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运筹突围(13)
古景线认为自己分管安全工作不错,但当时高风浩让他侧重于煤矿及非煤矿山安全,其他安全工作自己只是协调,诸如消防安全由裴中周分管,防汛安全由武东升分管,建筑施工安全由靳世泰分管。如今,建筑施工安全出了事故好像又要追究自己的责任,自己去年的两个处分都还没撤销,不能再把屎盆往自己头上扣了。于是,他清了一下嗓子,慢条斯理地说:“今天各县(市)区和各委局的主要负责人都来了,希望大家一定要深刻吸取事故教训,认真落实以预防为主、加强监管、严格责任为重点的各项安全生产措施,深化安全生产执法和治理行动,严厉打击非法违法行为。有关市领导要认真落实‘一岗双责’,认真检查各项安全措施是否真正落实,及时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今年,市、县(市)区两级要按照去年市委、市政府的工作部署,积极推进煤炭企业兼并重组,进一步明确对辖区内煤矿的安全监管责任,坚决杜绝因兼并重组而出现安全工作‘两不管’现象。”
古景线的这番话既推又揽,把责任划分得清清楚楚,但又句句在理。
苗不居心明如镜,只好模棱两可地总结说:“状态问题是作风问题,它体现一个领导干部的工作理念、工作态度、工作方法,每一个领导干部都要按照求是、求真、求效、求实的工作要求,不断审视自己的工作作风,时刻保持清醒头脑,积极破解经济社会发展难题,扎实推进安全生产形势稳定好转。”
家宴
京汉电视台连续在新闻节目中播出了记者暗访各单位工作纪律的情况,并配发了系列短评,在全市引起了极大震动。市纪委研究决定,对暗访中涉及的十二名违纪工作人员分别给予通报批评和效能告诫一次的处理,并按照《京汉市经济社会发展考评办法》的有关规定,扣减有关部门第一季度的考评分。
农历正月十五下午,佟悦来和郭一清在党政综合办公楼召开了由各考评牵头部门参加的会议,就春节前征求到的各单位对考评办法试行稿的意见进行专题研究,吸纳了一部分建设性的意见,形成了定稿。会议做出三项决定:一是各考评牵头部门要按照考评办法的框架要求,具体研究实施细则,认真落实。
二是市纪委信息中心建立民调代表数据库,每一季度选聘五百名民调代表,参加民意调查工作,并适时对各部门工作进行评议。五个暗访组要全年不间断地开展工作。三是每一季度召开一次各考评牵头部门协调会,研究决定各单位的考评结果,然后上报市委常委会研究。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窗外传来喧闹的锣鼓声。
祁延年觉得大功告成了,伸了伸胳膊,胸襟大开,英风锐气地说:“同志们,今天是元宵节,举国欢庆,万人空巷。工作任务再重,思想再积极,咱们也不能今天晚上加班吧?”
市纪委信息中心主任东红军本来满脸愁容,因为他不仅肩负着繁重的民调代表选聘工作,还奉王雷之命建立和领导着五个暗访组的工作。此时他听到祁延年说今天是元宵节,哈哈大笑,释放说:“今天晚上全民同乐,纪委也放假。”
市发改委主任曾志立故意曲解说:“东主任,你们纪委要监督好祁局长,他晚上不‘加班’,恐怕嫂子不乐意。家庭不和,会引起社会不稳定的。”
祁延年听曾志立又“黄”了起来,便浩然压俗,反击说:“我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能像你们这些四十多岁的年轻人天天‘加班’。我提醒你曾主任,过去的皇帝没几个长寿的,就是因为‘加班’多了,身子掏空了,伤了元气。你说这皇帝都憨不憨,费那个劲干嘛!”
