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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儿小姐显灵记

——[英]丹尼尔·笛福

我从一位绝对无可置疑的人士口中,了解到一件极为罕见,但正适合那些心思敏捷、好奇心又极强的人脾胃的事。作为与博格瑞夫人关系最为密切的朋友,我敢以这十五六年以来的交情来为她的人格作担保,甚至,我可以证实,她的优良品德在我们相识之前便已经具备了。但这件事远远超出了我曾经所能知晓的范围:博格瑞夫人见到了死后的薇儿小姐,而且是死了之后又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薇儿小姐!

自从她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就受到了薇儿小姐哥哥的朋友们的大肆诽谤。他们一致认为博格瑞夫人疯掉了,而她所看到的现形,其实只是一种病态的幻觉,并且要不遗余力损毁博格瑞夫人的名誉;更为苛刻的是,他们还打算把这个故事当做笑话来传播,直至人们对博格瑞夫人的话嗤之以鼻为止。这些人当中,甚至还包括了她那个鬼头鬼脑的丈夫。

诸多压力齐齐地压在了博格瑞夫人的身上。好在她天性开朗,即使丈夫恶语相加也罢。对那些人和丈夫的野蛮行径,她一概置之不理,没有露半点沮丧,甚至连只字片语的抱怨和恼怒也没有。这点是我亲眼所见,其他人也是可以为我作证的。

虽然薇儿小姐30上下的年纪,但始终未婚,是个单身淑女,住在多佛的家里。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疾病缠身,甚至开始胡言乱语,只能由她唯一的哥哥来照顾。薇儿小姐很孝顺,而她哥哥却终日闷闷不乐。眼下,对博格瑞夫人所讲的故事,她哥哥倒是尽力想诋毁。

自幼薇儿小姐便同博格瑞夫人相识。相似的境遇让二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薇儿小姐家境贫寒,而她父亲也根本没有尽到照顾子女的义务,致使她和哥哥在人间疾苦中艰难地长大;虽然博格瑞夫人并不像薇儿小姐那样缺衣少食,但她也摊上了个不负责任的老爹。

正是这样,薇儿小姐把博格瑞夫人当做了她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损害我们之间的友谊。”薇儿小姐常常这样说。伤心的时候,二人经常互相安慰,同读《德林柯论死亡》以及其他感兴趣的书,就像两个虔诚的教徒在相互抚慰着各自的忧伤。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虽然薇儿小姐与博格瑞夫人相交甚好,但终要为生活而奔波。有一段时间,薇儿小姐去了多佛海关,她的朋友帮她在那里谋到一份差事。于是,薇儿小姐便和博格瑞夫人慢慢疏远了。当然,凭借她俩多年的交情,这种事情远没到可以发生争执的地步,不过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因为距离的问题而渐渐淡漠起来。最后,大约有两年半的时间,博格瑞夫人没见到薇儿小姐一面。这也不能全怪薇儿小姐,这两年半的时间里,博格瑞夫人离开多佛到外面待了一年多,最后半年时间又在坎特伯雷中她自己的寓所住了近两个月。

那一天是1705年9月8日,博格瑞夫人永远不能忘记的日子。就在那一天,响起了薇儿小姐的敲门声。

当时,她一个人坐在这间寓所的前厅里,黯然神伤着自己不幸的身世,甚至产生了遁身空门的念头。她无奈地想:“看来我天生就是这种命,再疑虑什么也没有多大的用途。既然是上天注定的,那么以后的情形也差不多吧。我应该对眼下的日子感到知足才对。我相信,在命运到来的时候,这一切苦难都会结束,不会用很长时间的。”这样想着,她拿起了针线,准备用做针线活的方式,来打发这漫长的时间。

博格瑞夫人刚做起来便听见有人在敲门。她起身开门,惊喜地看到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她的老朋友薇儿小姐。这个时候,正是中午12点。

博格瑞夫人激动地说:“我的朋友,您的到来真让我大吃一惊,您好像好久没来到我这里了。”博格瑞夫人很高兴,快步上前拥吻薇儿小姐。虽然薇儿小姐对此没有表示反对,但也只是轻轻触了一下博格瑞夫人的唇,便松开拥抱的双手,遮住眼睛,以自己不太舒服为理由,结束了两年半时间以来的第一次亲热。她告诉博格瑞夫人,自己刚刚开始出门旅行,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她。博格瑞夫人很奇怪,惊讶地问道:“您怎么能一个人出门旅行?据我所知,您哥哥对您非常疼爱,他怎么可能让您独自出来呢?”

