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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伟大的人物都看似平凡

很多人都期望通过自己的良好意志获得成功,然而,这不可能真的如愿,因为这一意志仅是引向个人的一个目的,而一旦烙上个人目的的印记,诗歌、艺术或哲学就永远不能受到真正严肃认真的对待。所以,用“自己挡住自己的光线”这句话来形容这种人非常恰当。他们不会意识到只有当智力脱离了意志及其所有控制,能够自由活动时,我们才能真正进行创作,因为此时,我们才会产生真正的关切。这对那些粗制滥造者而言是一件好事,否则他们就得自杀了。在道德范畴内,良好、善良的意志即是一切;但在艺术上,它则一无是处。正如“艺术”(kunst,指艺术、技艺、能力)这词早已表明的,能力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

问题说到底在于一个人真正关切的到底是什么。几乎对每个人而言,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自身以及整个家庭的安逸。因此,他们能做的一切也就是努力实现这一目的。因为决心、人为和具有目的性的努力都不能赋予、补足,或者更准确地说,借给他们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诚挚的关切。这是由于我们的关切之处总是由大自然作出安排,且保持不变。如果这种关切面临缺少的情况,人们做任何事情都只会敷衍了事。同理,天才往往都很少对自身的安逸多加注意。就像一个铅造的摇摆物总是由于重心所限停在它该停的位置,同样,一个人的智力总会驻守在他自己真心关切的地方。

所以,只有那些真正关心的并非个人与实际的事务,而是客观的与理论性的东西的人——他们是为数不多的非一般人物,才能认识到事物和这一世界的本质性的东西,即至高的真理,并且以他们独有的方式把这一认识再现出来。如此对处于自身以外的客体抱有热切关注,对人的本性来说是陌生的、非自然的和真正超自然的。当然也正因为这样,这种人才配得上伟大的名号。人们认为控制和引导天才们的“精灵”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东西的主要成因。对天才们而言,他们创作的画作、诗歌抑或思想作品就是目的;但对粗制滥造者来说,这些只不过是手段罢了。

后者通过这些手段寻找自己的利益,一般而言他们也懂得怎样谋取自己的利益,因为他们紧随同时代的大众,时刻准备着为同时代人变幻不定、反复无常的需要效力。因此,这些人的生活境况通常都不错,但天才却往往遭遇悲惨的境况——这是因为天才以牺牲个人的安乐为代价来实现客观的目标。天才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客观目标才是他关切的真正所在。对粗制滥造者来说,如此做法在他们身上永远不会发生,因此,他们是渺小的,而天才则是伟大的。天才的作品是留给全部时代的一笔财富,但这些作品往往只在后世才开始得到承认。前一种人则与他们的时代生死与共。总之,唯有那些通过自己的劳动——不论是实际性的工作抑或理论性的作品——追求纯粹客观目的而并非谋取个人利益的人,才是伟大的。

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人们误解了这一目的,即使这一目的因此变成一种过错或者罪行,他依然是伟大的。他并没有谋取自身的利益——仅凭这一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用伟大来形容他。相比之下,一切指向个人利益的行为和努力都是渺小的,因为受这种目的驱使而活动的人只在弱小的和转瞬即逝的自身发现自己。而能够在每一种事物,也就是在全部事物中都认出自身的人就是伟大的,他们与其他只活在微观宇宙里的人不同,他们活在宏观宇宙里。

为此,事物的整体与他息息相关,而在认识事物的过程中他也试图领会和理解这一整体,以便将其表现出来,或者对这一整体作出相关解释,又或者在实际中对这一整体施予影响。这是因为他对这一整体非常熟悉,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一整体密切相关。由于他在自身以外扩大了认识的范围,我们才将其称为伟大。这一崇高的称号只属于那些真正的英雄和天才,不管在什么意义上,他们都当之无愧。他们与一般人具有的人类本性不同,并未追求自己个人的利益;他们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人而活。不过,即便大部分人永远都是渺小不堪,无法成为伟大,但反过来说法却并不成立,也就是说,一个人的伟大是完全的伟大,每时每刻都是如此伟大:


由于人是用泥土做成,

习惯是他的乳娘。

——席勒《华伦斯坦之死》


所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个伟大的人物看似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他们只看到自己,而这就意味着渺小。“没有人在自己的贴身仆人面前是一个英雄”正是基于这一道理,它并不是说这个仆人不知道欣赏这个英雄。歌德在《亲和力》中把这一道理作为奥蒂莉出乎意料的思想表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