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厉啸落长空 电射屠龙驱丑魅 祥云封圣域 花开见佛拜神僧(5)
眇姑戒律谨严,不打诳语,平日沉默,又极少开口。先对癞姑只说自己今生和这位圣僧尚未见过,此乃初次登门,再问便不言语。癞姑知她性情如此,也就住口。眇姑始终未说不知对方法号地址的话,闻言虽未回答,也未识破癞姑欲取先与巧谋,只当是想早去早来,以便合力寻访,图个容易。本来正准备撇下癞姑,独自往前,癞姑一走,立纵遁光往侧面山北飞去。飞时因吃癞姑提醒,唯恐与左近隐迹的左道中人相遇,并还隐了身形。哪知癞姑早具成算,先催遁光抢到前面,遁光一隐,立即停空回顾。见眇姑往北一改道,也不穷追,只运慧目法眼遥望前面乱云涌动中,尾追过去。直到望见前面云雾凝空,不再动荡,知已落下,方始记准下处形势,往小寒山飞去。因此回时直飞北方,到后落下四面一看,不禁有些失望起来。原来这一带尽是山岭杂沓,冰雪纵横,冻云迷漫,暗雾昏茫,形势异常险峻,四山静荡荡的,休说人迹,连个生物影子都休想见到,分明是个亘古无人的冰雪穷荒。地广山多,峰高壑深,不是上插玄穹,便是下临无地,多是千万年以来冰雪积成。天气酷寒奇冷,冻得又坚又厚,多半转成了玄色。适才只是空中尾随,为防眇姑警觉不快,没敢逼近,前面遁光又先隐去,只凭目力遥望冻云微微波动来作线索,那下落之处原出揣测。那地方虽然寻到,看去形势既极险恶荒寒,死气沉沉,又多是冰雪倾覆,多年累积而成,并无一处洞穴,不似圣僧驻锡坐关之所,简直无从觅踪。时机贵速,千山万壑,偌大一片地方,其势不能一一遍寻。没奈何,只得就地跪拜,望空通诚,求圣僧赐见,慈悲指示。
待了一会儿,不见回应。暗骂:“这瞎子太已情薄,既做好人,便该做彻。何况来时还说此行于她将来御魔成道大有助益,为何到了紧要关头,不说圣僧住处,使我为难?如是寻常所在,还可施展法力搜索。偏生此间主人又是前辈圣僧,万万不可当门卖弄,做出失礼之事。”越想越有气,连骂了好几声瞎子。正打不出主意,忽听隐隐梵唱之声,起自来路不远的孤峰后面。料定峰后必是圣僧闭关之所,已然允许入谒,心中大喜。忙转过身,二次望峰礼拜通诚,述了来意,然后恭敬起立,往峰后走去。那峰原自一片大山岭上突起,由前面望过去,孤立突兀,高刺云表。等由峰侧绕过,形势立变。一看地势,那山岭至此忽然分裂,直下千百丈,成了一个极险峻的大峡谷。因是对崖比这面低下五六十丈,不近前不易看出。离顶百丈以下布满云雾,阴沉沉,唯有寒风呼啸,吹得谷中寒云似狂涛一般起伏不已。但只谷中有风,上面却连一点风气俱无。那梵唱之声便自谷底穿云而上,已然停止。正观察间,又听一声清磬,飘出云上。随着云涛浮涌,下面云层忽现一洞,越断定是有心接引,忙把心神一定,恭恭敬敬纵遁光缓缓穿云而下。先是白云藉莽,一片混茫,云层约有数十丈厚。等把这上层云带穿过,身外忽然空旷,只有朵云片片自然舒卷,甚是悠闲。眼界却极宽阔,比起峨眉后山锁云洞云路又自不同。低头一看,来路上空那座峰崖竟是直插到底,峰脚两旁奇石苍古,翼然森列,当中现出一座广崖。崖外有百十株旃檀树林,宝盖璎幢,龙伸凤翥,无不瑰丽灵奇,森秀特出。林外不远,又是一片阔大无垠的湖面,湖水清深,一碧千顷,只是静荡荡的看不见一个生物影迹。那崖形虽极灵秀,当中并无洞穴,也不见人。
癞姑慧目法眼,老远看得逼真,只觉湖水有点异样。暗忖:“此崖奇石翼立,檀林高拥,背后高峰入云,前面旷宇天开,平湖若镜,分明是神僧驻锡坐关的洞府。也许洞门未开,佛法神妙,肉眼难窥。”为示虔敬,越把遁光放缓,澄神定虑,徐徐下降,不敢直落崖前,先往湖边飞堕。落地一看,湖水深碧莹滑,与寻常清波迥不相同,知是圣泉灵乳。方想等少时拜谒禅师出来,畅饮一回,忽然瞥见旃檀林内,有两个白衣人影一闪,心中一动,忙即回身注视,不禁大喜。原来两白衣人,正是仙都二女谢璎、谢琳,由林中对面迎出。忙迎上去执手相见,彼此亲热非常。
谢琳道:“我们早知你要来,周、李二位妹子随后也快来了,心中亟想一见。只为有点别的缘故,必须先来此地拜谒圣僧大智老禅师。日前家师谈到三位姐姐相继来寻之事,虽经我姊妹力请,并未回答,不敢强违。知道我们来后,你到小寒山必要错过,休说下山往幻波池帮你们同除妖尸,恐连见这一面都难。三位姐姐数千里远来,我姊妹却失约,一面不见,多难为情呢。适才在禅师座前遇见你那位眇师姐,依然冷冰冰的不爱理人神气。出来时,我两次与她相见,别前曾拿话引她,只说今日湖上开花,奇景不可不看,对于你们,一字不提。其实她和你差不多是同时来到雪山,幻波池之事断无不知之理。就算途中相左,不曾相遇,见我二人以后,也应乘着我们在此停留的时机,抽空赶往小寒山将你引来,至少也该说上几句,才见同门姊妹义气,她竟漠不关心。后来我和大姐直对她说你们三位将要来寻,她依旧一言不发。连这湖上花开的奇景都不曾看,径自走了。我们须在此等候,又不能离开,心料你必还在小寒山叩关求见,心正难受,忽见你自上空飞下。眇姑刚走不久,大姐还说她素来冷面,口里不说,心却有数,也许她见我姊妹在此,故去将你寻来。我力说不会,便迎出来。你便是她指点的么?”
