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资本时代(2)
方玉斌吸了一口烟,说:“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另外,我也看出来了,你如今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约我吃饭不光为叙旧吧!”
何兆伟笑起来:“什么事也瞒不过你,那我就实话实说。”他接着说:“这几年的经历,让我越来越觉得,一家互联网公司如果不和有实力的投资人绑在一起,实在很难做大。”
何兆伟又说:“我对自己的软件很有信心,可要攻占全国市场,手头的资金还是差一截。不知咱们之间,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方玉斌沉吟一阵,说:“刚才你可都说了,荣鼎从不干天使投资人的活儿!”
“别瞧不起人呀!”何兆伟说,“我现在好歹也张罗起一家科技公司,不是当初的小打小闹。我的目标,就是在五年内实现上市。”
方玉斌微笑道:“五年上市?咱们都知道一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何兆伟似乎来了气:“我就看不惯投资公司的这副德行!我又不是来求爹爹告奶奶,而是送给你们一个发财机会。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你们的眼光了。”
何兆伟高声说道:“高瓴资本曾给京东投了2250万美元,京东在纳斯达克上市,这笔投资升值成了39亿美元。软银的孙正义在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阿里巴巴身上投下了2000万美元,如今这笔股份估值580亿美元。腾讯在发展过程中,IDG和盈科数码都投资过,两年之后套现退出,获利十几倍,当时看着还不错,到后来肠子都悔青了。因为接盘IDG和盈科数码的南非投资大鳄MIH在腾讯这个项目收获了1500倍的回报,净利润达到470亿美元。别看你现在牛烘烘,错过了我这个项目,可没地方买后悔药!”
“别激动!”方玉斌说,“你先说一说,那个手机社交软件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兆伟闷下一杯啤酒,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2 名片上有折页的人,投资公司是不看好的
星期一一大早,方玉斌赶到公司。荣鼎资本上海公司总经理袁瑞朗去北京出差半个多月,昨晚刚回上海。办公室打来电话,说星期一的例会袁总要亲自出席,各部门负责人务必参加。
对方玉斌有知遇之恩的袁瑞朗,来自北京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袁瑞朗不仅成绩优异,更长得一表人才,身材高大的他在大学时代还是清华足球队的主力后腰。离开清华园后,袁瑞朗选择赴美深造。在大洋彼岸的八年时间里,他不仅攻读完常春藤名校的硕士课程,还进入投行工作,成为一名华尔街精英。再后来,袁瑞朗回到国内,担任一家证券公司的高管。
在一个金融业高峰论坛上,袁瑞朗结识了荣鼎资本董事长丁一夫。在丁一夫的大力延揽下,袁瑞朗加盟荣鼎,出任总裁助理。在北京总部工作一年后,他又被派到上海,兼任上海公司总经理。
袁瑞朗不仅是成功的职业经理人,近来还成为一位颇具人气的微博红人,拥有数百万粉丝。他在微博里除了不时秀出自己去全世界各地出差、旅行的风景照,还大聊教育与人生,并针对热点新闻发表观点,俨然成为“青年导师”。
方玉斌提前五分钟来到会议室,身旁的人问道:“方总监,今天开会袁总大概会讲什么事?”
方玉斌说:“袁总讲什么,我哪里知道?”
“对领导的意图,你可是领会得最充分、贯彻得最及时的。今天怎么谦虚起来了?”另一名同事说道。
方玉斌面露不悦:“这不是谦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知道的事,我怎么能瞎说?”他知道,袁瑞朗对自己的提拔,令许多人眼红。一年前,方玉斌出任投资副总监,有人便议论说,在荣鼎这种大公司里,名牌大学生甚至华尔街的海归比比皆是,以方玉斌的学历、经历,怎么轮得上他?当时,袁瑞朗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索罗斯大学读的是哲学。你们这些名牌大学金融科班出身的,是不是都比人家强?”反对者才闭了嘴。
此后不久,上海公司的投资总监被调往总部。因为学历达不到要求,方玉斌一时没法补缺。袁瑞朗并不安排新的总监,只是让方玉斌以副职的身份主持工作。这一来,公司里更有人妒火中烧。
对于袁瑞朗的拔擢,方玉斌自然怀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恩之情。对外界的妒忌,他往往还会用一种强硬的姿态回击。
会议持续了一上午,袁瑞朗挨个听取了各部门的汇报。那些工作有疏漏的中层干部,被袁瑞朗骂得抬不起头。会议结束后,他又把方玉斌叫去办公室。
袁瑞朗的烟瘾不小,他点燃一支烟,说道:“这个华子贤,简直狂得很!上周你去江州,他竟然打发个部门经理出来应付。金盛的股价,这几天还在往上蹿。”
袁瑞朗对华子贤的不满由来已久。投资金盛集团的事,名义上虽然由荣鼎资本上海公司负责,但华子贤与荣鼎资本董事长丁一夫是老战友,有20多年的交情,仗着这层关系,华子贤经常把袁瑞朗晾在一边。
“得让姓华的吃点苦头。”袁瑞朗说,“把咱们手里持有的金盛股份,先拿出10%抛售套现。趁着股价被炒得这么高,正是获利离场的好时机。另外,也可以借此把股价压一压,不能由着他胡来。”
方玉斌点了点头,眼光中却带着一丝疑惑。袁瑞朗清楚方玉斌的顾虑,他把手一挥:“大胆去做,丁总对华子贤狂炒股价的行为也很恼火,这个方案是经过他点头同意的。”
袁瑞朗又叮嘱说:“抛售时讲究点方法,不要搞得大张旗鼓。我们毕竟还是金盛的股东,也不能让股价跌得太厉害。”
“我明白。”方玉斌答应下来,却并未转身离开。
袁瑞朗问:“你还有事?”