“噢!”薇儿小姐答道,“就是因为我想在旅行之前先来看看您,所以瞒着哥哥来到了这里。”

说着话,两位女士便进了门,走到另一个房间。薇儿小姐坐在博格瑞夫人刚才所坐的扶手椅上,开口说:“亲爱的,我这次是专程前来叙旧的,并为因为我的问题而使得我们之间的友谊一度疏远而表达歉意,如果我能得到您的原谅,那么我就会认为您是世上最值得让人尊敬的女士。”

“啊!”博格瑞夫人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不存在原不原谅的问题。”

“那您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薇儿小姐又问,“我想,您就如窗外这些芸芸众生一样,富足的生活让您迷失了自我,也忘了曾经的那些患难与共的朋友。”

不过薇儿小姐并没有等待博格瑞夫人的回答,紧接着,她便回忆起博格瑞夫人曾经是如何对她贫困的生活慷慨相助,她们又是怎样交谈,共渡难关的。还谈起了她们曾在一起读过的那些书,尤其是那本《德林柯论死亡》,真的让人受益匪浅。

“这是本空前绝后的书。”薇儿小姐说。

接着,她又提起了谢洛克医生以及其他一些事,都跟死亡有关。但她说德林柯的书是其他书无法企及的,包括两本从荷兰文译过来的关于死亡的书在内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因为德林柯最清楚地论述了死亡及死后的情况。随后她便问博格瑞夫人是否藏有德林柯那本书。博格瑞夫人表示有。“那就请把它拿到这里来吧。”薇儿小姐说。于是,博格瑞夫人就从楼上把书拿了下来。

薇儿小姐说:“亲爱的,请听我说。如果我们信念的窗口像我们的眼睛一样是张开着的话,就会看到我们的身边围绕着那些守护着我们的天使。其实天堂并不像你我所想象的那样,德林柯在这本书中也是这样说的。因此面对厄运我们要无所畏惧,你受到的是天主特别的关照。厄运只是天主赐予我们的恩泽,等它们完成了使命,厄运就自然地不在你身边了。我的朋友,请相信我,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眼前千般责难换来的将是明朝、哪怕是转瞬即逝的幸福。因为,我永不相信,”她无比虔诚地把手放在膝上,事实上整个交流过程中都是如此,“我不相信天主会让你的一生充满不幸。我们应该信心满盈,坚信用不了多久,这不幸的一切就会结束,厄运就会离你远去,永不回来。”她情绪激动、满脸神圣地说完了这番话。博格瑞夫人被深深地感染了,热泪几番夺眶而出。

“早期基督徒的生活经历曾经在亨里克医生的修行书结尾部分被详细记述下来,”薇儿小姐继续说,她认为应当去借鉴那些基督徒的生活方式。她说:“当时人们讲话的情形与现在完全不同,现在的人们尽讲些肤浅的或毫无用途的话,与古时候大相径庭。基督徒们所做的每件事,所说的每句话,都旨在启示大众,帮助大众建立起信仰。因此他们与我们无法相提并论,或者说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但是他们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对象,在他们之间,无论是哪两者,都存在着最真挚的友谊。而现在,这种友谊我们又在哪里能找得到呢?”

“知心朋友确实很难交上了。”博格瑞夫人附和道。

薇儿小姐说:“我非常喜欢诺里斯先生的《完美的友谊》的诗抄,您读过这本书吗?”

