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杜桑
杜桑,曾经拯救海地独立的英雄。我也一直在寻找命里的杜桑,企图他带我走出那个沦陷的地带。
——题记
我想严了,真得想他了,疯了一样的寻找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仍旧记得最后一次他对我说,丫头,我怕了,我真得害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你看,我们周遭的人,完全是在我们没有任何防备之下离开,走的毅然决然。
我几乎不确定这个男人有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似乎一开始他就像一阵风的来,然后如一阵风的走了。他就像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了一样,留下的是一些渐渐过期的帖子,还有我曾经偷偷存下来的短信。那些暧昧不清却永远恰到好处的语言,以一贯云淡风清的语调与姿态。让你想象不出他的样子。但表情跟笑容却如此真实,种种迹象表明,我爱上的应该只是我自己刻画出来的影子,一个幻觉。
他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修长而干净的手指,穿黑色风衣,擦叶子的古龙水。用zippo的火机。穿欧版长裤,似笑非笑的表情,坐在地铁上的时候手指寂寞的放在腿上舞蹈,旁若无人的读着一张地图,那地图上的地点我看不清楚,但那应该是他很想去的地方,否则它不会那样专注的读着,到站的时候,他收起地图,一面拍打自己的身体,一面行走。仍旧的丝笑非笑,然后镜头永远在他钻进人海之际戛然而止,我始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要去哪里。于是我渐渐习惯了,坐在地铁里,吹着粘稠而阴冷的风,等这个男人出现,但我一直没有等到。
我喜欢坐在地铁里读一张地图,那张地图是西藏的版图,每一个地点都被标的很清晰,我想等到我把所有的地点都搞清楚我就可以去西藏了,实际上我知道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其实我只是想等那个女子与我同去。但渐渐的,我怀疑她存在的真实性,我们似乎是讲过话的,因为我可以在电话本上找到她的名字,断沐。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名字,因为我的记忆空白了两年,所以我一度断定某一时段,我跟她的关系甚至是亲密的。然而有一天当我心血来潮拨通对方电话的时候,声音好听的小姐告诉我,您拨打的是空号。于是我一度怀疑是幻觉。
感觉上她留着长长的头发,皮肤有点病态的白,没有化妆,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白色过膝裙子,黑色皮靴,外面是一件黑色的风衣,把她显得更加瘦弱,没有表情,反正我很少看她笑。不,应该见过,就是她坐在地铁旁的栏杆上,车飞驰过来的时候她笑得撕心裂肺,我常常担心,她瘦弱的身体抵挡不住猛烈的强风被刮倒那长长的轨道上去。于是我常常心惊肉跳。
她似乎在等人,因为我常常可以在地铁里看到她,有的时候她会低头看自己的脚,长长的头发泻下来,遮住脸颊,有的时候会东张西望的仍旧没有表情,某一站的时候她会下车,而我对她的记忆常常在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定格。
凌晨的时候,我起来看王家卫的2046,看了很多次都不会觉得厌,喜欢木村拓栽在火车上寂寞的咬着那只苹果,然后我会在电视前学者他的样子,苹果很酸,于是做不出他一样隐忍的样子。有的时候很嫉妒王菲,即便那列车在寂寞,至少有向木一样英俊的男子为伴。但是我知道有些人天生是不被拯救的,就像我。
看完电影是凌晨三点多,我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病态的白,眼窝有些凹陷,轻轻的扶搓自己的脸颊,有些粗糙,应该没有人会相信我刚刚22岁。我涂了口红,在镜子上深深地印上了我的唇印,最后我用口红在镜子上写着,让我们爱,否则死。那字写的很漂亮,妖艳且令人沉醉。然后我快乐的笑,我觉得它像一个坚定的誓言,温暖且安全。
然后我回房间上网,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没有拉窗帘,我喜欢坐在座位上,偶尔的侧头看对面的那幢楼房,应该跟我这幢的高度差不多,看着他们的灯明明灭灭,不觉得孤单。泡了一杯咖啡,点了一根香烟。很快的,房间里弥散着咖啡和烟草混合的香气,夜里这两种物品常常是我不可缺少的。我是一名小杂志社的编辑,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然后乐此不疲的写字,乐此不疲的失眠。自然,写不出字的时候会想他,但只是大概的影像,像电影的某一个片断,没头没尾的断断续续。
