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第奇家族:欧洲最强大家族缔造权力与财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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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盛时期

那一天是1478年4月26日,星期日,佛罗伦萨的上空,突然响起从教堂钟楼传来的钟声。伟大的洛伦佐,由他的亲信陪同着,穿过人群,朝圣玛丽德尔弗洛笛大教堂走去。

29岁的洛伦佐是美第奇家族的首领,这个家族与它的盟友和强大的政治核心组织一起,掌控着在共和政体掩盖下的佛罗伦萨的一切事务。

从意大利最先进城市的财富和奢侈之中,这个信奉上帝的中世纪古老世界,正让步于新兴、自信的人文主义。在欧洲,美第奇银行是当时最有成就和最受关注的金融机构,从伦敦到威尼斯的所有主要商业中心,都设有它的营业所和代理商。

甚至连盈利的教皇生意近来的损失,面对他们佛罗伦萨的竞争对手——帕奇家族,也只被看作一点小小的挫折;美第奇银行的利润,使佛罗伦萨成为欧洲建筑和人文奇观之一,这个家族为多纳泰罗、波提切利和达·芬奇这样的艺术家提供了机会。

在众多天才当中,洛伦佐(见图1)是文艺复兴运动时期人文主义的代表。

图1 洛伦佐·德·美第奇

他以“威尼斯贵族”的身份被大众熟知,他成为佛罗伦萨的巨头只是因为名字,他的拥护者请求他做他们长子的教父。

洛伦佐把他的教规当作庆典:人们像节日和嘉年华会一样被他的教规吸引了。当他委托制作伟大的艺术作品时,他的鉴赏力令人刮目相看;他了解他所雇用的艺术家,鼓励他们突显自己独特的才能,这些艺术家也把他看作在艺术方面可匹敌的人。他本人是一个有造诣的音乐家、体育家和剑手;他还精通哲学,是一位优秀的意大利诗人。

这张面孔流露出来的强烈的人格魅力,令他如此有吸引力,同时吸引着哲学家、艺术家,甚至是广大人民对他的至爱和钦佩。当教堂钟声在城市上空回响时,洛伦佐和他的随行人员来到拉尔加大街(ViaLarga)的尽头,朝大教堂广场走去。在他们前面,内莱斯基设计制造的圆屋顶直冲云霄;这个圆屋顶也许是欧洲文艺复兴早期最好的建筑杰作,洗礼堂就在众神殿的圆屋顶附近,已经建造了1000多年,现在,只有欧洲建筑才开始赶上它过去的高大。

洛伦佐和他的朋友走进凉爽、阴暗的大教堂内。拉尔加大街后面,洛伦佐的弟弟朱利亚诺正急匆匆地追赶着他,一阵阵的坐骨神经痛,使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由弗朗西斯科·德·帕奇和他的朋友伯纳多·班迪尼陪同着,当他们走到街道时,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亲密地用手臂搂住朱利亚诺的肩膀,帮助他克服跌行,好让他安心走路,不必着急。他打趣地紧拥了一下朱利亚诺,注意到他华丽的上衣里面没穿锁子甲。他们来到教堂,朱利亚诺看到他的哥哥洛伦佐已经登上了教堂主祭台,他的随从和两名牧师围在他周围,朱利亚诺认出,其中一位是帕奇家的家庭教师。仪式开始了,朱利亚诺想留在教堂门口附近,与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伯纳多·班迪尼还有他的陪同在一起。

唱诗班的唱和声响彻上空,回声在圆屋顶下的教堂内部回荡,当吟唱声静下来,牧师引导仪式准备做大弥撒。圣铃发出丁零零的声音,掩盖了私底下的轻声密谈,当牧师在大祭坛前高举圣体(“祝圣”的面饼)时,密谈声静了下来。

就在牧师举起圣体那一刻,同时发生了两个事件。教堂门口,伯纳多·班迪尼猛地拔出一把匕首,转身刺向朱利亚诺的头,他用的力量非常大,朱利亚诺的头骨被劈开,鲜血立刻喷射出来。接下来,弗朗西斯科·德·帕奇开始向朱利亚诺倒下的身体疯狂地猛刺,一下又一下,像发疯了一样。他没头没脑地奋力猛刺,由于用力过猛,他扑倒在地上的朱利亚诺身上,鲜血令他头昏眼花,他的匕首甚至刺进了自己的大腿。

