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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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公牛被送走了,它长得太大,食量又大,他们养不起了;艾萨克想把它带到村里,换一头相差不大的稍小的牛回来。

这是英格尔的主意,她总是叫艾萨克离开家到村里去,当然她这样做自有她的原因。

“你要去的话,最好今天就动身。”她说,“牛现在正好膘肥体壮的,这个季节可以卖个好价钱,你把它带到村里去,那些人再卖到城里去,城里人都不会吝惜花钱买牛肉吃的。”

“知道了。”艾萨克回答。

“希望它在路上别闹腾。”

艾萨克没回答。

“它上星期一直在外面活动,应该对外面的环境已经熟悉了。”

艾萨克依旧不吱声。他身上配了一把大刀,挂在腰间,然后领着牛出去了。

这是一头粗壮硕大的牛,全身光溜溜的,走路的时候屁股一颠一颠的,很难看。四条腿有点短,跑起来飞快,路上的野草被它的胸脯压平踏过,像个火车头。它的脖子还粗得有点畸形,但脖子的力气有如大象。

“只要它不跟你发脾气就行。”英格尔说。

艾萨克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它要真这么做,我就干脆在半路上把它宰了,然后拿去卖掉。”

英格尔坐在门前的石板上,她感到身上一阵剧痛;涨红了脸。直到艾萨克走远,人和牛一块儿走出了她的视野,她才忍不住呻吟。小艾勒苏已经会讲一点话了,他问母亲:“妈妈痛吗?”——“是,很痛。”小家伙学着母亲的样子,双手按着腰,也呻吟起来。小赛维特在睡觉。

英格尔把艾勒苏抱进屋,拿了些东西让他在地上自己玩,自己躺到床上去。她临产了,人却非常清醒,一边看着艾勒苏,一边盯着墙上的挂钟留意时间。她一声也没叫,也不挣扎,一切挣扎都在腹中进行——最后肚子里的小东西终于滑了出来。这时候她听到床上一声奇怪的哭声,一个细小的声音;这个奇迹一样的孩子,终于降临到了这个世间……现在还不能休息,她抬起头往下看去。这是什么?她的脸顿时煞白,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表示,最后终于发出一阵呻吟;不自然的不可能的一声闷响!

她躺回去。一分钟过去了;她还不能休息,哭声越来越响,她挣扎着再次爬起来,往那边看——噢,天啊!太可怕了!没救了吗,真的没希望了吗——这是个女孩儿!

艾萨克应该已经走出去好几英里了,等他回来还不知道得多久。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英格尔已经把她生了下来,却让她这样死掉了……

第三天艾萨克方才回到家里,带回来一头饿得半死的小公牛,之前走了那么久,现在它一点都走不动了。

“你的事办得怎么样?”英格尔问道。此刻她一身恶心,还承受着失去孩子的痛楚。

艾萨克办得很顺利。确实,还剩两英里的时候那头大牛果然发起了脾气,他不得不把它拴牢,然后到村里去叫人来帮忙。不过,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牛已经逃走了,他们花了很久时间才又找到。后来顺利地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卖给了村里的一个人,那人转手卖给了镇上的肉商。

“这头是新买的。”艾萨克说,“叫孩子们出来看看。”

把它拉进门有些困难。英格尔仔细打量这头牛,将它周身摸了个遍,问了问价格;他们把赛维特放到牛背上。“还是想念那头老牛。”英格尔说,“它皮毛光滑,体格健壮,真希望被人宰的时候别太折磨它。”

又是农忙季节,一堆大大小小的事要忙。牲口都被他们放了出来,棚子里搁了一堆要种的马铃薯,今年艾萨克比去年多种了些小麦,想尽办法种好。他把地刨好,留给英格尔去种胡萝卜和白萝卜。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进行得很顺利。

英格尔为了掩饰体形上的变化,便在衣服里塞了一袋干草,然后一点一点抽掉,直到最后把袋子也抽走了。终于,有一天艾萨克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惊讶地问道:

“怎么了,你这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以为……”

“没有,这次没有。”

“噢。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天命如此吧,我想。艾萨克,你觉得咱们要多久才能把这块地都种完?”

“话虽如此,但是……你是指你已经生出来了,但是——出了意外?”

“嗯,是出了事——对。”

“你自己还好吧——没伤到哪里吧?”

“没有。艾萨克,我想过了,咱们得买一头猪回来养。”

艾萨克无法这么快转换话题,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好,买一头猪。我每年春天都考虑过这事,不过我们先得有足够的猪食,要有马铃薯,一小块地,还得要点小麦。现在我们这些东西还不够养一头猪,所以先看看今年收成怎么样吧。”

“但是有头猪也不错啊。”

“我知道。”

一天天过去,又下起了雨,田地和草地长势都不错——嗯,看来今年收成应该不坏,不用担心!大事小事交替进行,一切都很顺利:吃饭,睡觉,劳作;每逢周日,艾萨克把脸洗净,梳好头,然后穿上英格尔为他缝制的崭新的红衬衫。这平静的生活本应该继续毫无波澜地进行着,然而这次又发生了一件事:一只母羊带着它的羊羔乱窜,不小心夹进悬崖缝里去了,脱不开身。晚上羊群回来后,还是英格尔数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两只。艾萨克马上出门去找。庆幸的是这正是礼拜日,没有太多事,不会耽误他工作。他跑遍了山头,到处找;一家人都着急万分。母亲简单地告诉孩子要安静,家里的两只羊丢了,他们要乖乖的。他们的感觉都一样,这是这整个小团体的事,就连母牛似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那里哞哞叫着,因为英格尔时不时跑出门去,朝着林子那边呼叫。现在天色已晚。这在森林是一件大事,甚至是一场灾难。她一次又一次地呼唤艾萨克,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应该听不到吧。

