚。

等那人将一个透明的小袋拿出来时,我知道是什么了。

氯胺酮,又名凯他敏,静脉或肌肉注射,很快会让人意识模糊,如入梦境,肌张力增加呈木僵状,对周围环境的改变不再敏感,痛觉也完全消失,意识和感觉分离。

那人戴上了白色手套,拿出一次性针管,接上针头,将已经稀释好的液体注入其内,然后朝陈新的方向走去。

我大惊失色,喊道:“君子哥,不要!”

可君子如何会听我的,脸上带着阴森的浅笑在旁观,我一急想冲上去,立即就被站在旁边的大汉给揪住,强行拽到一旁,双手被绞在背后,按坐在椅子里。

“君子哥,你……”

君子一个瞪眼,控住我的男人直接将我的嘴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大褂走到陈新面前,露出森冷的白牙:“很快就不痛了。”两名壮汉上前,一边一个按住陈新,将他的手臂压在地上,针头刺入,液体推进了他的静脉。

效果来得很明显,原本还在挣动的陈新,逐渐变得迟缓,眼神迷离。与此同时,又有人进来,居然架着摄像机等物件,在屋内开始摆弄,很快机位都摆放好,人又退了出去。

从那闪烁的光可见,机器已经启动运转。我不懂君子这是要做什么,他想要拍什么?拍陈新此刻的惨况给谢雅看?那边白大褂在注射之后,并没有离开,不知从哪里取了什么东西,在陈新鼻子跟前晃了晃,然后开始喃喃而语。很快我就看出名堂来了,是催眠。常听人说,意志坚定的人很难被催眠,而此刻,陈新早被那药物摧毁了意志,根本就无任何抵抗能力。

仔细听时,我越加震惊,那人似乎在制造一个网游里的幻境,他让陈新以为自己置身在游戏中,然后换了身份,他不再是现实中的陈新,而是十区的战狂。

我惊疑君子怎会知道陈新玩游戏的事,他们并不属同一个区。眼前容不得我多想,因为君子已经朝我走来,他居高临下看着我,手上拿了个盘子,中间放着粉末,划成一条一条很小的白线。有人递来一根吸管,他伸手接过后,对我露出温善的笑容:“猪猪,你知道哥不会害你的,乖乖吸上两条,让你有点感觉。你从没吸过,两条不至于过量,只会让你的头有些发胀。”

我惊恐地看着那刺眼的白色粉末,心底徒生恐惧,隐约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箭在弦上,容不得我拒绝,即使我摇头,有力的手也紧控住我的后脑,让我动弹不得,无可避免粉末穿透鼻腔,进入大脑,一种说不出得难受,很快我开始目眩,脑袋发胀,身体的知觉在逐渐消失。

看到君子俯下身来抱起了我,然后走过几步,又将我放下。耳边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说:“战狂,你看看这是谁?她不是水云轩吗?红色的羽衣在她身上穿着,是不是很美?”

我艰难地转头,看到呆愣的陈新直愣愣地看着我,那眼中是我不熟悉的光。

“战狂,她是你的轩猪,她是你的轩猪……”一遍遍地重复在耳边,我迟钝的脑袋了悟,这是要给陈新洗脑,让他觉得游戏里的战狂是喜欢水云轩,然后那些架设着的机器,拍下这段来给谢雅看。

君子这心思,动得可真叫绝!若谢雅看到这一幕,不止是伤心欲绝,还会痛到彻骨,呵,有什么比被丈夫和最信任的朋友背叛,还要来得痛呢?

