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极夜相思(1)
夜空深邃苍茫，微微的星芒静静的耀亮了天幕。浩瀚无边的极夜海拱卫着西地仙庭极夜宫。
子时，平静的极夜海突然荡漾起来。中心冲起一圈圈涟漪，不断往外扩大，形成一道道的白色浪花迅速往岸边滚去。
“啪！”浪花重重冲上海边的玉石台阶。
值夜的小仙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一跳，忙不迭的敲响了悬挂在长廊上的云板。云板清清脆脆的响起，仿佛美人初醒时慵懒的嘤咛声。
仙庭后宫顿时飞出无数的仙侍，瞬息间站在极夜海的长廊玉阶上垂手肃立。
听得仙乐阵阵飘起，玉石长阶之上的仙宫大门次弟洞开。众仙侍齐声贺道：“恭迎天尊大驾！”
“停了停了别吹了！那孽障又要如何？！”仙宫云台上现出一行人。当中老者银髯飘飘，头戴玉冕，身穿黑色衮金绣狻猊大袖袍衫，满脸怒意。
众仙侍低头沉默，目光齐齐望向自极夜海地宫中心卷来的浪潮。
“天尊息怒！”他身后几位仙姬娇声劝道，眼神对视间，都噙得一丝惶恐与无奈。
西皇天尊身边站着的玄灵上仙举拳轻咳了声，柔声劝道：“天尊莫恼。如今三月已过，十世历炼之期已至。殿下的性子向来是等不得的！这都过了两日了。”
“哗！”又一道巨浪拍上玉阶，立在最低一层玉阶上的仙侍不方便避开，被海水迎面浇下，仙袍湿透，拳头顿时攥紧，哭丧着脸悲愤得想跳海。
西地天尊啊了声，脸上的怒意变成了苦意。他手抚着前额只觉得头痛异常：“玄灵上仙，不是我不遵约放他出来。这，这北地才传来消息，珑冰玉没有仙缘，连渡仙桥都上不了，飞仙之日魂飞魄散化为飞灰了呀！昊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又起兵打上北地去，咱们可占不住理呀！我这两日还没想好对策，哪敢放他出来？”
玄灵上仙苦笑道：“天尊，总不能一辈子关着殿下吧？他总会知道真相的。殿下今夜似乎比昨日更为急躁。若是被他自己撞破地宫大门出来……”
西地天尊愁苦的望着翻腾的极夜海，想起儿子被多关了两日积攒的戾气头越发痛得厉害。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迅速的塞进玄灵上仙手中，无视玄灵上仙的惊愕理直气壮的说道：“逍遥岛传来讯息，天宗她老人家身体抱恙，我去探视探视。”
玄灵上仙还未及开口，一行车辕已飞临仙宫门口。
西地天尊搂着两名仙姬忙不迭的上了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逍遥岛的方向飞走。
直到众仙侍盈盈拜别声响起，玄灵上仙才啊了声回过神来。天尊居然早有准备，居然选择了远遁。他握着手中那把铜龟钥匙怔了半响，有气无力的说道：“都退回长廊准备迎候太子殿下吧！”
站在玉阶之上的仙侍如蒙大赦纷纷后退。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谁离太子殿下最近，谁肯定最倒霉。
玄灵上仙叹了口气，手捏法诀把钥匙往海中抛去。
水花溅处一只圆桌大小的铜龟浮现，冲玄灵上仙三点头，沉入了海中。
极夜海地宫两扇沉铁木制成的大门又一次被撞响。一股力量从门上传出，气浪荡开，守在门口的一排卫士被冲得东倒西歪。
每一次重击下，沉铁木门上的金漆符箓的光芒便闪动一次，门外的压力便消失了。
卫士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才过得片刻，又一次重击袭来，卫士们便再一次无辜的变成了摇摆的水草。
“殿下撞门撞了两日了。”一名银甲卫攀着旁人的胳膊站稳妥了嘀咕道。
乙卫苦着脸道：“你说天尊是不是要把殿下关到成亲那一天才放出？”
甲卫大惊：“不会吧？北地大公主身份尊贵，议定了亲嫁过来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一年半载……”
两名银甲卫同时叹了口气，又同时被气浪掀得东倒西歪。
铜龟缓缓分浪游来，有眼尖的卫士瞧见，喜得同时跪地高呼道：“恭迎殿下出宫！”
门内的撞击声应声而止。
铜龟笨拙的游到门口，缓缓趴上地宫大门，转过身，尾巴刺进门上的孔洞。然后以极其敏捷的身手飞速的后退，四足风火轮般的划动，火烧尾巴似的拼命往外游。
沉铁木门上的金漆符箓光芒闪动了三次后变得黯然无光。大门静默的滑开。
卫士们再一次高声呼道：“恭迎殿下出……啊！”
随着呼声，门口的卫士被门内冲出的强大气流激飞。暗金色的光芒如箭矢般划过。等到卫士们摔落在门口，地宫早已恢复了平静。
海面上铜龟还在拼命的往岸边游着。它突然被人拧住了尾巴掷向了空中，然后啪的摔到了玄灵上仙的脚边。
玄灵上仙默念法诀，将铜龟化为钥匙收入怀中，深吸口气躬身行礼：“玄灵恭迎殿下！”
海水卷起漩涡，一朵浪花自漩涡处激跳而出。浪花溅开，露出名年轻男子。他身着暗金色的绣狻猊宽袍，头戴金冠，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西虞昊对恭迎之声充耳不闻。他抬起头望着星空，手轻轻按压着胸喃喃说道：“为何今夜如此心痛？”
星光隐隐，夜色苍茫。西虞昊伫立海上望北沉默。
海水轻柔的漫过玉阶无声荡开，一声叹息自海面上隐隐传来。
仙宫长廊上鸦雀无声。有知晓内情的仙侍望定心目中最尊贵的太子殿下，黯然拭泪。
西虞昊一拂袖，衣袂飘动，瞬间已落在宫门前的云台上。目光往仙宫内看去，戾气乍现：“天尊呢？”
天尊是你爹，难不成半夜跑来迎接你？玄灵上仙忍不住腹诽。
