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传通释(元代古籍集成 经部诗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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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詩卷第三(1)

鄘一之四

説見上篇。

汎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徒坎反彼兩髦音毛,實維我儀叶牛何反,之死矢靡他湯河反。母也天叶鐵因反只音紙,下同!不諒人只!

興也。中河,中於河也。髧,髮垂貌。兩髦者,翦髮夾囟信[1]。《廣韻》注曰:「頭會腦蓋也。」子事父母之飾,親死然後去之。此蓋指共伯也。項氏曰:「《内則》注云:『髦,象幼時鬌。』兒生三月,翦髮為鬌,男角女羈。夾囟曰角,兩髻也。午達曰羈,三髻也。又曰髦者,以髮作為髻,垂兩眉之上,如今小兒用一帶連雙髻,横繫額上是也。」鬌音朶。孔氏曰:「夾囟,故兩髦也。士既殯而脱髦,諸侯小斂而脱之。若父母有先死者,於死三日脱之,服闋又著之。共伯,僖侯世子,名餘。共,謚;伯,字。以未成君,故不稱爵。」我,共姜自我也。《釋文》曰:「共伯之妻也,婦人從夫謚。姜,姓也。」儀,匹。之,至。矢,誓。靡,無也。只,語助辭。諒,信也。舊説以為,衛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共姜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故共姜作此以自誓。言柏舟則在彼中河,兩髦則實我之匹,雖至於死,誓無他心。母之於我,覆育之恩如天罔極,而何其不諒我之心乎?不及父者,疑時獨母在,或非父意耳。輔氏曰:「『實維我匹』,一定而決不可易也。『之死矢靡他』,雖死而誓不敢易也。夫母之欲嫁共姜,想亦不過是惑於愛而慮其終耳。今味共姜自誓之言,其至誠貞固之意如此,則母之惑可解而慮可釋矣。」

汎彼柏舟,在彼河側。髧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他得反。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興也。特,亦匹也。特有孤特之義,而以為匹者,古人用字多如此,猶治之謂亂也。慝,邪也。以是為慝,則其絶之甚矣。

《柏舟》二章,章七句。范氏曰:「衰亂之世,淫風大行,共姜得禮之正而能守義,故以首《鄘風》也。」《孔叢子》:「子曰:『于《柏舟》見匹婦執志之不可易也。』」或問:「有孤孀貧窮無託者,可再嫁否?」程子曰:「只是後世怕寒餓死,故有是説。然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真氏曰:「《柏舟》之不再適,蓋婦人之大節,故孔子列之,使萬世取法焉。程子之論可為世深戒。」陳夀翁曰:「衛之淫風流行,而有共姜特立之節,真可遏人欲之横流矣。讀此詩者,豈不可以感發人之善心乎?」

《序》:「共姜自誓也。衛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絶之。」

此事無所見於他書,序者或有所傳,今姑從之。

牆有茨,不可埽叶蘇后反也。中冓古候反之言,不可道叶徒厚反也。所可道也,言之醜也。

興也。茨,蒺藜也,蔓生,細葉,子有三角,刺人。《本草》曰:「一名即。」注云:「子有刺,狀如菱而小。軍家鑄鐵作之,以布敵路,亦呼蒺藜。」中冓,謂舍之交積材木也。呂東萊曰:「《前漢·梁共王傳》應劭注云[2]:『中冓,材構在堂之中也。』顔師古云:『構,謂舍之交積材木也。』當從應、顔説,蓋閫内隱奥之處也。中冓之言,若曰閨門之言也。」道,言。醜,惡也。舊説以為宣公卒,惠公幼,其庶兄頑烝於宣姜。孔氏曰:「《左傳》閔公二年曰:『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齊人使昭伯烝於宣姜,不可,强之。生齊子、戴公、文公、宋桓、許穆夫人。』服虔云:『昭伯,宣公之長庶,伋之兄。宣姜,惠公朔之母。』」故詩人作此詩以刺之,言其閨中之事皆醜惡而不可言。理或然也。

