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一天艾萨克突然听到一声惊叫,是英格尔的声音,她抱着孩子站在门前的石板上,指着前面——原来是那头牛和漂亮的银双角在交配。艾萨克急急忙忙扔下手里的锄头奔过去,但为时已晚,来不及阻止了。“噢,这个小流氓,它才那么小啊,还差半年啊,还是小牛呢!”艾萨克把它弄进屋里,但是已经晚了。
“哎呀,算了。”英格尔不由感叹着,“也不是坏事,要不然等上一段时间,它就要跟老牛一起产崽了。”噢,这个英格尔,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懂,不过她早上把小牛和老牛放在一起,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冬天到了,英格尔开始了梳毛织布,艾萨克则依旧拉着重重的木材到村上去,木材都晒干了,刚好卖掉还清了债务,现在马、马车、犁,还有耙子就都是他自己的了。他带上英格尔做的干酪到村里去,换回一捆捆的毛线、织布机、梭子,还有横杆。当然,除了这些,还有黑面粉、食物,又添了些木条、板,还有钉子,甚至有一天艾萨克还带回来一盏灯。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英格尔惊呼。不过一盏灯是她心里渴望已久的东西。当天晚上他们就亮起了灯,屋里一片明朗,简直像天堂一样。小艾勒苏茫然地看着,还以为是太阳呢。“看看他迷茫的小眼神。”艾萨克说道。有了灯光,英格尔晚上也可以纺线了。
他还带了做衣服的亚麻布,还给英格尔买了一双新革鞋。之前她要的给羊毛上色的染料他也买来了。有一天他还买了一个钟回来。真的是钟吗?没错。这可把英格尔高兴坏了,她激动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艾萨克把它挂在墙上,估摸着拨了一下时针,于是钟表开始嘀嗒嘀嗒走了起来。艾勒苏听到声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然后看他母亲。“啊,你可能不认识这东西。”英格尔说着把小孩抱起来,自己也颇为激动。在这个远离外界的地方,和所有好东西比起来,这个冬天里,墙上的钟表显得尤为重要,不管白天黑夜,它不时发出动听的报时声。
把最后的重物拿去卖掉以后,艾萨克又忙着开始伐木了。砍树,再堆起来,他的这条“街道”越来越长,“城镇”越来越宽。这么一堆木材可以维持到明年冬天了吧。他离家越来越远了,在山坡开出了一大片可以耕种的土地,直通那片马铃薯地。他不能在近处伐树了,顶多把那些枯死的老树砍掉。
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英格尔一直想问他什么时候再做另一个床,她应该会觉得越快越好。有一天晚上,他从山上回到家,看到英格尔躺在床上,她又生下了一个孩子,已经养好了。这个英格尔!那天早上她又要艾萨克到村里去,“那匹马得有点事情做,得让它累一阵。”
“我可没时间做这些无聊的事。”艾萨克说完就走了出去。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英格尔是特意支开他的。但这又是为什么呢?有他在家不是更方便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有什么事要发生?”他说。
“你再弄一张床,自己到小屋睡。”英格尔说。
床的话,得先做一个床架,还得铺床单和被褥。他们只有些薄毯子,还得等到下一个秋天,等到羊长大了,才能从它们身上割点羊毛下来,做成毯子,两张毯子也不够做一床被褥的。艾萨克现在陷入了困境,晚上他蜷着身子,有些冷,过了一会儿,艾萨克到岩石下的棚子里和牲口一起睡,用草料在自己身上盖了起来。现在艾萨克无家可归了。唉,现在才刚刚五月,过了这个月就是六月份了,然后就是七月……
他们真的挺了不起,在这个林子里不仅为自己造了一所房子,给牲口的棚子也有了,还刨出了一块地,在地里种了各种东西,而这些仅仅花了三年。艾萨克又开始造房子,他这次是要干吗呢?其实是一个新棚子,挨着老房子。他把八英寸长的钉子钉在梁子上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修棚子的咚咚声。英格尔忍不住出来了,叫他别吵到孩子们。
“也对,孩子们——你进去跟他们说说话吧,唱歌也可以,艾勒苏可以拿木桶盖子敲着玩,我这儿的活儿,只有用那些长钉子固定横梁的时候才显得吵一些,钉木板的话只用两英尺半的钉子,声音小很多啦,像在敲玩具房子似的。”
谁知道艾萨克会不会用力锤锤打打的。食物都放到马厩里去了,有一桶鲜鱼,还有面粉,等等,总比搁在外面好多了。但猪肉有些坏了。当然,他们得先造一个棚子。而孩子们应该尽快习惯这噪声,艾勒苏身体不好,容易生病,而另一个倒是健健康康的,能吃能喝,胖乎乎的,不哭的时候就睡觉。真是可爱的小孩儿!艾萨克想给他取名叫雅各布,但也不反对别人叫他赛维特。英格尔有些事还真能一下子想到点子上。艾勒苏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她那边教堂里的牧师取的,而赛维特则是为了纪念英格尔的某位叔叔,他没有妻儿,还是当地的司库,所以让他们的小儿子叫他的名字再好不过了。
又是春天了,新季节新工作。圣灵降临节之前把该做的都做完了。以前的时候,英格尔每天要照顾一个艾勒苏,也抽不出空去帮丈夫,一心绑在大儿子身上。不过现在有了两个儿子之后倒是不一样了,她跑到地里忙前忙后,不仅种马铃薯,还种了白萝卜和胡萝卜什么的。能找到这样的妻子真是很幸运。此外她还忙着织布,种地的间隙时不时跑进家里织上几卷布,给冬天做衣服用。英格尔还把布条染了红色和蓝色,可以给自己和孩子们做衣服。后来她还去买了好几种颜色的染料,自己给艾萨克做了床单和被套。英格尔的织布机虽然做不出很花哨的东西,却都是实用而必需的。