我楼对面的女子常常在凌晨起来上网,不开灯,也不拉窗帘,偶然的一次注意到了她,跟着注意她就慢慢成为习惯。我不知道怎么还变态的专门去买了一架望远镜放在窗前。电脑前是张寂寞的脸,没有表情,那房间里一直可以看到烟,我曾经长时间的看着她,然后粗略的计算她应该吸了20多根烟。她常常穿一件低胸的睡裙,但她不开灯,于是我看不出什么颜色,当然,我会偶尔的想入非非。
差不多每隔2个小时以后,她就会起来在房间踱步,有的时候仅仅是用脚简单的在房间里画圈,这让我想到2046里面的王菲,我常常想,这个女子会不会同样有一张如王菲一样寂寞而妖艳的脸。然后我常常想,为什么出现在我意识里的女子都如此深不可测,不可触摸,比如断沐,比如地铁女孩,还有这个我始终看不清长相的女子。
我照例的去写blog,叫暗地妖娆。背景是黑色的,字是红色的。还有一点黑白照片,很多人过来说喜欢我的blog,然后我发现其实很多人在这样的黑色下面是可以觉得安全的,因为可以遮住一些东西,可以不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是曾经有一个男人说,你的blog颜色的太暗了。我没有讲话,因为他不会明白,其实它就像我的心,阴冷,且暗无天日。
我在今天的blog写道。
我常常把自己置在冷水里,死一般绝望,却没有死的神圣,不轻不重。如我的爱情。很久以前便希望寻到生命里的杜桑,带我走出那片沦丧的地带,然寻了好久,留下的还是大片的苍白,和不实的华彩。
写完以后发现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于是对着窗子招手,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暂且算有吧,因为总是相信,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人同我一样有一点猥琐的生活着。如果是这样他应该明白我在跟他道晚安,说不定同样的对我摆摆手。
然后我把自己狠狠地丢在床上,基本上是不费什么力气就睡着了,其实我早就筋疲力尽了。这样我可以不用吃大量的安眠药,其实治疗失眠的最好方法就是将计就计的不睡。跟着很快的我就睡着了,没有梦。
她照例的在凌晨爬上床,可是这一次她却走到窗前摆了摆手,我立刻心虚的躲进了窗帘后面,莫非她知道了我在偷看,于是有些慌乱。可是这个女子站在窗前摆手的动作却被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其实这个夜里我除了看她,还在上网,漫漫长夜,总不能只靠看一个女子度夜,于是我照例的走进了一个叫暗地妖娆的博客,似乎又是一个变态的习惯,当我知道这个写博客的女人也叫做断沐以后,这就是我每天必来的地方,我其实常常想在她身上寻找一点蛛丝马迹,企图找回一些曾经的记忆。然后我发现自己开始成为一个名副的偷窥狂。
从博客里我知道她是一名杂志社的编辑,常常凌晨起来写字,背景音乐总是像走马灯一样的更新着,但是风格都是那种如呓语般的毒咒。叫不出名字,配上她令人窒息的文字,如一把锐利的刀刺穿胸膛,会觉得有一点毛骨悚然。
她说,他在寻找生命里的杜桑,我在电脑前笑,这应该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子,否则不会那么喜欢黑色,不会常常令人窒息,不会想要找一个想拯救人类的英雄一样的男子,我对这个女子开始好奇,于是,鬼使神差的写道,如果可以,我可以做那个杜桑么。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句话,说这样的话的人常常被人裹上一层无聊的外衣,我想我也的确是有一点无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患得患失,像个病态的孕妇。应该是我开始觉得我爱上一个幻觉的时候,那个幻觉叫做断沐。
我在电梯里看到他的时候是有一些惊讶的。不,应该说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我在地铁站常常见到的男子,常常若隐若现的在我记忆当中,让我一度以为一切都是幻觉的男子。可是当我跟他距离不到0.01公分的时候我确定他是真实的,同样干净利落的短发,干净而修长的手指,只是我觉得似乎他也是认得我的,因为他看我的眼神明明就很奇怪,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暧昧?