可我明知事情会如何发展,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戏从开场到结束。药效起了作用,身体感觉浮浮沉沉,脑袋一晃,眼前的景致就分裂开来,碎成无数个小片。我强聚精神,碎片又凝聚在一起,看到白大褂与壮汉等人往门口走,最后走出去的是君子,他深看了我们一眼,笑意莫名。

随后,那扇门被关了,机器却在闪烁着红光运转。

忽觉手上被覆盖,扭回头一看,是陈新拉住了我的手,原来他身上的绳索不知何时已被解开。他痴迷的目光紧紧盯着我:“轩猪,你可知道,你走了以后,整个区里变得荒凉孤寂,可到处又都是你的身影,我走遍各处,都是曾经我们一同并肩作战的痕迹。”

我听得入神,心里感叹原来战战是那么深地惦念过去,他忽然一把抱住了我,脸贴在我耳边喃喃低诉:“轩猪,这次你回来了,我不会再放你走了。没有唯一,只有我和你,好吗?”

不行,不能这样,心中无数个声音在嘶喊,可是我却绵软无力,推不开他的手。张口欲言,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这时我才知晓,君子给我吸的东西定掺了别的成分在。

我感到了绝望,陈新被催眠彻底洗了脑,没有了神智,全部按照君子的计划走下去。我们拥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的镜头,全被拍摄在那机器里面。

不仅如此,怀抱越紧,越能感受到对方带着兴奋的身体在蠢蠢欲动。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得自救,否则接下来发生的事,将使我们万劫不复。

我抬眼看向那黑沉的机器,它就像张开了巨口的兽,欲将我们吞没。眼角划过某物,我心里定了定,拼了全力就势往地上而滚,抓住之前绑陈新的绳索,朝机器的脚架扫去,绳子没能打倒机器,只圈住了最下边的支架脚,我使劲一拉,“哗啦啦”一声,机器倒了。

同时,脚步声传来,很快门就被推开了,君子走近我们,眼中满聚风暴。

不知是我眼中的哀怜,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他起了别的心思,只见他挥挥手,有人上前将迷幻中的陈新从我身旁给挪走,然后那个白大褂走到我跟前,他的手中是针筒。冰凉的指尖压在我手臂上,只能看着那液体被注射入我的身体。

是要我与陈新一样没了神智吗?君子,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害我?我说不出话,只能仰躺着凝看那俯首的男人,无声质问着。

可很快我就感觉到身体的知觉在复苏,头晕目眩感也在消失,喉咙一痒,轻咳出声,发现可以说话了,明白刚才那一针剂应是解了之前的药。

“君子,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卑鄙!”如此情景,我再喊不出那个“哥”字,若不是我用绳子弄翻了机器,他绝对可以在外头冷眼看着陈新色令智昏。那才是他的终极目的,若想破坏谢雅与陈新的婚姻,没有比这样一段好友与老公纠缠在一起的录像来得更有效了。

君子定定地看着我良久,目光冰冷,声音寒凉:“猪猪,如果我真的卑鄙,那么就会进来将机器重新架好,让这场戏演完。可我终究还是念着曾经与你的情义,停了下来。因为我很感激你在我进去的那段岁月,能够陪在她身旁。”

转身离去的背影,沧桑又沉重。

我与陈新被隔离了开来,那架摄影机器有没有砸坏我不知道,但是之前的录影定是留存了下来。君子之所以肯就此喊停,也是因为拍摄到那里,足够将一池清水搅浑。接下来,可能就是等待谢雅出场了吧,他做这么多,为的是她。

可我绝没有想到,来的人不是谢雅,而是许子扬。

当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时,心头有异样划过。我翻身而起,跑到门边一拉,居然没有上锁。

不知是君子笃定我不敢逃跑,门外居然没人看守。等我循声跑出屋子,就看到许子扬独自一人站在仓库前的空地上,手里抓了根铁条,几个大汉围着他,拿了刀具与钢管类的武器,而他的脚边躺了两人,抱着破了的头在哀号。

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没人看守,而是君子的那些小弟都过来这边了,显然刚才动过手。搜寻许子扬上下,见他没有明显外伤,我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心又揪紧,他怎么会来?

君子站在门前,静观其变,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头伸手将我扣在了身前。许子扬目光往这边一扫而过,然后定在我脸上,问道:“有没有事?”

