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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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

本篇导读

朱熹指出,所谓《周南》、《召南》,应泛指周室以南,江汉流域一带的小国,统称为“南国”。方玉润《诗经原始》:“窃谓南者,周以南之地也。大略所采诗皆周南最多,故命之曰《周南》。”西周初,周公旦与召公奭分陕而治(今河南陕县),所辖南国之地,曾分封许多小国,包括一些姬姓诸侯国,其地则在“江、汉、淮、汝之间”,即现今长江中下游至汝水汉水之间。旧说《周南》作品成于殷末周初周公旦时,但今按其内容,应作于西周末至东周初。《周南》包括《关雎》、《葛覃》等十一篇诗。

关雎

关关雎鸠关关:水鸟雌雄和鸣的象声词,或说是口官字。雎(jū)鸠(jiū):水鸟名称。胡承珙说,陆机以为此鸟如鸱,郭璞以为是雕类,扬雄、许慎以为是白鷢(一种鹰),王质认为是鳻鸠,《风土记》中疑为苍鶠,冯元敏谓状似鸳鸯,方以智定为属玉,钱文子说是杜鹃等等,或说是布谷鸟、鱼鹰、鸤鸠等等,不一而足,但都不能定论。,在河之洲洲:水中陆地。。窈窕淑女窈窕(yǎo tiǎo):女子美好貌。,君子好逑好逑:好,形容词,美好的;逑,通“仇”、“雔”,匹配的意思。

参差荇菜参差(cēn cī):长短不一。荇(xìnɡ)菜:水草,水生植物,可食用。,左右流之流:摘取。或说,流就是求的意思。。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寤寐:寤,醒;寐,睡。引申为早晚均在思念。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服:思念。。悠哉悠哉悠:深长。哉:语助词。,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琴瑟:古代乐器。琴一般为七弦,传说本为五弦;瑟本为五十弦,后又改为二十五弦。友:动词,亲近。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芼(mào):也作覒,采择的意思。。窈窕淑女,钟鼓乐之钟鼓:是周代宫廷礼乐中常用的重要乐器,一般用于乐章开始时和结束时。乐:动词,使人快乐。

赏析与点评

本诗以雌雄水鸟和鸣起兴,引起君子追求淑女的意念,然后刻画他求之不得而辗转难安的心情,继而以君子设想之辞作结,描写他将以琴瑟、钟鼓追求所爱。钟鼓、琴瑟等乐器皆为周人宫廷礼乐中所用,都不是平民所能拥有的。

葛覃

葛之覃兮葛:葛藤,其茎可以织布。覃(tán):延长。覃字或作蕈。,施于中谷施(yì):蔓延。于:助词,相当于现代的“在”的意思。《诗经》中的“于”字与“於”字有别。“於”字多数读如“呜”,是感叹词,其意义也相似。中谷:谷中。这是一种倒装的构词法,上古汉语中常见,如中林即林中,中心即心中,中露即露中,中河即河中,中国即国中。,维叶萋萋维:语气词。萋萋:形容词,茂盛。。黄鸟于飞黄鸟:即黄鹂,又名仓庚、黄莺。于飞:即在飞翔。,集于灌木,其鸣喈喈喈:鸟鸣声也。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莫:形容词,茂盛而呈成熟之貌。。是刈是濩刈(yì):割。濩(huò):煮。是刈是濩,即割下及烹煮葛藤。一说刈相当于现在的镰刀,濩即镬,是一种煮食的锅。这里用作动词。,为絺为绤,服之无8絺(chī)、绤(xì):古人用麻织布,其精而细的叫綌,粗一些的叫绤。服:动词,穿。斁(yì):厌弃。无斁也作无射,就是无止境,不厌弃的意思。

言告师氏言:语助词。一说“言”即“我”的意思。师氏:管理宫廷事务的官员。《毛传》:“师,女师,古者女师教以妇德、妇言、妇功。祖庙未毁,教于公宫;祖庙既毁,教于宗室。”后世多从《毛传》,以为“师氏”即媬姆、婆母或宫廷里的女师。但西周金文中有“师氏”,如西周早期的鼎(集成二七四〇)、令鼎(集成二八〇三)、西周中期师遽簋盖(集成四二一四),从文义看,显然是一种军事职官。这里的师氏可能是指管理宫廷事务的官员,未必是女性。,言告言归告:禀告。归:归宁,回娘家探望。。薄污我私薄:语助词。污:洗涤衣服去除污垢。私:音与亵(xiè)相近,即内衣。,薄澣我衣澣(huàn):洗衣。。害澣害否害:即何。亦通曷。,归宁父母。

赏析与点评

此诗详细描写收割葛藤的情景。由葛藤生长、成熟、收割到烹煮、整理、制作,清楚交待。诗作重点刻画宫廷中的女子采集葛藤,织成麻布的过程,让现代读者了解了古代妇女的日常生活。作者身份应是宫廷中的女性,从后妃到女侍都有可能。

