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上第一：在天地间立个诚心
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纯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
——《通书·诚上第一》
今天讲《周子通书》，说实话有点诚惶诚恐，因为除了听冯老师讲，以及编辑了老师的《周子通书》讲稿后，还没有仔细找过标准的《周子通书》原文的版本，也不知道到底哪个版本好一些。原文里面的字句，涉及过筋过脉的地方，也没有来得及仔细推敲。
现在对于周敦颐的研究很少，感觉很遗憾，真正在市场上找一本规范的经典原文，也很不容易。所以，如果有讲得不对的地方、含混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加指正，多加批评。
【正心诚意与明心见性】
《周子通书》开篇这三章，都是在讲一个“诚”字，甚至在“圣第四”里面，也涉及很多关于“诚”的内容。这是《周子通书》最重要的一个概念，也是要贯通全篇的核心。对“诚”的理解和体会，是我们学修的关键。
“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说到“诚”，大家都不陌生。现在社会上都在提倡诚信，人与人之间要讲信用，朋友之间要真诚，做生意要诚实，等等。但是，“诚”并不只是这些意思。如果诚只具备这些表面的道德意义，那么周敦颐先生就不可能把“诚”放在全篇的最前面，用好几章反复来讲。我们在社会上所认为的诚实、诚恳、诚信等，仅仅是“诚”表现出来的现象和行为，还没有深入到“诚”的本体。
前段时间，我给大家汇报学修的心得体会时，讲过在冯老师家中听本光法师的讲课录音。本光法师在讲到禅宗和儒家的关系时，说得很清晰，我到现在脑子里还回响着老和尚那四川平武音调的讲话。本光法师说：“禅宗讲明心见性，儒家讲正心诚意，其实，都是相互对应的。这个明心，就是正心；见性，就是诚意；明心见性，就是正心诚意。”以本光老和尚的见解来看，周敦颐先生可以说是把儒家的“诚”提到了最高点。“诚者，圣人之本”，这个最高点就是至圣之本体。我们想要明心见性，就一定要正心诚意，这个高度一定要有。学禅宗的人都晓得，明心见性是一辈子追求的目标。如果是学修儒家的东西，只要做到正心诚意，就一定会明心见行。所以，我们要把儒家讲的正心诚意，放到禅宗明心见性的高度上来对待。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乾元，就是天道本体，天地万物都是从这个天道本体中产生的，而这个“诚”，正是其源头活水，能资生天地万物。
《中庸》里讲：“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诚，为什么是天之道呢？因为诚本身就是天道。我们试想一下，如果老天不诚，就不会平等地对待万物、生发万物，就不会让万物在宇宙中生生不息。老天如果没有诚的本质，有分别心，喜新厌旧，喜好恶坏，万物就不能平等生存。诚，没有取舍心、是非心，是全然的平等性。从人的角度来说，为什么“诚之者，人之道”呢？佛教不是讲“三心”吗？平等心、清净心、慈悲心，对不对？《中庸》里的这两句话很有力量啊！“诚之者，人之道”，我们生而为人，就应该把这个“诚”显现出来。这个“诚”字我们要注意，在古语之中，名词有时候是可以用作动词的。诚之，就是“使之诚”，就是要把“诚”这个东西显现出来、体现出来。真正的人道、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把作为天之道的“诚”，在人间社会体现出来。
我们平时也常说“心诚则灵”，为什么？因为它体现了天之道，周敦颐先生把它放在最本源的地位。人应该以诚为本，每个人都要把“诚”这个本质显现出来。天地人三才，三才人为大。这是因为尽管天地的作用相当大，但是如果没有人，天地的德性就体现不出来。只有具备了完美精神性的人，才能体现天地的这种德性。所以，人在天地间最重要，只有圣人以诚为本，才能成就、彰显天道之诚。
【安于吉凶，成就大道】
我们接着看原文：“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纯粹至善者也。”从《易经》中来看，宇宙中的万事万物，皆从乾卦衍变而来，所以乾卦至关重要。如果乾卦每一爻都从其反面来看，把每一爻都转换为阴爻，那就化为坤卦。乾坤二卦相互作用，就产生了单八卦。单八卦两两相重，相互叠加，就产生了八八六十四卦。总之，从这个推理上来看，《易经》中的所有卦，都是由乾卦变化出来的。
乾道变化，乾为天，实际上就是指天道变化。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也都是乾道变化的结果嘛！