“有一件事。”方玉斌说,“上周,一个老同学找到我。他开发了一款手机社交软件,市场反响不错。他希望能引入一笔投资,帮助其迅速打开市场。”
方玉斌又说:“正因为是同学关系,我反而顾虑不少,担心其他人说公私不分。但听他仔细介绍一番,感觉这款软件的确有潜力。”
袁瑞朗摆了摆手说:“说说具体情况。”
方玉斌说:“我的同学叫何兆伟,自己成立了一家叫光迅科技的公司。他开发出一款可以融社交、语音通信、电子商务、个人理财于一体的手机软件。”
袁瑞朗掐灭烟头:“技术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评判。既然是老同学,彼此应该很熟悉了。你说说这个何兆伟,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玉斌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尽可能从客观的角度来讲述老同学何兆伟。袁瑞朗听得很仔细,还不时插话发问。
方玉斌说完之后,袁瑞朗又问:“你有没有何兆伟的名片?”
“那天他给了我一张。”方玉斌掏出名片,递了过去。
袁瑞朗续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投资有三个标准:第一是人,第二是人,第三还是人。投资,就是投人,投团队!”他略作停顿,又说:“而在我眼里,有三种人是最值得投资的。”
袁瑞朗接着说:“第一种是好面子的人。所谓好面子,就是爱惜自己的声誉,有责任感。比如史玉柱运作脑白金成功后,立刻安排偿还以前巨人大厦欠下的债务。你说何兆伟从小把面子看得很重,这一点很对我胃口。”
袁瑞朗继续说:“第二种是一根筋的人。所谓一根筋,指的是执着专注。以前有家企业找我谈合作,对方把名片一亮,我就打定主意不投资。那位仁兄的名片有折页,上面密密麻麻印了十几个职务,他同时兼着好几家公司的董事长。像这种不能专注于一个行业的人,投资风险往往很高。”
袁瑞朗跷起二郎腿:“第三种是大气的人。胸怀有多广决定了事业有多大,大气的人往往凝聚力强,能团结一批人才在自己的周围。大气绝不是口里说说,柳传志创业之初,将最好的住房、最好的车子让给技术骨干。任正非在华为内部实行期权制,将股权分散到团队中,自己持有的股权只有4%。以其不争,得成其业。”
袁瑞朗弹了弹烟灰:“这个何兆伟,手下已经有二十几号员工了,股份还全捏在自己手里。据你说来,他手下技术人员待遇并不高,自己却开上奥迪Q5。由此可见,他不是一个大气的人。”
听了这番议论,方玉斌倒糊涂起来,一个好面子、专注却不够大气的人,在袁瑞朗眼里是否值得投资呢?
“人无完人,也不必苛责你的老同学。”袁瑞朗重新开口,“能满足两个条件的,就值得接触下去。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派出团队去进行尽职调查。”
袁瑞朗拍了板,接下来的事就有戏。方玉斌按捺住心中的兴奋,把最后的顾虑端了出来:“我问了何兆伟,大概需要多少资金,他说300万左右。似乎荣鼎还没做过这么小的单子?”
