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说
占卜的术士“挟奇而以动人”,赚取了奢华的生活,内有锦衣玉食,外则香车宝马,整日穿梭于达官显贵之家,追随崇拜者自旦至暮,如影随形,欲操其业者不可胜数。而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像王安石这样研究圣人言论,修炼各种技术,“张之能为天子营太平,敛之足以身正家”的有为之士,却郁郁不得志。面对这种荒谬的社会现实,作者不由得深深发出感慨。
【原文】
古者卜筮有常官,所诹有常事。若考步人生辰星宿所次,訾相人仪状色理,逆斥人祸福,考信于圣人无有也,不知从何许人传。宗其说者,澶漫四出,抵今为尤蕃,举天下而籍之,以是自名者,盖数万不啻,而汴不与焉。举汴而籍之,盖亦以万计。予尝视汴之术士,善挟奇而以动人者,大抵宫庐、服舆、食饮之华,封君不如也。其出也,或召焉,问之,某人也,朝贵人也;其归也,或赐焉,问之,某人也,朝贵人也。坐其庐旁,历其人之往来,肩相切,踵相籍,穷一朝暮,则已错不可计。窃异之,且窃叹曰:吾侪治先圣人之言,而修其术,张之能为天子营太平,敛之犹足以身正家,顾未尝有公卿彻官若是其即之勤也。或曰:“子知乎?渴者期于浆,疾者期于医,治然也。子诚能为天子营太平,身正家,彼所存势与位尔。势不盈,位不充,则热中,热中则惑。势盈位充矣,则病失之,病失之则忧。惑且忧,则思决。以彼为能决,子亦能乎?不能,则无异其即彼疏此也。”因寤不复异,久之,补吏淮南,省亲江南。有金华山人者,率然相过,自言能逆斥祸福。噫!今之世,子之术奚适而不遇哉?因以《卜说》谂之。
【译文】
古代占卜有常设的官员,有固定的事情向他咨询,像考察人的生辰、星宿的位置,根据人的面貌脸色判定命相,预测人的祸福,考证有没有圣人,不知从谁那里传下来的。学习这些学说的遍布四方,至今天特别繁多,整个天下都依靠他们,凭借这些扬名的,不止有几万人,而这些和卜筮没有关系。而靠卜筮借以谋生的也有数以万计。我曾经见过占卜的术士用奇特的招数打动人心,大部分术士的住宅、车马、饮食极其奢华,封君也不能与其相比。他们出去时,有人召唤,问是谁,他说某人,是朝廷的大官!回来时,有人赐给东西,问是谁给的,他说是某人,是朝中的显贵。坐在他家旁边,历数往来的人物,并肩接踵,从早到晚,数目已经混乱不能计算。私下里很奇怪,我叹惜说:我们这些人研究先圣人的言论,修炼各种技术,使用时可以辅助天子达成太平盛世,不用时足以正身立家,也没有哪一位公卿大官像他们这样忙碌。有人说:“你知道吗?口渴的人盼望水,生病的人渴望诊治。你确实能为天子营造太平盛世,能正身立家,他们依靠的是权势和地位。权势不多,地位不高就会热衷这种事,一追逐这种事就迷惑。权势充足地位高升,又会担心失去,担心失去就忧虑。迷惑并且忧虑就想决断。因为他们能替人决断,你也能吗?不能。因此他们亲近卜者而疏远你就毫不稀奇了。”因此我就醒悟了,不再奇怪。过了很长时间,我到淮南任职,到江南省亲。有一位金华山人,轻率地来访问我,他自己说能预测人的祸福。噫!这个时代,你的本领去哪不能有好的际遇呢?于是写了这篇《卜说》来劝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