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得意弟子
沈跃在省公安厅厅长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安全部门的人。眼前这个人四十岁左右年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沈跃觉得他的形象跟传说中那个神秘部门的人不太一样。
厅长介绍道：“沈博士，这位是安全部门某局的欧阳局长。”
欧阳局长却即刻纠正道：“副局长。沈博士，本人欧阳林，久闻沈博士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你啦。”
沈跃疑惑地问道：“你们局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找我？”
欧阳林解释道：“是反间谍情报部门。现在我们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请沈博士协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沈跃还是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
欧阳林道：“我们路上说吧。”随即他又对厅长和龙华闽说道：“事涉机密，这件事情我只能告诉沈博士一个人。”
厅长和龙华闽当然理解，二人亲自带着一帮警员将欧阳林和沈跃送往机场。在路上的时候，沈跃觉得很奇怪，问道：“不是说去机场吗，怎么是这个方向？”
龙华闽低声说道：“这是去军用机场的路。”
沈跃嘀咕着说了一句：“看来这件事情非常棘手，连军用飞机都用上了。”
军用机场位于这座城市的西边，距离城区五十公里左右。现在是和平时期，这个机场上的飞机并不多。欧阳林与厅长和龙华闽握手道别后，和沈跃一起上了停放在停机坪上的那架孤零零的小型军用飞机。
飞机里面布置得像一个小型客厅，沙发、茶几一应俱全。一位军人过来问道：“两位首长是喝茶还是咖啡？”
欧阳林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沈跃，沈跃道：“就喝茶吧。欧阳局长，我们开始工作吧。”
欧阳林看着他，说道：“这一次你要面对的这个人，他也是朝冈太郎的弟子。”
沈跃这才明白安全部门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接自己去北京了。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军用飞机的速度很快，开始时沈跃有些不大适应，当飞机到达稳定高度后，欧阳林才将这起案件的情况对他做了简要介绍。
两天前，北京举办了一次新型材料学术会议，前来参加会议的都是世界顶尖的材料科学家，其中我国的一位材料科学家的论文在会上引起了与会者的极大关注。这位科学家名叫杜凯旋，多年来一直从事航空新型材料研究，他的这项最新成果将用于未来航空、军事领域，对我国航空、军事领先全球有着划时代的重大意义。
这次的学术会议只是一次单纯的学术交流，并不涉及新型材料具体配方的机密内容，不过安全部门门还是对杜凯旋采取了严密保卫措施。会议期间，一些来自世界各国的科学家们一起交流，私下间的相互拜访也很频繁。杜凯旋早年在某国知名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这次会议期间他接待了一位当年的同窗斯蒂文。二人见面后都非常高兴，交谈了近一个小时对方才告辞离开。安全部门门并没有怀疑这件事，也完全相信杜凯旋的那位同窗是一位纯粹的科学家，但问题出在杜凯旋那位同窗的陪同人员身上。
那位陪同人员名叫凯文，是英国人。两年前美国也举办过一次同样的学术会议，当时凯文也曾陪同斯蒂文一起拜访了美国的一位航空材料学家，可是时隔不久，那位航空材料学家的最新研究成果就在别国得到了应用。这件事情让那位美国的材料科学家和FBI大为震惊。后来经过调查发现，那位美国的材料科学家和斯蒂文都曾被人催眠过。FBI直接就将怀疑对象锁定为凯文。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而且FBI并没有确凿证据，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由于中美之间并没有情报共享的合作关系，安全部门也是在事后才察觉这件事情不大对劲，因为当斯蒂文离开后不久，杜凯旋就忽然出现了头痛的症状，安全部门这才启动了对斯蒂文和凯文的调查程序。