这两只羊到底在哪儿呢——在它们身上会发生什么?会不会被熊抓走了?还是有狼群从瑞典或者芬兰那边的山头翻过来把它们吃掉了?其实都不是。艾萨克最后终于找到了它们,两只羊被牢牢夹在石头里,一只断了一条腿,乳房还被割破了。应该被夹在这儿很久了,可怜的小东西可能太饿了,虽然受了伤,还顾着把周围能够得到的草都吃光了。艾萨克小心地把它们救出来,刚放下地它们就迫不及待地吃起草来。小羊羔紧挨着母亲吸起了奶,倒是为肿胀又受了伤的乳房减轻了一点痛苦。

艾萨克找了些石块把那个危险地裂缝填满了。这个恐怖的地方,再也不能让它再压断其他羊的腿了!艾萨克把皮背带从身上解下来,把母羊拦腰环起来,托住那个受伤的乳房。把母羊背到背上后,艾萨克才动身往回走,小羊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后,他们用夹板和柏油绷带给母羊包扎了伤口,几天后,母羊的那只断腿可以动了,断骨结合处还隐隐作痛。但一切总算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直到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似乎没什么变化,对这个山林的住户来说,一点小事情都不可忽视。而这压根不是小事,而是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命运,让他们快乐幸福,甚至富裕,又或者完全相反的大事。

又是农闲季节,艾萨克刨平了他之前划下的那些木材,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他还挖了一些有用的石材,搬到家里去囤着;而后用这些石头围成了一堵墙。一年前,英格尔还会对艾萨克的这些举动感到好奇,时常会问他要拿来干什么,而现在她对此似乎习惯了,所以不闻不问,一心只顾忙着自己的事。英格尔忙着唱歌——这以前她没干过;还教艾勒苏念晚祷文,同样,这事她也是初次做。艾萨克开始怀念起英格尔以前唧唧喳喳问七问八的时候了,以为只有英格尔的好奇心还有听闻整个事之后对艾萨克的赞赏才会让他感到作为一个男人所能得到的满足感,这些让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而如今,英格尔对他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见怪不怪,什么都不再问询了,顶多说一句“艾萨克干活真不要命”罢了。“她嘴上说没事,但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她心情一直不好。”艾萨克心里想。

奥琳这次又来探访他们了。要是以前的话,他们会很欢迎她的到来,而如今情况不一样了。英格尔现在心里有些不自在;甚至自从上次别后,英格尔对她开始有了点敌意。

“看来我来得不太是时候。”奥琳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

“怎么啦,让你们的三个孩子都受洗礼了吗?你现在怎样了?”

“不啦。”英格尔说,“那件事就不牢你费神了。”

“噢。”

奥琳转开话题,开始赞赏孩子们,说他们长得真快,越来越可爱了;看情况,艾萨克看来又接管不少土地,又在建新房子了吧——你们可是一直忙个不停;不过这地方真是不错,很难再找到这么一个地方了。“他这次是要建什么?”

“你自己问问他吧。”英格尔说,“我不太清楚。”

“还是不问了。”奥琳回答,“这倒也不关我的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看到你们我都会高兴和快乐。至于金双角,自然更不用担心了,都看得出来,它能在这儿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她们又寒暄了几句;英格尔态度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发出美妙的声音,奥琳抬起头,望了望那个钟,眼里竟开始湿润;在她贫穷的生活里,从未能听到如此动人的声音——像教堂的钟声,又像乐器敲出来的和弦——这是奥琳的话。英格尔一下生出了些优越感,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小康之家,对这位穷亲戚却还慷慨大方,于是说道:“到这边的房间里来,我给你看看我的织布机。”

奥琳在那儿待了一天,时不时跟艾萨克搭几句话,他做什么她都要赞叹一番。

“听说你在每一面方向都接管了好几英里的地,难道不应该是免费的吗?我看没人会把你的东西生生抢走。”

艾萨克本来就一心想要被赞美,被她这么一说,感觉更是有些飘飘然了,又找回了男人的尊严。“我从国家那里买的。”艾萨克回答。

“啊,原来是从国家那儿买的。他们没在这笔交易中克扣你的钱款吧?你这么忙着造房子干什么?”

“这个,我也说不好。反正没太大影响。”

“你真挺了不起的了,造了房子,发了家,还把大门漆了,看这墙上还挂了一个钟——我想你正在造一栋相当讲究的新房子吧?”

“哎,你可别乱说呀……”艾萨克辩解道。当然艾萨克心里挺高兴的,对英格尔道:“人家客人来这儿了,你就不能给她做点好吃的奶油冻吗?”

“做不了啦。”英格尔答话,“我把所有奶都拿来做奶油了。”

“这可不是胡说。”奥琳急忙插话,“我只不过是个爱瞎打听的笨老太婆罢了,要我说,这要不是造一座讲究的新房子,那肯定就是新粮仓了吧;为什么不呢?你们有这么大的田地和草场,长势又都那么好,还有大量牛奶和蜂蜜,简直就是《圣经》里描述的那样。”

“你们那儿什么情况——小麦收成什么的?”艾萨克问她。

“哎哟,还不是老样子,只要老天爷今年不放火把这些庄稼都烧掉——我讲话真是冒犯老天爷了,赎罪啊。我们这些人都要看天吃饭,不过,你们这儿好多啦,是我们那边根本比不上的,这一点得承认。”

英格尔问了问其他亲戚的情况,特别是她的赛维特叔叔。他是这个家族里举足轻重的人,拥有大片产量颇丰的渔场;他的钱多得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花才好。这女人谈起了赛维特,这么一比较,艾萨克的这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她不再问他房子的事,于是艾萨克只好问道:“对了,要是你真想了解的话,我是打算造一处有打麦场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