有雅兴的话，我们每个人不妨打一卦，看看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卦象不同，就说明每个人的位不一样，精神特征也不一样。天地万物各自不同的位置，都要在“正”上去体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是《易经》中的原文。如果我现在打一卦，很凶险怎么办？那就要看到这个卦的正位在哪里。我已经处于这种状态、这种环境中了，那么，就必须要在其中找到正位，才能渡过难关。怎样找呢？就要体会乾卦六爻的正位。乾卦的正位在哪里呢？我个人体会，就是在九三爻上。不光是乾卦，我们随便打个卦来具体分析，也要找到正位在哪里。这个正位，正是通过“诚”表现出来的。我们内心中的一念之诚要树立起来，才能谈得上正。而“诚”最纯粹的表现，就是“至善”。什么是至善？至善，就是大善，也就是大至不善、无善无不善境界。
不管我们在什么位置、什么境况之下，都要找到这个正、这个诚，在“纯粹至善”上面寻找安身立命之处。《中庸》里讲“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不管这个“乾道变化”把我放在什么处境下，即便是把我变到南美洲的丛林里去当印第安人，那我也要在印第安人的部落里找到自己的位置，要把自己的土著部落搞好，用至善的方式来面对自己的命运。所以，即便是面对毫无光明的困境，我们也要在里面找到“诚”的感觉，找到“纯粹至善”的感觉，这样的话，你的人生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易经》六十四卦，每一卦都不是纯粹的凶，也不是纯粹的吉。我们以为乾卦很吉祥，但中间也有很多危险的地方，比如九四爻讲“或跃于渊”，也有落到深渊里的危险啊！同样的，即便是看上去很不好的卦，里面也有转机。所以，《易经》是活的，是生生不息的东西。我们在学习的时候，一定要体会到“诚斯立焉”的感觉，这样才会真正明白什么叫作“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至善无善无不善】
再往下看，就是一个小结论。“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这仍然是《易经》中的原话。任何对立的事物，都可能发生相互转变。我们该怎么去辨析它、理解它呢？我们既要看到事物的阴暗面，也要看到事物的光明面。从个人来说，也要看到自己精神上的光明面和阴暗面，更要明白自己的精神中的两面性是如何发生转化的。
我有一个师兄，一天到晚老爱责骂自己，以前见面了常常就说：“师弟啊，你不晓得，我这个人龌龊得很啊！随时都有偷心、恶毒心，好后悔啊！”我就对他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身上也有很多优点啊！你对佛法和上师的信心都非常足，这么多年来，我们其他师兄弟几乎没有给师父什么供养，都是你一人承担的。有人遇到困难，你也是不遗余力地去帮助别人啊！”但是呢，他也有个问题，就是没有恒心。你让他打坐念经，他就是坐不住，念不下去；你让他数息观想，他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让他念佛持咒他搞两天又没劲了，总之，就是心定不住。所以我们要看到，其实每个人都有光明的一面，要看到自己的长处，尽量把注意力投放到自己的光明面上，这样一来，你阴暗的那一面，不用去管它、理会它，自然而然就会慢慢减少，甚至消失了。
面对自己的心性如此，面对社会生活也同样应该如此。我以前在报社工作，就有很深的体会。那里知识分子多，接触到的社会阴暗面也比一般人多，所以我们听到的怨言也比较多，对社会抨击性的语言也很多。这个也有问题啊！因为很多人都不停地去找社会的、制度的阴暗面，却忽略了很多光明面。
比如春节期间，我们看电视就知道，那些国家领导人，哪一个是能回家过年的呢？你在享受安宁的日子的同时，他们或许正站在最忙碌、最危险的地方布署工作。这些就是政府的光明面嘛。但是，很多人往往是看不到这些，不明白“一阴一阳之谓道”的道理。社会有阴暗面，就一定有光明面，只不过处在此消彼长的状态中，就推动了社会的不断发展。我们要立足当下，多检视于自己，看自己能否为社会走向光明面而多尽一份力。
“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这个善，你只要体会得到、继承得到，并且一代代传承它，就肯定能明了这一阴一阳之道，就肯定能明了心的本性。我们套用《道德经》上的语句，那就是至善无善，大善不善，无善而无不善。
“至善”，是达到了顶尖的善。对这个“一阴一阳之谓道”，如果我们了解清楚、认识透彻之后，这些社会现象变化背后的大道，我们也就清楚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处于一种善的地位、有利的地位，就不会产生不好的结局。“成之者性也”，你能够完成它、成就它，成就这一阴一阳的变化之道，就是因为你的本性与大道变化的本体是相通的，你就是大道手中的一枚棋子，当然能够成就其道了。