安全部门马上请来了一位知名催眠师，果然发现杜凯旋有过被人催眠的过程，而且高度怀疑就是凯文通过催眠的方式盗取了杜凯旋记忆中的新型材料配方。安全部门立即秘密拘捕了凯文，同时调取了凯文最近所有活动的监控录像，还有他的通讯记录和电子邮件等等，但是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安全部门经过进一步调查发现，国际上发生过的多起新型材料资料失窃事件里都曾出现过凯文的影子。其中一次发生在法国。当时凯文陪同斯蒂文去拜访了法国的一位材料科学家，之后法国有关部门发现有些不对劲，马上就对凯文实施了秘密拘捕，可是却在他身上一无所获。后来在斯蒂文的强烈抗议下凯文被释放，然而，那位法国科学家前不久才研制出来的新技术就在别国得到了应用。这件事情让法国方面至今都感到疑惑，他们无法想象凯文究竟是以什么方式将他窃取到的秘密资料携带出境的。
“新型材料的资料非常复杂，不仅仅是配方，而且还涉及具体的工艺流程，包括每个环节需要的温度、压力、催化剂、添加剂等等，即使是以文字资料记录也得数十页纸。当时斯蒂文和凯文出境的时候都曾被仔细检查，包括他们所有电子邮件的记录等等。现在距离这次会议结束还有一天时间，我们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发现凯文存在任何问题。更奇怪的是，我们请来的那位催眠师根本就催眠不了这个人。”欧阳林皱着眉头说道。
沈跃大致了解了这起案件的情况，问道：“那位叫斯蒂文的科学家呢？你们为什么不将他也秘密拘捕起来？”
欧阳林苦笑道：“斯蒂文是世界知名科学家，当时法国的相关部门也没有动他。我们在与美国FBI接洽后得知，他们也曾秘密调查过斯蒂文，却并没有发现他与其他国家有任何关系。斯蒂文是英国人，经过多方面证实，他应该是一位纯粹的科学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大的疑点就在这个凯文身上，而且他曾经在日本留过学，是朝冈太郎的得意弟子之一。”
沈跃问道：“这个人是不是懂得很多国家的语言？”
欧阳林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沈跃微微一笑，说道：“我大概知道这个凯文是如何将资料带出去的了。”
欧阳林一怔，惊喜地问道：“他采用的是什么方式？”
沈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这样的方式。《三国演义》里面有一个叫张松的人，他就有‘一目十行，过目成诵’的本领，以至于让曹操一气之下烧掉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孟德新书》。像这样的人，要掌握多个国家的语言也就比较容易了。”
欧阳林不大相信，道：“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样的人吗？《三国演义》不过是小说罢了。”
沈跃道：“我们人类的记忆能力其实是大脑里面的海马体在发挥作用。超强的记忆力可能是先天能力，也可以通过训练获得。我们记忆的形成分为三个阶段，首先是编码阶段，接着是储存阶段，然后是回忆阶段。记忆超常的人在完成这三项任务时，比普通人的效率要高很多。很显然，这个凯文就具备这样的能力。准确地讲，凯文的大脑就是一个储存资料的软盘，他只要在出境后将自己记忆中的那些资料回忆出来就可以了。”
欧阳林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沈博士，你果然与众不同，一下子就找到了其中最关键的地方。”
沈跃摇头道：“不是我与众不同，而是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天才。我们大多数人的大脑只开发、使用了不到百分之十，如果有人的大脑被开发到超过百分之二十，那他就是顶尖的天才了。”
欧阳林好奇地问道：“如果开发到百分之五十呢，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沈跃笑道：“别说是百分之五十了，就是开发了百分之三十，这个人早就疯掉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有‘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的说法。”
欧阳林大笑，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位心理学博士很有趣。
可是沈跃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说道：“虽然这个凯文很可能就是一个记忆天才，但是要证明这件事却非常困难。从你刚才所介绍的情况来看，他肯定是给他自己设置了催眠密码。而且，我觉得他还可能在自己的意识中设置了第二道密码，这样一来，即使是有人破译了他的催眠密码也很难进入他的意识中。我想，他肯定会那样做的，毕竟他所干的事情风险极大，而且他又是朝冈太郎的学生，应该能够想到催眠密码有被其他催眠师破解的可能。”