最近网上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就是那个曾经说我BLOG的底色太暗的人,我发现他每天都会过来,然后每天都会写一些话,无关痛痒,却直指人心。可是昨天他竟然留下一句,想成为我命里的杜桑。其实这样的话在网络上应该是司空见惯的,然而我却奇怪的没有觉得厌恶,一度的还有些感动。也许是因为这个人留下的名字令我难忘吧,严。那个我一直觉得跟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男子,只是我不知道,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第一次看清楚楼对面那个女子的连我惊呆了,因为原来她就是那个地铁女孩。跟我看到的没有丝毫差错,同样长长的头发,皮肤有一点病态的白,没有化妆,不笑。一霎那我以为又是幻觉,直到我跟他坐着同一个电梯,我跟她的距离只有0.01公分的时候我才彻底断定,这绝对不是幻觉。
很长一段时间的变态窥视,终于让我对这种行为厌烦透顶,于是我壮着胆子去对面的门卫室打听,我问那个老大爷,B座808室的女子是谁,哪怕让我知道她的名字也好。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老大爷很热心,他告诉我,那个女子叫断沐,性格很古怪,没见她讲过什么话,也没有人来找过她。只听说她是某某杂志社的编辑。没容自己多想就去了杂志社,于是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我试了很久的想对她说点什么,可是总是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我该怎么对她说呢,说我就是那个常常出现在你BLOG里的严?一个想做你命里杜桑的人?一个长久以来在你楼对面举着一台望远镜偷窥你的人?我想她多半会把我当作疯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神过于放肆,于是让觉得不自然,或者仅仅是我多心,但是我的确感觉她看我的时候眼神有些不自然,那眼神不像初次看到陌生人的冷漠,反而有些看到故人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但我确定她看到我了,并且对我产生了印象。可是时间太短了,仅仅2分钟,我还没来得及揣测她的想法,一切就都结束了,她在第六层下了电梯。我坐到第七层返回楼下,离开了杂志社。
接下去的几天里,我仍旧平静的生活着,在一家外企上班,每天乘坐地铁上下班,手里照旧的捏着一张地图,梦想着我的西藏之旅跟一位女子同去,只是这个女子的影像渐渐变得实在,我开始不必在电话本上只看到一个名字,或者仅仅是觉得那是个幻觉,他开始如此真实的嵌入了我的生命,我愿意相信,她会永远的被刻在心里,像被刻在玄武岩上的碑文,无法磨灭。
可是从那天我在电梯看到断沐以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过她。她像突然的人间蒸发,没有回家,也没有上博客,曾经觉得联系我们彼此的方式有很多,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只要她想离开,就真得像断了线的风筝,让我无处可寻。
第四天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的再次跑到她的公司,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如果她在公司,看到如此陌生的我会不会觉得诧异?我该如何解释,以什么立场出现?但如果他不在,甚至她的同事都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也许她生病了昏倒在家,也许她发生了什么意外。种种想法一时间充斥在脑海之中,坐立不安。最后我还是决定跑着一趟,尽管我不知道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再让自己尴尬与让我知道她是不是安全之间,我宁愿选择前者。
来到断沐的公司是下午3点,我径直走到她办公的地点,就是她上次下电梯的第六层楼。最后证实仅仅是虚惊一场,她被派到一个叫做芜城的地方采访了,而且听说马上就会回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其实我大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走掉,反正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要知道她是不是安全,既然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获知的消息就可以不用那么贪心的再燃起什么希望,但是我终究还是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自恋的告诉她,如果你想找你命里的杜桑,请联络我。严。
然后我从她杂志社离开的时候是3点20分。没去其他地方,就在家里等她的电话,我留下的是我的座机。因为如果她细心可以知道我们在同一区,那样说不定她会更愿意联络我。
我在芜城工作了四天,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快乐的小镇。青石铺起的路面,到处是低低的房屋,有打扮得像云南人一样的妇女,皮肤很黑,长的都很受弱,笑的时候却很朴实。只是几乎每天都会飘着小雨,可是却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它常常会让你总会想到郑愁予的那首《错误》。
来这里是采访一个作家,是我们近期杂志的一个策划,来之前还想着,这样知名的作家为什么要居住在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可是到这里以后我才知道,这的确是个世外桃源,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同我爱的人生活在这里一辈子。