我挣不开君子的束缚,只能摇头表示无碍。并没撒谎,除去差点儿被拍摄下不堪画面外,君子没有太过为难我,他到底还念着一点旧情。有个壮汉走到君子身旁低声汇报:“楠哥,这人棘手。”

只见过一次许子扬与许子杰动手的场面,若不是那次,我一直都当他是个文人。突然前方动了,许子扬手中的钢管已朝其中一人挥了过去,立时一场群架在眼前展开。

但没过两分钟,就听君子一声沉喝:“住手!”

我余光划过,之前那个壮汉手上居然拿了一杆长猎枪,不知是真是假,赶紧呼喊还在打斗中的他:“子扬!”他闻声转头看来,面色变了变,人往后退开两步,钢管用力一抵将那几人逼退开。

君子拉着我跨前一步对他说:“许少是吧,我请猪猪过来喝茶,没想惊动你的大驾。既然来了,就一起进来喝杯茶吧。”他睨了眼许子扬手中的钢管,又道,“最好别轻举妄动,那猎枪可不长眼,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不小心擦枪走火了可不好办。而且,里头你兄弟陈新在呢,我留了人特别关照他。”

许子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把钢管扔在地上,立即有人上前捡走,用猎枪顶住了他的后脑。

君子松开了我,笑着说:“来吧,许少,我们进去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他嘴上说得客气,等到进了原来关我的那间屋后,却让人将许子扬给反绑在椅子上。

许子扬冷笑出声:“这叫心平气和地谈?”

君子也不介意,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和颜悦色道:“我是真有诚意和你详谈,也是为了保证我们的谈话过程不会因意外而中断。”

许子扬笑了笑,没再开口。君子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我,招了招手:“猪猪,过来,你也坐下吧。”我只能听话地走过去,仍旧坐在了那张沙发上。

君子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吞吐了两口后,才眯眼看着许子扬道:“你是从余兴德口中知道这个地方的吧。”这是一个肯定句,见许子扬眉色没动,他又转头看向我,“猪猪,你那父亲还算有良心。”

我沉了沉思绪,涩然开口:“君子,这件事与他无关,我留在这里,你放他走吧。”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还是想尝试下。

立时,某道目光灼烈地射来,带着沉怒。

“猪猪,事情本来很简单的,原本只要让小丫过来,看过那场戏,然后我就会带她离开这里。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许少掺和了进来,他是什么人我早就查过,所以现在情况变得有些复杂。”

“那你想怎样?”许子扬淡漠地问。

君子又狠抽了一口烟,才说:“问题不是我想怎样,而是许少你打算如何做。幸亏我对余兴德防了一手,他那边电话一打到你那里,就有人汇报给我了。我才能及时跟你联系上,让你单独过来,否则,现在还不是警车包围我这里?”

我越听越觉不对劲,这分明是君子有意将许子扬引过来啊,要不然父亲怎么可能打出那个电话,而他掐准时机跟许子扬通电话,他到底要干什么?我能想到的,许子扬自然也能想到,只听他冷沉了声音问:“吴建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有何目的?”

君子的眸光闪了闪,将烟蒂扔在脚边踩灭后才缓缓开口:“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据说许少的门路通透,所以就想通过猪猪的关系,跟你疏通疏通。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打擦边球的生意,还得你们睁只眼闭只眼行个方便,才能生意亨通,到时候定少不了许少你那边的红利。”

听到此处,我有些懂了,君子是想与许子扬合作,借用他的关系重走老路。当初他除去领了一群兄弟在娱乐场子里坐镇外,就是之前我看到的那些药物交易。进去三年,他原来的路子可能还在,但必受阻碍,所以务必另找渠道,而且还要打通关系,才能东山再起。

所以,这个计划用上我,除去要让我与陈新做一场戏外,目标还是许子扬。

心冷成殇,若一切以爱为名,我或许还能觉得这个男人只是爱得疯狂。可并非如此,他在挽回谢雅的同时,更做了其他周密的布置,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阵阵寒意侵袭进我的骨子里,这个计划是否在当初君子出现时就已成形?他找上我的同时,为的不止是想我帮他挽回谢雅,其实更多的是打探我当时的状况,然后在与谢雅撕破脸撂下狠话后,他隐藏在背后,悄悄观察着一切动态。

就像是暗藏了獠牙的凶兽,将温厚和善的一面流露在外,又披上为爱不顾一切的外衣,然后抓准时机,掐住别人的命脉。

所以今天这一劫,我避不开,因为君子伺机已久。

许子扬垂了眸,像是斟酌他话的可行性,君子也不催促,气定神闲地等着。

许子扬抬眸时像是已有定夺,他星目流转,暗光浮动:“如果我同意,你能保证她和陈新安然无恙地离开吗?”