欧阳林已经仔细了解过云中桑和吴某两起案件的情况了，正因为如此，他才认为沈跃是解决目前这个困难的最佳人选。此时他一听沈跃这样讲，心里也开始担忧起来，问道：“沈博士有没有把握破解掉他设置的密码？”
沈跃摇头道：“不知道。等我见了这个人之后再说吧。对不起，我有些累，得休息一会儿。”说着，他就真的这样睡着了，欧阳林很快就听到了他发出的细微鼾声。欧阳林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还真是一个怪人。
凯文被安全部门门暂时安排在一处非常隐秘的地方。这个地方距离北京的军用机场不远，像是一处农庄，不过沈跃很快就发现这里四周警卫非常森严。
凯文是一个英俊的欧洲男子，一脸漂亮的络腮胡子，眼神非常有亲和力，如果仅仅是从外表看，绝对想不到眼前这个人会是一个盗窃高科技情报的惯犯。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沈跃和凯文两个人。当然，沈跃知道这个房间里安装有摄像头，欧阳林他们就在隔壁房间监控着里面的一切。沈跃朝凯文伸出手，道：“你好，我叫沈跃，曾经在美国的威尔逊心理研究所工作多年。”
凯文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个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叫嚷道：“你们非法拘禁一个英国公民，还试图催眠我，我抗议！”
沈跃忽然笑了，说道：“凯文，你不要这样叫嚷，你也算是一位心理学家，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说到这里，他盯着眼前这位美男子缓缓说道：“凯文，其实你听说过我的名字，是吧？嗯。你最近才和你导师见过面？你导师告诉了你关于我的一切？不是？那就是星野男了。看来确实是这样。也许你导师还不知道，他给一个姓吴的中国人设置的催眠密码已经被我破解了。他已经知道了？他一定非常生气，是不是？嗯，可以理解，毕竟他是世界级催眠大师，怎能容忍我一个后辈破解他设置的密码？不过，既然我连你导师设置的密码都能破解，那么你意识中的那些密码对我来讲也就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是，让沈跃感到奇怪的是，听完自己这些话，眼前的凯文却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相反，他一侧的嘴角微微翘起，所表现出来的不屑情绪一闪即逝。
沈跃依然在看着他，说道：“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难道你觉得你比自己的导师还厉害？不是这样的？我明白了，你最近才见过朝冈太郎，他重新帮你设置了难度更大的催眠密码？看来确实是这样。你别低头，这样没用。这个房间里面的摄像头没有死角，一会儿我可以从监控录像上看到我提出每一个问题时你的表情。”
凯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说道：“想不到你对微表情的研究真的已经达到了你导师的水平。不过你知道了这些也没有任何用处，这次的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斯蒂文博士找不到我就会马上报案，他很快就会知道我可能被你们软禁了。”
沈跃淡淡地说：“凯文，你错了，这里不是法国。这一次你还试图像上次在法国那样轻易离开已经不大可能了，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知道了关于你的不少事情。第一，你早就催眠了斯蒂文博士，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你言听计从，完全按照你的意图去拜访你需要的目标；第二，你是一个有着惊人记忆力的天才；第三，你的导师朝冈太郎给你设置了一个破译难度很大的催眠密码。”
凯文惊骇地看着沈跃，嘴唇随即紧闭。沈跃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时候你紧闭嘴唇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回答就能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凯文忽然笑了，说道：“你催眠不了我，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催眠密码究竟是什么。”
