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冬日窗下那棵果树
去年初雪刚落时,门前的院子里多了这棵果树。树干细而黝黑,一人多高,貌不惊人。我认识的树种不多,对树的种植不甚了解,只是注意到加拿大的树和草皮都是在入冬时才植下,与我以前的知识不同。不是应该春天时种树吗?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春天来时小树开了一树繁花,有点像樱花,但比樱花还大一点,粉红色的,一簇簇很茂密地挂在树上,风吹来时就招摇着,好像一群小女孩,聚在一起笑个不停。楼下的邻居老人,刚刚从祖国来探亲,对这里的一切还很好奇,他大声地叫他的孙子孙女在树下照相,声音里充满喜悦。
花朵们刚好搭在女孩绯红的小脸上,让人想起崔璟的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女孩刚搬来时还没上小学,梳着童花头,短衫短裙,在甬道上疯跑个不停。如今上了学,一转眼的工夫,那圆圆的脸上,居然有了初长成的感觉。女孩特有的温婉柔媚,从她细细的眉眼和线条中慢慢地流溢出来,就像那一簇簇拥挤着的芬芳。
花开后就结了果实。果实青涩时并没人留意,因为它们那么低调地隐没在肥大茁壮的绿叶之中,没有人看见它们,更没人欣赏它们。入了秋,叶子落了,果实便显露出来,青红相间,看上去很像小时喜欢吃的沙果。
有一天出门,见一个包着严严实实大头巾的阿拉伯妇人在低枝上采摘,便也好奇地去摘了一颗,酸涩得不堪入口。从此每日出入于树的身边,竟视而不见。
魁北克的冬日,是如此漫长,漫长得经历了大雪小雪,还有狂风和暴雪。有几天在零下35度的严寒里,夜里拉紧了厚窗帘,还能听到风雪拉扯着,敲得玻璃窗一片“聒碎乡心梦不成”。清晨拉开窗,见窗那边一人粗的大树,通体的黑树干上,半尺厚的雪压在上面,像一幅酣畅淋漓的水墨画。有碗口粗的枝干已被折断了,露出白白的碴口。我在惊叹风雪的厉害时,感叹冬天的严厉,叮咛着家人多加一层衣服。
出了门,却看见那一树青红的果实,在冬天的风暴中,不知何时已经通体红透,如紫红璎珞一般。我在惊讶之余,第一次细细打量。那一树的果实,除了低枝上曾被摘掉外,高枝上竟无一缺席。我不知道风曾怎样吹过,雪曾怎样肆虐过,而那一树的果实,就是这样傲然挺立着。我摘下一个放入口中——那冻透的果实中,少了青涩和苦楚,清冷的凉意中含着一丝成熟的甘甜,那是沁人心脾的甘甜。
我在清晨的雪雾中站立了很久,望着那折断的树枝和那挺立的果树。人的一生宛如这棵果树,所有酸涩的往事,一旦经历了时间的濯涤,就会变成甘甜的回报。而只有经历了春夏秋冬和生活的轮回,那果实,也才能褪尽青涩,熠熠生辉。
也许,这就是我们必须忍耐岁月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