什么意思?他要君子将我和陈新先放了,他自己单独留下来?

君子目光向我这边扫了一眼,笑道:“陈新可以,猪猪不行。许少手段玲珑,我总得有个保障才行。不过你也别担心,以我跟猪猪的交情,我不会对她怎样,而且小丫跟我回了省城后,身边也没个朋友,我想猪猪能够陪陪她。”

如此,谈判虽失利,却也等于是有了结果,许子扬再度沉默。

君子笑着起身,说了些客气的话,然后在临出门前,让人给许子扬松了绑,却用手铐将他的手给拷在了窗棂上。对我并没做任何处理,许是也知道以我的能力是逃不了的。

我从门缝中朝外探了探,见几人正围坐在一起叼着烟打牌,不见君子的影踪。回到许子扬身边,我低声叹道:“你何苦要过来呢。”他眉毛掀了掀,淡声道:“吴建楠有心找我,避不开的。”

心中压抑,知道他是在有意宽慰我,若不是我在这里,以他的城府,有的是法子对付君子。我俯身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问:“你真的就一个人来的吗?”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单枪匹马逞匹夫之勇之辈,若不事先安排妥当,怎么会单独过来呢?

哪知他却道:“你的君子哥在路上安排了人,沿路看到我一起过来的车子,电话打来说如果我不是一个人的话,你身上少了什么可不要怪他,你说我还能再带人吗?”

他说此番话时,眉色不动,平平淡淡波澜不惊,听得我却额头冒冷汗。听似轻描淡写,实则却是冒了一番风险前来,归根结底,是为了我。

我朝窗外看了眼,天色有些昏暗,院子里的人却还都守在原处不见松动。焦躁入心,我压低声音问:“那现在你有什么主意?”难道他还真同意了君子那提议,要与他做违法勾当?那今后他如何还能坦荡走这条政路,尤其人心是贪婪的,君子的胃口有多大,谁也无法预料,难保后面他会狮子大开口要更大的利益。

突闻窗外院内传来异动,转眸去看,只见君子走在前,身后跟着几个人,抬了什么东西进来。许子扬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在我右脚鞋垫下面有根细钢丝,你拿出来。”我闻言立即低下身去脱他鞋,果然从鞋垫下面找出一寸长短的细钢丝,递给他后,只见他修长的手指翻动着将细丝插进孔内,没过一会儿,就见那手铐被打开了。

整个过程看得我目瞪口呆,他居然还有这本事?

“嘘,别出声!”许子扬做了个静音的手势,他将手铐解开后,并没有完全挣脱,而是依旧保持了原状,假意还被铐在那处。

我有所领悟,静立在旁,身体挡住他悬在窗棂上的手,等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没有意外地,君子推开了门,看到我们挨在一处,展颜而笑:“给你们叙话了这么久,也算一解相思了吧。走吧,我送许少一程。”

他朝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就见那人从怀中拿了手铐钥匙向我们走来,我顿时心中一紧,若被他们发现许子扬已经解开了锁,如何是好?可我又不能一直挡着不让开,在那个男人走到跟前时,只得慢慢移开身子,站到了旁边,心跳剧烈。

男人走上前一步,只听一声“咦”,同时外头传来一声巨响,许子扬猛然挣开手铐,一拳朝那人挥去。男人并无防备,直接就被打倒在地上,君子面色惊异,由于事出太过突然,他也没意料到,迅速退出门外,立刻有壮汉拎着棍子朝我们冲来。