沈跃耸了耸肩，问道：“难道你最近一直没有睡觉？不可能吧？你不知道催眠密码怎么进入睡眠？我明白了，凯文，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好吧，我们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现在我问你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还在自己的意识中设置了第二道密码？看来果然如此。这道密码也是你导师设置的？不是？嗯，他做不到，因为你只能在每次窃取情报后再将那部分记忆封存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够逃脱安全部门对你的调查。”
凯文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跃哂然而笑，说道：“我对你说过了，你在我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刚才你明明很惊讶，很慌张，不过你还不错，至少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保持着最起码的自信。但是你应该相信一点，只要知道了一件事情的实质，想要去找到破解它的办法其实并不难，这个世界上的物理学家、化学家以及数学家都是这样做的。你说是不是？对不起，我可是坐了几千公里飞机才刚刚到这个地方的，我实在是太累了。现在距离会议结束还有不少时间，我得先去休息一会儿。凯文，我们一会儿再见。”
说完后沈跃就直接出去了，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你有办法了？”欧阳林迎上去问沈跃。
沈跃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至少摧毁掉了他的一部分自信。这非常重要。欧阳局长，麻烦你给我安排一个房间，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欧阳林暗暗着急，提醒他道：“距离会议结束已经很近了，据我所知，斯蒂文博士已经报警了，如果我们再找不到充分证据，那就只能放人了。”
沈跃淡淡地说道：“我需要一个房间，我需要一个人静静思考一会儿，不然的话你们就送我回去吧。”
欧阳林怔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像这样直接的人。欧阳林很是无奈，道：“好吧，我马上安排房间让你休息一会儿。”
这个地方的条件确实比较差，床垫很硬，不过沈跃并不是真的想要休息。他将身体彻底放松，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着已经得到的那些信息。
目前的情况已经清楚了，凯文就是那个盗窃情报的人，而且他还是一个记忆天才。很显然，凯文到现在为止依然非常自信，因为他认为自己意识中的那两道密码他人根本就无法破解。
催眠密码是朝冈太郎设置的，其难度在于它的未知性，不过沈跃已经找到了破解它的办法。准确地讲，破解的办法其实是凯文自己告诉他的。而现在最麻烦的问题是第二道密码。
沈跃对凯文的了解非常有限，通过心理分析的方式去找到密码的可能性极其渺茫。此时，沈跃开始不停地问自己：有没有可能绕过密码本身直接进入到对方的意识中去呢？
欧阳林在沈跃的房间外面等候了一个多小时。刚才部里打来电话说，斯蒂文找到了英国驻华使馆，英国驻华大使已经照会了我国外交部，要求马上找到凯文并对他的安全负责。海外媒体也开始关注凯文失踪的事情，安全部门负责人有些顶不住压力了。欧阳林好几次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去听里面的动静，后来听到的却是沈跃在里面发出的轻微鼾声。
沈跃真的睡着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进入到睡眠状态的。睡梦中，沈跃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巨大的堤坝下面，脚下是潺潺溪流，那是从堤坝底部一个孔洞流出的水。堤坝光滑如镜，两侧是陡峭嶙峋的山崖，沈跃发现自己惶然无计：我要如何才能够到达这堤坝上面的另一端呢？
“沈博士，沈博士！”这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瞬间醒来，眼前是欧阳林那张焦急的脸。
沈跃十分恼怒：“你叫醒我干吗？”
欧阳林再也忍不住发怒了：“沈博士，我千里迢迢将你接到这里来，不是让你来睡觉的！”
沈跃更怒，看着对方：“那你们另请高明好了！”说着，他就气冲冲出了房间，然后直接朝农庄外边走去。欧阳林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比自己的脾气还大，一怔之下急忙叫来两个人，嘱咐道：“跟着他，千万别让他走丢了。”
