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年的研究(1)

第一节 衰老的问题

在法国鲁昂郊区，有一个妇女活到了100岁，当地的报纸对她做了很夸张的报道，说她的智力如何正常，身体如何健康。因为我想做进一步的了解，便亲自去拜访她。然而，她的情况与报纸的报道差别很大，除了身体勉强说得上健康外，智力可以说是衰退到了极点，这种情况使我无法对她做更多的了解。

在我访问过的百岁老人中，最有趣的是一位活到107岁的老太太。两年前，我专门拜访了这位在巴黎郊区安度晚年的罗比诺夫人。罗比诺夫人又矮又瘦，背驼得很厉害，嘴里也只剩下一颗牙齿，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她的身体很衰弱，走路得拄拐杖，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她每天睡得很早，起床却很晚。她皮肤上的皱纹虽然不算多，但皮肤已经松弛了。手上的皮肤是透明的，皮肤下的青筋，甚至骨骼都能看出来。她身体的各项功能也都衰退得厉害，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见东西，味觉、嗅觉已经很微弱，但听觉还算灵敏。著名的耳科医生勒温伯格博士告诉我，罗比诺夫人听觉虽然还算敏锐，但其他的感官已经衰退得很厉害。这是老年人中很常见的现象。

罗比诺夫人虽然身体衰弱，智力也不算健全，但心脏却很健康。一般来说，年龄很大的老人性格往往是孤僻自私的，然而罗比诺夫人的性格却是和蔼可亲的，对周围的环境都很满意，让人感受到一种活力。她说话很利索，而且很有条理。

我们对她做了一个体检，发现她的身体状况中有不少令人惊奇的地方。她心音正常；脉搏跳动正常，每分钟为70～84次，而且很有力度。血压和内脏功能等都很健康。她身体最大的问题就是患有动脉硬化，然而这被认为是普通老年人经常出现的问题。

我们又对她的尿液进行化验，发现她的肾脏中有一种慢性的病症，但并不严重。

罗比诺夫人的味觉虽然衰弱，但胃口却很好。她每次吃得不多，但喜欢吃不同种类的食物。她的食物中包括鸡蛋、鱼粉糊糊、蔬菜以及煮熟的水果，很少吃肉。她爱喝掺加少许白葡萄酒的糖水。有时在饭后喝一小杯葡萄酒。

她的胃肠功能及排泄次数都很正常。

关于寿命的长短，有人认为那是一种遗传特性。这种说法并不可信，而且眼前的现实并不能说明与遗传有关。罗比诺夫人的亲人都死得很早，亲属中也没有活到100岁的。罗比诺夫人能够高寿，与遗传的关系不大，与后天的环境关系却很大。她一生的生活都相当安定，自从和一位木材商结婚后，几乎一直生活在巴黎的郊外，舒适而安逸。她性格温和，而且感情丰富，是一个热爱家庭生活而不感到烦闷的女人。

罗比诺夫人在106岁时，智力明显衰退，几乎失去记忆力，而且不时出现痴呆的症状，然而她温和的性格和丰富的感情并没有怎么改变。

人进入老年后的状态，大家都很熟悉。在外表上，最明显的变化是面部皮肤失去光泽，变成苍白色，并出现皱纹。头发逐渐变白，脊背逐渐弯曲，步履逐渐迟缓，而且很容易疲惫。记忆力也慢慢衰退。这些都是衰老的一般特征。然而秃顶并非衰老的特征，这种情况往往从中年便开始了，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加，头发的脱落程度也随之增加而已。如果中年没有秃顶现象，老年之后几乎很少秃顶。

人们进入老年后，身高也会变矮。统计的结果显示，男子的身高从18岁到85岁会普遍降低3厘米以上，女子会降低4厘米以上。最严重的，能降低10厘米。不光年龄，体重也是如此。男人在40岁、女人在50岁时，体重会达到一生中的顶点。60岁以后，体重会逐渐下降。80岁时，体重能减轻6公斤。

身高降低和体重减轻是人们进入老年后普遍出现的现象。不仅体内柔软的部分如肌肉、内脏会萎缩，就连骨骼也会因为所含的钙的流失而变轻，而且钙的流失会导致骨骼变得脆弱，从而容易发生意外。

肌肉萎缩是老年人身上出现的最普遍的现象。肌肉纤维中的脂肪因为被吸收而完全消失，肌肉质量因而减轻，并且变成苍白色。肌肉的功能因此而衰弱，身体反应能力因此而变得迟钝。从测力计测量手和躯干的肌肉，发现这种衰老的进程，男人比女人要快。