与此同时,在大祭台上,那两名站在洛伦佐身后的牧师,迅速从他们的长袍下拔出匕首。其中一个人扳住洛伦佐的肩膀,准备从后面刺他,可是,洛伦佐突然转身,那把袭来的匕首只划破了他的脖子。他摇晃着转回身,猛地甩动他的披风,让披风缠绕在他一只手臂上,当作盾牌,另一只手迅速抽出佩剑。两名牧师大为震惊,他们的匕首仍然举在半空,很快,洛伦佐周围展开了一场血战。

伴随着喊声和厮杀声,洛伦佐的随从纷纷抽出刀剑,护佑着他跳过大祭坛的栏杆,安全地奔向开着门的圣器室。与此同时,伯纳多·班迪尼丢下已经死了的朱利亚诺,提着他的匕首,冲过人群。他企图拦住逃跑的洛伦佐,可是,洛伦佐的随从弗朗西斯科·诺依猛扑过去,挡在他们之间,伯纳多·班迪尼冲向他,猛刺一刀,立即杀死了他。混战中,洛伦佐另一个随从的手臂受伤。当伯纳多·班迪尼再去寻找洛伦佐时,洛伦佐和他的随从已经躲进了圣器室,正用力关上两扇青铜制的重重的室门。

洛伦佐用手抚摸着脖子,他能感到脖子正在流血,不过,那只是皮外伤。一直守护在洛伦佐左右的安东尼奥·瑞德弗,冲动地奔向洛伦佐,扳着他的肩膀,看上去像是要吻他的脖子;洛伦佐意识到他是要吮吸他的伤口,吐出毒血——那个牧师的匕首可能已经淬了毒。隔着青铜制的室门,他们能听到发生在外面人群中的骚乱,其中混杂着哭声和喊声。洛伦佐突然跳起来,激动地喊道:“朱利亚诺呢?他安全吗?”他的随从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他。

在大教堂内,刺杀朱利亚诺的人和那两名牧师穿过混乱的人群,悄悄地离开了,各种流言开始在教堂外面的人群当中散播。一些人说雄伟的圆屋顶已经倒塌了,人们开始掉头跑回街上,以便安全地回家;另一些人嚷着要进入大教堂;大多数不知所措的人集在一起,安慰悲伤哭泣的人们。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感到不会再有事发生了,洛伦佐的随从带着他迅速穿过大教堂的一扇边门,朝美第奇宫殿走去。

刚好走过约1/4里1里=500米。——译者注路,另一个阴谋正在按计划进行。第二支阴谋队的首领——大主教萨尔维亚提已经进入德拉西尼奥列宫,那是一处公共建筑,由他的同伙杰克普·布雷奇奥里尼和几个朋友陪同。大主教吩咐去拜见行政长官、佛罗伦萨城邦名义上的统治者:他告知他的随从,教皇西克斯图斯有一个重要的正式公报要传达给行政长官塞斯利·彼特鲁奇。

当随从登上行政长官住处的楼梯时,大主教的随从悄悄地穿过德拉西尼奥列宫的前门。这是一群讨厌的家伙,作为大主教的随从,他们的面目太狰狞,乔装也不能使他们变得温和,事实上,他们是从佩鲁贾雇来的雇佣军,都是全副武装。行政长官彼特鲁奇正和八个德拉西尼奥列的委员共进午餐,这时,侍从走进来通报。彼特鲁奇请大主教进入贵宾接待室,他的随从在走廊等候;几个较远的随从只允许留在官署附近。彼特鲁奇正准备结束他的午餐,隐约听到大街的窗口处有喧嚷声。