【人人都有做圣人的本钱】
我们再来看下面一句：“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什么叫元、亨、利、贞？这四个字是乾卦的卦辞。元是看不见、摸不着、玄之又玄的东西，同时又是万物的本体、世界的最初状态。如果落实在自己的心性上，这个“元”，就是我们一念之诚的状态。亨，就是亨通。所谓“财运大发，事业亨通”，就是这个意思。
周敦颐先生在这里说“元亨，诚之通”，就是指我们的一念之诚与外部世界、与社会人事等方方面面都通达无碍的。儒家关于“诚”的概念，是提升到本体论上来谈的，如果我们运用“诚”这样一种心性状态去面对世界，就会完全地通达无碍。
“利贞，诚之复”。利是什么呢？《乾卦·文言》里面对“元亨利贞”都有解释：“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元，本元，是诸善之长，是所有的善中最根本的至善、至诚；亨，亨通无碍，所有的上佳的因缘就会汇聚到一起来，你做事情就会非常亨通、通达。利，就是利益，人与人之间只有达到和谐共赢的状态，才会真正有利。如果不和谐，就肯定有不利。哪怕是做一件大事，处很高的位置，如果不和谐，也不会真正得利。我们看有些人很辛苦地奋斗，位置坐得很高，结果却不慎被别人暗算了，这样就很不利。只有做到“义之和”，才是真正的大利大吉。乾卦就有这种大利的感觉。贞是什么呢？我们平时说坚贞，其实坚就是贞，都是一个意思。“贞者，事之干也”，真正要完成一个事情，要把一件事情做好、做成功，就要有坚贞的信念、坚忍不拔的恒心。周敦颐说“利贞，诚之复”，我们普通人经常会被阴暗的东西遮蔽住“诚”的本性，如果通过“利贞”的方式，就可以把“诚”这种至善的本性，在我们精神中恢复过来。
“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最后这句就作者发出感慨了，这个大易之道真是很伟大的！它是宇宙万物、也是我们人类身心性命的本源、来处。
上面对这个“诚”字，我们讲得比较详细，也算是这一章的破题。我们把这个“诚”字透彻地理解了，对这一章正文的学习才有把握，甚至对于整个《周子通书》的学习，它都是至关重要的。
“诚者，圣人之本。”《周子通书》在一开篇要阐述的核心思想，就是要立一个人极。所谓人极，就是人的终极意义。《太极图说》里面也说到了这一点，说到了人在天地之间的地位。诚，就是一切圣人的根本。
实际上，说一句“圣人之本”都没有把这个“诚”字概括完全。诚，应该是一切人之本。甚至可以说也是小人、恶人之本！如果你理解了“诚”的本体论的意义，就会晓得圣人与小人的区别。只不过在于圣人显现出了“诚”，这是他一切行为的本源；而小人只是没有把这个“诚”显现出来而已。对于每一个人，我们都不能认为他是十全十美的，也不能认为他是十恶不赦的。
我的一位师父曾经讲过这么一件事。他到香港的一个监狱去探望犯人，给他们讲佛法。师父修为那么高，真正是有菩萨心肠和圣贤之智的，但是他在监狱里面却对那些人说：“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有千万个念头，都有好念头和坏念头。你们心里出现的念头，我都出现过，而我心里的念头，你们也出现过。我和你们的区别，只不过是你们掩埋了好念头，没有让它们付诸实践，显现出了坏念头，没有把它们克制住，就造成了坏的行为。而我呢，只不过是警惕性比较高，尽量做到隐藏坏的念头，显现出好的念头并变成行为而已。我们就是这点差别。但是，就是因为我们的这一点差别，我们的遭遇就不一样，我就很自在，而你们则失去了自由。”
圣人与小人，其实在“诚”这个本源上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小人身上的“诚”被遮蔽了，所以在第二章里，周敦颐也提出了“非诚非也，邪暗塞也”，并不是说小人身上没有这个诚，而是被邪暗闭塞了，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阴暗的心理遮蔽了。
当然，周敦颐这里提出的“诚者，圣人之本”也没有错。他是在一开始，就把这个“诚”提到绝对的高度。中国文化里一直有这样的观念，那就是人人都可成为圣人，人人都有佛性，都可以成佛。孔夫子说：“我欲仁，斯仁至矣！”一个人从心里真正发起了仁爱的念头，仁爱在刹那间就到你身上来了。佛教中常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不管是与阿弥陀佛，还是药师佛、大宝法王等，这些圣者的心，与一切众生的心在本体上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一切都是因果】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这是《易经》乾卦的《彖辞》中的句子，是作者对易道乾元的赞美。