许子扬将我往后一拉,掩在身后,抬脚踢翻最前面的一个人,又斜踢过一脚,正中另一人的手腕,趁他手指松动时,夺走了棍子,武器在手他打起来就不那么费力了。奇怪的是,进来的就两三个人,君子退出门外后,也不见带人过来。

等我们冲到外头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空地上,原本君子这边人拿着的那把猎枪,如今却指在了君子的脑袋上,其他人都只敢围在四周,不敢妄动。刚才那声巨响,应该就是放枪的声音,而持枪者戴了顶鸭舌帽,将脸面都遮住了,看不清是谁。

君子眸内冷光闪烁,向来泰然自若的神色已经动容,瞪着拿枪指着他头的人问:“你是谁?”那人抬起头时,我看清了他的脸面,松了口气。

程磊。

我就说许子扬怎么会完全没有安排就单身赴会,原来一切后招都在这里。显然之前君子出去应该办什么事了,回来时,程磊悄悄混了进来,刚才许子扬朝窗外一瞥间应是看到了他,然后才让我拿细丝给他去开手铐的锁。

这一招里应外合,配合得刚刚好。

程磊咧开嘴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如果你不想你老婆女儿都被请到局子里去的话,尽管继续横下去。”君子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朝我们这边看过来,目光定在许子扬身上:“你让人将她们给扣留了?”许子扬并没给正面回答,面不改色地淡问:“新子呢?”仿佛胸有成竹般自若,可我感觉到他拉着我的手心内有微凉的汗湿,掌力扣得很紧。其实他也在紧张吧。

很快,陈新被带了出来,浑身是伤不说,仍是昏沉状地瘫软在那里。衡量眼前形势,确实对我们来说不算太好,这边只有许子扬与程磊两人,而君子那边却有一大帮人,一把枪除了能控制住君子外,根本无法兼顾别人。

我最担心的是,那把枪在君子手上是伤人的武器,在程磊手上却受束缚,他一不是警察,二不是亡命之徒,所以不大可能真对君子开枪。

这个道理,我能想到,相信君子也能想到。

所以,扣住陈新的男人没有放人,而其余人也持械围住了我们,形成了两方对峙的局面。

“如果不想那小子死的话,你就开枪吧!”君子出声打破了沉寂。

可他话声一落,程磊就毫不犹豫地将枪向下移转,对准他的肩膀处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君子闷哼出声,身体被弹出去两步,一个血洞出现在他的肩膀处,他捂住伤口不敢置信。

我在旁看着也惊呆了,刚才那一刹那,程磊的脸上闪过狠戾。身旁男人一声轻笑后道:“你以为他不敢开枪?他有持枪证,有权枪击罪犯,就是今天他开枪打死了你,我也能保他无罪。吴建楠,你不是知道我的能力嘛!”

君子的面色变了几变,犹自嘴硬道:“大不了一拍两散,今天我让你们走了,你也不会放过我,还不如拉上那小子当垫背。”

许子扬朝那边的陈新瞟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道:“也行,你要这么做的话由你。现在我兄弟那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与其带回去不行了,还不如就在这里一起了断了。阿磊,不用客气了,动手吧。”

程磊立即听令抬枪指正了君子的头,手指扣在扳机上,像真要开枪般。君子只得大声喊停,他没法赌这一把,赌的是命。

许子扬邪勾唇角:“劳驾送我们一程,另外还要拜托你手下扶我这兄弟一下。”

程磊顶着君子率先往外走,我跟许子扬跟在后,陈新被人搀着。穿过厂房,外面没有灯照明,四周一片昏暗,夜风吹动高过人的草丛,就像舞动着的恶灵般狰狞。

就着微弱的月光,发觉那处停了两辆车,程磊在前头吩咐将陈新扶到其中一辆车内,朝我们看过来,许子扬眉毛动了动,拉我走向车边,推我坐进后座并关上了车门。

我透过车窗向外看,因为昏暗,只看得到他们漆黑的身影,看不清许子扬等人的脸色。心生莫名的恐慌,很害怕他们会出事。外面的情形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两人并排站到一起,猎枪紧紧顶着君子的脑袋,而那群人站在几尺开外,谁也没有动,都沉目紧盯着对方。

