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曾子固书

曾子固，即曾巩，字子固，唐宋八大家之一，是王安石的好朋友。王安石晚年罢居江宁，老弱多病，且好读佛经。本文即是对曾巩勿读佛经之劝的答复。曾巩认为“佛经之乱俗”，作者首先便反驳“某但言读经，则何以别于中国圣人之经？”然后以扬雄博览群书而不迷误，能明白圣人之道为例，说明自己“子固视吾所知，为尚可以异学乱之者乎？”最后提出现在使礼俗混乱的因素在于士大夫们沉浸在利欲之中，用语言相互吹捧，而不知自律修身。文章说理透彻有力，非把对方驳得心服口服不罢休。文章末尾的观点足见作者卓越的见识。

【原文】

某启：久以疾病不为问，岂胜向往！前书疑子固于读经有所不暇，故语及之。连得书，疑某所谓经者佛经也，而教之以佛经之乱俗。某但言读经，则何以别于中国圣人之经？子固读吾书每如此，亦某所以疑子固于读经有所不暇也。然世之不见全经久矣，读经而已，则不足以知经。故某自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然后于经为能知其大体而无疑。盖后世学者，与先王之时异矣！不如是，不足以尽圣人故也。扬雄虽为不好非圣人之书，然于墨、晏、邹、庄、申、韩，亦何所不读？彼致其知而后读，以有所去取，故异学不能乱也。惟其不能乱，故能有所去取者，所以明吾道而已。子固视吾所知为尚可以异学乱之者乎？非知我也。方今乱俗不在于佛，乃在于学士大夫沉没利欲，以言相尚，不知自治而已。子固以为如何？苦寒，比日侍奉，万福自爱。

【译文】

安石启：长期以来由于有病未能问候你，我心里对你非常向往！上封信里我因为怀疑你没有时间读经书，因此谈到了这件事。接连接到你的信，信中一直怀疑我说的经是佛经，就教导我说佛经会扰乱礼俗。我只是说读经，哪里把经书和中国古圣先贤之经相区分了呢？你每每这样看（误解）我的信，这也是我之所以怀疑你没有时间读经的缘故呀。

然而世人已经很久不能看清经书的全貌了，只是停留在读读经书，并不会理会经书的实质。因此我对从诸子百家的著作到《难经》、《素问》、《本草》、小说家的书，无所不读。对于种田的农夫和做针线活的农妇，都不耻下问。然后才认为对经书的大意有了确切的理解并且毫无疑问。大概因为后代学习圣人之道的人，因为和先王的时代有所不同，不这样做，不能够尽懂圣人的缘故吧？扬雄虽说不好甚至非议圣人之书，可是他对墨子、晏子、邹子、庄子、申不害、韩非的著作，又有哪一种不读呢？他是为了增加自己的知识量才去读书的，因而有所取舍，儒家之外的学说不能使他对于儒学有所迷误，正因为他不迷误，因而才有能力去取舍诸书的思想，所以能明白圣人之道。你看我所具有的知识的程度，是否还能被其他学说迷惑呢？你这是不了解我呀！现在使礼俗混乱的因素不是在于佛学之说，而是在于士大夫们沉浸在利欲之中，用语言相互吹捧，不知道自律修身的缘故。你认为这个观点怎么样？最近天气太冷了，祝你万福，希望你自己保重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