对《易经》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易经》首立乾坤二卦。如果对乾坤二卦没有清晰的了解，对它们的属性没有一个很深的体会，学《易经》就是个空事。“大哉”，宏大广阔，无边无际的。“元”，就是本元、初始，元旦就是第一天，最开始的一天。在古代，元字又通玄，也有混沌初开、模糊不清的感觉。《道德经》里讲“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万物资始”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一切万物都来源于乾元。《易经》把宇宙万象归纳为八个基本卦象，最终又归纳入乾坤二卦。乾坤二卦又以乾卦为主，乾为天、为父，坤为地、为母。乾为主，坤为随，这和中医火神派“阳主阴从”的说法基本相同。中医火神派的阴阳学说，就是来源于乾坤二卦，虽然中医具体的原则是以坎离二卦作为立论的依据，实际上归根结底，还是本于乾坤二卦。“诚之源也”，我们前面讲了要从本体论的高度来看这个“诚”字，但是在这一句里，重点还是把“诚”放在人极上来阐述的，为人立极。这个极，并不是极端的意思。天极、地极、人极，是三个范畴。诚的本源意义，在周敦颐那里，主要是从人的角度来阐发的，其根源还是从《易经》的乾卦而来。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学学《系辞》。系统学习了之后，就会知道《易经》不是算命打卦、神奇得不得了的东西。几个铜钱一扔，好像啥子事情都晓得了，生老病死、富贵荣辱，诸如此类。实际上，算命打卦是《易经》中最次要的东西，而最高明的地方，要从理、气、象、数这四个方面来体会。
易理，就是解释天地宇宙间的真相、规律。哪怕是一件具体的事情，也可以从易理上对其分析。不光是理论，在看《易经》每一卦的卦辞和爻辞时，要看到你为什么会陷入这种行为境况，什么是最佳的处理方式，等等。比如，我们打出一个困卦，陷入了困境当中，如果你懂得易理，就知道该怎么解除这个困境。易气，主要是在阴阳上的体现，就是阴阳二气在整个卦象中的盈虚消长，针对这个，有一些专门的学派。易象是什么呢？我们常说八卦，然后相互重叠，得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基本就能概括出了宇宙天地、人间社会的各种现象。通过易象，我们就可以直观地了解具体事物的发展变化规律。
易数，是推演卦象变化的一套数学模型。这个就比较复杂了，要掌握就得专门长时间研究。不过，无论再复杂的变化道理，说白了，无非就是因果。过去说“善易者不卜”，真正懂了因果，还需要打卦吗？一个娃娃从小就不学好，长大肯定会有恶果。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如此，只要我们看清了其中的因果，自然就会很好地面对，不需要占卜打卦。
这几天，我们书院的几个朋友看了冯老师讲的《易经片鳞》，也学会了用几个硬币来打卦玩。这也没有什么，打卦玩卦的过程中，也可以对卦象卦辞有个熟悉。但是，我们不能太当真，不要遇到一个不好的卦就觉得完了，这事情太糟糕了；也不能因为打一个好卦，就以为什么事都搞定了。不能这样！如果学通了易理，就知道宇宙万物运行的根本规律，明确地说，就是因果！这是不需要算命打卦来判断解释的。
【九三精神最值得推崇】
乾卦的《彖辞》里面说：“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周敦颐引用了开头一句。这是什么意思呢？乾卦在《易经》中之所以首屈一指，有着最重要地位，就是因为他能够“统天”。如果打卦打到乾卦，乾为龙，金庸小说里的降龙十八掌，完全用的就是化用乾卦的爻辞。乾卦有变化，万事万物才能产生。所以后面又说了：“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
我们看《易经》的乾卦，就是六根直线组成的卦象，从初九到上九组成卦象后，就会在时空中产生很多变化。这并不是说，你打了个乾卦就有多么了不得，一个婴儿出生后打到乾卦，不是说以后他就可以当皇帝，要变成真龙天子。如果你把时空中的变化把握不好，中间也有曲折，也有很危险的地方。