牆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詳也。所可詳也,言之長也。

興也。襄,除也。詳,詳言之也。言之長者,不欲言而託以語長難竟也。

牆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讀也。所可讀也,言之辱也。

興也。束,束而去之也。讀,誦言也。辱,猶醜也。

《牆有茨》三章,章六句。

楊氏曰:「公子頑通乎君母,閨中之言,至不可讀,其汙甚矣。聖人何取焉而著之於經也?蓋自古淫亂之君,自以謂密於閨門之中,世無得而知者,故自肆而不反。聖人所以著之於經,使後世為惡者知雖閨中之言,亦無隱而不彰也。其為訓戒深矣。」輔氏曰:「楊氏之説,蓋不獨為此篇發。凡聖人所録淫亂之詩,其意皆如此,即先生所謂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者也。」

《序》:「衛人刺其上也。公子頑通乎君母,國人疾之而不可道也。」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音加,叶居河反。委委於危反佗佗待何反[3],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叶牛何反,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賦也。君子,夫也。偕老,言偕生而偕死。女子之生,以身事人,則當與之同生,與之同死。故夫死稱「未亡人」,言亦待死而已,不當復有他適之志也。副,祭服之首飾,編篇上聲,一如字髮為之。孔氏曰:「副之言覆,所以覆首為之飾。編列他髮為之,假作紒形,加於首上,服之以從祭祀。」紒音髻。笄,衡笄也,垂于副之兩旁當耳,其下以紞都敢反懸瑱。孔氏曰:「衡笄以玉為之。」珈之言加也,以玉加於笄而為飾也。孔氏曰:「必飾之以六。」委委佗佗,雍容自得之貌。如山,安重也。如河,弘廣也。象服,法度之服也。淑,善也。言夫人當與君子偕老,故其服飾之盛如此,而雍容自得,安重寬廣,又有以宜其象服。毛氏曰:「能與君子偕老,乃宜居尊位,而服盛服也。」今宣姜之不善乃如此,雖有是服,亦將如之何哉?言不稱也。

玭音此兮玭兮,其之翟叶去聲也。鬒真忍反髮如雲,不屑蘇節反髢徒帝反也。玉之瑱吐殿反也,象之揥勅帝反也,揚且子餘反之晳星歷反,叶征例反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賦也。玭,鮮盛貌。翟衣,祭服,刻繒為翟雉之形,而彩畫之以為飾也。孔氏曰:「翟,雉名。彩畫為飾,不用真羽。」嚴氏曰:「鄭氏云:『江淮而南[4],青質,五色皆備,成章曰揄。揄翟,則畫揄雉。衛,侯爵,夫人服揄翟。」鬒,黑也。如雲,言多而美也。屑,潔也。髢,髲音被髢也[5]。人少髮,則以髢益之,髮自美,則不潔於髢而用之也。瑱,塞耳也。象,象骨也。揥,所以摘剔髮也。嚴氏曰:「揥所以摘髮,故孔氏以搔首釋之,若今之篦兒也。」揚,眉上廣也。且,語助辭。晳,白也。胡然而天,胡然而帝,言其服飾容貌之美,見者驚猶鬼神也。輔氏曰:「其者,指宣姜而言。『玭兮玭兮,其之翟也』,言服之美也。『鬒髮如雲,不屑髢也』,言質之美也。足乎己者,無待於外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言飾之美也。『揚且之晳也』,言色之美也。服飾容貌之美盛,如天如帝,然是豈可以徒居哉?」孔氏曰:「此章論祭服,言欲德當神明,故尊之比天帝。卒章論事君子、見賓客之服,故以美女言之。」

瑳七我反兮瑳兮,其之展陟戰反,叶諸延反也。蒙彼縐側救反絺,是紲息列反袢薄慢反[6],叶汾乾反也。子之清揚,揚且之顔叶魚堅反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于眷反,叶于權反也。

賦也。瑳,亦鮮盛貌。展衣者,以禮見現於君,及見賓客之服也。毛氏曰:「展衣,以丹縠為衣。」鄭氏曰:「展衣宜白。《禮記》作襢。」襢音戰。蒙,覆阜也。縐絺,絺之蹙蹙者,當暑之服也。孔氏曰:「葛之精者曰絺,其精尤細靡者,縐也,言細而縷縐。」紲袢,束縛意。以展衣蒙絺綌而為之紲袢,所以自歛飭勅也。或曰:蒙,謂加絺綌於褻衣之上,所謂表而出之也。先著裏衣,表絺綌而出之于外,欲其不見體也。清,視清明也。揚,眉上廣也。孔氏曰:「以目視清明,因名為清。揚者,眉上之美名,因謂眉上眉下皆曰揚,目上目下皆曰清。故《野有蔓草》傳云:『清揚,眉目之間。』《猗嗟》傳云:『目下為清。』」顔,額角豐滿也。展,誠也。美女曰媛。見其徒有美色,而無人君之德也。