癞姑不便深说,只得答道:“这次来时并未相遇。眇师姐天生冷面,其实心肠仍是热的。暂时不必提她。二位姐姐因何至此?我来意既已早知,你看令师能允许二位姐姐下山,往幻波池相助一臂么?”谢璎道:“看那日家师意思,我们还拿不定。不过我姊妹二人总尽心力向家师苦求,能否如愿就难说了。”谢琳道:“怎么难说?我想事在人为。癞姐姐与周、李诸位姊妹事正紧急,远来不易。休说我们交同骨肉,不是泛常,就是外人有事相托,照着妖尸那等猖狂淫凶,修道人原以济世度人,降魔除妖为务,也不应袖手旁观。如真不能前往,怎对得起诸位姐姐?朋友相交,重在彼此扶持,一旦有事相须,便置之不理,那还要朋友作甚?我看师父并未明言不许,即便以我二人的功力尚浅,不许下山,好歹也向师父婉言求恳。哪怕此行无多补益,好歹也把心力尽到,才对得住三位姐姐的盛意。”
谢璎笑道:“琳妹,你倒说得容易。我们皈依佛门,拜在师父门下,已非一年半载,难道师父心性还看不出?法力高深也不知道?你不过见师父老是容态祥和,又恃着前世夙因,慈恩深厚,遇事一味软磨,师父从未现过疾声厉色。常因强求,侥幸允准,便以为诸事都和上次学那有无相护身神光一样容易,那就错了。以师父的法力,真要坚持成见,不令前往,你便飞上一年,也跳不出小寒山圈子外去。她老是微笑默坐,一言不发,或是闭目入定,任怎求说,置之不理,你便没有法子。即以今日之事而论,老禅师开山结缘,应在寅初,我们本可早来,却令午后来此,那正是癞姐姐赶到小寒山的时候,好似有意错过,不令相见神气。老禅师这青莲峪,深藏大雪山最隐秘的绝壑之下,相隔上面一万九千七百余丈,比起峨眉凝碧崖更为幽僻难寻。每隔一甲子,又只有今天这一天开辟,与有缘人相见。平日上有冰雪掩覆,下有祥云封锁,无论仙凡均进不来。知道底细的人固是寥若晨星,就算听人说过,也无法寻觅。先前我直未想到癞姐姐也会来此,师父此举如是有意参差,要想往幻波池去,多半是无望了。”
谢琳道:“我们何尝不知师父心性法力,如能随意走动,我们拼着回山受点责罚,此时便偷偷赶往幻波池去,不更好么,还只管磨缠师父作甚?实对姐姐说,先前我也和姐姐一般想法,恐不能去的居多。现在一想,师父事事前知,既不愿我们与三位姐姐相见,不是癞姐姐不能到此,便应将彼此来的时辰错过,如何会容我们在此相见?既令相见,当然有望。尤妙的是,这里是西域六大圣地之一,不是福缘深厚之人,不能擅入一步。癞姐姐固然福缘深厚,但她先也是佛门弟子,今已改投到峨眉门下;此来本心又是专为寻访我们到此,原意虽未明言,不是受甚前辈高人指点,便是适才老禅师大发慈悲,自行接引无疑。你看她这里情形尚属茫然,只以寻见我们为喜,便可想见。如是原定拜谒禅师到此,遇到这等难逢难遇的盛典,又是只要有缘得履圣地,便可各按心愿乞求,她既怀有难事,现应顺路先来这里拜谒,也不会先去小寒山,耽延这些时了。适才老禅师第二次说法完毕,除我二人有事,须俟第三次升座传授宝幢,暂留在外,众人俱已拜恩辞别。忽然一声清磬,上面祥云便自收敛,不多一会儿,癞姐姐便由上面飞降。此来如若出请老禅师的心意,我们幻波池之行,更非有望不可。你如不信,回去师父一定答应。”
谢璎道:“琳妹此言果然有理,现我被你提醒,也许师父日前屡问不答,以及适才不令我们在小寒山相见,别有一番深意,俱未可知。佛家并非不讲人情,又重种因,想不致强我二人违约,愧对良友。且等这里事毕再看。周、李二位妹子想也快来,听那日爹爹口气,幻波池还须经过一次大闹,妖尸才能伏诛,稍微延迟,想必无碍。莫如将周、李二人一齐寻到,同返小寒山,如若师父佛云未撤,我们便同去新近开辟的别洞之中,请她三人暂候。我二人去向师父复命,就便求说,请许来客入见,指示玄机。你看如何?”谢琳说:“这样自然是好。”癞姑见二女极重交情,欲向乃师力求,意甚坚诚,愈发欣慰。此时还不知当地底细和圣僧来历,不便明询,便问二女,湖上花开是何奇景?老禅师如何可以拜谒?二女同声笑道:“照你这问法,果是大智禅师清磬梵唱接引到此的了。如是经人指点而来,怎会都不知道呢?这里正对当中禅关宝座,花开见佛,虽然还有些时,也不宜在此说笑放肆。且去左边旃檀宝树之下,觅地坐好,一面叙阔,一面静候花开拜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