比如“初九，潜龙勿用”，这时候你就必须藏起来，隐藏起来，这时不能轻易显现你的德行、功劳，不能轻易显现你的才华。如果打卦打在乾卦，动爻在初九上，就要特别注意，再有钱也不能显山露水，再有才也要藏起来，潜龙勿用嘛。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易经》是特别讲究“位”的，故有“二多誉，四多惧，三多凶，五多功”之说。初爻和上爻，一般都不谈，一个是刚刚萌芽，一个是快要衰竭，没有多说的了。二为什么多誉呢？二是下卦的中爻，居中得位就有利。初九之时，一切时机还没有成熟，所以只有自己在家积累基础知识，就像学生一样，要通过小学中学大学，才能进入社会之中。九二爻正好是下卦的中位，相对来说比较吉利、稳定，可以显现出一些功德，并能在社会中体会到一些做事的感觉。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三爻就有讲头了，是下卦的上爻，但是还没有上升到上卦中，所以这个位置比较危险。厉，就是很厉害、很危险，但是如果你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每天都很警惕，随时都在体会“乾乾之德”——就是“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你能随时不忘这个，知道乾卦是万物本源，能够自己做主，那就很好了。其实说白了，终日乾乾就是终日做主！你每时每刻都做得了主，困难再大，运气再差，也不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乾坤二卦里面，乾为主，终日乾乾，就是终日都能在意识上做主。怎么做主呢？我们的思想其实都是一个个念头发出来的，喜欢的东西就愿意去追求，讨厌的东西就想去躲，害怕的东西更要逃。总之一切行为都是念头构成的。“终日乾乾”，就是每时每刻都要小心地照顾自己的念头，在精神上做自己的主。“夕惕若”，夕就是晚上，惕就是警惕，若就是如此。这句话是说，就算到了晚上，也要警惕这个事情，随时都要警醒。如果做到了前面所说的，那么君子就可以虽厉而无咎。虽然你处的这个位置、这个时段比较凶险，但是也没关系，你能够时时做自己的主，也就不会后悔，不会有什么真正让你过不去的坎。
乾卦是非常有意思的，初爻是“潜龙勿用”，九二是“见龙在田”，九四是“或跃在渊”，九五是“飞龙在天”，上九是“亢龙有悔”。这五爻，都说到了“龙”，让人觉得有一种特殊的身份感。九四虽然没有明确说龙，但是“或跃渊”，其实也说的是龙的状态，这条龙要么就飞上天，要么就掉到深渊里面去了。唯有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说的是君子，而不是龙。这一爻就没什么特殊身份，对每一个有心学修圣贤之道的人来说，恰恰都个个有份。
在整个乾卦里面，我们可以认知到：初九的时候要小心，要隐藏，不能显山露水。九二的时候，有一定积累之后，可以出山了，可以像诸葛亮一样从隐居南阳的卧龙山庄出来了，有了九二的状态。出山后到了九三，位子就很危险，因为要和诸侯打仗呀，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家给灭了。如果一辈子都潜龙勿用，藏在深山里当隐士，还是很舒服的，一生都潇洒自在。“见龙在田”的状态也很好，诸侯需要你，要你来出谋划策，可以很洋盘了。但是洋盘完了后，就到了九三创业的时候，就很危险啊！所以说“诸葛亮平生惟谨慎，关云长大意失荆州”，九三就是这种感觉，一定要体会到。九三过了，天下平定了，就到了九四“或跃在渊”的状态了。“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不确定的状态，或者这样，或者那样，有可能一跃而上，达到九五的状态，得大自在，但是也可能一下子就落到无底深渊中去，彻底被洗白下课。所以，九四这个位置更危险，事情做到快到顶的感觉，非常紧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听到这里，也许就有人要问了，乾卦九四爻给你出了一道要么这样，要么那样的选择题，但答案没告诉你啊！怎样才能跃上去，而不会掉到深渊里去呢？实际上，整个乾卦的功用，都表现在九三上。你处在九四的位置上，如果能够做到九三的“终日乾乾，夕惕若”，你保证就不会掉到深渊里去，起码可以持盈保泰。当然到了九五，你就坐上正位了，那是天子之位啊！九五至尊，随便怎样，也没人惹得起你了。但是，最后还有个上九“亢龙有悔”，虽然贵为天子，没人惹得起，但做过分了遭天谴，还是要后悔的。
乾卦看起来是很大气、很了得的状态，我们具体分析每一爻，还是感觉乾龙之性，变化多端。整个乾卦最重要的，确实是九三爻。如果你已经达到了九五的状态，却还能保持九三的警惕性，还能终日乾乾，早晚三省，那晚年也不会犯什么错误。就算到了命终之时，知道自己要走了，也不会后悔，就像得道高僧一样含笑往生，坐脱立亡，仍然很吉祥。
虽然说乾卦的每一爻都很好，很有意味，但是对于我个人来说，还是九三的精神最值得推崇。从心性修养上来说，也是要把九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