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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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录取了

每个人都想听维尔纳的故事。怎么考,考什么,快点儿告诉我们每一个细节。最小的孩子扯着他的袖口不松手;大一点儿的孩子突然变得毕恭毕敬。这个长着雪白头发的独行侠抖落掉一身的煤渣。

“他们说只在我们年龄组选两个人。也许三个。”他能感觉到尤塔在桌子的另一头热切的目光。他动用从西德勒先生那里挣的钱,花34.8马克买了一台公民收音机,这种两个电子管、低功率的小收音机比他修过的邻居家的国民收音机更便宜。虽然是原装,但只能接收德意志帝国播出的遍布全国的长波节目。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一个外国节目也没有。

他拿出来给大家看的时候,孩子们尖叫、欢呼。尤塔显得漫不经心。

马丁·萨克赛问:“考很多数学题吗?”

“那儿有奶酪吗?有蛋糕吗?”

“他们让你打枪了吗?”

“你坐坦克了吗?我打赌你坐了。”

维尔纳说:“他们的问题我连一半都答不上来。我永远进不去。”

但是他被录取了。有人在他回来五天后给孤儿院送来一封信。崭新的信封上有一只鹰和十字。没有邮票。好像从天而降。

埃莱娜夫人正在洗衣服。小男孩们聚集在新收音机旁边:有一个半小时的节目叫作“儿童俱乐部”。尤塔和克洛迪娅·福斯特带着三个小女孩去集市看木偶表演了。自从维尔纳回来,尤塔和他说的话没超过六个字。

你被录取了。信上写着。维尔纳要到舒尔普福塔的第6号国家政治教育机构报到。他站在孤儿院的休息室里一时缓不过神来。破裂的墙面、凹陷的顶棚、唯一的两条长凳,自从矿区有了孤儿院就有了它们,托起一拨接一拨的孩子。现在,他终于找到一条可以出去的路。

舒尔普福塔。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点,在往东两百多英里的萨克森,靠近瑙姆堡。他只有在最无所顾忌的梦里才放纵过自己对远行的奢望。他神思恍惚地拿着这张纸去小巷里找埃莱娜夫人,她正在热气腾腾的蒸汽里烫床单。

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我们没有钱。”

“不用交学费。”

“多远?”

“坐火车五个小时。他们买好火车票了。”

“什么时候?”

“两周内。”

埃莱娜夫人:有一缕头发贴在她脸上,眼下一圈黑,鼻翼微红,细长的十字架压抑着她反酸的喉咙。她感到骄傲吗?她揉了揉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们会替你庆祝的。”她把信还给他,凝视小巷里密密麻麻的晾衣绳和煤仓。

“谁,夫人?”

“所有人。邻居们。”她突然笑起来,令人心惊的大笑,“副部长一类的人们。拿走你书的那个人。”

“尤塔不会。”

“是的,尤塔不会。”

他斟酌着和妹妹的措辞。“义务”。这是责任,职责。每个德国人都要履行自己的责任。穿上你的靴子,投入到工作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领袖。我们都要发挥作用,小妹妹。但是,在女孩们回来之前,他被录取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邻居们陆陆续续地赶过来,大呼小叫地道喜,谈笑风生。矿工的妻子们带来猪蹄和奶酪,她们传阅着维尔纳的录取通知书;认字的人大声念给那些不认字的听,屋子里挤满了兴奋不已的人。这时,尤塔回来了。双胞胎——汉纳和苏珊·格利茨——围着沙发疯跑,激动地转圈,六岁的罗尔夫·胡普福尔唱着:起来!起来!为了祖国的荣耀!有几个孩子也跟着唱起来,维尔纳没看见埃莱娜夫人在休息室的角落里和尤塔说话,也没看见尤塔跑上楼。

晚餐的时候,她没下来。埃莱娜夫人让汉纳·格利茨带领大家祷告,告诉维尔纳她会和尤塔谈谈,而他应该留在楼下,因为大家都是冲他来的。那几个字像火花一样总在他的脑子里闪现:你被录取了。每一分钟的流逝都在缩短待在这所房子里的时间。他一生的时间。

晚餐结束后,还不到五岁的小西格弗里德·菲舍尔转到维尔纳边上,拉着他的袖子,递给他一张从报纸上撕下来的图片。图片上,六架战斗轰炸机翱翔在云海之上。机身映衬着阳光银光闪闪。飞行员的围巾迎风飘扬。

西格弗里德·菲舍尔说:“你会表演给他们看,对吗?”他的脸上带着坚定的信任;这种笃定似乎蔓延在维尔纳在孤儿院度过的所有时光里,他有更多的期待。

“我会的。”维尔纳说,所有孩子都看着他,“当然,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