放松时候也是男人们最放肆的时候。男人凑在一起,过不了三分钟,话题就转到了女人身上。
佟悦来坐着没动,好像很惬意这种调侃,说:“有一个很小气的男人去十元按摩店里按摩,小姐就一步步引诱他上床完成了自由动作。然后,小姐就要五十元钱。男人说已经交过十元钱了。小姐说,那是按摩的钱,这是你‘费劲’的钱。男人说,我费了劲,你还要钱?要不,我躺下,你来‘费劲’,对折算了。小姐无奈地说,活该你们这些男人短命,‘费劲’还不掏钱。”
郭一清笑过后,也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便打开了手机。同娟红下午发的一条信息蹦了出来:“今晚去哥哥家吃饭,你散会后直接去。”
郭一清总觉得跟同向阳叫哥哥有些别扭,因为同向阳还比自己小五岁,但同向阳是同娟红的哥哥,自己也只能这么随着叫。
郭一清到办公室放好笔记本后,洗了一把脸,又对着镜子照了一下,确认没有太大失误后,换上了厚棉衣。他突然瞥见那本静静地躺在桌子上的古诗词选,想找一首描写元宵节的诗词品味品味。但在目录上只找到了一首北宋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词:“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原来这是一首描写爱情的,风流蕴藉中透射出的是伤感。今夜应该是个欢腾喧闹的夜,不该有这种情绪。好像南宋的辛弃疾有一首很著名的描写元宵夜的词,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这也许就是“熟悉的失忆症”吧。下楼吧,触景生情,也许会有收获。
元宵节的夜晚,京汉市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表演社火。因为市政府今年的焰火晚会取消了,有不少群众自己燃放起了焰火,安全更成了问题。所有的公安人员都上岗了,警车及消防车星罗棋布在各个路段,正在待命。
郭一清边开车边欣赏着窗外绽放的礼花,忽然想起了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中两句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尽管记不全了,但景象还是相同的。
到同向阳家时,所有的凉菜都摆齐了,同娟红和哥嫂都在看电视,郭一清表示了歉意。
“你们公家人有绳子拴着,动静不由自己啊!哪能像我们企业,一年到头只要你把项目做完,有效益就行了,至于你在哪儿,单位根本就不管。”同向阳的爱人刘雪玲本来准备开始炒热菜,一看郭一清进来了,先坐了下来,说:
“春节我跟你哥回老家过年了,咱一家子也没聚上一次。今天是正月十五,咱吃个团圆饭,也算把过年的饭补回来。先开开桌,我再去炒热菜。你跟你哥喝点白酒,我和娟红喝红酒。”
郭一清看了看白酒,是五粮液。正好,要是茅台,郭一清肯定不喝。尽管都说茅台酒好,但它就是不对郭一清的胃口,郭一清一喝就吐,很奇怪。郭一清怕一喝酒吃不下菜了,说:“这么多菜,不用再炒了。”
刘雪玲到底嘴巧,说:“这都是凉菜。大冷的天,不吃热菜,一年也暖不热。”说完就笑了。
郭一清坐了一会儿,已经感觉到屋里的暖气太热了,就站起来把外套脱了,说:“同同过年也没回来?”同同是同向阳的儿子,前年上初中时就已送到加拿大读书,希望将来能够入籍。
同向阳很奇怪地看了郭一清一眼,说:“圣诞节时他回来了,他现在已经开学了。”
郭一清这才知道自己愚蠢透顶,忽视了基本常识。同娟红也开始笑郭一清。
按照男白女红的喝酒标准,四个人就开始斟酒碰杯。
凉菜下得有三分之一的时候,刘雪玲去炒热菜了。
喝过二两白酒以后,同向阳的话就多了,说:“你们找个时间把手续办了,最好能在今年把婚结了。”
同娟红的脸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红酒作怪。
郭一清看同娟红不答话,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办婚宴之前,先得向纪委申请备案,副处级领导干部及子女结婚必须这样,而且不得超过二十桌。”
“申报就申报。这样规定的目的是不允许收受礼金。但规定是规定,有多少个领导干部真正执行了这一规定,我清楚得很。去年市住建委招标办主任谢光的大公子结婚,化整为零,每次都不超过二十桌,连摆了一个星期,纪委的一些处长都参加了。谁都清楚怎么回事,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规定就是‘皇帝的新衣’,明白吗?话说回来,咱不靠收礼待客,但也要轰轰烈烈地举行婚礼,因为这是娟红的第一次……”
刘雪玲正好端了一盘韭菜炒鸡蛋过来,听见同向阳说什么‘第一次’,认为不吉利,就用指头捣了一下同向阳,说:“你喝多了吧?说话一点都不着调,还想让娟红再结一次婚,还是怎么着?”