那是一个很慈祥的阿姨,却很端庄。她的丈夫也是一个很出名的学者,家里的陈设很简单,却很舒服。一种书卷气,墙上挂着老先生自己写的毛笔字,苍劲有力。最吸引我的其实是那张两个人年轻时的照片。相片已经开始泛黄,照片上两个人都很清秀,有很干净的笑容,像所有的老相片一样,仅仅是把头靠在一起的半身照片,却给人一种安然的感觉。老作家告诉我,他们结婚已经59年了。
这次采访的很顺利,其实采访的内容大多千篇一律,所以很快的就进行晚了,只是我发现我跟这位作家很投缘。印象最深的是,我问她,为什么可以就这样相爱半个世纪之久。她笑着对我说,相爱在相遇的那一刻仓促的完成了,其实不需要很久,接下来的仅仅是一种相互扶持的责任。然后我发现我的眼睛潮湿了。
第四天的时候我动身回去。这次工作本该早些完成的,可是实在很喜欢这个地方,我跟这位老作家说,我老了以后,一定也要来这里定居。然后她笑着说,到时候但愿她还健在。
回到报社刚好下午3点30分。马不停蹄的打开电脑准备整理采访稿,准备在下班以前交给主编。然后好好的回家洗个澡,再把自己狠狠地丢在床上。这时候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如果你想寻你命里的杜桑,请打我的电话。严。
我一下就什么都做不进去了,那个严实际上就可以成为说服我拨打那个电话的全部理由,我如此迫切的想知道,为什么他就那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我在电话旁一直得坐立不安,其实回到家刚刚20分钟,我却觉得度日如年,我想着究竟可不可以等到她的电话呢。我的做法会不会把他吓坏了,如果她以为我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无聊男子,会怎么样,我是不是一下子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种种的疑问再次像一个一团被打了死结的绳子死死的揪在我的脑海里,我开始后悔自己留下那张该死的字条来折磨自己。
正当我几乎要被自己的想法折磨致死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我被吓了一跳,然后马上的接起了电话。打来电话的却是我的老板,他告诉我,晚上要去陪一个客户吃饭。我突然在电话一端激动地说,我不是已经请假了么,今天不可以,那天都行,今天不行。然后我挂掉了电话,我知道这也许会面临失业的危险,但是那一刻胸中似乎想要炸开一样,让我失去一切理智,我不知道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然而,我要的奇迹仍旧没有出现,我坐在电话旁等到天空大亮,我的电话还是没有响,这期间我曾经无数次的看着她的房间,想知道她有没有回来,可是仍旧寻不到她的身影。我也怀疑她是不是没有回来,但是杂志社的人明明告诉我说,她一定会在今天赶回来的。我被那些想法搞得几欲崩溃,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另一个人如此的废寝忘食,但我的确觉得自己即将万劫不复。
烟灰缸被我残留下来的烟蒂填满。我才发现一整夜我吸了很多烟,直到肺部感到不适,咳咳的咳嗽起来。然后我来到卫生间看镜子里的自己,胡子拉碴的脸,重重的黑眼圈,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苦笑道,傻子,人家凭什么找你呢,说不定,人家的杜桑早就出现了。你算什么东西呢。当我打算放弃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
我死死的攥着那张字条,感觉汗从手心中涔涔的冒出来。然后我深吸一口气,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我突然发现这个电话跟我家的电话前面的数字是一样的,这说明我们住的很近。说不定还在同一幢楼里,我突然为了这个发现而有些兴奋,可是我播过去的时候是忙音。
连续的播了3次结果都是一样的。然后我握着电话开始笑,你在做什么呢,也许,只是人家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又犯了一年前的毛病呢。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严,而是另一个有着相同名字的人,你又没有改名字,如果他知道杜桑的说法,可以找来杂志社,就不会不知道她是断沐。
我决定不回家,留在办公室里赶稿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也许是心里想着,或者这个人可以知道杂志社的电话号码,或者在某一时刻突然会打过来,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在拨过去,说我要找我命里的杜桑,叫我如何开口呢。
写好字以后刚好凌晨,我发现办公室里没有了咖啡,而且有些冷,我把自己缩在风衣里面,竟然那样不自觉地睡着了。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5点多了,手里依旧握着那张字条,严的名字不停的晃动在脑海中。一年以来,我的心理始终有一个结,始终想问明白这个叫做严的男子为什么就此不告而别。让我在见面地点苦苦等待了一个下午。从此就杳无音讯。唯一比较实在的联络方式,你的手机也变成,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想到这里我再次的鼓起勇气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我飞快的从卫生间奔出来,险些跌倒,我告诉自己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接起电话的时候我几乎激动得无法说话。我们都没有讲话,我甚至可以听到她均匀的呼吸。
最后,我终于忍不住打破僵局说道,我等了你一夜,为什么才给我打电话。
你真的叫严么?
