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陈袆(2)
陈袆的心里越发没了希望,本来他年龄不够,还想碰碰运气,但看到刚才的一幕,他内心的希望完全破灭了。
晌午时分,参加考试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考场。他们有的踌躇满志,有的摇头晃脑,还有的垂头丧气。
陈袆站在考场的门口,依偎在门框上,看着一个个人离开考场,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你是谁家的孩子?”当郑善果来到门口,问陈袆时,他正在走神,仿佛没有听到郑善果的询问。
“陈袆,郑大人问你话呢。”慧景法师陪同着郑善果,站在郑善果的后面,当他看到陈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提醒他。
陈袆吓了一跳,赶忙向郑善果行礼,恭敬地回答:“我叫陈袆,是陈慧的儿子。”
“哦。”郑善果不停地打量着陈袆。“你是不是也想通过考试,出家为僧呢?”
“是的。大人。”陈袆回答。“我学习佛学的时间很短,功底不深,而且受年龄限制,不能参加考试。”
郑善果抚摸着胡须,微微一笑。他在想,这个孩子不同寻常,聪明而有慧根,谈吐质朴,定有造化。
“大人,他是老衲的入室弟子。”慧景法师连忙上前,“别看他小小年纪,已经能背诵好多部经文,而且善用梵文攻读佛经原文。”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郑善果看了慧景法师一眼,转向陈袆:“你为什么要剃度出家呢?”
“继承和弘扬佛法。”陈袆回答。
郑善果显然对陈袆很满意。他转向慧景法师:“法师,这个陈袆被录取了,是第十四个名额。”
慧景法师双手合十,躬身说:“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且慢!”慧能法师火急火燎地分开人群,来到郑善果的面前。“大人,您身为朝廷重臣,寺院的主考官,陈袆没有经过考试就被录取,而小咕噜笔试、面试都是5分,本该是第十四个名额,难道您不怕圣上怪罪,大臣议论?”
“这……”郑善果确实有点为难,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陈袆是当之无愧的合适人选。另一方面,慧能法师所说的也不无道理。他的目光投向慧景法师,希望他能周旋一下。
慧景法师眉头紧锁,一边捻着佛珠,一边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慧能法师步步紧逼:“朝廷上下和黎民百姓都知道,大人您一身清廉,但您决定录取陈袆,而不录取已经考试合格的小咕噜,难免大家议论,还请大人三思!”
“这……”郑善果再次沉吟。
小咕噜站在人群后面,原本拉长着的一张苦瓜脸,这会儿露出得意的微笑。
“请大人三思!”那些没被录取的俗家弟子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
“大人,请秉公决断!”慧能法师显然觉得火候已经成熟,露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原本满是赘肉的脸,此刻每块肌肉都充满了表情,显得生动。
“请大人秉公决断!”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郑善果微微一笑,显然他已经成竹在胸,毕竟他阅人无数,善断曲直,而且在官场多年,城府极深,喜怒不于色。他说:“慧景法师,你是净土寺的住持,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慧景法师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接着说,“慧根本天成,佛缘在心灵,作茧定自缚,苦海找原因。全凭大人定夺。”
郑善果轻轻抚摸胡须,微微一笑,“出于公平起见,我出一道题,让陈袆和小咕噜作答,比出高低。慧能法师,你意下如何?”
“这……”慧能法师开始为难了。他明明知道,即使十个小咕噜的那点修为也不如陈袆的冰山一角,如果答题,小咕噜输定了。
“这个主意好!”围观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慧能法师!”郑善果提高了嗓门提醒着。
“这个主意好!”众人的声音形成了声浪。
“就按大人的意思吧。”慧能法师非常勉强地从牙齿缝隙里挤出这句话。
“陈袆,小咕噜,你二人到我的面前听题。”郑善果说。
陈袆和小咕噜来到郑善果的面前。陈袆显得气定神闲,而小咕噜则露出忐忑不安。
郑善果说:“释迦牟尼佛走过的地方,脚印必有莲花朵朵,这是为什么?”
“他的脚底有莲花图案,所以走到哪儿就印到那儿,当然有莲花朵朵了!”小咕噜迫不及待地抢答。
郑善果的目光投向陈袆,等待他的答案。
陈袆显然对小咕噜的答案觉得好笑,但此刻又不能笑,只能强忍着。他说:“佛祖悟禅得道,已成正果,脚印莲花朵朵既是至高无上大成的象征,又是对佛教修行者向善苦行的昭示。”
郑善果对陈袆的回答非常满意,于是对慧能法师说:“你觉得他二人谁更适合拥有第十四个名额?”
“全凭大人裁决。”慧能法师的脸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第十四个名额仍然是陈袆。”郑善果非常严肃地说,“本官受皇上器重,官居大理寺卿,天下的寺院僧侣都在本官的管辖范围,还望大家别忘了佛门净地,一心向佛。若惹尘埃,休怪本官不客气!告辞!”他拂袖而去。
慧能法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下午,寺院举行了盛大的仪式,为14个被录取的俗家弟子剃度,成为正式僧人。
当慧景法师为陈袆剃度时,十分严肃地问:“剃度为僧,意味着要严守戒律,一心向佛,从此远离凡尘,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陈袆斩钉截铁地说。
“你可知道,在佛像前立下誓言,不是儿戏,永远不能违背?否则将坠入苦海,万劫不复。”
“弟子明白!”