“单子是小了点!”袁瑞朗说,“放在过去,荣鼎肯定没兴趣,不过如今并非完全不能做。这次在北京向丁总汇报工作,他还提到,中国的投资行业越来越乱了。VC开始做大额的股权投资,PE也在尝试小额的风险投资,甚至有些民营企业老板,误打误撞也做起投资生意。”
袁瑞朗抿了一口茶:“丁总讲了一个故事,有个浙江企业家上了年纪,无心继续经营生意。直接关门大吉,又得支付一笔不菲的遣散费。为了节约遣散费,这老兄想了一招,他拿出几百万给公司里的员工,鼓励他们去创业。员工拿到钱,开开心心走了,企业家的目的也达到了。”
袁瑞朗又说:“两年后,创业的员工大多数失败。但有一个人,他运作的二手车网站却火了,网站最后被北京的大企业高价收购。因为在项目中占有股权,那位早就关闭了企业、已经移民国外的企业家竟然分到了3000万现金。”
方玉斌笑起来:“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本是打算省下遣散费,最后成了一笔回报率很高的投资。”
“是呀。”袁瑞朗点头道,“时代不同了,为了觅食,投资企业几乎是各显神通。丁总说了,荣鼎如今既要守住在大额股权投资领域的优势,对一些确有潜力的风险投资,也不妨主动出击。”
“另外,”袁瑞朗接着说,“具体的投资金额,可以等到下一阶段再来定。如果我们认可这家企业,到时还可以追加投资。”
离开办公室,方玉斌立刻给何兆伟拨去电话,他告诉老同学,投资的事或许有戏,另外他特别叮嘱:“赶紧弄一份商业计划书出来,千万不能冗长,既要分析优势,更要点出可能的风险。投资公司最烦的,就是那些洋洋洒洒几万字却说不到重点的计划书,或者王婆卖瓜,把自己的项目夸得天衣无缝,让人一瞧就觉得在吹牛皮。”
心情不错的方玉斌,通完电话后在办公室沏了一杯茶,美滋滋地品起来。这时,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掏出来手机一看,屏幕上写着:“今晚有空吗?”来电号码是“10086”。
发来短信的,是方玉斌的女朋友戚羽。这段办公室恋情,两人都不希望提早曝光。在手机通信录里将戚羽的名字设置为“10086”,便是保密措施之一。
提起这事,方玉斌还是受公司同事的启发。有一次在办公室开会,有人的手机响了,那人拿起手机,见来电号码是“10086”,就骂骂咧咧地说:“最近移动公司越来越烦,老打电话来推销业务。”
方玉斌灵机一动,心想存电话号码,联系人一栏都是输入汉字姓名,能不能输入阿拉伯数字呢?一试还真行!从此,戚羽打来电话,他的手机屏幕上只会显示“10086”。
有了这一招,哪怕短信提示音响起后,方玉斌也能大大方方请同事把手机递过来。即便被人瞥见内容,也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一句:“怎么移动公司也发黄段子,政府也不管管!”
收到热恋女友的邀请,方玉斌立刻回复道:“今晚一起吃饭吧,想你了!”
戚羽也回了过来:“吃饭可以呀,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晚上大概要加班。”
方玉斌又写道:“别说一会儿,一生一世都没问题。”
下班后,方玉斌兴冲冲地去到栖山路的夜宵店里订好座位。栖山路上的大排档在上海颇有名气,从民生路这一头开始,街上摆满各式小吃,油锅里噼里啪啦,不时有香味飘出。路边的排档尽管延伸也就几百米,却出奇地密集。一路走过去,几乎搞不清楚哪家是哪家。
直到晚上九点后,戚羽才姗姗来迟。她的波浪长发随意披在肩头,浓密的睫毛下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脱下大衣,一袭短款披肩外套衬托出修长身材,再搭配一条天鹅绒齐膝裙,透出娇媚的味道。
戚羽刚坐下,方玉斌就说:“加班这么久,我猜你肚子一定饿了。”接着,他拎出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有两个餐盒:“我去了趟南昌路,打包了你爱吃的咸烤蟹。”
戚羽既诧异,更感动:“就为了咸烤蟹,你从浦东跑到浦西?”
方玉斌说:“在栖山路吃夜宵,主要是方便你下班后过来。但这里的主打菜是小龙虾。说起咸烤蟹,还是南昌路上的老店正宗。趁着等你的时间,我就跑了一趟。”
咸烤蟹是上海郊区的做法,将毛蟹一切两半,再放入热油锅中,加入姜、葱、辣椒,接下来转动锅子,待烤出香味后,加入黄酒与一勺水,最后小火收汁。两人打开餐盒,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消灭掉两只咸烤蟹后,戚羽拿纸巾擦了一下手,说道:“听说今天上午的会,袁总把好多人痛骂了一顿,唯独对你表扬了几句?”
“没错。”方玉斌颇为得意。
戚羽说:“别翘尾巴!公司里可有人看你不顺眼,说你只会拍领导马屁。”
“我拍马屁?我看是他们在放屁!”方玉斌有些气愤,“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
“在荣鼎这种地方,低调一点总没错。哪怕自己占着理,也别得理不饶人,跟个刺猬似的。”戚羽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