到了农庄外面，沈跃才发现时间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已落，薄雾正笼罩着眼前的小路和四周的田野。要下雨了。他继续朝前走，心里依然愤怒着：刚才自己在梦中好像寻找到了什么，可是却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被那个令人厌恶的家伙给叫醒了！
在刚才的睡梦中，沈跃隐隐能够听到自己轻微的鼾声，那是一种浅睡眠的状态，他的梦境其实是思维的另一种方式。该死的！可恶！沈跃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梦中出现的那一丝灵感。他继续朝前走，薄雾依然笼罩着前方，而稍远处始终是一片昏暗与朦胧，让他看不清其中的一切。
下雨了，天上忽然飘下如同一缕缕丝线般纷乱的雨丝，它们飘洒在沈跃的发梢和脸上。这一瞬，沈跃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中闪现：其实，我早就身处在了这薄雾之中……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朝农庄跑去。
欧阳林没有想到沈跃会这么快就自己跑回来了，正准备向他道歉，却听到他大声对自己说道：“快，我要见那个凯文！”
欧阳林正在痛苦地纠结着是不是要马上放人的问题，此时忽然见到沈跃如痴似狂的模样，惊喜地问道：“你想到办法了？”
沈跃似乎早已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点头道：“让我马上去见他。对了，你们有镇静剂吧？”
欧阳林诧异地问道：“镇静剂？你要那东西干什么用？”
沈跃道：“凯文告诉我说，他的催眠密码是朝冈太郎设置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密码是什么。一个被设置了催眠密码的人必须要通过念出催眠密码的方式才能够入睡，而这个凯文的精神状态似乎还不错，这说明他每天是有着非常充足的睡眠的。所以，他很可能是通过药物让自己进入睡眠的。你们检查过他的身上和行李没有，里面是不是有帮助睡眠的药物？”
欧阳林一下子就明白了，激动地说道：“我们是发现他身上带有一种叫作褪黑素的药物，想不到……”
沈跃点头道：“那就对了。我们能够进入睡眠是因为松果体分泌的褪黑素在起作用，服用褪黑素和自然进入睡眠的过程差不多。既然凯文是通过那样方式让他自己进入睡眠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通过同样的方式催眠他？在药物的作用下，我们就可以绕开朝冈太郎给他设置的催眠密码了。欧阳局长，你告诉给他注射药物的医生，剂量小一点，不能让他进入深睡眠。对了，在给凯文注射药物之前，你们必须先将那个叫杜凯旋的科学家请来，他是帮助我们进入凯文意识之中的关键人物。”
这次欧阳林没有再问为什么，匆匆赶去找人。他的心里为自己刚才朝沈跃发火的事情感到非常后悔。
一个小时后杜凯旋被接到这里。沈跃没想到这位科学家如此年轻，也没有去和他寒暄，即刻就对他说道：“一会儿你在凯文面前将你最新科研成果的情况讲述一遍，特别是那些关键的程序和数据，都要一一讲出来。”
杜凯旋愕然，问道：“为什么要那样做？”
沈跃激动地说：“他通过催眠你的方式盗取了你的科研成果，将其中的关键程序和数据全部记在大脑里，然后又在自己的意识中设置了密码。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设置的密码是什么，那个密码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将他的记忆融合，这是破解密码的唯一办法。明白了吗？”
杜凯旋目瞪口呆，随即却质问道：“你能够确定这个方法真的有效？”
沈跃发现自己有些激动，解释道：“刚才我在睡梦中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堤坝下面，旁边是从堤坝一个孔洞流出来的溪流，我试图爬上那个大坝进入到上面的库区，然而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如果我们把大坝关住的水想象成凯文的意识或者记忆，那么我旁边的那个溪流岂不就是它们其中的一部分？如果我们站在那个溪流之中，岂不就是已经进入到了凯文的意识和记忆的边缘？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将那个大坝忽略掉，沿着溪流逆流便可进入上面的库区。只不过这里我说的溪流并不是真正的溪水，而是凯文意识和记忆的一部分，他的那部分意识和记忆就是你的科研成果数据。”
