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头顶的海洋(2)
然而,近年来,昼夜温差导致爆裂的观点已经开始动摇。人们发现,如果在荒原中没有那些缓缓渗入岩石粒子孔隙中的水汽,之前的许多解释都无法成立。在许多情况下,岩石被快速冷却的同时,弱化的作用力为化学侵蚀开启了康庄大道。矿物颗粒不均等的膨胀与收缩,加上氧气、二氧化碳和水汽的作用,才导致岩石的表面一层一层地脱落,就像被一层层剥开外皮的洋葱。苏格兰的本·尼维斯峰、佐治亚州的石山、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半圆顶山,还有许多其他庞大的岩体都是以这种方式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貌。事实上,只要山脉的峰尖探头出土,与空气接触,上述观点便可以得到证实。所有遭受侵蚀的山脉最终都会化为一堆堆的岩屑,它们无可奈何地随着风、流水和重力的兴致而四处飞散。
在时间的长河中,大气正是以这些方式,在独立于岩石圈循环演进之外的同时,仅仅依靠自己的存在,无为而治,使地球表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世界上最为令人惊艳的奇山异石,大都缘于大气的锻造和打磨。轻覆在陆地框架上的岩石粒子也是大气运动的杰作,它们默默无闻,却是我们身边最常见的景观。许多地理要素都加入到岩石圈塑造者的行列中来,而大气运动则是其中最为高效的力量。从存在的那一刻起,大气便悄无声息、稳稳当当地雕琢着各类岩体。它凭借世上绝无仅有的坚持,一举成为塑造陆地历史最为重要的角色。
三、大气的运动
大气运动会产生不同的力量。我们喜欢微风,它总是轻轻地吹拂我们愉快的面庞。然而,它的姐姐,那击毁我们家园的龙卷风,则使我们不寒而栗。那旋转的气流涌向人类的聚居地,常常间歇性地造成巨大的灾难。然而,对于人类所居住的宽广的陆地整体环境而言,龙卷风并没有多少值得夸耀的作为。大多数的地质变迁的工作,还是要交给那些常年吹拂着的、温和而稳定的微风。
灰尘和沙土是地质冲突的副产品。那碾过U形谷底的冰川,那磨蚀着河道的激流,那拍打着百万千米长沙滩的海浪,那释放出数不清的细小岩灰的火山,它们所产生的岩体碎屑和具有侵蚀作用的空气所产生的岩屑一道,被空气搬运。通过搬运这类物质,风演变成大气层对抗岩石圈最为锋利的武器之一。
在那些气候温和、降水丰沛的地区,土层中的岩质会被植物的根系相对紧实地固定起来。而在那些干旱、半干旱的荒地中,土层则十分松散地结合在一起。在那里,风是无可争议的王者。即便是温和的微风也能将尘土吹起并搬运许多英里,更不用说狂躁的风暴会卷起多少沙石尘土。
1883年,喀拉喀托火山爆发,致使三分之二的山体都变成了灰烬。这是人类所知晓的最为剧烈的火山运动。粗糙的火山灰颗粒可以堆积数英尺厚,然后乘风而去,被吹拂到1000英里以外的地方。大量的灰尘滞留在空气中,使得当地的日落在火山喷发后的一年内变得异常浓艳。岩浆岩的细小颗粒常常被吹拂到不同的地方,遍布世界。例如中国的沙尘暴,尽管没有火山喷发般壮观,却十分频繁,其沙尘可以吹拂至400英里之外的地区。这种沙尘暴在自西向东吹向海洋的过程中,甚至曾经落在一艘1000英里外的船舶的甲板上。人们也会在英格兰发现撒哈拉沙漠的尘土,在新西兰发现澳大利亚的沙石,甚至多次在斯堪的纳维亚、大不列颠以及荷兰找到来自冰岛的火山灰。
