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智慧就是享受当下
并不像人们所说的,这个世界上的事物的特征只是缺少完美,其实是颠倒和扭曲。不论是人的智力、道德,还是自然物理方面,一切都体现了这一点。
面对诸多恶行,常常会有这样的借口传入我们耳中:“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行径其实是自然的。”但这样的借口没有一点说服力;我们对此的回答应该是:“正因为这样的行为非常恶劣,因此它是自然的;正因为它是自然的,因此它非常恶劣。”假如能准确理解这个思想的含意,那就表明已对原罪学说有所认识了。
我们在评判某个人时,必须要坚持这样的观点:此人存在的基础是“原罪”——某种罪恶、荒谬与颠倒,原本就是一些无胜于有的东西,所以一个人注定要死亡。此人的劣根性必定也是通过这样一个典型现实反映的:没有人能经得起真正的审视和检查。我们还要对人这样一类生物抱有什么样的期待呢?所以从这一点出发,我们能更加宽容地评判他人;即使是潜伏在人身上的魔鬼突然苏醒发威,我们也不会过于吃惊;我们也会尤为珍视在他人身上看到的优点,不管这是源自其智力还是别的什么因素。我们对他人的处境也会更加关注,并会认识到:从本质上讲,生活就是一种感到匮乏、不断需求与经常处于悲惨之中的条件状态,不论是谁,都得为自己的生存努力奋斗,所以就不会总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
假如人真的像乐观的宗教与哲学所描述的样子,也就是说人是上帝的作品,甚或就是上帝的化身,并且不论从什么意义上讲,人这一类生物都是他应该成为的样子,那么,在我们与一个人初次见面、加深了解进而相互交往以后,我们所获得的印象与这种说法会是多么地截然不同啊!
“原谅就是一切。”(《辛白林》,第5幕第5景)我们要用宽容的态度来对待人们的缺点、愚蠢和恶劣的行径,因为我们眼前看到的只是人类的共同缺陷。而我们之所以会对这缺陷这样愤怒,只因此刻我们自己还没有显现这些罢了。
也就是说,它们并未现于表面,而是藏在深处。如果有机会,就会马上现身,这好比我们从他人那里获得的经验,即使某种弱点在某个人身上会更加清晰,但不能否认的是,由于人具有个体差异性,在一个人身上的全部恶劣因子要比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劣根性的总和还要多。
生存的虚无感到处都有,显露无遗:生存的整个形态;空间与时间的无限,相形之下个体在空间与时间上的有限;现时的匆匆易逝,却是现实此时仅有的存在形式;所有事物间相互依存又相对的关系;一切都处在不断变化之中,没有任何驻留、固定的存在;无限的渴望伴随着永远无法得到的满足;一切付出的努力都受到阻碍,生命的进程就是这样,直到阻碍被克服为止……时间和它所包含的所有事物所具有的无常、易逝的本质,只是一种形式罢了,像这样的努力与拼夺的虚无本质就以此向生存意志显现而出,而后者作为自在之物,是永恒存在的。由于时间的缘故,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的手中立刻化为虚无,其真正价值也全部消逝了。
以往曾存在过的,现在已不再,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但当前存在着的一切,在下一刻就成了过去的存在。所以与最重要和最有意义的过去相比,确实性就是最不重要和最没意义的现在所具有的根本优势。因此,现在与过去的关系,就相当于有与无的关系。
人们非常惊讶于这样的发现:在经过许多个千万年以后,自己忽然存在了!之后经过不长的一段时间,自己又会回归到漫长时间的非存在。这里面总有一些不妥——我们的心这样说。想到这样一些事情,即使是悟性很低的粗人,也可以隐隐触碰到时间的观念。若想真正步入形而上学的殿堂,就一定要清楚作为观念存在的空间与时间,这为我们理解其他同自然秩序完全不同的事物秩序奠定了基础。康德的伟大就在这里。
我们生命里的一切只在某一刻才属于现在时的“be”,当这一刻过去以后它会永远变成过去时的“used to be”。每当夜幕降临,就表明我们又少了一天。眼见我们原本很少的时间渐渐消失不见,这的确会让我们变得疯狂,所幸我们的内在深处还隐隐意识到:永不枯竭的源泉属于我们,生命时间可以借着这一源泉获得无限的更新。
基于前述这些思考,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理论:人生最大的智慧,就是享受当前的时刻并使它成为生命里永恒的目标,因为只有当前的这一刻才是唯一且真实的,其余的一切只是我们的想法和思绪罢了;不过我们一样也可以把这类做法看作最大的愚蠢,因为在随后的时刻发生的,会像上一刻那般梦一样消失得踪影全无,不复存在,这类东西永不值得用心地奋力争取。
唯有不断消失的现时才是我们生存的基点,此外没有其他。实质上,我们的生存形式就是连续不断的运动,那种朝思暮想的安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人类的生存就像一个跑下山坡的人——若想停下脚步就肯定会摔倒,唯有接着奔跑才能找到平衡以便稳住身体;或者好比在手指上掌握平衡的木杆;再不就就像行星,假如停止向前运行,就会撞到太阳。所以生存的根本特征就是运动不止。
在这样一个没有固定性的世界里,保持不变的状态是没法实现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与循环着。人人都在匆匆前行与奔驰,好比不断前行、做出很多动作以保证身体平衡的走钢丝的人——这样的世界,幸福无从谈起。
在一个柏拉图所说的“只有持续永恒的形成、发展,永无既成存在”的地方,幸福没有安身之处。没有人是幸福的,而每个人一辈子都在争取一种臆想的、却很少获得的幸福。假如真能得到这样的幸福,那他尝到的只有失望、幻灭的滋味。一般来说,在人们终于到达港湾时,搭乘的船只早已千疮百孔,风帆、桅杆更是踪影全无。但鉴于生活仅由稍纵即逝的现时所构成,现时的生活立刻就会完结,所以,一个人究竟曾经是幸福还是不幸,就不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