杜凯旋顿时明白了。旁边的欧阳林也明白了，他在心里暗暗赞叹：这确实是优秀的心理学家的思维模式，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而欧阳林并不知道的是，让沈跃真正想明白这一点的是那些薄雾，是那些纷纷飘落的雨丝。看到这些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已身处其中而不自知。
眼前的凯文已经沉睡，但沈跃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俯下身去凝视着凯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沈跃伸出手去翻开他的眼皮，瞳孔没有变化。嗯，看来他是真的睡着了。
沈跃转身对杜凯旋说道：“可以开始了。”
杜凯旋开始讲述那项新发明的关键程序和数据，而沈跃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凯文的表情和眼睑上。当杜凯旋讲述了近两分钟的时候，沈跃忽然对他说：“可以了，后面的不用继续讲下去了。杜教授，现在请你问他后面的一些核心数据。”
是的，沈跃已经注意到了凯文脸上表情的变化，同时还发现了他眼睑之下眼球的转动，这说明杜凯旋的讲述已经与对方的记忆融合了。
杜凯旋开始提问。让杜凯旋和旁边的欧阳林都感到惊讶的是，凯文真的开始回答了。杜凯旋有些激动起来。问题一个一个提出来，而凯文的回答让他的表情很快从惊讶就变成了凝重……
杜凯旋问完了所有问题。欧阳林问他：“他回答的那些程序和数据是不是都正确？”
杜凯旋点头，叹息着说道：“简直是太可怕了，那些数据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啊。”
沈跃这时问欧阳林：“这可以作为你们起诉他的证据吗？”
欧阳林还没有回答，杜凯旋却不住摇头道：“不可以。如果把刚才他的回答作为证据，我的科研成果岂不是就完全曝光了？”
沈跃点头，看着欧阳林，说道：“所以，这个人你们还必须放掉。不过我们不能让他带着那些数据离境。”
欧阳林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像只能如此了。”
可是沈跃却忽然变得有些忧心忡忡起来，说道：“我们的大脑就如同是一台电脑，删除掉的东西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恢复的。这个人的导师可是世界上顶尖的催眠大师，他完全有能力恢复这个人的记忆。杜教授的科研成果绝对不能被他回忆起来，所以，这件事情我们必须做到百分之百保险。”
欧阳林问道：“要如何才可以做到百分之百保险？”
沈跃想了想，回答道：“多次覆盖加设置数道密码。”随即，他转身对杜凯旋说道：“杜教授，你准备一下，一会儿我抹去他的记忆后你要三次向他讲述自己的科研成果，不过其中的关键数据和程序都要全部换成错误的，而且每一次错误的程序和数据都要不一样。你随意改动那些程序和数据就行。”
欧阳林还是有些担忧，问道：“朝冈太郎会不会破解掉你设置的密码呢？”
沈跃自信地答道：“三层错误记忆的覆盖，两道完全不同的密码，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破解！除非他绑架了杜教授，得到了其中那些关键程序和数据，像我刚才那样通过正确的记忆去融合。可是，既然他可以绑架杜教授，为什么还要去破解我给凯文设置的那些密码呢？”
欧阳林禁不住就笑了起来，道：“倒也是。”
这时候他忽然发觉沈跃刚才的话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只设置两道密码？”
沈跃微微一笑，回答道：“因为我们必须给他留下一道显性记忆。就让他带着那些错误的程序和数据离境好了，而且这样做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当凯文忽然出现在斯蒂文面前的时候，斯蒂文惊讶地问道：“这一天的时间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已经去了英国驻华使馆，我们都以为你像上次在法国时那样被他们秘密拘捕了呢。”
凯文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我就是去拜访了一位朋友啊。”
斯蒂文有些气急败坏，质问道：“该死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电话也根本就打不通！”
凯文尴尬地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斯蒂文似乎明白了，问道：“你是不是去和某个女人鬼混去了？”
