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北魏漆棺墓棺盖漆画“东王父”“西王母”问题
【内容摘要】 固原城郊出土的北魏墓漆棺画,主要内容之一就是“东王父”“西王母”题字的含义问题。作者依据有关史料并出土文物考释,认为这里的东王父、西王母不是以传说中的神仙来表现墓主人,而是当时墓葬时尚所致。
1981年,宁夏固原县文物工作站在距县城2.5公里的西郊雷祖庙村附近,东岳山麓下清理了一座北魏墓。墓中出土的一俱漆棺画,是20世纪80年代我国考古工作中的一个重大发现,为研究北朝的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提供了很重要的资料,特别是为研究北魏的绘画艺术提供了实物。一些学者和专家已从多方面进行了研究。但对一些问题仍需进一步讨论。本文仅就棺盖漆画“东王父”“西王母”的问题谈些看法。
棺盖漆画的主要内容之一,是“东王父”“西王母”题字的含义。棺盖边缘饰忍冬纹饰带,通过忍冬纹的变化,加饰飞鸟。饰带内正中上方左右有两座悬垂幔帷的房屋,均为单层庑殿顶,鸱尾翘起。二层阑额间有一斗三升和人字斗拱。其上均有帷幔下垂。左边屋内榻上坐一中年男子盘腿袖手,头戴黑色高冠,帛巾披肩,身着红色长袍,左右各有一无冠女侍立,右边屋内为一中年女子,面目清秀,屋内设置、人物服饰及姿态同前,只是右边侍从已残毁无存。右屋之外左右还各立一着高冠长衣袖手侍从。在左屋左侧有黄底黑字榜题“东王父”三字。右屋左侧上方也有一黄色榜题已残缺,榜题是“西王母”(因保存不好缺失)。笔者以为这里的男女二人是“东王父”“西王母”画像的演化。西王母、东王父两边的侍人也就是这两位神仙的侍从。但有的研究者认为端坐在屋宇里的两个人物都是墓主人的形象。棺盖所绘的两个人物可能是东王父、西王母,但不是常见的“豹尾虎齿”“蓬发戴胜”,旁有三足鸟和九尾狐的形象,人物着汉式常衣,本身并无神话色彩。这种正面端坐于屋宇、帐幔之下并有侍从陪伴的形象大量出于同期墓室中,均是墓主人像,如昭通太元十一至十九年(386~394)墓壁画,特别是朝鲜发掘的东晋永和十三年(357)东寿墓的壁画,朝鲜龙井里双楹冢墓主人夫妇像与固原漆棺画接近。以神化人物象征墓主人并不少见,如吐鲁番出土众多伏羲女娲像即是。因此固原漆棺画的“东王父”“西王母”大约也是合葬的墓主人像。“西汉以来墓葬中出土的帛画、壁画上的主要人物形象,大多为墓主人形象。如马王堆十号墓,洛阳卜千秋壁画墓,在朝鲜发现的东晋东寿墓,辽宁北燕冯素佛墓及集安洞沟北朝壁画墓等皆为墓主人画像,以伏羲、女娲、东王父、西王母表现墓主人形象也是可能的。棺盖上有‘东王父’‘西王母’之类榜题的男女可能就是墓主人夫妇的形象。”
有关西王母的最早记载见于《竹书记年》, “穆王(十七年)西征昆仑丘见西王母”。大概周穆王姬满(公元前16世纪人)确曾到过今天甘肃青海之间的祁连山一带(即今的昆仑山),和那里的女酋长有过来往。《穆天子传》记穆王旅行,也说过穆王见过西王母,并与王母以歌谣相唱和。西王母在西周还是西北的一个有作为的女酋长。《山海经》记西王母之状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地。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西山经》又说:西王母梯几,而戴胜仗……在昆仑虚北。”前人考证,一般认为这是原始氏族的装饰和生活特点,并不是她长得就是这个样子,可能是这里氏族的图腾和服饰。而西王母氏族里的人,据认是这样的:头发长得蓬蓬松松,不知道去梳理,头顶上装饰着一件如“天菩萨一样的胜仗;脖子上挂着一串老虎或其他猛兽的牙齿作为装饰,以示威武,身着兽皮做的衣服,腰间束一条豹尾并拖在屁股后面。1973年青海考古队在大通县上孙家发现一彩陶盆上画有五人一组手拉手,长尾巴,摆动着发辫的跳舞饰纹。从这一发现也可证实传说的可靠程度。他们生就一副优美的嗓子,唱着动人的山歌,有时互相为了联系便站在高山之顶尖声的呼啸。由于不会造房子帐篷,所以只能住在天然的洞穴里;他们放牧牛羊,逐水草而居,不是长期固定在一个地方。西王母实际上是原始社会晚期一直到西周时期活跃在甘宁青之间一支较有实力的氏族部落的女酋长。
西王母从战国起就变成了长生不老的仙人,庄子大宗师云:“王母得之(道),生呼生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西汉司马相如赋云:“吾乃今日睹西王母缽白首,戴胜而穴处兮,亦有三足鸟为之使,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焦赣林又说她能赐人九子,俨然要取“高谋神”的位置而代之。汉代的封建阶级,在生活上纵然穷奢极欲,依旧不能满足。“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古忧。”他们希望能在死后长生不老,继续享乐。西王母有使人长生不老的神通,故被汉代的统治阶级所尊崇。在汉画中,这种迷信的思想,曾屡屡表现他们所渴望得到长生的意图就寄托在西王母身上,并说瑶池琼岛是她所居的地方。
“上有神仙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是汉代铜镜常见的铭文。在他们的思想中都能从西王母那里得到不死的药,永存于世,永远享乐。西王母原是西戎人,《尔雅注》说她住昏荒之国,《淮南子》说她住在流沙之濒。在穆天子传中说她原是一个蓬发虎颜的怪物,到了这时已经演化成具有常人身躯,怀有不死之术的仙人了。