噢,这林子里的一家做得很漂亮;看起来这一年的作物长得也很不错,他们毫无疑问会羡煞旁人。现在这地方还缺些什么呢?嗯,缺一个草棚,一个大棚子,地上应该铺上一层麸皮。早晚会做的。当然啦,别担心,给他们一点时间,这些都不成问题。现在银双角产羔了,羊群们多了后代,棚子里多了羊羔,显得有些拥挤。而他们自己情况怎样了?艾萨克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走路了,小赛维特也洗礼了,至于英格尔,经过了这么多事,必然也要有些改变。你可别以为她吝啬生孩子,这不,她又生了一个孩子,这对英格尔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当然,很明显,英格尔为自己的孩子感到自豪,这些小东西啊。上帝保佑着她的孩子们,英格尔还年轻,可以想生多少就生多少。她并非美人,正因为如此,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也就没什么朋友,还经常被别人看不起,那些年轻男人当然看不上她,即便她能歌善舞,干活也不逊色。别人看不到她身上有什么魅力,转而便另寻对象了。而现在,这个女人是这里的一切,她嫁了人,生了子,像一朵美丽的花儿一样。而艾萨克,这个从来都是认真而沉稳的男人,他就是她的主人她的上帝,他真的不赖,英格尔对此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英格尔来这儿之前的日子,他是怎么生活的,这一切英格尔无从知晓。当然,她能想到他那时一定也在养羊,种马铃薯,还自己做些奇奇怪怪叫不出名字的菜。而现在,他拥有了任何像他一样的男人都渴望拥有的东西。
又是一年干旱。有一天,一个叫奥山德尔的拉普兰人牵着一条狗路过,告诉他们,村里的人已经把小麦都割下来当草料了。
“听起来真让人难过。”英格尔说道,“一说到这个就止不住落泪。”
“是啊,不过幸亏他们还可以捕鱼,听说收获还不错。你家的赛维特叔叔还打算在村里造一幢大房子呢。”
“他以前没这么穷困的。”
“没错。以前看起来跟你们差不多。”
“说到我们嘛,真是要感谢上帝,我们现在能自给自足了。我家那边的人都怎么说我们呢?”
奥山德尔摇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显然别人评价的还不少,他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跟所有的拉普兰人一样,这是个友善的,但也是个话多的男人。
“你现在是不是需要吃点东西,或者牛奶?”英格尔说。
“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不过要是有点什么吃的给这条狗,那还请……”
他们给奥山德尔拿了些牛奶,还有给狗吃的东西。听到屋里的嘀嗒声,奥山德尔忽地抬起头来问。
“那是什么?”
“是我们的钟。”英格尔答话,“到点以后它会发出声音。”英格尔语气有些自豪。
拉普兰人又摇了摇头:“不仅有房子、牲口,其他东西也不少,别人想不到的东西你们都有。”
“是呀,确实,我们有不少东西了。”
“我忘了说,奥琳让我代她问候你。”
“奥琳?她还好吗?”
“她过得还可以。你丈夫在哪儿呢?”
“他应该在地里干活。”
“听别人说你们这块地还没付过地价。”拉普兰人小心地说道。
“付地价?谁说的?”
“不知道,别人这么说的。”
“要付给谁呢?这可是公地啊。”
“对,是这样。”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点东西都是他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
“不知道,别人说土地是国家的。”
英格尔搞不太懂:“可能是这样吧。这是奥琳说的吗?”
“我记不清了。”拉普兰人回答,眼神躲躲闪闪,四处张望。
英格尔奇怪他这次怎么不跟她要东西,和所有拉普兰人一样,奥山德尔以前都会跟他们讨点东西的。此时奥山德尔坐在那儿,用手掏着他的黏土烟锅,点起了烟。真是奇特的烟斗!奥山德尔的脸布满皱纹,上面像是刻上了巫师的魔符。
“不用说,那几个孩子肯定都是你的。”他又有些奉承地说道,“他们跟你很像。我都能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了。”
英格尔面容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是丑陋,还长了兔唇,但是你别以为她会生气。相反,她现在心里充满自豪。即便一个拉普兰人,也能让一颗母亲的心高兴起来。
“要不是你的袋子已经装满了,我肯定要拿些东西给你装进去的。”英格尔说道。
“不用啦,不用麻烦你了。”
英格尔回屋把孩子抱了出来;艾勒苏和拉普兰人待在外面,两个人一下子就熟络起来了,小孩子对那个软软的毛茸茸的袋子充满好奇,伸手想要摸。旁边的狗警觉地站起来,开始叫。英格尔带了一些食物从屋里出来,刚走到门前的时候,她突然大叫了一声,瘫软在石板上。
“你那里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
“没什么啊,一只野兔而已。”
“我看到了。”
“因为小孩子要看。这是狗早上咬死了抓来的,我出门就顺手带来了……”
“这些是给你的吃食。”英格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