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世界(2016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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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银河奖征文(特别赞助:微像文化)(3)

“为啥偏偏是你这种怪人能够攒到学校第一的点数?”一个化着烟熏妆的女生阴阳怪气地嘟囔,像是对银发少女得到这么多关注很不满,“不会是你知道什么漏洞吧?我听说‘疯帽铺’的一个黑客发布了外挂,可以自动侦测隐兽……”

“少来啦,”男生打断她的话,像是维护少女般对烟熏妆女生说,“电魂是没有漏洞的,什么外挂都是谣言罢了,起码现在还没人找得到漏洞,就算疯帽铺的那些黑客也不行。小伊她本来就很厉害。”

电魂,这个游戏名字娜塔莎总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也许是从那些无处不在的推送广告里听来的。

这番对话,银发少女跟没听到似的,她好像完全不把身边的同学当回事。猫原本趴在娜塔莎肩头,这时候直起了身子,端详般望着少女。

感受到了异样的视线,少女回过身,发现居然是一只猫在望自己,她脸上的神情有些莫名其妙,还有点儿不快地皱起了眉。

电梯在十二层停住了,这里是文职人员的办公场所,娜塔莎退后一步,让迫不及待的学生们冲出电梯。学生们吵闹的动静让办公室里的人纷纷好奇地探出头来看。银发少女回眸多留意了娜塔莎两秒,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在男生的催促下,她才最后一个离开。

她长得很漂亮,如果不是眉宇间那种倨傲的气质,还会显得可爱不少。

“他们为什么可以进来?”娜塔莎低声问猫。警局大楼有严格的电子身份认证程序,无关职务的普通人是没法通过大门的,连她也是靠猫伪造的快递员身份才能进入。可就在她眼前,一群学生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活像这里是游乐园。

“他们在玩一款最近风靡的VR游戏,萨布雷恩出品,反正就是要到处跑,在城市里寻找和猎杀隐形的怪物。”猫晃着尾巴,不以为意,“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走吧。”

娜塔莎认为猫的漠不关心有些刻意,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并非“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也没有寻根究底。猫身上的谜团太多了,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奔跑的学生们远去,娜塔莎和猫跟着两台搬运机器人拐过曲折的走廊,来到了后勤处。她在门前再一次扫描电子身份证,然后门自动打开。

值班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捧着电子纸看得入迷,娜塔莎进来时吓了他一跳。他关掉屏幕,不耐烦地望向娜塔莎,看到她身上的制服后,甚至都没要她填登记表格,就朝房间中间努了努嘴,说:“扔那儿就成。”说完他又重新埋首于电子杂志,好像是最新一期的《花花公子》。

就算对有只猫跟随着娜塔莎感到疑惑,中年男人也没吭声,在信息化掌控一切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降到最低,一个经过严格认证的快递员显然用不着他操心。系统程序会帮人搞定几乎所有事情,但某种意义上,娜塔莎觉得它们也在夺走人们的一些东西——谨慎、怀疑,还有思考。

机器从方方面面模仿、代替,甚至超越人类,它们的智能化程度越来越高,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当世界上所有人都死去了,这个社会,依旧能自如地运转下去呢?那样的世界,还算是属于人类的文明吗?

“人分两种,一种只能靠智能设备而活着,我管那一类人叫机器的畜生;还有一种凌驾于智能设备而活着,他们的生活由灵魂而非某个程序主宰,一切新奇事物不过是他们的工具,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就像我们。”在她的小时候黎马尔常常说这种话,他对现代社会脆弱的一面持有极度的轻蔑,一如他无止境的自负。

娜塔莎站在墙边,等着搬运机器人慢吞吞地把4D打印机抬到预定位置,连带着一大箱可塑聚合物原料,在程序设置的指令下,它们可以在打印机体内变成各种各样组装式的桌子、高脚椅、资料架,以及一些简单的电器设备。有合法权限的话,它们还能打印制造货真价实的枪械。

科技的奇迹,第四次工业革命的“三先锋”之一,立体打印技术将低成本制造业从工厂搬进了公司大楼,甚至搬进了个人的家里——一部分经济学家认为这种制造业体系的崩溃,也是金灾的深层原因。不过此时此刻,娜塔莎和猫只准备用这两台打印机来窃取海文·特普埃的个人云。

组装试运行进行得很快。当内部网络连接上后,猫就跳到了打印机的面前,用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指示灯疯狂闪烁。