凯文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那一幕幕旖旎的场景。这当然是沈跃植入到他记忆中的画面。凯文抱歉地答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这件事情我自己去向大使先生解释吧。”
这次的学术会议结束后，斯蒂文和凯文很快回到了英国。凯文将自己记忆中的那些程序和数据变成了文字，储存在一张光盘里。按照事先谈好的价格，某国某公司很快就将一笔巨款打到了凯文指定的账户上。
该公司拿到凯文的光盘后马上进行实验，结果却发现根本就制造不出他们希望的那种新型材料，而且在经过多次的实验后结果依然如此。
“不可能！难道那位杜教授的科研成果是假的？！”面对对方的质疑和威胁，凯文如此辩解道。
“可是，我们已经得到了这种新型材料的样本。现在我们希望得到的是这种新型材料的真实数据和工艺流程。凯文，你应该知道欺骗我们的后果是什么！”
凯文再次辩解道：“我是在催眠了他的情况下才得到的情报，他不可能在催眠状态下作假！”
对方不再听他的任何辩解，直接挂断了电话。
凯文呆在了那里，心中不断自问：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难道……
“你很可能是被人催眠了。对方抹去了你被催眠的那部分记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恢复。”朝冈太郎对凯文说道。
凯文点头道：“我也很怀疑是这样。可是中国有那么高明的催眠师吗？”
朝冈太郎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来：“有。很可能就是那个沈跃。你躺下，我们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凯文平躺在那张软榻上。朝冈太郎的嘴里发出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目欲穷变世，心行止远末。人间频更替，无动是真情。”
此时如果沈跃在场的话也必定只有苦笑，因为朝冈太郎给凯文设置的催眠密码竟然是日本名著《源氏物语》中的一句诗词。
伴随着朝冈太郎朗读诗句的声音，凯文渐渐进入催眠状态。在朝冈太郎的询问下，凯文回忆起了他被催眠的全过程。
果然是那个该死的沈跃！朝冈太郎在心里暗暗咒骂着。接下来他开始进入凯文的显性记忆。
刚才朝冈太郎并没有问凯文自己设置的那个密码是什么，他已经认定凯文在中国的时候被催眠过。凯文是他的得意弟子，他相信以这个弟子的能力不应该会犯下那样的错误。
果然如此，朝冈太郎直接就得到了凯文的记忆，其中的内容和光盘上的一模一样。他抹去了凯文的这一段显性记忆，然后试图进入到他记忆的下一层。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凯文忽然从软榻上爬起来，双目紧闭着开始扭动身体，双手捏成兰花指，在那里跳起舞来，而且嘴里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一种奇怪小调。
朝冈太郎目瞪口呆，问旁边的星野男：“他唱的是什么？好像是中国的歌曲。”
星野男也早已瞠目结舌，此时听到导师在问，急忙回答道：“是邓丽君的歌，‘送君送到大路旁，君的恩情永不忘……’”
朝冈太郎又问道：“歌名叫什么？”
星野男想了想，回答道：“好像就叫《送别》”
朝冈太郎即刻唤醒了凯文，再次对他进行催眠后对星野男说道：“你来试试。用中文对他说歌名，如果不行的话就一句一句歌词试下去。”
星野男开始尝试用那样的方式去破解沈跃设下的密码，可是最终都失败了。朝冈太郎皱眉思索了很久，再次吩咐星野男道：“你用英文再试一遍。还是刚才那样的方式。”
星野男又开始尝试，结果还是失败了。这下朝冈太郎反倒越来越冷静起来，在那里自言自语道：“他为什么要设置这样一首歌曲？星野，你把这个歌手所有的歌曲都尝试一遍，分别用中文和英文。”
星野男大吃一惊，道：“老师，邓丽君唱过的歌曲有上千首，这得花费多少时间？”
朝冈太郎看着他，淡淡地说：“这是唯一的方式。”
接下来朝冈太郎和星野男花费了两天多的时间，其间数次对凯文进行催眠。星野男精疲力竭，最终依然失败告终。而朝冈太郎却依然保持着冷静，忽然对星野男说道：“你去把这个歌手的资料找出来。”
星野男不敢拂逆导师的指令，很快就从网上找到了邓丽君的个人资料，其中包括她的身高、喜好、星座等等。朝冈太郎看了一遍，指令星野男道：“你按照这上面的内容再试试，还是分别用中文和英文。”
星野男只能照办，然而这样的方式依然没有能够解开沈跃设置的密码。
这时候朝冈太郎也开始浮躁起来，愤怒道：“不可能，不可能连我也解不开他设置的密码！”他冲到电脑面前，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邓丽君的个人资料，忽然间感到有一丝灵感忽如而至，即刻转身来到凯文面前，朝他说了一句：“Purple Rose.”