然而西地天尊的确半夜被砸门声惊醒，又极没品的带着最宠爱的仙姬遁走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天宗她老人家身体抱恙，天尊已赶往逍遥岛探视。”
“何时？”
玄灵上仙一愣，迅速的答道：“天尊走得甚急。所以，所以……”
他以模棱两可的回答试图误导太子殿下。天尊两日前走了，所以没来得及放殿下出来。玄灵上仙由衷地佩服自己的急智。
西虞昊冷哼一声。天尊两日前离开，不可能现在才把地宫钥匙交给玄灵上仙。他没有继续追问。这两日的异常感觉让西虞昊极为不安。他头也未回大步走进宫去，迭声吩咐：“备车马，随我到天河接人去！”
玄灵上仙头皮阵阵发麻，张着嘴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殿下在地宫三月，灵力修为似又精进了。不若稍事歇息，天明再起程。”
西虞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到玄灵上仙躲闪的目光，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从地宫出来，为何不见他的随身侍卫前来相迎？西虞昊嗯了声道：“备好车驾，待我沐浴之后便启程。”
玄灵上仙松了口气，使了个眼色，一群仙侍赶紧跟上去簇拥着西虞昊。他落在后面悄悄招来名小仙侍耳语道：“速去往生洞请珀夫人。就说，殿下回宫了！请她在一柱香内务必赶到，快去！”
小仙侍面带惊惶的点点头，运足了灵力飞走。
兽首喷出满池氤氲，西虞昊浸在温泉之中，英俊的脸在水雾中若隐若现。黑眸幽深如夜。
手握成拳，指节因重击地宫大门有些红肿。他甩了甩手恨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把那道破门给拆了！”
“殿下，珀夫人来了。”小仙侍跪伏禀报。
西虞昊嗯了声，长身而起。小仙侍迅速扬开一袭宽袍侍候。
“换礼服。我即刻起程。”
不耐烦的等着小仙侍三层外三层替他收拾妥当，西虞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黑辰石筑就的宫殿高大肃穆，临窗立着个风姿桌越的中年贵妇。西虞昊俯身行了礼，微笑道：“师傅来了。”
珀夫人挽了挽手臂上的流云披帛微笑回头：“让师傅瞧瞧，这三个月在地宫修炼得如何。”
“狻猊王气突破到了第六重……”西虞昊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望着珀夫人心里又涌出强烈的不安来。
为什么迟了两日放他出地宫？为什么父亲不敢见他？为什么师傅子夜赶来考校他的灵力修为？为什么他的十二侍没有出来迎他？为什么，这两日他的心会疼痛难忍？
“她是不是没有回到仙界？”
珀夫人心里暗叹，她款步走近西虞昊，柔声说道：“我已吩咐十二侍去打探消息，小蛇多多早在冰玉姑娘飞仙前几日便已到了北地等候。”
多多早去了北地，却没有消息传回。她，难道真的出事了？西虞昊低下头，神情平静。蔽膝上金巧织就的云纹仿佛水波起伏，胸口的狻猊张牙舞爪活泼如前。他喃喃开口：“那天，我就穿着这身礼服去北地。”西虞昊突然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珀夫人：“有消息了是吧？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宫殿里的气温骤降。仙侍们吓得齐齐伏倒。
珀夫人怜惜的看着他，胸口微酸，缓缓跪伏在西虞昊面前。
“师尊这是为何？！”西虞昊侧身避过，伸手欲扶。
珀夫人挥开他的手，沉静的说道：“珑冰玉仙缘浅薄，飞仙时没能上渡仙桥，魂飞魄散化为飞灰了。殿下唤我一声师尊。师尊如今便求殿下冷静，万不可再一怒起兵。一切等十二侍消息传回来后再议。”
胸口霎时裂开一个洞，心重重地坠落。西虞昊后退了一步，愣愣的看着珀夫人喃喃说道：“魂飞魄散？化为飞灰？不，我不相信！”
他大吼一声，瞬间冲出了仙宫。
珀夫人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目中露出忧色。
偏殿外探出一张脸，贼兮兮的往里面窥探。耳朵突被拧住，他哎哎叫着痛，偏头看到珀夫人嗔怒的脸，立时讷讷不敢言声。
珀夫人忍不住骂道：“殿下往北走了！”
胡糊啊了声，被踩了尾巴似的炸跳了起来：“殿下一个人去北地了？”
珀夫人冷哼道：“你们十二侍怕殿下关了三月把火气出在头上全借口打探消息去了，就没想过殿下知道后会暴怒？”
胡糊抠了抠脑袋，迷糊的说道：“小蛇回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嘛。殿下何必涉险？北地那些上仙都恨他当初起兵呢。”
“胡糊，你真是个迷糊！说这些有用吗？还不快召集了人跟着去保护殿下！”
胡糊赶紧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明月高悬，石峰幽静。
山风吹过凤凰花落。
一地紫红色花朵温柔调落在树下酣睡的黄衫少女身上，美若图画。
唐淼并不知道自己识海灵力的变化。呼吸之间，身体本能的吸呐着月之精华。
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光芒从她额心涌入识海。她的脸笼罩在月华的莹光中，原本水嫩的肌肤变得冰玉般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