卷耳

采采卷耳采采:形容词,茂盛。卷耳:植物,即苍耳,可食用。,不盈顷筐盈:满溢。顷筐:即筲箕,其形前高而后低。。嗟我怀人怀:思念。,寘彼周行寘:即“置”,放下。周行:大道。

陟彼崔嵬陟(zhì):登上。崔嵬:山巅,也形容高处;或说有石的土山,高而不平也。,我马虺隤虺隤(huī tuí):形容词,也作“瘣颓”,疲病的样子。。我姑酌彼金罍姑:“暂且”的意思。金罍:酒器。,维以不永怀永:长。怀:思念。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玄黄:马病。黑色的马生病,颜色转成黄色,形容马病得厉害。。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伤:“慯”之假借字,忧思。

陟彼砠矣砠(jū):多土而有大石的山。,我马瘏矣瘏(tú):病。,我仆痡矣仆:驾车者。痡(pū):病。,云何吁矣何:多么。吁:通盱或,都是忧愁的意思。

赏析与点评

此诗为妇人因思念在外服役的丈夫而作,她一边采摘苍耳,一边想象出外远行的丈夫的各种情况。第一章是作者自述怀念远人,第二章以下都是作者的想象。本诗描述征人拥有“马”、“金罍”、“兕觥”、“仆”等财产和仆从,可知非寻常百姓。作者应当是贵族妇人。

樛木

南有樛木南:南土,指南国周南所在之地。樛(jiū)木:也作朻木。或说樛木即高高的树木;一说樛木指向下弯曲的树木。,葛藟累之藟:藤。累:缠绕。。乐只君子乐只:乐哉。“只”是语气助词。,福履绥之履:通“禄”。绥:安定。金文中多用“妥”字。这句是说多福康宁的意思。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荒:掩盖、覆盖的意思。。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将:扶助。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萦:缠绕。。乐只君子,福履成之成:成就。

赏析与点评

古人或认为这是后妃的歌诗,或认为此诗为诸侯慕文王之德所作。现代诗经学者如闻一多等多以为这是一首祝贺新郎新婚的诗。诗以樛木比喻夫家,葛藟比喻出嫁女子,具有民歌性质。可是,本诗第一章末句“福履绥之”这句话,与后面的“福履将之”和“福履成之”是一种祭祀中祝福的成语。西周金文中多“惟用妥(绥)福”、“用妥(绥)多福”、“妥(绥)厚多福”等祝颂语。与金文相比较,倒像是祭祀中一般的祭祷之辞。

螽斯

螽斯羽螽(zhōnɡ):蝗虫。《豳风·七月》中称为斯螽。斯:语气词。羽:翅膀。,诜诜兮诜(shēn):“多辛”之假借字。形容羽声盛多。同音借字,还有侁、駪、莘、甡、兟等等,都有多而盛之义。。宜尔子孙尔:你,当指受祝贺之人。,振振兮振振:盛多。

螽斯羽,薨薨兮薨(hōnɡ):象声词。薨薨,指昆虫群飞之声,引申为形容昆虫众多。《齐风·鸡鸣》中有“虫飞薨薨”一句,其义相同。。宜尔子孙,绳绳兮绳(mǐn)绳:连续不断,其数众多。

螽斯羽,揖揖兮揖揖:会聚貌。一说就是“集”字,鸟虫群集的样子。。宜尔子孙,蛰蛰兮蛰(zhé):安静。

赏析与点评

这是一首祝福人多子多孙的诗。诗人以蝗虫诜诜、薨薨、揖揖形容其声音之盛,借以形容蝗虫之多子,更以此类比人的多子。应该是祭祀时赞美君主多子多孙的诗篇。

桃夭

桃之夭夭夭夭:形容词,青壮茂盛。又有树枝弯曲的意思;《说文解字·女部》又作妖妖,说是女子笑的样子。揆之词义,颇疑“桃之夭夭”为“窈窕”这一连绵词的倒文隐语。,灼灼其华灼灼:形容词,鲜明艳丽。灼字通焯。华:即花。。之子于归之:是,此。之子:此女子,即这位新娘。于归:女子出嫁之意。《诗经》中的“之子于归”或“之子归”有时是说“这个女子要出嫁”,有时是说“这个人在回家路上”。,宜其室家宜:善。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凡诗云宜其室家、宜其家人者,皆谓善处其室家与家人耳。”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有: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有,用于形容词之前的语助词,和叠词的作用相似。有蕡,即蕡蕡。蕡(fén):形容词,硕大饱满。水盛而欲溢曰濆;土堆积曰坟。。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蓁(zhēn):形容词,茂盛。草木茂盛曰蓁蓁,水盛曰溱溱,谷物丰盛曰臻臻。。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赏析与点评

诗作因祝贺女子出嫁而写。以桃花在春天灿烂地盛开起兴,推想到女子正值出嫁之期。每段末句则为祝愿之词,希望女子婚后能与丈夫家人和睦共处。三章由桃之始华,到桃之结果,再言其叶繁茂,分别喻女子成婚、生子,乃至子孙繁衍。