人类看不见那种频率,但娜塔莎知道,原本深藏在警局档案库内的机密,正被猫以比特构造的无形之手搅得天翻地覆。

这情景说不出的怪诞,一只四爪雪白的黑猫,蹲在4D打印机上直愣愣地瞪着眼,尽管它的躯体和真猫几乎没有区别,但压根儿没有哪只猫会做出这种动作,而且它不眨眼的时间也太长了。值班的中年男人抬起头往这边看了看,挠挠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娜塔莎用眼神把他的视线逼回杂志上去。

娜塔莎的视线移向右上角,智能眼镜把时间标注在那里,已经过了两分钟,再稍等一会儿就——

门被推开。

一个高瘦、带有黑眼圈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叼着根万宝路,不过没点上,他的眼光在值班员、娜塔莎、打印机之间逐一扫过,最后看回来,定在娜塔莎身上。

娜塔莎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睛,压低了帽檐。

“新的机子总算运来了么?”男子一边问,一边把证件拿给值班员看,“楼上联邦调查局合办处的,斯兰铎·卡文,过来借用一下你们的打印机。”

“你跟那位年轻小姐说吧,她刚把打印机运来,好像还没折腾完。”值班员说。

娜塔莎用眼角余光寻找猫,打印机上连根猫毛都没有,不知它躲到哪里去了。

“有什么问题吗?”名为斯兰铎的男子问,他看着娜塔莎一直挡在打印机前,却又什么都没做。

“有问题。”娜塔莎的声音很生硬,“打印机刚装上,还没调试好。”

斯兰铎没说什么,他转而看向打印机,突然眯起了眼。

“这里怎么有猫爪印?”他指着打印机的玻璃顶盖,娜塔莎的心咯噔一下,那上面确实如他所言,有几处清晰的梅花瓣般的肉垫印迹,看着无比刺眼。

“我只是负责运货的,”她依旧低着头,因为担心太近的距离会让隐蔽式投影仪的效果被对方察觉,“产品问题麻烦找销售部门的人申诉。”

斯兰铎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几个爪印,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生出了特别的兴趣。

娜塔莎只是紧绷着脸,她希望那只猫最好是躲对了地方,如果眼前这个讨厌鬼要绕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蜂鸣声从外面传来,墙壁上的投影启动了,三个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投影显示本楼层的火灾警报被触发,要求警员立即赶往事发位置,而所有无关人员则需撤到安全区域。

最先行动的是那个沉迷于《花花公子》的中年值班员,他的动作快得跟体型极不相符。只见他用大肚子把桌椅挤得歪到一边,呯一声推开门,转眼就没了人影,连桌上的电子纸都没拿,而显示屏上穿着比基尼的知名女星桑娜·葛琳还在搔首弄姿。

“还不快走,愣在这儿干什么?”斯兰铎伸手来拉娜塔莎。

后者的反应速度令他大吃一惊,娜塔莎根本没让他碰到自己,她抽身后退的动作宛如疾风,战斗的本能在体内苏醒,像狼的嚎叫。

然而,她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勉强控制住了摸向衣服下格雷格手枪的右手。

“不要碰我。”她声音沉闷地说,“我自己会走。”

斯兰铎慢慢点了点头,“你身手够快的,”他说,“我想不是当快递员练出来的吧?”

娜塔莎没有回答,她沉默地从斯兰铎面前挤过,打开门来到走廊上,斯兰铎紧跟其后。她知道这个FBI探员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背上,所以并未走得太快,直到过了标有“紧急通道”的转角,加入文职人员撤离的人群中,她才小步奔跑起来。

警报声在她下到一楼大厅时戛然而止。

在大厅里,一群人被高大的警员围住,娜塔莎远远望见他们正是方才和自己在电梯里碰见的学生。其中好几个人哭丧着脸,好像没预料到会被逮住。

“是那个银头发的婊子干的啦!”化着烟熏妆的女生怒不可遏地叫喊,“她把我们都耍了,一个人拿走了全部魂点,我们什么都没做啊!干吗抓我们啊?白痴警察……”

“你们这群小鬼,”有警员很恼火地吼,“怎么混到这里来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娜塔莎并未驻足,她清楚自己越快离开越好,但听到烟熏妆女生的话时,她还是多望了一眼,的确如女生所言,学生当中找不到之前那个银发少女。她就像一只狡诈的狐狸,得逞了诡计之后便没了踪迹。

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娜塔莎突然有点儿想笑。

她匆匆走出大厅,走向通往地下停车场的路。

当娜塔莎拉开货车的车门,果不其然,猫正趴在副驾驶位上,用爪子扯着一袋新的薄荷糖。

“你怎么跑出来的?”娜塔莎坐到猫旁边,用声控密码启动了车辆引擎。

“猫,”它津津有味地舔着糖片,连头都懒得抬,“没有钻不出的牢笼。”

“拿到海文的个人云了吗?”