人在衰老的时候，内脏器官的体积和重量也会同时缩减，但它们缩减的情况并不一致。

动物衰老的情况与人类很相似。

以大象为例。一位观察者如此描述：“从外表上看，衰老后的大象，样子很可怜，瘦骨嶙峋，似乎皮肉已经包不住骨头了。眼睛下面有很多深沟一样的皱纹，脸颊两侧也有很多细小的皱纹。头部前面的皮肤常常有很深的褶皱，或覆盖着臃肿的赘瘤。视力下降得厉害，眼睛里经常流出很多液体。耳朵的边缘有很多摩擦的痕迹，下缘最为明显。躯干的皮肤非常粗糙，已经失去柔韧性，坚硬而长满了赘疣。全身的皮肤均出现摩擦的伤痕与褶皱。腿部各处的大块肌肉均异常萎缩，因此比青壮年时瘦了很多，细了很多。这种情况小腿最为明显。趾甲周围的皮肤也都很粗糙，而且有擦伤的痕迹。尾巴僵硬且出现如鳞片状的硬皮。尾尖的毛也都脱落干净了。”

与大象相比，马更容易衰老。法国马耶讷附近有一匹37岁的老公马，从外表上看，这匹老马的皮肤已经萎缩，虽有脱毛裸露的地方，但基本上都被全身的长毛所掩盖。总体看来，这匹马非常瘦弱。

然而，在另一方面，有许多鸟类，虽然年龄也很大，但是外表上的改变却很小。夏科博士养过一只鸭，年龄超过25岁，从外观上看，这只鸭与它年轻时相比，改变很小。还有鹦鹉，寿命更长，年老时与年轻时的变化也不是很大。还有一些爬行动物，它们与自己年轻时的外表相比，几乎没有明显的变化。我的朋友拉波德和柯勒瑞送给我一只毛里塔尼亚陆龟，它的年龄超过86岁，从外形上看，没有一点衰弱的迹象。从各方面观察，与其他陆龟没有差别。这只龟在31年前曾被击伤，在它甲壳的右侧仍有很明显的痕迹。它与两只雌龟一起被豢养在法国蒙托邦的花园中，而与它生活在一起的雌龟仍能产生正常发育的受精卵。可见，这只雄龟虽然超过86岁，但是它的生殖能力依然正常。英国生物学家兰克斯特在其著作中曾提到过一只毛里求斯巨龟，这只巨龟可以被认为是现存动物中寿命最长的。1764年，它由塞舌尔岛被带往毛里求斯，按照它被捉的时间算，已有140年之久，虽然它的精确年龄现在无法计算，但当时它至少有150岁。然而从它的外表上看，依然没有衰老的迹象。

从上述的例子可以看出，在脊椎动物中，有几种动物机体在对抗时间所产生的衰老方面，确实要比人类强。由这种现象，可知未到达衰老期而提前出现衰老的迹象，固然是人类的大不幸，然而存在于动物的体内衰老的原因，也并非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是永恒不变的。至于衰老变化是不是生物不可避免的事情，这种问题根本用不着详细讨论。

我在《人的本质》中阐述过，在人类体内出现的衰老变化，与纤毛虫的衰老现象大不一样。纤毛虫类有一种穆帕斯所说的返老还童的过程。根据我研究得到的结果，发现它们与人类的不同点比我以前想象的更为明显。恩里克斯曾饲养过纤毛虫，让它一直繁殖到第700代，然而它并没有出现衰老的迹象。如果这种情况放在人类身上，是绝不可能的。

对低等动物素有研究的赫特维希教授指出，辐射虫属中最简单的微生物实际上也存在生理退化的现象。他专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曾数次看见他所培养的根足虫虽然生活于食物充足的环境中，也呈现衰老的现象，而至个体的完全死亡。赫特维希教授说：“这是由于辐射虫在最初生长的时候，活动过于旺盛，从而消耗过度，导致体质变弱所致。”我则认为仍有更多的解释可以说明这种现象。因为各种低等植物与低等动物在培养过程中，常常被各种传染病所毁坏。赫特维希教授所培养的辐射虫，也可能因为某种传染病的侵袭而死亡。赫特维希并没有考察存在于辐射虫的线粒体中是否有寄生生物存在，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所说的情况虽有可能，但不能作为低等生物中存在衰老现象的确证。

由本章所述的情况，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普通人活到很大的年纪，虽然他的身体状况可能会非常衰弱，但智力上的特性仍然可得以保存。然而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现有的情况下，在脊椎动物中存在着抵抗衰老的能力强于人类的物种。

第二节 引起衰老的原因

虽然不能证明衰老是生物不可避免的现象，然而在人类及与人类关系较近的高等动物中，都有很明显的衰老现象，这是实实在在的事实。所以，对人类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研究我们衰老的真正原因。关于这方面的学说有很多，但切合实际的却少之又少。