一声轻响,敲击在心头,让我的心跳加速。前面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许子扬探身进来,视线向后面瞟了一眼,然后就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但他并未坐进来,而是转身忽然向君子逼近,银光闪过,我仔细看,才发现他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拿了把细小的匕首抵在君子的喉咙处,这一下对方有人怒骂出声,却也不敢逼上前来。

程磊阴冷地一笑,移开猎枪扫了眼四周,突然对准了旁边那辆车的轮胎射击,爆破声在夜空划过众人的耳膜,尤为惊心。身形移转间,猎枪到了许子扬手上,改换成他指着君子的头,他沉声道:“阿磊,你先上车!”程磊没有任何迟疑,钻进了车内,手控在方向盘上,做好随时开车的准备。

而许子扬用枪架着君子慢慢往副驾驶座移动,那群壮汉也步步紧逼,车门开启的时候,我听到君子在说:“猪猪,我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微微一愣,没想他会忽然对我开口说话,而我坐在车内,甚至看不清他的脸面。只听一声痛呼,许子扬身影闪进了车内,没等车门关上,车子像箭一般飞了出去。

拦在车前的人,有被撞开的,也有急跳到旁躲避的,回过头从车后玻璃往外看,发现君子捂着肩口的伤处倒在地上。刚才那一下,应该是许子扬用枪杆重重打在了他的伤处。

那群人象征性地追了些距离,但到底脚赶不过汽车,只得作罢。漫无边际的黑沉,压得人惶惶不安,有些透不过气来。前头许子扬在问:“我们的人都还在原地待命?”

程磊点点头:“吴建楠安排了人守着,一看有风吹草动,立马就会打电话通知进去,怕你有危险,没敢轻举妄动。我是乘人不注意,偷偷混在工人里头进来的,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满满一箱的大麻,还是最原始没加工过的,那姓吴的真是疯了。”

我在后面听得暗暗心惊,后来君子出去就是去拿那些东西了吧。

“消息已经传过去了,这边我们一脱身,就有人会赶过来,最多一个小时,就能接上头。子扬,看那姓吴的嘴脸,我还真想给他一个枪子吃吃呢。”

许子扬轻哼了声,没再开口。

地面坑坑洼洼的,连带着车子时有起伏,开过二十来分钟后,忽听前头传来一声:“不好!”就觉车子一个打滑,然后大的颠簸,差点儿翻车。我受车身倾斜的惯力,倾倒到一边。

怎么回事?是因为天太黑看不清路况,卡在什么地方了吗?前面的许子扬与程磊互看了一眼,脸色黑沉。我也跟着心头骤紧,想也知道此时发生了这突发情况,于我们极其不利。

可更加不利的还在后头,程磊忽然叫了起来:“子扬,你快看!”顺着他的手指透过前头的挡风玻璃往外看,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有车灯亮起来,然后向这边疾速开来。

车子才开了半小时不到,许子扬的人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不祥的感觉涌来,脑中浮现出君子最后那句话,顿时面色变白。

是君子安排的人!他对我们动了杀机!他说:“猪猪,我没有想到最后结局会变成这样。”那时候,他已经起了杀心,是在与我作告别。君子游走黑道,骨子里有股沉冷的狠劲在,当初就曾有蓄意伤人的案底,又为了那些软性毒品铤而走险,他势必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也考虑到了所有可能的因素。

不成功便成仁,在他的世界里,这是至理名言。而如果我们出事,那么他必将争取到最有利的时间跑路,中国这么大,躲在某个角落三五年完全不成问题。

此时的情形,容不得我们多考虑,许子扬当机立断下命令:“快,都下车!”他已经踢开了车门率先下地,绕过车身到我这边,拉住我的手,将我从车内拽了出来,陈新由程磊扶着。

许子扬拉着我扭头对身后吼道:“阿磊,把猎枪带上!”随即埋头往回跑,我紧跟着他的步伐,可因为路况实在太差,加上没有路灯,夜就像裹了黑布一般漆黑,所以跑了一段距离,脚步就开始踉跄起来。

紧随在我们身后的程磊与陈新两人,也是呼吸沉重,车声越来越近了。许子扬突然开口:“阿磊,等下看准时机逃,你带着新子,我们兵分两路,可分散些人。”

“明白!”