“噢,亲爱的,真抱歉,我没读过这本书,”博格瑞夫人回答,“不过我自己曾写过一本诗集。”

“真的吗?能拿来看看吗?”

博格瑞夫人取来诗集,递给薇儿小姐。但她并没有接过来:“低头看书我会感到头疼,您能否朗读给我听呢?”博格瑞夫人满足了她的愿望。

薇儿小姐说:“亲爱的博格瑞夫人,我是多么爱您啊,我相信我会永远爱着您的。”在诗集中,博格瑞夫人两次提到了爱丽西恩(天堂的意思)这个字。“啊!”薇儿小姐说,“这些诗人给天堂命名!噢,这些诗人给天堂命名!”她不时地捂住眼睛,向博格瑞夫人问道:“亲爱的,您觉得我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博格瑞夫人否定道,“我觉得您和从前一样。”交谈进行到此,薇儿小姐又说了许多赞美的言辞。对此,博格瑞夫人不愿曲意迎合,记不清那么多了——近两个小时的谈话细节一个人都能记得确实无法想象。她只记得一些大概——薇儿小姐请她给她哥哥写封信,让他把戒指分给某某;又告诉她的哥哥,在她房间的某个角落里藏有一袋金币,让他给表弟华森挑两枚大点的送过去。

薇儿小姐的语速渐渐加快,博格瑞夫人猜想,她的旧患快要发作了,赶紧向她脚边的座椅上挪过去,以防止她发病摔倒。为了使她的注意力得到转移,缓解病情,博格瑞夫人拉住她的衣袖,啧啧称赞其做工精细。薇儿小姐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衣服是用粗丝面料做的,然后仍喋喋不休地请求博格瑞夫人别辜负了她,希望博格瑞夫人日后见到她哥哥的时候,把今天的谈话完整地讲给他听。

然而,博格瑞夫人对她的要求感到为难:“亲爱的薇儿小姐,请恕我无论如何都不敢从命,因为你的请求似乎与常理有悖。更何况,我们交谈的内容只会让那位年轻的绅士感到羞愧难当。另外,我想,如果你把这些话亲自告诉他,会更好一些的。”

薇儿小姐说:“对不起,那样是行不通的。现在,你可能会觉得这些话荒唐可笑,但以后你会明白的。”

博格瑞夫人很无奈,又怕刺激了她的旧患,只得起身去拿纸笔,打算满足她的无礼要求。薇儿小姐却又突然阻止了她:“等我走了之后再写吧!但是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在告辞之前,这是我叮嘱你的最后一件事了。”博格瑞夫人只好答应了她。

然后,薇儿小姐问起博格瑞夫人的女儿。“她不在家,”博格瑞夫人答道,“看来你很想见她,那我去把她找回来好了。”

“好吧。”薇儿小姐说。听到这话,博格瑞夫人便起身找女儿,女儿就在隔壁的邻居家里,所以她很快地就回来了。而这时薇儿小姐临街站着,正看着礼拜六的动物集市出神。博格瑞夫人见她有告辞之意,就问她原因。薇儿小姐说,虽然下礼拜一旅行才开始,但现在她必须得走了,希望在表弟华森家里能够再次与博格瑞夫人相见;然后她又说,她要慢慢地离开。于是,她缓慢地从博格瑞夫人身边走开,直到街角挡住了博格瑞夫人的视线。当时是下午1点45分。

在薇儿小姐来访的个把钟头内,博格瑞夫人隔壁的一个佣人曾亲耳听到过夫人的讲话声。送走薇儿小姐后,博格瑞夫人直接去了邻居家里,称刚才老友相会,令人陶醉,并把整个交谈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礼拜天,也就是薇儿小姐前来的第二天,博格瑞夫人便感到周身不适。头晕,而且嗓子很疼。所以整整一天她都没有出门。