布兹切利说细胞的寿命是由一种特殊的有活力的酶所决定的。然而这种酶会因细胞的分裂而达到某种限度，根据比例而逐渐减弱。但我认为这只是一种假设，因为这种酶是我们肉眼所看不见的，实际上存不存在这种酶，我们还不知道。根据著名遗传学家魏斯曼教授的理论，衰老是因为细胞生殖能力的有限。因此，达到一定年龄，身体细胞中的废物便无法新陈代谢。这些废物是细胞活动时所必然产生的。衰老现象在不同种类及个体中所呈现的时期并不相同。魏斯曼认为这是因为各种细胞的生活环境不同，所以衰老的情况也各不相同。但这里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在一个个体中细胞繁殖已经停止，而在另一个个体中仍能继续繁殖呢？这个问题，魏斯曼也不能解决。美国动物学家米诺教授引用这种理论，并通过一种适当的方法测定动物出生后的生长速度是怎样降低的。米诺教授认为，细胞的繁殖速度是逐渐降低的，当这种降低达到某种限度，便不能补充细胞生长所消耗的损失，于是各个器官便开始萎缩退化。比赫勒博士也逐渐重视这种理论。

细胞的繁殖能力在胚胎时期最为强盛，这是毫无疑问的。从此以后，便逐渐减弱。但这种能力在其生活的整个过程中仍会继续存在。比赫勒认为老年人受伤后恢复起来比较困难，便是因为细胞的繁殖能力衰弱的缘故；并且认为皮肤细胞虽然有很强的繁殖能力，用以补充皮肤表面坏死的细胞，但在老年人身上，这种繁殖能力已经衰弱得很厉害了。根据他的理论，人们到达一定的年龄后，表皮细胞的补充就会完全停止。当皮肤外层完全干燥脱落，表皮就会裸露出来。比赫勒还认为，生殖腺的肌肉和其他器官的情况也大致相同。

这种理论上的研究，并不与明显的事实完全相符。因为老年人体内细胞的繁殖能力并不像前面说的那样已经停止了，像毛发指甲等都是表皮的衍生物，它们在人的一生中是持续生长的。它们的生长是因为相应细胞的繁殖，这一点并无疑问。即使是年龄极高的老人，也没看见他们毛发与指甲的生长有哪种阻碍。这种相反的证据，相当有说服力。而且有些毛发更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浓密，这也是非常常见的。如蒙古人的髭须会随着年老而变得旺盛，而在他们少年时期几乎见不到。白种人也是这样，他们在幼年时期，上下唇和两颊上只有细到几乎看不见的毫毛，等到成年及年老，便变成浓密粗壮的胡须了。

专门研究毛发的波尔博士曾在不同的环境中测量毛发的生长速度，他说一个61岁的老人，他鬓角的头发每月生长11毫米，而11到15岁的少年，每月也只生长11～12毫米。从这一点上来说，细胞的繁殖并不因年龄的增长而有很大的衰退，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他还说，21～24岁的青年，他们的头发每月生长15毫米，而这个人到61岁时，他头发的生长速度为每月11毫米。

再说指甲，即使是年纪极大的人，他的指甲仍会继续生长。像我们前面提到的罗比诺夫人，她的指甲三个星期就长长了2.5毫米。32岁的女人，她的指甲三个星期长长了3毫米。由此可知，指甲的生长与年龄的大小并无多大关系。即使年过百岁的老人，仍然要常常修剪指甲。

老年人的毛发尽管照常生长，但它们会变白，这便是一种衰老退化的现象。它的长度虽然会继续增加，但其中的黑色素等物质会逐渐减少，乃至完全消失。我在《人的本质》中曾叙述过毛发变白的过程，现在正好可以作为本处观点的明显证据。在我以前发表的各项研究中，曾表述过我的推论，当老人白发中的色素物质被吞噬细胞（白细胞）所破坏时，也就是体内各个器官萎缩衰退的开始。因此，我一直认为这种情况是由于吞噬细胞的作用所导致的。这种吞噬细胞，我们常称之为巨噬细胞。被吞噬细胞所破坏的，往往是身体中的各个重要部分，如神经细胞、肌肉细胞、肝细胞、肾细胞等。

第三节 衰老的机制

在前面叙述的事例中，我曾阐明各个组织中衰老所产生的影响，不仅证明了吞噬作用的重要，还知道了毛发的变白是由于噬色素细胞的破坏作用所导致的，而脑的萎缩则是由于噬神经细胞破坏中枢神经细胞所致。除了上述例子中衰老现象发生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吞噬细胞产生的作用外，还有其他各种吞噬细胞寄居在老年人的组织器官中，等待可乘之机以破坏其他各种主要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