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动第五：君子之道德

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邪动，辱也；甚焉，害也。故君子慎动。

——《通书·慎动第五》

在这里，周敦颐先生自己给“道”和“德”下了个定义，和我们平时说的道德不一样，和道家老子所讲的道德也不太一样。对此，周敦颐先生有自己的体会，所以讲：“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

老子在《道德经》里讲：“道，可道，非常道。”他谈的是宇宙间的大道，而周敦颐先生，则是把道德落实在人这一极上，是在人生修养上的体会。我们这一念的心体都是寂然不动的，但是，只要心念一动，就有正邪善恶。“动而正”是什么呢？周敦颐说这就是“道”。怎么理解这个道？既然这是《读易通书》，只有从《易经》乾坤二卦的变化来体会，才最权威。《易经》有很多流派，有的流派是从易理方面来理解，而更多的流派，是从易数方面来理解，比如从预测学、命理学上来体会。实际上，这些流派最明显的差别，就是在对乾坤二卦的体会上。

乾坤二卦到底该怎样解读呢？我们明确地说，乾为先天，坤为后天。那么，先天和后天之间的关系，放到人生修养上又该怎么体会呢？乾卦讲“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是什么呢？自强嘛，本来就如此强，本来就如此生生不息啊！那么坤卦呢？“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如果说乾卦是先天之体的话，坤卦就是后天之用、后天之相。我们要提升自己的心性修养，就要在坤卦上找到进德修业的感觉。坤卦初六讲“履霜，坚冰至”，脚踩到了霜，就表明冬天快要到了，快要结冰了。坤卦乃顺应之道，一切后天的东西，都是要顺应、遵循先天之道。这也是我们生而为人所必须体会到的，要顺应天道而进德修业。

“动而正曰道”，实际上体现的是乾卦的精神；“用而和曰德”，体现的就是坤卦的精神。实际上，乾卦的先天之道对于我们来说，是看不见、摸不着，是不可捉摸的。人们拿《易经》来打卦，打出一个乾卦来，已经不是乾卦在易理上的本意了。乾卦是先天的、本来的东西，是不可以被人触摸到的。我们生命本身其实就体现着乾卦的精神，但是，你要摸它看它，摸不着也看不到。你从镜子里看见的已经不是自己了；你左手能摸到右手，但左手能摸到左手吗？不能。因为你不能又是主体，又是客体。所以，我们只能从坤卦上来体会厚德载物的精神，让我们在德业修行上去不断接近、不断体会乾卦的精神。

明白了乾坤二卦在我们精神修养中的作用，下面的句子就比较简单了。“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仁义礼智信，都是一念之诚在动，当然是动而正。如果起心动念是非仁义礼智信的，那就是非正道，是邪的东西，不合于道。

“邪动，辱也”，非正道的东西，或者说是非正道的心念一动，发之于外就会自取其辱。“甚焉，害也”，如果行为超出非正道很远了，就会带来很大的危害。

最后是下结论的时候了：“故君子慎动。”真正的君子，心念一动都非常小心。我们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会有一个初始念头。比如我今天要去做一个策划，一定会先动念，这个时候就处于“几”的状态，要千万小心，关注它是正还是邪，这一念会生发出一系列的念想，最后才是付诸行动。《中庸》里讲“君子慎独”，这里又说“君子慎动。”慎独和慎动，一静一动，实际上都离不开“诚”的观照。我们在社会上为人处事，一般都能够做到彬彬有礼，虽然达不到仁义礼智信的规范，起码在公共场合还能够很和气、很和谐。但是，在我们独处的时候，能不能在心念上管住自己呢？这就说不清楚了。

禅宗心地法门的修行，有很多具体的指标。首先，白天能不能做主，管住自己的念头？如果能，很好，证明你有一定的功夫了；其次，晚上做梦的时候，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念头？在梦里面你能不能够做主？能不能够不去做歪门邪道的事情，不乱打妄想？如果做梦都能够做主了，你已经非常高明，功夫也非常高了。做到这种功夫，你离明心见性、大彻大悟也就不远了。但做到这一层还没到底，禅宗里面还有个终极话头要你参透：“无梦无想时主人公何在？”做梦都能做主，已经很好了，但是无梦无想的时候，你在哪里呢？你又能不能做主呢？如果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你就大彻大悟了。

慎独，直接产生的结果就是无过，哪怕是自己独处时，也能保持心性上的清明状态，让自己心不散漫，无咎无过。那么，慎动又有什么作用呢？慎而后动，你做到了，就可以成就一番事业。慎动，并不是不让你动、不让你做事业，而是要你在做事业的时候小心谨慎。如果你从起心动念开始，每一步都能做到乾卦九三所说的“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这样事情还做不好的话，就只能怪自己没这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