是的。
那么你认识一个叫断沐的人么。
你不就是。
我说这之前。
……
那么你记得一年之前的一个下午,你曾经约一个网络上的女子去见面,可是你却没有来么?她说得越来越激动。这完全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以为他给我打电话是为了要寻他命里的杜桑,可是没想到确是在找他的一位故人,找了我,仅仅是因为我的名字跟他的朋友一样。强大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一下子没了力量。
不是,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但我的确认识你很久了,只是你不认识我而已。我这样对她说。
然后我听到她很失望的说,哦,这样啊。然后是死一般的沉静,尴尬得让我无地自容。我说,那个严才是你要找的人么?
她说,是的,她是我的爱人,可是,她在一年前的一个下午消失了。从此就了无音讯。
我说,你记得他的样子么。
她说,我们没有见过面。
挂断电话我的心反而平静了。这不是我早就想到的结果么,我就知道他不会是严,只是在一年后的今天,有一个相同名字的男子出现在我生命中,是上帝对我的补偿,还是另一场不会好意的玩笑?但是我还是决定无所畏惧的去接受,既然它来了,就没有必要退却。于是我答应了他见面的要求。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仅仅是因为他叫严。我选择的地点是一年以前我们约定见面的地方,时间还是当年的下午三点。
回家洗了一个澡,几天的劳顿加上昨天也许在办公室里有些着凉,让我在温暖的浴缸里睡着了,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约会时间了。我在衣柜里面挑选了一件,雷丝的黑色裙子,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把头发盘了起来,看上去比我的实际年龄大了一点,像个成熟的女人,然后很满意的出门了。
天气很好,微风温柔的抚过我的脸颊,似情人的手让人愉快。我准时得到大了约会地点,透着大大的落地窗却看到了那个在地铁站的男人。如果说这对我来说是惊讶的话,那么在我看到他手里那朵蓝色妖姬的时候,就是惊喜。因为这是我们见面的暗号。
她竟然答应了我出来见面,我在电话着头兴奋的不能自已,长久以来的窥视让我对这种行为厌恶,觉得自己无时无刻的不在挣扎着,我企图着这次见面可以了断我一切不正常的举动,即便是拒绝,也不会让我心存幻想,起码给我一个死心的理由。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个宁静森林的咖啡厅里见面,哪个地方其实是有些蹩脚的,并不在商业中心,而且无论是距离她的杂志社还是她的家都隔着不算太近的距离,但是我还是斩钉截铁的对她说,好。
我提前20分钟到达地点,虽然我知道她一定不会早到,因为通常记者一类职业的人都很守时。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自己陷入等待中,在这里忍受着煎熬,仿佛时间总是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我不停的看手腕上的表,可它仍旧像蜗牛一样不动地方,我一度以为他坏了,然后还询问了服务生,结果证明,我的表一切正常。
她进来的时候可以用惊艳来形容。今天的她显得很成熟,头发盘了起来,把他干净而光滑的额头表露无遗,穿一件有些性感的蕾丝裙子,显得她更加的清瘦。她还涂了些口红,脸色不再那样苍白,同我在地铁站看到的完全不同。恍惚的看到了对面那个穿低胸睡裙的她,我打赌任何一个男人在面对这样的女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想要去抱抱她,但也仅仅是抱抱她,因为似乎做什么都亵渎,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我点了两杯咖啡,还有一些简单的食物。气氛一直都很好,放着好听的轻音乐。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得了着,我知道了她原来常常失眠,喜欢写一些东西,文章常常发表在一些不大不小的杂志上,她对生活几乎是没有什么要求的,仅仅满足自己的生活就好,其实是个很没有计划的人,所以常常连吃饭都没有规律。她就那样娓娓道来的讲着,她讲话的时候嘴巴会微微的向上翘,她的睫毛很长,说话的时候会时不时的煽动,看上去越发的迷人。我们在这间洒满阳光的咖啡厅度过了快乐的下午,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切都在我见到了我的心理医生以后被仓促的改变了。
我们正要商量要去哪里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看样子只有三十多岁。我在脑海中不断的搜索着是不是认识这个人,正在一无所获之际,严站了起来同他握手。
严,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对啊,呵呵,跟一个朋友过来坐坐。严看了看我,我跟那个男子彼此点头问号。
那个男子继续说,怎么样了,最近都没来复诊,恢复得差不多了么。
没有,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那两年的记忆是空白的,不过也没关系,没了两年也无所谓。
嗯,还是祝你早日康复吧,记忆这东西,有还是比没有好,你说对吧。
严没有说话只是笑笑。然后那个男子就离开了。严乡继续地说话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的问他,严,你曾经失意?