同向阳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补充说:“我是说,婚宴很重要。你们办婚宴的钱,我拿一半。我可是冲着娟红给的,你别以为你是什么人物。”
“哥——”同娟红知道同向阳喝多了,怕他用这种口气说话,郭一清有点受不了。
郭一清也知道同向阳是为自己好,但看他越说越不着调,再发什么狠话,破坏了气氛,就借口说:“我去厨房帮帮嫂子的忙。”
同娟红先站了起来,说:“我去吧,你陪着哥喝酒,都少喝点。”
“谁都别去,你嫂子是个闲不住的人,你们两个也不顶她一个。她三下五除二,一桌菜就齐了。”同向阳没有意识到同娟红和郭一清的不快,极力劝阻他俩。
正说着,刘雪玲打开厨房的门,又端来了两个菜,说:“你们想炒也没有了,现在就专心吃饭。”
郭一清赶紧转移话题,给刘雪玲的杯子倒了点红酒,说:“我给嫂子敬杯酒,感谢你对我和娟红的关照。”
刘雪玲解了围裙,坐下来,接过郭一清端给她的酒,很干脆地喝了。同娟红也给刘雪玲端了一杯酒。同向阳见刘雪玲兴致很高,说:“咱俩也碰一杯酒,算是相敬如宾。”
“你肉麻吧,都老夫老妻了,该相濡以沫和相依为命了。你跟一清喝吧。”
刘雪玲嘴里抵抗着,手却端起了自己的杯子,主动跟同向阳碰杯。
有了刘雪玲的调节,一家人也把酒喝得噼里啪啦的,不知不觉,一瓶白酒和一瓶红酒就见了底。刘雪玲又搬了个凳子,到上边的储藏柜取了一瓶五粮液。郭一清挡了一下,不让开。同向阳却抢过那瓶酒,说:“大过年的,高兴一下,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就到屋里开酒去了。
刘雪玲吆喝了一声同向阳,同向阳才又调转方向回来,说:“我真是喝多了,这不一拧就开了。我还以为是红酒呢!”
同娟红连打了几个哈欠,一脸的倦意。
郭一清给同娟红倒了一杯水,说:“才八点半,你就瞌睡了?”
刘雪玲心疼地说:“看看,开个酒店就行了,还要带着村里搞生态旅游开发,成立什么公司,看把你折腾得少皮没肉的,以后少操点心。一个女人家,安安生生一辈子就行了。”
同娟红伸出玉手拍了拍脸,说:“哪成呢!二期工程还有很多事要做。来,我敬哥和嫂子一杯。”
同向阳自动倒了一杯。同娟红还没碰,他就喝了。刘雪玲瞄了同向阳一眼,也没吭声。
不一会儿,同娟红又打了几个哈欠。
郭一清也被传染了,有点困的感觉,说:“要不,你先去躺一会儿。别咱俩对着打了。我再陪咱哥和嫂子喝两杯。”
“那最好。”同娟红真的起身坐到了沙发上。她翻出包里的药,放到了嘴里一粒,就着水,咽了下去。
刘雪玲扭了一下头,很奇怪地问:“你吃什么药?”
“安眠药。”
“还没睡觉,怎么吃安眠药?”刘雪玲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药是医生特制的,每天得定时吃才有效果。”
女人是很敏感的。刘雪玲不知道同娟红最近又有什么情况,碍着郭一清又不便多问。
又过了一会儿,同娟红的精神果然特别好,与刚才判若两人。同向阳真是喝多了,一会儿就踉踉跄跄地走到卧室,摔到了床上。
刘雪玲又做了酸汤,端上来,边盛边说:“今天嫂子喝了点酒,说点丑话,说不对了,你们只当没听见。你哥在开发汉营村商住小区时给你们预留的那套房子,也不用你们掏钱,你哥想办法把账做平就行了。新房子准备一开春就装修,你们有时间的话去照看一下。毕竟是你们住,有装修不合适的地方,随时可以改。装修后,晾一段时间,跑跑气,你们就搬进去。我和你哥搬到西郊别墅。这里的房子要拆迁了,最迟也就是下半年吧,区里马上就要入户丈量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所以嫂子把这个事情就直说了,你们可别想着嫂子是撵你们啊!”
“我们听你的,嫂子,你对我和娟红恩重如山,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哪能有那想法!”郭一清像背书一样,但心里还是不得劲。尽管西郊别墅不是自己的,但住了一段时间后,好像已有了感情,舍不得交出去。
同向阳真是喝多了,早已沉沉睡去。刘雪玲叫了他几声,他只“嗯”不起,说:“不喝了,你们喝吧。”
刘雪玲故意逗他说:“你是让俺们喝汤呢,还是喝酒呢?”
喝过酸汤后,刘雪玲一直把郭一清和同娟红送出大门,又说了几句话,才作别。郭一清不敢开车,就把车停在那儿。
大街上铿锵的锣鼓声挑动着人们欲望的神经,空中不断盛开的礼花妩媚了整个夜空。同娟红提议走着回家,这样能看看社火和焰火。郭一清并没有多大的兴致,但不忍心扫她的兴,就一直陪着她,到十一点多才到家。
郭一清有些疑惑,同娟红自从吃了安眠药后再也没打过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