“阿弥陀佛!”慧景法师为陈袆剃光了头。“你从此是佛门弟子,法号玄奘。”
陈袆跪到慧景法师面前,虔诚行礼。
不久,小咕噜又以绯闻要挟慧能法师,要求慧能设法为他剃度,成为正式僧人。慧能总觉得小咕噜是心腹大患,就像一只虱子总是在身上咬个不停,打死它吧,有杀身之嫌,不打死又浑身不自在。有一天,慧能以小咕噜偷杀附近人家的一只鸡为借口,告到慧景住持面前。慧景法师把小咕噜逐出寺院。从此,小咕噜成了流浪的俗家僧人,常常到附近的寺院挂单混上几天,免得挨饿。他对玄奘刻骨铭心地痛恨,就是因为玄奘,他没有成为正式僧人;同样因为玄奘,使他到处流浪,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恨死了玄奘,不断地寻找机会,以发泄心中的愤懑。
3、蓄势待发
在慧景法师精心指导下,玄奘不仅能熟练背诵许多佛教经典,而且能使用梵文阅读佛学原著,这在寺院里非常罕见,因为佛教经典原著都是用梵文撰写的,一般弟子,只听师傅口授,而口授的人学养和观点各不相同,甚至常常曲解,那么解释经典的含义就一人一个样子了,所以人们常说,歪嘴和尚念歪经,不仅以讹传讹,误人子弟,而且讲经的人大多以高僧自居,他的理论不容置疑。能用梵文读原著者,在佛学界非常受人尊崇。
在佛学界,学位最高的是三藏法师,也就是通晓经、律、论三门典籍的人。玄奘获得三藏法师称号的那一年,仅仅24岁。这在当时非常罕见。
一天,慧景法师把玄奘叫到跟前,说:“老衲所参悟的典籍,你都通晓,成了我的衣钵传人,甚至在很多见解上,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玄奘说:“承蒙师父恩典,玄奘永生不忘。不过,有几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使我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冥思苦想也不得其解。”
“说来我听听。”
“佛的本性是什么?凡人最终能成佛吗?”
“善哉善哉!”慧景法师显然同样困惑,百思不得其解。他说:“蜘蛛虽然能屋上屋下任意爬行,却总是爬不出一间屋子。飞鸟的智慧远不如人类,却能翱翔蓝天,你说这是为什么?”
“飞鸟借助风的力量,扶摇九天,鸟瞰大地。”玄奘说,“师傅的意思是?”
“你是极聪明的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汇百川才能成大海。”慧景法师显得有些颓唐,“老衲老了,隐约听到佛祖的召唤,虽然有雄心壮志,却每每力不从心,这是定数。你应该走出去,遍访名师,释疑解惑,以求大成。”
“弟子谨记。”玄奘恭敬地向师傅行礼。
从此,玄奘踏上了遍访名师的遥遥路程。7年间,他的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原。
但是,他的疑惑仍然没有令人信服的答案。在玄奘的年代,来自印度的佛经并不齐全,再加上翻译的曲解,对佛法的误读司空见惯。佛教领域,学派众多,相互争执不下。玄奘的内心充满迷惑,佛法的真谛究竟在哪里?
当玄奘来到都城长安时,听说有一个叫波颇的印度高僧,正在讲经说法,于是迫不及待地前往拜见。
波颇住在敦煌寺里。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人。硕大的光头不仅红润,而且油光铮亮。胡须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脸。虽然他的脖子上也像中国僧人一样,套了一串佛珠链子,却不像中国僧人那样,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捻着佛珠,而是一边讲经,一边双手不停比画,显得生动。
夜,万籁俱寂。波颇的房间却仍然摇曳着油灯火苗。
玄奘和波颇对面而坐,几乎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饥渴,眉飞色舞地讨论佛法。他们时而津津乐道,时而侃侃而谈,时而会心一笑,时而托腮沉思……
玄奘感受到印度佛学的智慧和魅力。
“在印度有个最大的佛学寺院,叫那烂陀,一万多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云集在那里深造。那里有个高僧,叫戒贤法师,通晓一切佛法经论,是当之无愧的佛学大师。”波颇显得异常兴奋和自豪。“而且,那烂陀的藏经阁里有最齐备的佛学原著,贝叶经。(注:贝叶经,是用印度特有的阔大树叶烘烤而成,因为那个时代没有纸张,只能用刀在树叶上刻字,能长期保存,经久不褪色。)
波颇的一席话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照亮了玄奘迷惘的心灵。“我要到那烂陀去!”这个声音在他的心里久久回荡。
玄奘联络一些志同道合的人,联名上书太宗皇帝,请求西行求学。他们的请求被无情地驳回。当玄奘得知朝廷将打开城门,让灾民出城谋求活路,于是当机立断趁机出城,登上西行之路。
不久,玄奘走上那万里迢迢而充满凶险的西行之路,去探求佛学的真谛,生命的真谛,为了心中永不磨灭的梦想。
小咕噜就像玄奘的影子一样,尾随其后,蓄势待发。他暗暗发誓,不把玄奘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决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