礼拜一一早,她便派佣人送信到薇儿小姐的表弟华森船长家,去打听薇儿小姐的下落。华森家的人大惑不解,因为薇儿小姐并不在那里。佣人只得返回如实相告。

但这个回答让博格瑞夫人很不满意,一再追问佣人是否记错了名字,或者根本就没去,只是在瞎扯。她干脆披上披风,硬撑着病体,亲自前往素不相识的华森船长家,确认一下薇儿小姐是否到过那儿,看看佣人是不是在撒谎。船长家的人对博格瑞夫人的说法感到十分不解,因为薇儿小姐根本没到城里来过;否则,家里她肯定是要来的。

博格瑞夫人说:“礼拜六那天,我和她待了近两个小时,这可是毋庸置疑的。”

他们则回答:“不可能,要是她到城里来过,我们一定会见到她的。”

就在双方争执不休之时,华森船长回来了。他告诉大家:薇儿小姐死了。9月7日12点,也就是博格瑞夫人见到薇儿小姐的前一天,薇儿小姐便因中风而死。在她死前的四小时里,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并在这种状态中接受了圣礼。现在,人们正制作她的墓徽。

一时之间,博格瑞夫人如坠云雾。她马上派佣人去找做墓徽的人,从他身上了解到事情的真相。这次,她终于相信,薇儿小姐确实死了。

博格瑞夫人将那天会面的事情全部讲了出来,包括薇儿小姐穿的那件让她记忆犹新的外套以及外套的花色式样。尤其提到薇儿小姐告诉过她衣料是粗丝的。

听到这里,华森夫人惊声尖叫道:“她就是薇儿小姐!没错儿,那件衣服是我帮她做的,除了我们两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件衣服是粗丝的。”华森夫人承认,博格瑞夫人对那件衣服的描述与薇儿小姐的衣服一模一样。

华森夫人对博格瑞夫人讲述的故事深信不疑,于是到处传播出去,而且指天发誓这件事是真实的。华森船长也请了两位绅士到博格瑞夫人府上,聆听她亲口重述关于薇儿小姐显灵的经过,希望让他们去验证一下故事的真实性。因此故事便四下流传开来。一时之间,见过一些世面、而又对鬼神有着莫名好奇的社会名流们蜂拥而至,聚集在博格瑞夫人的府上。甚至曾有一位先生不惧遥远,风尘仆仆地从30英里以外赶来听故事;还有一次她给满满一屋子的人讲过。

一般来说,听到博格瑞夫人亲口讲的事情的真相后,这些听众就心满意足了,他们也明白博格瑞夫人不是在信口开河。而且,博格瑞夫人生性开朗,又光彩照人,一直以来受到周围乡绅们的欢迎和敬重。能亲耳聆听夫人的口述,是件莫大的荣幸。不过,随着前来的人越来越多,讲故事变成一项任务。博格瑞夫人不胜其烦,不得不尽量回避重复这个故事。

我同博格瑞夫人交流了很长时间。在这几个小时里,她不断地回忆起薇儿小姐显灵那天说过的原话,另外还提到了一件与财产有关的事——薇儿小姐说布莱顿老先生曾经许诺,她每年会有10英镑的收入。这个,可是博格瑞夫人从来没有听薇儿小姐在生前讲到过的秘密。

博格瑞夫人的故事传播开来之后,《德林柯论死亡》一书的销量奇佳。而人们注意到,尽管因为讲故事,而常常让博格瑞夫人口干舌燥,心力交瘁,但她本人从来不因讲故事而收取回报,她的女儿也在她的要求下分文不取。所以,她没有因为讲故事而得到一分钱。

薇儿小姐的哥哥威尔先生却想方设法要把这件事消灭于无形之中,表示要亲自去会一会博格瑞夫人。但自从他妹妹死后,他一直待在华森船长家里,从来没有与博格瑞夫人有过接触。他的一些心腹在他的授意下开始宣称夫人在撒谎,坚称她早就知道了布莱顿先生每年馈赠给薇儿小姐10英镑的事。但是那个说昧良心话的人本身就是个臭名远扬的大骗子。所以,为保持自己的绅士风度,威尔先生不敢说博格瑞夫人是个骗子,只是断定博格瑞夫人的恶丈夫把她折腾得够呛,才出现了这么一个幻觉。但只要夫人一露面,这个借口就不攻自破了。