彼特鲁奇走进接待室,当他拉住大主教的手时,他注意到大主教的手在颤抖:萨尔维亚提看上去烦躁不安,当他开始传达教皇的公报时,他的声音突然结巴起来,几乎让人听不懂;他的脸变得毫无血色,目光朝门口瞥去。彼特鲁奇感到可疑,当他呼叫守卫时,大主教立刻朝门冲去,大声呼喊留在走廊里的随从,让他们召集佩鲁贾雇佣军。

可是,雇佣军却什么也做不了——大臣官署的门是不能从里面打开的,他们愤怒地捶击木门,怒吼着要求放他们出来。当彼特鲁奇出现在走廊时,大主教的同伙杰克普·布雷奇奥里尼抽出武器,朝他扑过去,彼特鲁奇竟然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摔倒在地,并操起他最先找到的工具——一把烤肉叉,刺向大主教和他的同伙。

此时,听声音,雇佣军好像从锁着的大臣官署里逃了出来,彼特鲁奇和他的手下冲进塔楼入口,关上重重的大门,紧张慌乱地用链条把门拴住。然后,他们冲上楼梯,敲响大钟,低沉的钟声在城市上空回荡。通常钟声是一种警告,说明有紧急情况,召集所有公民及时赶到德拉西尼奥列广场。当钟声持续在城市上空回响时,忧虑的群众很快聚集到广场。

突然,这个阴谋集团的头领之一杰克普·德·帕奇,带领一队全副武装的人,从一条小路走来,他大声喊道:“人民和自由!”这是佛罗伦萨人通常用来反抗独裁政府的呐喊。这些全副武装的人骑着马,在广场周围鼓动人群加入他们的行列,可是,他们遭到怀疑。在塔楼上,彼特鲁奇和他的随从开始向杰克普·德·帕奇和他的手下扔石头,杰克普·德·帕奇很快感到群众的怀疑正变成对抗他们的愤怒。

与此同时,一群数十人的武装队伍骑着马,从广场北面的一条小路跑来,那是通往美第奇宫殿的方向。他们是美第奇的支持者,他们穿过人群,朝德拉西尼奥列宫跑去,来到宫前,他们下了马,拔出剑,走进宫门。进入宫中,他们迅猛地冲上楼,袭击了佩鲁贾人,很快就用长矛和剑杀死了他们。数分钟后,美第奇的支持者用长矛高挑着佩鲁贾人滴血的人头,走出德拉西尼奥列宫。灰心丧气的杰克普·德·帕奇和他的手下骑着马,掉头从广场东面逃回帕奇宫。

整座城市处于混乱当中,传闻蜂起:有一个阴谋集团,洛伦佐已经被刺杀了,帕奇家族正率领一支队伍入侵这座城市……看见佩鲁贾人被割下来的头颅,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很快激起民众杀戮的欲望。在愤怒和恐惧中,一群人喊叫着冲上街道,寻找帕奇家族成员和他们的支持者,攻击这些敌人,其他人则匆忙去了美第奇宫殿。

洛伦佐是死是活?谁来领导他们呢?谁来拯救危难时刻的城市呢?人们说服洛伦佐在美第奇宫殿的阳台上露面,他的出现立刻受到欢呼。人群有些惊慌,因为洛伦佐的脖子上缠着绷带,他的上衣溅有很明显的血迹。

洛伦佐站在阳台上向人群发表了演说,告诉人们是帕奇家族发动了这次政变,目的是推翻这座城市的合法政府。他向下面数万人保证,他们的阴谋已经瓦解了,虽然他的弟弟朱利亚诺被谋杀了,但他自己平安无事,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无须恐慌,一切都将平静下来;没有谁能把政权掌握在一个人手里,或是尝试任何复仇行为;这座城市的敌人将会被找出来,交由主管当局处理。洛伦佐尝试让民众平静下来,结果却恰恰相反:激动的人民决定要找出罪犯——阴谋策划者或是他们的朋友,或是任何他们的同盟。他们成群结队地分散到城市各处,为讨还血债而大声疾呼。