西汉末年阶级矛盾尖锐化,人民求生不得,对西王母的信仰更是深入人心,甚至使人民发生狂惑悖乱的行为。《汉书·五行志》记哀帝建平(前3)“京师郡国民聚令里巷,仟佰(阡陌)设祭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在后汉魏晋的神话传说里,觉得这个法力无穷的西王母似乎太孤单了,又据穆天子会西王母的故事将穆天子又神化成“东王父”。而且加以人情化,把“东王父”“西王母”演变成一对夫妇。在今天所能看到的,最早的东王父,西王母相会图,以陕西北部绥德刘家沟东汉墓石楣上的东王父、西王母相会图为最早。这个相会图的内容自东向西的顺序是:日、东王父(面向西),三青鸟(三趾鸟),持兵器的蟾蜍,玉兔捣药,使者,西王母(面向东),月。这与固原漆棺盖画上部的绘画内容是何等的相似。又沂南汉墓的画像石里把东王父、西王母放在对称并列的位置。藤县辛庄的墓里东王父、西王母的画像石也是并列面目相对地排列在一起。很明显认可他们是一对亲密的夫妇。固原漆棺盖画上部所会的东王父、西王母虽说两边都有榜题“东王父”“西王母”,但形象和位置也是相并列的两夫妇。难怪一些研究者将他们看成是表现合葬墓的墓主人夫妇并加以肯定这就是墓主人夫妇的形象。我们再看看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T”字形帛画上墓主人的形象是不是用东王父、西王母或女娲、伏羲的画像来表示?据考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帛画,在构图上,将整个画面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是幻想中天堂景象横冠于华盖的顶端,其中有一个人首蛇发盘踞于上椽正中,这就是神话传说中半神半人、创造人类的始祖女娲氏(伏羲)。在女娲像的两边有日月相映,其上有五只振翼鸣叫的仙鹤,其下为互相对应的两条飞升的龙。一轮红日在右,其中立一金鸟,左边一眉新月,上有玉兔、蟾蜍、桂树(这也是常见画像之上,曾有伏羲举日轮,日中有金鸟,女娲举月轮,月中有蟾蜍的传说题材)。龙穿乎于扶桑之间(扶桑也是神话传说中天堂里的神树),扶桑穿绕龙身向上发展,其间携带六个小红太阳。左方龙翼上坐着一个裸足侧身用双手托月的女子,考古学家考证这女子为嫦娥。在两龙中间有两只怪兽乘两匹腾空飞升的天马。从这些画面看来显然是传说的天上世界,和生活在这里的神仙、神禽、神兽和怪树。这上部分的画与固原出土棺盖漆画上的内容也极相似,只不过帛画上的神仙为伏羲、女娲,棺盖上的神仙为东王公、西王母罢了。帛画的下半部才是表现的墓主人形象,下半部画的是女主人归来及宴饮的画面。棺盖漆画表现墓主人的画面是在棺的前档和两侧,其内容也是墓主人夫妇宴饮和男主人射猎的场面。马王堆汉墓的帛画距漆棺盖画约几百年,在表现同样的题材天上神仙的世界时就必然有所发展和变化。封建社会里众多的画工也是被奴役和压迫的,他们对美好的生活向往是寄托在死后和来世,对法力无穷、解救众人脱离苦海登天成仙的西王母的外形,也就不会停留在传说中的“虎齿豹尾,蓬发戴胜”,必然要进行再创造和美化,而换成常人的外形,安上一个慈祥的面孔。佛教的雕刻不也是这样发展的吗?到了北魏晚期释迦的造像也都被典型的人情化了,面孔慈祥,褒义博带,一派江南士大夫的模样,脱离最早那种至高无尚的威严感。而菩萨发展到了唐代各个又都变成了丰满的美女形象。如果将这时发愿所塑的佛像及菩萨的供养像看成是发愿人夫妇,这不是对佛的亵渎吗?
另外,在邓县画像砖墓里出土的画像砖,其中有两块也是人头鸟身并题刻“千秋”“万岁”。在北魏的墓葬中多出有人首鸟身的陶俑。这些都是与这时统治者幻想死后登临天堂成仙的思想是分不开的。
在桃形的图案里除常见的四种: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外,还有些不知名的奇禽怪兽。这些怪兽有几种与北魏冯邕妻元氏墓志盖和墓志四缘所雕的怪兽的样子相同。这几种怪兽在元氏墓里墓志盖四缘的榜题为:“啮石、攫天、发走、挟石、长舌、捅远、寿福、懽喜、掣电、挠撮、电、乌获。”洛阳北魏画像石棺木里的石棺底,左右两边分出的十二格内也有同样的奇禽怪兽,有四五种与固原棺盖漆画图案里样子一模一样。在王悦既妻郭氏、荀景、候刚、尔朱龚等墓中也发现过这些奇禽怪兽的画。看来这种题材的画在北魏的墓里很普遍。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更完美更丰富地表现出天堂里仙境,使人们产生一种神秘感,更加向往死后登天成仙的愿望。在棺盖漆画图案里这些奇禽怪兽排列有序,遥相呼应,分布在天河的两边,使人们觉得这些活跃在天河两边的灵怪使天堂充满了生气,也更进一步衬托出高居天宫里的主人“东王父”“西王母”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由以上论述可见,固原北魏棺盖漆画绝不是用神仙(东王父、西王母)来表现墓主人的,东王父、西王母的形象依旧是当时的墓葬时尚。而反映墓主人的生活场面的正是漆棺前档和两侧的宴饮射猎图。
参考文献:
[1]王泷.固原漆棺彩画.美术研究,198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