是啊,两年的记忆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的?
不太知道,一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发生了车祸,说来奇怪,大概就是在这附近吧,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记忆只停留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然后他们告诉我,我已经工作了两年了。之后我还迫于无奈的跳槽到另一家公司。不过渐渐的我已经开始习惯。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
一年前的一个下午,你发生车祸?在这附近?
应该是这样,怎么了。
那么,你听到断沐不熟悉么?
我其实总觉得自己在那里听过,哦,我想来了,我的电话号码本上有这个名字。断沐。对,没错,我还一度的疑惑,这个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电话本上,我以为是我失意以前的同事。到底怎么了?
这时候我已经有些泣不成声,我无法告诉她,她就是我的严,我一年以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严,一度让我以为我是生活在幻觉的里的严,我只是不停的摇头。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的就哭了,我不停的问她为什么,怎么了。但是她始终不回答我,只是摇头,她哭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很疼,那个时候我更加确定我对她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因为距离的暧昧之情,或者是一种单纯的爱慕之心,我是爱她的,爱的那样真切,像所有男女一样遭遇爱情时的甜蜜与慌张,我不顾一切的握住了她的手,这自然是一种情不自禁的举动,容不得我思考,只是在这之前,我像上帝祈求了上百次,不要拒绝吧,不要拒绝吧。
她真的没有拒绝,反而死死的握着我的手,那一刻我的心甜蜜的像打翻了蜜罐里的蜜,轻轻的还飘着香气。知道她哭着对我说,严,你知道么,我们本该在一年以前发生这一切,可是你却出了车祸,我们早就认识了,很早就认识了。
那个时候我是一个大四的学生,认识的背景很老套,我在失恋以后跑去上网,向宣泄自己的愤愤之情,却在网上遇到了你,从此我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你,你从前总是一幅云淡风清的样子,似乎一切都与你无关,却总能轻易的化解荡在我额头上的烦恼,让我喜笑颜开。一年里,我们靠上网,发短信彼此联系着。在我看来你是一当我发现我不可自拔的爱上你以后,我决定约你出来见面。
可是就在一年前的今天,我在这里苦苦等了你一个下午,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是忙音,我联络你很久,直到对方一遍一遍的告诉我,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我忍受着巨大的折磨,不停的问,如果让我遇到你,仅仅是面临一次更让我心灰意冷的离别,那么我情愿不认识你。
一年来,我没有再跟任何男人有过交往,我也曾试着喜欢其他人,我的父母在家乡为我寄了很多男孩子的相片,催促我快一点找个男朋友,可是我还是无法做到,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减少对你一丝一毫的爱。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我怎么会爱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如此癫狂,如此的没有尊严。事实证明我明明是被骗了,但我还是傻傻的等着,严,你知道你让我在多少个夜里绝望,撕心裂肺的流泪么?
她不停的用手背抹着眼泪,我心疼地看着她,真的心疼,我突然想过去好好的抱抱她,我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让这样的女子为我受伤。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沐,相信我,从此以后我会让你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人,永远。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是否恢复记忆变得更加微不足道了,因为我就是爱她,从开始到现在,对此,我深信不疑。
我们离开那家咖啡厅已经是黄昏了,夕阳的余晖斜斜得照在地面,他把我裹进他的风衣里,他的手掌真的很大,很宽,握着的时候很有安全感,我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似乎可以延伸到世界的另一端。
他停下来吻我,我笑着流泪,这个动作,我等了一年呵,你知道么,我亲爱的严。
如果不是那只花盆翻倒在我们面前,差一点砸在我们的头上,我估计严还是不会想起当初的一切。事后,他回忆说,当那盆花掉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脑海中突然就有什么闪现出来,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就像一场电影的引子,把什么都拉出来了,一个个场面生动地出现在我脑海中,那样真切,我保证他不是幻觉。
我记得我当时不停的叫他,因为当时安静的可怕,只是眉头紧锁,似乎很痛苦的抱住头。大概过了五分钟以后,他对我说,沐,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那天我的确是要过来赴你的约会,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车突然冲出来,我就别撞了,醒过来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现在,就刚刚,我全部都想起来了。然后他紧紧的抱住了我,我们都没有讲话,我在他怀里幸福的流泪。
那一刻我知道,我找到了我命里的杜桑,他带我走出了那片沦陷的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