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庙中风云

羊太傅庙，藏身在石像后面，江晨一扫灰尘，盘膝而坐，他自忖自己内力精深，当世无双，尼摩星虽然也算是武功高强之辈，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强过自己，因此丝毫不惧怕被对方发觉自己的存在。

说来也巧，江晨原本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到了子夜时分，他双耳一颤，便就听见有人自远处走来，心知好戏就要上场了，江晨连忙凝神聚气，小心倾听，关注着庙中动静。透过一丝缝隙，不多时，他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庙中，不是郭襄，还能是谁？

郭襄手里提着一葫芦酒，一只菜篮，来到庙中，她放下两副杯筷，斟满了酒，说道：“鲁老伯，半个月之前，际我还曾和你在这里对酌谈心，那想到英雄惨遭横祸，魂而有知，还请来此享一杯浊酒，”说着将对面的一杯酒泼在地下，自己举杯一饮而尽，想到这位忘年之交从此永逝，不禁悲从中来，垂泪说道：“鲁老伯，我再跟你干一杯！”说着一杯酹地，自己又喝了一杯。

她酒量其实甚浅，只是生性豁达，喜和江湖豪士为伍，也就跟着他们饮酒大言，这时两杯酒一干，朱颜陀晕，已觉微微潮热。黑暗中忽见门外似有人影一闪，心想鲁有脚的鬼魂当真到了，叫道：“是鲁老伯么？你英灵不昧，请来一会。”她一颗心虽然怦怦乱跳，却也甚想见见鲁有脚的鬼魂。却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三更半夜在这里捣甚么鬼？妈妈叫你快些回去。”一人从庙外闪了进来，正是郭芙。

郭襄好生失望，便央姐姐陪自己一起等待鲁有脚的鬼魂，郭芙平时不大瞧得起鲁有脚，总觉得他所以能做丐帮帮主，全仗母亲的扶持提拔，心想他的鬼魂当真便来，我也不怕。又知这个小妹的脾气，她既要在此等待，除非爹娘亲来喝阻，自己是无论如何劝她不回去的，于是便坐了下来，陪她一起等待，好歹是自己的妹妹，总不能不管不顾。

两姐妹便在庙中，一边等待，一边聊天，聊的都是些许琐碎私事，转而又说道推选帮主，郭芙道：“十五是英雄大宴的正日，最要紧的自是商议如何联络四海豪杰，共抗元蒙。这番商议少则五六天，多则七八天，待得推举丐帮帮主，总得到廿三、廿四罢。”

郭襄不满道：“廿四恰好是我的生日，你们推举帮主，这么一乱，妈妈再也没心思给我做生日了。”

郭芙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儿做生日，又打甚么紧了？怎么能拿来和推举帮主这等大事相比？说出来也不怕笑掉了人家牙齿。你啊，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一个儿，才记得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郭襄偏过了头，道：“旁人自然不理会，可是至少有一位大英雄记得我的生日，他答应过，要来跟我见面的。”她说这几句话时，心中颇为自傲，只听得江晨直摇头，暗道：这郭襄看来已经中了杨过的毒了！

郭芙道：“是甚么大英雄？啊，是哪位比你姊夫还要了得的少年英雄？我跟你说，第一，世上就没这么一号子人物，压根儿是你小脑袋在胡思乱想。第二，就算是有，他有多少大事要干，怎能赶来跟你这小娃儿祝寿？除非他是为赴英雄大宴，这才到襄阳城来。”

郭襄给姊姊激得几乎要哭了出来。顿足叫道：“他答应过记得的，他答应过记得的。他不来赴英雄宴，他也不来争帮主。”

郭芙道：“他不是英雄，爹爹自不会送英雄帖给他。他便是要来赴英雄宴，也还大大的不够格呢。”

郭襄摸出手帕来抹了抹眼泪，道：“既是这样，你们的英雄大宴我也不到，你们推向举帮主也好，新帮主荣任也好，凭他多热闹的事，我一眼也不瞧。”说着伸手塞住双耳，便向庙门奔出。

突见黑影一闪，庙门口静静站着一个人，阻住了出路，郭襄一惊，急忙后跃，才不致和他撞了个满怀。月光下只见这人身材极高，面目黝黑，上身却是奇短，凝神看时，原来这人两足折断，肋下撑着一对六尺来的来长的拐杖，一双裤管缝得甚长，晃晃荡荡的拖在地下，侏儒踩高跷，成了巨人。郭芙惊道：“你是尼摩星？”