兔罝

肃肃兔罝肃肃:本为象声词,在《诗经》中多形容鸟羽搧动的声音,这里形容兔网的繁密。兔罝(jū):捕兔的网。,椓之丁丁椓(zhuó):将系上兔网的木桩打入地下。丁丁:拟声词,形容打击木桩的声音。。赳赳武夫赳(jiū):形容词,雄壮威武。夫:武士。,公侯干城公侯:古代爵位名称,此处指在上位者。干:盾,防卫武器。干城皆用于防卫,比喻能防外安内的人才。

肃肃兔罝,施于中逵施:放置,设置。中逵:即逵中,街道纵横交错的路口。。赳赳武夫,公侯好仇好:形容词,美好,绝佳。仇:同“逑”、“雔”。好仇,好伙伴。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中林:即林中。。赳赳武夫,公侯腹心腹心:即心腹。

赏析与点评

这是一首赞美武士的诗。诗中描写了武士随国君畋猎的情景,诗人看到他们布置兔网的才干,称许他们将是国之栋梁,可成为公侯的“干城”、“好仇”、“腹心”。“腹心”一词,为当时常用词语,西周中期的史墙盘铭文“远猷腹心”,与“公侯好仇”、“公侯腹心”义同。

芣苢

采采芣苢采采:形容词,茂盛。芣苢(fú yǐ):植物名,即车前子,种子和全草入药。,薄言采之薄、言:语助词。一说“薄”有“往”的意思。另说,“薄”通“迫”。采:摘取。。采采芣苢,薄言有之有:收藏。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掇(duō):拾取。。采采芣苢,薄言捋之捋(luō):取。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袺(jié):手执衣襟兜住物什。。采采芣苢,薄言襭之襭(xié):插衣襟在腰带上以盛载东西。

赏析与点评

这是一首歌咏女性采集芣苢的诗歌。方玉润《诗经原始》说:“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绣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但采集者未必即为田家妇女,古代贵族的生活亦很接近自然,国君有自己所属的公田,宫廷中的妇女也会从事采集、纺织、耕种等劳动。

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息:亦作思,语助词。姚际恒《诗经通论》:“乔,高也。借言乔木本可休而不可休,以况游女本可求而不可求。”。汉有游女游女:出游的女子。,不可求思思:语助词。。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泳:潜行。。江之永矣永:长。,不可方思方:本义为竹筏,引申为动词,渡过。

翘翘错薪翘翘:形容词,高扬。错:错杂,交错。薪:柴。,言刈其楚刈(yì):割。楚:植物,又名荆。。之子于归,言秣其马秣:用来喂马的饲料,这里用作动词,即喂马的意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蒌(lóu):水中植物,即蒌蒿。。之子于归,言秣其驹驹:高大的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赏析与点评

这是一首男子爱慕一位女子却求之不得的情歌。首段以乔木与汉水比喻爱情那段难以接近的距离,之后想象将来与她结为连理的种种情景。

汝坟

遵彼汝坟遵:沿着。汝:汝水。坟:濆的假借字,堤岸。,伐其条枚条枚:树枝和树干。。未见君子君子:此处特指妇女对丈夫的称呼。,惄如调饥惄(nì):感觉肚饿,一说感觉心里难受、悲悯忧伤的样子。调:同朝,早上。调饥,即未吃早餐而饥饿。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肄:通“櫱”,砍后重生的小树枝。。既见君子,不我遐弃不我遐弃:倒文,即不遐弃我。遐,远。这章后二句是诗人设想相见后的快乐。

鲂鱼赪尾鲂鱼:尾部红色的鱼。赪(chēnɡ):红色。鲂鱼赪尾。此处以鱼尾之赤喻役人劳苦。,王室如毁王室如毁:即国家在危难之时。毁,焚。。虽则如毁,父母孔迩孔:甚,很。迩:近。

赏析与点评

此诗写妇女怀念远征在外的丈夫,从未见到已见的情景。“遵彼汝坟”写妇人每天在江边等候丈夫回家,未见之时,如饥饿时思念美食般思念,到相见之时,则庆幸丈夫没有遗忘自己。全诗刻画女子心理变化,可谓入微。闻一多认为这是一首情诗,其中鲂鱼赪尾等词多为性的暗示。其说尚不能确证。由“王室如毁”一句可以推测此诗可能作于东周早期,宗周倾覆之后不久。

麟之趾

麟之趾麟:麒麟。趾:蹄。,振振公子振振:形容词,即振奋有为或者说笃厚有信。也有解作盛多者。,于嗟麟兮于嗟:感叹词。

麟之定定:顶的假借字,即额头。,振振公姓公姓:诸侯同姓同宗之贵族。,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公族:诸侯宗族的子孙。,于嗟麟兮。

赏析与点评

此诗赞美在上者子孙延绵。孔子去世的前两年,公元前四八一年,鲁哀公西狩获麟,孔子认为乱世获麟不祥,乃作《获麟歌》,有人认为就是这首诗。但在西狩获麟之前,孔子就曾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此诗应在其中。故从诗的内容和时间判断,《获麟歌》是《麟之趾》的可能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