《君子偕老》三章,一章七句,一章九句,一章八句。

東萊呂氏曰:「首章之末云『子之不淑,云如之何』,責之也;二章之末云『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問之也。三章之末云『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惜之也。辭益婉而意益深矣。」輔氏曰:「凡人之責人,辭愈多則氣愈暴,氣愈暴則辭愈厲,此則志不帥氣,而氣反動其志者也。君子之責人,則辭愈多而氣愈緩,氣愈緩而辭愈和,此則發乎情,止乎禮義也。且心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如此詩之詞益婉而意益深,則心不至於失其正矣。東萊先生『責之』、『問之』、『惜之』三字説盡詩意,極好玩味。」嚴氏曰:「此詩唯述夫人服飾之盛,容貌之尊,不及淫亂之事,但中間有『子之不淑』一語,而譏刺之意盡見。」愚按:三章皆極言宣姜服飾容貌之盛如此。玩其詞,想其人,有德以稱之,固足以尊其瞻視,享其安榮。苟無其德,不几於誨淫者乎?惟詩人寬厚,意在言外,故其立言如此,蓋與《猗嗟》之詩同意。

《序》:「刺衛夫人也。夫人淫亂,失事君子之道,故陳人君之德,服飾之盛,宜與君子偕老也。」

公子頑事見《春秋傳》,但此詩所以作,亦未可考。《鶉之奔奔》放此。

爰采唐矣?沬音妹之鄉矣。云誰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叶諸良反,要於遙反我乎上宫叶居王反,送我乎淇之上叶辰羊反矣。

賦也。唐蒙,菜也。一名兔絲。孔氏曰:「《釋草》云:『唐蒙名女蘿,女蘿名兔絲[7]。』則唐與蒙或并或别,故經直言『唐』,而《毛傳》言『唐蒙』也。」《本草》曰:「生田野,蔓延草木之上。」沬,衛邑也,《書》所謂「妹邦」者也。孔氏曰:「《酒誥》注:『沬邦,紂所都朝歌,即沬也。』」孟,長也。姜,齊女,言貴族也。蘇氏曰:「『美孟姜矣』,雖長而無禮也[8];『有齊季女』,雖幼而知禮也。」桑中、上宫、淇上,又妹鄉之中小地名也[9]。要,猶迎也。衛俗淫亂,世族在位,相竊妻妾。故此人自言將采唐於沬,而與其所思之人,相期會迎送如此也。

爰采麥叶訖力反矣?沬之北矣。云誰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賦也。麥,穀名,秋種夏熟者。《白虎通》曰:「麥,金也。金旺而生,火旺而死。」弋,《春秋》或作「姒」,《春秋》定姒,《公》《穀》作定弋。蓋杞女。夏后氏之後,亦貴族也。

爰采葑矣?沬之東矣。云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賦也。葑,蔓菁也。庸,未聞,疑亦貴族也。劉執中曰:「采唐、麥、葑者,欲適幽遠行,其淫亂不敢正名,而託以采此也。」愚按:孟姜、孟弋、孟庸,亦託言貴族,以指所私之人,非必當時實有此三姓之女也。

《桑中》三章,章七句。

《樂記》曰:「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比,去聲,猶同也。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輔氏曰:「誣上只是欺謾其上之人,大抵行私者,皆有此心。《桑中》之詩,雖肆言無忌,然誣上行私之心自在此,皆緣民情流蕩無所限節之故。民情所以如此,則又因政散之故,上之人苟有政事,則何至於此?」鄭氏曰:「濮水之上,地有桑間者,亡國之音,於此水出也。昔殷紂使師延作靡靡之樂,已而自沈于濮水。後師涓過焉,夜聞而寫之,為晉平公鼓之,是之謂也。」按「桑間」即此篇,故《小序》亦用《樂記》之語。愚按:朱子以「桑間」即此《桑中》詩,而証以《樂記》之語,然則鄭氏謂師涓所聞者,自是濮上之音也。

《序》:「刺奔也。衛之公室淫亂,男女相奔,至於世族在位,相竊妻妾,期於幽遠,政散民流而不可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