薇儿小姐临终之际,威尔先生曾问她是否有后事需要交代。薇儿小姐表示否定。然而显灵的薇儿小姐已经安排了一些后事,虽然仅仅是把一些零碎的东西进行了分配,而且分配得也有欠妥当。所以我认为,她如此做的唯一目的,只是便于博格瑞夫人把她显灵的真相讲出来,用夫人的所见所闻来满足现实世界的欲望,也让夫人所讲述的故事有证据可以证明,从而在那些理智而富有同情心的人们中间维护住自己的声誉。

威尔先生承认,家里确实藏有一袋金币,但并不像博格瑞夫人所转述的那样藏在她妹妹的闺房里,而是被藏到了蜂笼里。威尔先生的说法有些离谱。华森夫人说,对闺房的钥匙,薇儿小姐格外小心,从不让别人碰。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把金币藏在卧室以外地方的可能。

那么,为什么威尔先生坚持认为薇儿小姐显灵一事只是博格瑞夫人病态的幻觉,并故意为难于她呢?我想不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是薇儿小姐的那番善良而超凡的谈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相信。

在与博格瑞夫人交谈的时候,薇儿小姐常常捂住双眼,问夫人自己的癫狂症是不是又要发作了。不过我认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在故意表演,意在提醒博格瑞夫人自己有病在身,什么话都有可能说出来。这样一来,当她请求夫人给威尔先生写信,谈及戒指和金币的分配问题时,尽管她的请求酷似临终者的遗言,夫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后来她癫狂症发作之时,博格瑞夫人果然中计。

薇儿小姐肩负着两个重要的使命:为一度疏远的友谊请求谅解,抚慰正处于心灵与肉体双重苦难中的博格瑞夫人,并且以虔诚的谈话来鼓励博格瑞夫人。

正因为如此,为了显示友爱和关怀,薇儿小姐尽量不去惊扰她。从头到尾的精心安排也显示出这一点。尤其是薇儿小姐在大白天趁夫人独处时上门拜访,撇开了那些繁文缛节。而且,最后的告别方式,也让夫人不致产生拥抱吻别的念头。

为了验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我反复问博格瑞夫人是否真的亲手摸过薇儿小姐穿的袍子。对此,她总是严肃地说:“我相信我的感官没有骗我,我敢保证我确实摸过。”

我继续问她:“当薇儿小姐把手放到膝上时,你是不是听到了某些声音?”

她回答说:“我记不清了。”但她接着说:“如果此刻坐在我面前与我说话的你是真实的,那么薇儿小姐的出现也同样真实。”她继续说:“你能不能让我相信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不是真实的你,而是你的灵魂在跟我说话?如果你能做到,那么或许我也可以让自己相信那天真的没有见到她。当时,我一点恐惧感也没有,就像是接待一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当然,事实上也是如此。我对别人是否相信我的话毫无兴趣。这件事让我一直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要是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弄得满城风雨了。”她表示从现在起,把这件事当做秘密保存,尽量做到守口如瓶。

事实上,她的确做到了。在那天之后,只有几位身份比较特殊的先生有幸听到过博格瑞夫人的亲口讲述。

博格瑞夫人讲的故事一成不变,从没有自相矛盾的时候。这就使得那些原本抱着怀疑态度、或不愿相信鬼神之说的人感到疑惑不解。

不过话说回来,假如博格瑞夫人在礼拜五正午到礼拜六正午这一天的时间内可以编造出这样一个完美的故事,假如她从一开始就得知了薇儿小姐的死讯,但她既没有感到惊慌失措,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的表情,那么我敢断言,她比大多数人都更有心计、更侥幸,甚至更加邪恶。

我在这件事中深受启发,更为掌握了最真实的情况而感到满意。但是很奇怪,我们总是争论不休的问题往往都是那些因为提供不出确凿证据而无法给出正确答案的。如果换一种情况,那么博格瑞夫人的真诚也许就不会有人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