来人正是尼摩星，元蒙军中的顶尖高手之一，虽十六年为杨过所算，断了双腿，但手上武功未失，经过十余年来苦练，一双铁杖上的造诣只更胜断腿之前。此番元蒙大军攻略而来，距襄阳尚有数百里之遥，但尼摩星等一大批武士谍探，却已先抵襄阳城外四周。

这一晚他原拟在羊太傅庙中歇宿，却在庙外听得了郭芙姊妹的对答，不由得大喜若狂，心想郭靖虽非襄阳城守主帅，但襄阳的得失实系此人，若将他两个爱女俘获了去，纵不能逼他投降，却也可扰乱他的心神，实是大大的一件奇功。他听郭芙认出了自己，当即说道：“郭大姑娘眼力真好，多年不见，你长得更好看了，大家免伤和气，这就乖乖随我走吧！”

郭芙又惊又怒，心知此人武功厉害，自己姊妹齐上，也决不是他的敌手，忍不住怒视郭襄一眼，心想：“都是你闯出来的乱子，眼前的祸事可不知该如何收拾？”口中却连忙道：“二妹，这黑矮子是蒙古的武士，功夫十分了得，我攻他左侧，你攻他右侧。”说着“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向尼摩星腰间刺去。

只见尼摩星左杖支地，右杖横扫，当的一下，击在郭芙剑上，黑暗中火花飞溅，郭芙长剑险此脱手飞出，只感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疼，当下左手捏个剑诀，剑随身走，展开“越女剑法”，击刺攻拒，和尼摩星斗了起来。

这“越女剑法”乃江南七怪中的韩小莹传与郭靖，其后韩小莹不幸惨死，郭靖感念师恩，珍而重之的传了给两个女儿。这剑法源远流长，变化精微，原是剑学中的一个大宗，若由郭靖使将出来，自是雷霆生威，势不可当，但郭芙限于功力，剑法虽精，在尼摩星的一双铁杖下不由得相形见绌。

本来江晨早已可以出手，不过，他看郭芙不爽，有心让他在尼摩星手下吃点亏，便没急着出手制敌。再者，救人也是要讲技术的，此时此刻，郭芙和郭襄还能应付，自己即便出手，别人也未见感激。

投机倒把、英雄救美.......我呸！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然是要在最危险的时候出手，才是正理，这一点上，杨过大大就做的十分完美，江晨如今既然都特意来蹲守了，这个逼装的就算比不上杨过，也不能差太远了！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凡是都有例外，所以，他一双眼睛，还是紧紧落在郭襄和郭芙二人身上，身旁出现什么别的变故。

郭襄眼见尼摩星双杖交互使用，左杖出击则右杖支地，右杖出击则左杖支地，趋退敏捷，如身有双腿无异，加之铁杖甚长，他居高临下，挥杖俯击，更增威势，姊姊显然不敌，这时才骇急起来。

郭芙只觉敌人杖上压力越来越重，一股沉滞的粘力拖着她手中长剑，剑尖刺出去时歪歪斜斜。郭襄护姊心切，双掌一错，赤手空拳的便向尼摩星扑了过去。只听得尼摩星喝道一声：“着！”左杖在地下一点，身子跃在半空，双杖齐出，迅捷无比，右杖点中了郭襄左肩，左杖点中了郭芙胸口。郭襄身子摇晃，连退数步。郭芙所中那一杖竟自不轻，支持不住，腾的一声，坐倒在地。

尼摩星起落飘忽，犹似鬼魅，既快且稳，铁杖微点，便已欺近郭芙身前，冷笑道：“我叫你乖乖的跟我走的……”岂料，郭芙忽地一跃而起，叫道：“二妹快向庙后退走！”尼摩星大吃一惊，他的铁杖明明点中了郭芙的“神藏穴”，怎地对方还能行动自若？他哪知道郭芙身上穿着软猬甲，还道她郭家家传的闭穴绝技，居然能不怕打穴，其实郭芙虽然穴道未闭，但铁杖撞击之下，亦已疼痛彻骨，再也不能灵活运剑。郭襄展开“落英掌法”，护在姊姊身后，叫道：“姊姊，你先走！”

尼摩星左手铁杖击出，在郭襄身前直砸下去，离她鼻尖不逾三寸，疾风只刮得她嫩脸生疼，又见其面容狰狞丑陋，双目圆睁，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便似要扑上来咬人一般，当场便被吓得失声尖叫。

江晨见状，知道眼下已到了自己该出手的时候，当即口中一声大笑，“小妹妹别怕！”声音起处，挥手之间，掌力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挡在他身前的那尊羊太傅石像竟然给他一掌劈飞，好似陨石天降，呼啸破空，直奔着尼摩星当头砸落，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