有种人明明处于劣势,依然能够沉稳自若地调度安排,这就是许子扬。

很快,汽车追到了我们身后,直接朝我们撞来,许子扬带着我往旁边一滚避开了危险。等起身时,车内已经“哗啦啦”下来十来个人,每个人手中都拎着把明晃晃的砍刀。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朝我们砍,程磊没有犹豫朝最前面那人开了一枪,却听有人喊:“他们就一把猎枪,兄弟们上啊。”

确实,就一把猎枪,不说子弹有限,就算有足够多的子弹,程磊也不可能当真就肆意射杀对方。而且猎枪又不能像冲锋枪一般连发,这一缓的时间里,对方已经用刀砍了过来。

许子扬眼明手快踢中那人的手腕,程磊用枪格挡住横劈而下的刀:“跑!别硬拼!”扔下这句话,许子扬就紧拽着我狂奔,风吹乱了我的头发,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只听得到他的。如果没有身后踢踏着的凌乱脚步声在追逐,世间仿佛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一个趔趄,我毫无预兆地往前栽倒,膝盖蹭地,痛意立即传来。许子扬连忙回身,环住我腰才将我拔起,被身后的人追上。我只看到银光闪过,接着就是刀刃入肉的声音,格外地清晰。有那么两秒钟,我的思维停顿,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尖叫出声。

追来的有五六个人,敌众我寡,局势极为不利。许子扬松开了我,反身夺过了其中一人的刀,劈开了紧随而上的那人,却无法顾及另外一边。我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手上紧抓着刚才摸来的一块石头,深吸了口气,一个飞扑撞倒了其中一人,毫不犹豫地用石头去砸对方的头。

惨呼声起,却同时听到身后有刀风过来,还没等我回头,又是一道挠破我心的撕裂声,背上沉重地压来。呼吸刹那间顿住,许子扬抱紧了我向旁滚去,可却不知我们摸黑乱跑间,跑到了山道上,这一滚就从山坡上直接摔了下去。

不断下滑的势头,停也停不下来,坡体上的尖石划破皮肤,乱草树枝擦过脸颊,将皮肤撕开了口子。黑暗中,许子扬将我紧压在胸前,奋力想用脚蹬住什么来减缓我们下滑的速度,我也学他试图拽住树枝,在两人的合力下,总算是止住了下滑的身体。

因为山体上有树木,将头顶遮盖了,更加伸手不见五指,无法辨析离底下还有多深,只能就近摸到一棵稍微粗壮的树,将身体的重量靠在上面。仔细听了听,寂静的夜,只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头顶没有人声传来,想来那群流氓也不至于冒险在这漆黑的深夜里滑下山来追。

忽然想起什么,我探手去摸他背后,一手黏腻,心往下沉:“子扬,你怎么样?”

“我没事。”简短的回答,但从他沉重的喘息声可判断,他有事!我手上摸到的黏腻不可能是汗,是他的血。那几下刀刃入肉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地划过我的耳膜,我的眼角控制不住湿润起来,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就算是最后逃跑,没有我和陈新两人,凭着他和程磊的本事,加上还有一把猎枪,他们也定能安全脱逃。可是……我拖累了他。

“别怕,我身上有追踪器,他们会找到我们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

醇厚的嗓音中带了点喑哑,他是想宽慰我,可是这种时候我哪里能够松下心神来,情绪在崩溃边缘,但还得紧紧揪着。我语音颤抖着说:“你流了好多血,先想办法帮你背上止血吧。”我怕等到救援的人来,他的血都要流尽了。

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语声渐轻:“浅浅,你要竖起耳朵仔细听,除非听到程磊在喊,千万别应,知道吗?”他是怕君子的人不死心再找来吗?忽又觉得不对,他怎么像是在交代着什么,我心中惊颤,急问:“你是不是还有哪里受伤了?快告诉我!”