这是邓丽君喜欢的颜色和花卉：紫色玫瑰。
随即，朝冈太郎就听到凯文发出了声音：“我想起来了……”
一张新的光盘再次被送到那家公司。那家公司按照光盘提供的程序和数据重新开始实验。可是，数次实验的结果却依然失败了。朝冈太郎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嚷起来：“混蛋！他用多层错误的信息覆盖住了凯文的第一次记忆，还设置了相应的密码！我必须解开它们，必须！”
星野男提醒道：“老师，这样会让凯文精神分裂的。”
朝冈太郎恶狠狠地道：“听着，我必须要解开它们！”
凯文再一次被催眠，朝冈太郎在抹去了这一层错误记忆后开始去触碰他的下一层记忆，可是凯文却在这时候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妈妈，妈妈，我害怕！”
朝冈太郎问星野男：“你和凯文是同学，他小时候遇到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你知道吗？”
星野男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
朝冈太郎朝他怒目而视：“你为什么不问他？”
面对导师这种无理的指责，星野男吓得不敢说话，只能低下头惶恐地说道：“老师，对不起。”
朝冈太郎摇了摇头，指着星野男道：“你，马上去给凯文的父母打电话。”
星野男慌不迭地跑了出去。大约过了十分钟后，星野男回到朝冈太郎面前，低声对他说道：“凯文小时候被人绑架过。还有，他特别害怕毛毛虫。”
朝冈太郎来到凯文面前，用一种柔和的声音对他说道：“我是你的老师，我告诉你，你小时候并没有被人绑架过，那是你父母的朋友和你做的一次游戏，他们只是希望通过那样的方式让你长大后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你长大后不是真的变得很勇敢吗？所以，你不要害怕，他们那样做是在帮助你。”
凯文没有任何反应。
朝冈皱眉，又对他说道：“毛毛虫不可怕，它们会变成美丽的蝴蝶。你很喜欢蝴蝶，是不是？所以，毛毛虫其实就是小时候的你，你长大后就变得像蝴蝶一样好看了。”
凯文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朝冈太郎再一次焦躁和愤怒了，他从房间里跑了出去，一直跑到户外，对着东方的天空咆哮着：“混蛋！”
朝冈太郎发泄了很久，后来终于平静下来。他转身回到房间，俯下身去问凯文：“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凯文嘴里喃喃说道：“妈妈，我害怕……”
朝冈的声音非常柔和：“我是妈妈，你告诉我，你害怕什么？”
可是就在这时候，凯文忽然发疯似的从软榻上跳到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声在叫嚷道：“你不是妈妈，你不是！啊……”
凯文的精神崩溃了。
看着眼前这可怕的一幕，星野男慌忙跑过去将凯文死死摁在了地上，大声对导师说道：“老师，快给他注射镇静剂。”
凯文终于沉睡在那张软榻上，不过这一次靠的不是催眠作用，而是药物作用。星野男同情地看着眼前的他，心里暗道：又一个天才陨落了。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导师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脸上尽显无尽的悲凉与沧桑。
星野男走到导师面前，毅然说道：“老师，我要去中国一趟！”
导师没有说话。星野男明白，导师的沉默其实就是一种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