在帕奇宫,弗朗西斯科·德·帕奇被找到时,他正躺在床上,休养他自己不小心刺在大腿上的刀伤。他被赤条条地从床上拖下来,拖着穿过通往德拉西尼奥列宫的街道,拖上彼特鲁奇住处的楼梯。彼特鲁奇受理了这件事,做出粗略的判决:他命令立刻绞死弗朗西斯科·德·帕奇。当他赤裸地站在绞架前时,血从大腿上的伤口处流出来,一个绞索投向弗朗西斯科·德·帕奇的头,绳索的另一端被快速地系在一扇窗户的横档上,窗户的横档是金属制的,很粗壮,把窗户一分为二。然后,他被吊在窗户上。

人群欢呼,嘲笑他摆动着的赤裸身体。在他悬在空中时,他的身体痛苦地扭动着,做临死前的挣扎。下一个是大主教萨尔维亚提,他被拖到行政长官面前时,身上仍然穿着他的紫红色长袍。一个绞索套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被一条皮带牢牢地缚在身后,他从窗口被扔下去。大主教悬吊在绞索上,发狂似的挣扎着,他的眼睛突出了眼窝;他拼命地想要解救自己,当人群仰面朝天欢呼时,他恨不得从悬在他旁边的那个赤裸的躯体上咬下一块肉。

接下来的几天里,人们在城市里四处游荡,一发现目标,就实施报复。两名想要谋杀洛伦佐的牧师被找到时,就藏在巴迪亚——帕奇宫附近本笃会的大修道院里。他们立刻被拖到街上,在被拖去绞死之前,人们扒下他们身上的长袍,然后阉割。有许多这样可怕的例子,都源于人们的愤怒,他们在被打败的派系成员身上发泄他们的愤怒,就此了结他们的宿怨。据马基雅维利所著的《佛罗伦萨史》记载,当时死亡已不足为奇,街道上到处都是男人的生殖器官。

帕奇家族阴谋失败的消息很快从佛罗伦萨传到罗马,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就住在那里,他召回了那些谋反者。当得知他的一个大主教被公开绞死时,他恼羞成怒,穿上教士长袍。这简直是亵渎神圣!

他颁布了一份开除洛伦佐教籍的教皇诏书,把洛伦佐说成是“罪恶的孩子和地狱的乳儿”;同时还伴有一份禁止令,禁止他在遍布整个佛罗伦萨的任何一个教堂里主持弥撒。在和他的同盟商议后,那不勒斯国王提出了联合条约,然后,教皇宣布,那不勒斯王国和罗马教皇将向佛罗伦萨宣战。

回到佛罗伦萨,洛伦佐正以他独特的方式炫耀胜利,他决定以很气派的方式庆祝帕奇家族阴谋的挫败。他把这个决定告知了当局政府、八人议会(政府管理和地方行政委员会),他希望用永恒的艺术提示人们记住这次胜利。于是,八人议会招来洛伦佐最喜爱的艺术家桑德罗·波提切利,为他提供了丰厚的佣金,委托他在德拉西尼奥列宫的正面墙壁上,画一幅大型壁画,用来纪念最近发生的事,为此,他将得到40个金弗罗林(金币名)。

依照佛罗伦萨惩处蒙羞或是叛逆市民的通常习惯,这幅画将包含八个主要的帕奇家族谋反者的全身肖像。他们中已经被抓到的,将在他们的脖子周围画上绞索,象征他们遭受的处罚;而伯纳多·班迪尼,首先刺杀洛伦佐弟弟并设法逃脱的那个人,将被画成颠倒的,悬吊着他的脚。在每一幅肖像下面,波提切利都会书写一小段有嘲弄意味的短诗,诗将由洛伦佐特别为这种场合亲自创作。在颠倒的班迪尼肖像下面的诗里,他这样写:

一个逃亡者,无法逃脱命运,

在他返回时,等待他的是更痛苦的死亡。

波提切利此时正将达到他的艺术顶峰,这些肖像会发挥出他的全部才能,洛伦佐要求他把肖像画得十分逼真,画出来的脸,能立刻被先前熟悉他们的人认出来。同样,所画衣服的颜色和式样,也要和他们常穿的相同。大主教萨尔维亚提当然要展示出穿着紫红色长袍的样子。波提切利花了整整12周的时间,才最终完成这幅作品,并成为同类作品中的一幅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