有时,雨水携带着泛红的尘土,降落在地中海附近的陆地上。《伊利昂纪》首次记载了这些“血雨”,它们曾经降落在100多万平方英里的土地上。血雨,不仅颜色奇特,还包含有大量的微生物及动植物,其中人类可以鉴定的物种就有300多个。根据对1846年一次在法国里昂郊区发生的降水的观测,埃伦伯格估算出雨水所携带的72万磅灰尘中,9万磅由生物的肢体组成。从荷马时代至今,这些生物来到欧洲,究竟为数几何,来自何方,都成了无法揭晓的谜团。
有时,一些远比灰尘粗糙的物质会被强风裹挟,四处飘移。“卵石雨”的报道曾不止一次地出现过,印度、马来西亚、佛罗里达和南卡罗来纳的居民纷纷声称看见了无数的小鱼顺着雨水从空中落下。据称,1894年5月2日,在密西西比州的维克斯堡,一只乌龟从天而降。在所有乘风搭便车的旅客中,乌龟算是比较稀有的物种。
我们无法精确地测量出强风究竟搬起了多少沙石尘土。在荒凉的西北美洲的高地上,分布在广阔区域的地表基岩,在各种大气力量的作用下瓦解、崩碎,并被躁动的狂风吹拂殆尽。经历了无数个世代,风矢志不渝地侵蚀着荒凉的岩层,以至于许多地区的海拔已经大大地降低了。一向对侵蚀之力不屑一顾的平顶山高高地耸起,它们宽阔的顶端已然成为对往昔陆地最后的凭吊。就这样年复一年,日积月累,不知疲倦的空气展现了其跨越时空的巨大力量。
一些物质相对来说比较笨重,致使风力难以将其搬运到太远的地方。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较为粗糙的沙砾的碎片会静静地留在原地等待,直到其他的侵蚀力量将它们分解为体积更小的碎片。而那些细碎的沙砾则四处堆积,随着任性的强风四处漂泊。它们变化无常的行进会毁灭途经的一切植被和人类聚落。
所有的因大气力量而泛起的岩屑,甚至是最为渺小的灰尘,最终都一定会在某时某地回归哺育它们的土壤。分布广泛的火山灰随风漂泊,当它们顺着风的恣意的指尖落在地上,却早已分辨不清哪里才是故土的方向。在欧洲和美国,尤其是在中国,一些比黏土颗粒大、比沙土颗粒小的岩石颗粒漫天飞舞,竟能以数英尺的堆积厚度,遍布在数十万平方英里的土地上。这种堆积地貌被称为黄土地貌。著名的黄河与黄海都承袭了黄土地貌最典型的色彩,黄河流域也一度因黄土而具备了繁衍生息的条件。数以百万计的中国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他们见证了戈壁荒漠吹来的沙土如何切割和雕琢出无数纵横交错的谷壑。像囊地鼠一样,他们发现挖掘窑洞并居住在地下,比在地面上大兴土木更为合理。好几个世纪以来,行走的车轮碾过黄土高原。在轮下一阵阵飞扬的尘土中,一些黄土又回归了随风漂泊的旅程,而高原上的条条道路也因此看上去更像是些小型的沟谷了。
尽管随风飘扬的岩屑都已习惯了四海为家的生活,但绝大多数大气的运载物最后都会跌入深深的海底。海盆侵占了大约四分之三的陆地,无数的风中碎屑都会在海底找到归宿。至于风为了填补海洋,究竟从陆地上盗走了多少疆土,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正是在大陆惨遭销蚀的代价之上,海洋的底部极大地抬升了。
搬运岩屑的工作尽管看似十分庞大,却远不是风力运动的全部任务。仅仅搬运那些已经被其他地理力量瓦解和粉碎的物质并不能耗尽大气环流所有的活力。它精力充沛,足以在搬运岩屑的同时进行切割工作。在海德堡城堡的一个钟楼的过道里,洁净的穿堂风在一面砂岩墙上吹出一个大大的凹洞。装备了沙粒和灰尘的强风更是粗糙而富有进攻性。即便是在气候温和、降水充沛的地方,大片的地表土被植被的根系盘结起来,从城市街道吹来的尘风依然会对地表进行猛烈的冲击,直到其表面的植物被磨蚀殆尽。许多旧坟地中墓碑上的铭文就是这样被完全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