“当然。”

娜塔莎嘴角的线条抿紧了,她朝真相靠近了一步,朝那个杀死古丽安的混帐靠近了一步。不论他藏得多深,她都一定会追到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为她是狼。

货车慢慢开动了。

4

“你在看星星?”

娜塔莎一直都知道谁在自己背后,所以当古丽安突然出声时,她没有被吓一跳。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回应。自那天结识以来,古丽安就成了这个营地里和她最亲近的人,虽然“亲近”这个词对她来说,含义和其他人实在大相径庭。

古丽安有点儿笨拙地爬上岩峭,拉了拉自己的卡其布裤子,在娜塔莎身边坐下来。娜塔莎下意识地想往外躲,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挪位置。她们挨在一起,身畔几株盛开的百合花沙沙低语,头上是满天繁星,星星背后,则是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的深邃夜穹。不远处的城镇一片漆黑,白日激烈的战斗已将其化为废墟,欧盟军队刚刚在那里荡平一处雷鸟的据点,留下了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死亡。

大地上,人类孱弱的灯光灭去,天空中,宇宙的辉芒闪耀依然。

“你为什么不喜欢和别人在一起?”古丽安看出了娜塔莎的局促。

“因为……会让我想起以前一些不快的事。”娜塔莎把枪握得紧紧的,目光一直凝视着遥不可及的星辰,从那一天到现在,她都没法不带武器睡觉。

觉察到娜塔莎低落的心绪,古丽安马上换了个话题:“你认识星座吗?”她一只手指向南边的天空,一颗醒目的暗红色星星周围簇拥着二十多个同伴,它们都在眨着眼,“那是天蝎座,中间的红星是心宿二,夏天最容易看到的。”

“我认识,黎马尔教过我。他说我在十一月出生,所以就是属天蝎座的。”顿了顿,娜塔莎很小声地问:“……你呢?”

“我是双鱼座,”古丽安率直地回答,脸上笑嘻嘻的,“刚好和你的天蝎座很配哦……”

“啊?真的?”娜塔莎回过头来,睁大的眼里闪着意外的惊喜。褪去了白日里雇佣兵冷酷外表的她,于此刻星光下,像恢复了这个年龄应有的纯真模样。

“是啊,天蝎座的性格很坚强很厉害,可是,也很容易掉进孤独。”古丽安一边说,一边随手松开头发上的缎带,让长长的红发在夜风中飘扬。娜塔莎鼻子里钻进了一股清幽的暗香,她不知道这是古丽安身上的还是百合花的。“双鱼座的人呢,天生就喜欢去抚慰别人,比如抚慰寂寞又要强的天蝎座,虽然有时会显得犯傻和顽固……搞不好,这就是我会来当志愿者的原因呢。”

“所以你当时才要挡在那个男孩面前?”

“我只是觉得,应该给他一点点希望,”古丽安把缎带在指间绕成花朵的模样,“或许能让那个孩子明白,这世上依然有人会帮助他信任他。没有信任的帮助,慈善与救助也不过是单纯的施舍,机器也能做分发物资的事,可有些东西,比如温暖,只有人能给予,对不对?”

听这番话时,娜塔莎呆呆地望着古丽安的侧脸,而当两人的目光一触碰,她像被烫到一般马上转了过去。

“我不知道,”她回答的声音依旧小小的,“我的世界一直都非常冷,也没有谁陪我。黎马尔说冬天的独狼才是最凶猛的。”

“黎马尔是……你的父亲吗?”古丽安问。

娜塔莎摇了摇头,但动作显得有些迟疑不定。

“我父母在我九岁时就死了,死在当地人和企业武装的冲突中,是黎马尔收养了我……他是一个杀手组织的首领,专门从东欧的政客与寡头势力之间的斗争中攫利。”

当“杀手组织”四个字从娜塔莎嘴里说出来时,古丽安不由得颤了一下。

“他收养你,难道是为了……”

“对。”娜塔莎谈及那段黑暗往事,淡漠得连眼皮都没眨,就好像说的是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收养了很多像我这样的战争孤儿,因为那个组织的名字叫‘红狼’,所以我们就被叫做‘狼崽’。黎马尔给我们衣服和食物,也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同时,他让我们学习使用各种武器。他手把手教会我读书写字,也同样教会我开枪;教会我编织谎言,也教会我戳穿别人的假面具;他教会我如何在城市中隐姓埋名,潜伏如影并伺机行刺……他把我培养成了最出色的杀手,他对我来说,既是父亲,也是老师。”

“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多大?”古丽安有些犹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