可是他却没再说话,我惊慌地去摸他的脸,发觉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子扬!子扬!”连喊两声,都不见他有回应,他已是昏了过去。他身上绝对不止后背那一处刀伤,要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昏迷的。

眼睛不能视物,只能靠手去摸,先检查他的头部,果然后脑上有湿润,定是在滑下山坡时磕到了凸起的石头。鼻间全是血腥味,当我的手触摸到他的腹部时,连心都颤抖了。这里才是致命伤吧,几乎整片衣料都被血浸透,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来。

我连忙脱了外衣去堵那伤口,可很快衣服也湿了。这样下去不行,他等不到救援的人,就要先血尽而亡了。我拼命告诉自己别慌,可颤抖的心怎么都镇定不下来,这种情景,我怎么可能不慌呢?背靠在随时都有可能滑落的山体上,他生命垂危,连一点急救的法子都没有,声音大了还怕引来恶狼。我咬了咬牙,赌一把!

我将他覆在身上,脱去他的外衣罩住他的头,然后紧紧抱住他,脚往旁边一蹬,两人又开始下滑。后背摩擦着,衣服很快就破了,撕裂的疼散开,但不过两分钟,我们就滑到了底。

在许子扬陷入险境的情况下,我不能再等着人来救,首先得自救。我吃力地将他先移到一旁,忍住后背钻心的疼爬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覆在背上。直起身时,身体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

凭着直觉往某个方向走,沉重的不止是步伐,还有心。他的脸就搭在我的肩膀上,喷在我脖颈间的呼吸越来微弱。还记得那一次在海边,他背着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沙滩上,如今情景倒转,换我来背他。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满心感动,此时却满心绝望。

前路茫茫,背上的人生死未卜,漆黑的夜如一张弥天大网将我们笼罩。我除了不停地走,别无他法,渐渐像是有了幻听,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唤。有喊许子扬名字的,也有喊许少的,我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背着他躲进了草丛中。

人声渐近,眯起眼想穿透黑暗看清前方逐渐逼近的人影,连呼吸都屏住了。如果来的是敌,那么我和他必将要身死在这里了。

直到呼唤声中,有熟悉的嗓音喊“余浅”时,我的呼吸才恢复过来,那是陈新的声音。他和程磊逃脱了吗?那么,这些人是……刚想探出身去,忽想起许子扬最后交代的话,我又缩了回来,静静屏息等待那群人靠近。

“从追踪器来看,应该就在这附近,大家分开找找。”

终于,我听到了程磊的声音。“我们在这里!”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哑,但只要能引起那边的注意就好。脚步声向这边走过来,我想要背着许子扬直起身,可是刚刚还能强撑的毅力,在这一刻都松了下来,一个跌冲,伏在了地上。

“他们在这里!快来!”头顶有人在喊,头晕目眩间,意识有些昏沉了。感觉到有人在拉我背上的他,条件反射地反手紧紧扣住不放,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开他!

“余浅,放手。我是程磊。”

是程磊!许子扬说只能信程磊,我心头一松,手也松开了,身上的重力被移开,很快有人来扶我。我迷蒙地扯住身旁人的衣袖道:“快,他的头部、背部和腹部都有伤,必须先急救!”

耳边立即是混乱一片的惊呼声,有人在嘶吼:“快把车开来,车上有急救器械。”

我是强撑到看着许子扬被抬上车,然后接上氧气罩才逐渐昏沉过去的,身体各处的痛早已将我的痛觉神经麻木,能够坚持到这会儿,已是身体的极限了。

投进未知的黑暗前,有种说不出的恐慌与害怕,仿佛这一闭眼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可我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犹如混沌中的蝴蝶断了翅膀,飘然而落,坠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