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第奇银行的起源
此时,美第奇家族的财富已经传承到了掌管着家族卡弗吉奥罗分行的领导者乔凡尼·迪·比奇·德·美第奇手中,之所以称作卡弗吉奥罗分行是因为它仍旧保留有美第奇在穆杰罗时的财产。乔凡尼出生于1360年,是卡弗吉奥罗村的小农场主阿维亚尔多·德托·比奇的第四个儿子。阿维亚尔多并不富裕,但他用足够的社会地位迎娶了贵族斯比尼家族的成员,当他在1363年去世后,他的财产在他的妻子和五个儿子中平均分配,没有使他们其中一人特别富裕。
在羊毛工人起义的时代,乔凡尼只有18岁,几乎可以肯定,在起义的2年中他都生活在佛罗伦萨,在那次起义中,乔凡尼得到了他的远房亲戚萨尔维斯托·德·美第奇的秘密支持。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乔凡尼在他的一生中都对下层阶级保留了一份暗自的同情,虽然接下来的政治气候几乎根本不支持那种同情。在起义失败后,旧家族成员很快就重新树立了他们的权威:由强大的阿尔比兹家族、卡普尼家族和伍兹阿诺家族建立起了寡头垄断集团,并由马索·德格利·阿尔比兹领导,这种情况一直延续至下一个30年。就像维尔依在1393年帮助平息骚乱一样,尽管经历了偶然的骚乱,这也是佛罗伦萨一段经济繁荣和政局相对稳定的时期。寡头政府的统治虽然已经稳固,但并不得人心。
组成寡头垄断的强大家族遭到了美第奇家族及其同盟的强烈反对,这可能很好地说明了维尔依并不是很情愿参与到政治中,这多多少少激发了他的人性。这种不情愿的情绪也影响到了他的远房表兄乔凡尼。很难说这两个早期的美第奇家族成员在政治上的谦逊态度是出于天性,还是伪装的,或者只是想表现出一种对家族忠诚甚至是出于家族政策的原因。14世纪末,家族意识在中世纪人的思维里是根深蒂固的:人们倾向于因为自己是家族的成员而不是个体而自豪。如此一来,这些早期的美第奇家族成员可能自然而然地把个人政治野心融合到家族整体的长期抱负中,他们相信在比较有利的时期,政治权利才会被家族获得;同时,这种观念有利于他们打好基础,更深层次地稳固了家族和家族的财富。尽管那种远见可能会显示出一种极其完美的政治野心。美第奇家族是为了政治权力隐藏了野心还是他们早期财富的累积本身就有野心?时隔已久,人们不可能说得清美第奇家族在那个时期的计划。
身为美第奇家族的成员的确对乔凡尼的事业起到了帮助作用,在羊毛工人起义之后不久,家族企业的新领导者乔凡尼的叔叔把他分配到位于罗马的维尔依银行的当地分行去当学徒。家族关系总是在企业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在信任特别重要的银行业。正因为如此,乔凡尼在商业中也明显地表现出了他的资质,在几年的时间里他就成为年轻的合伙人,三年后他就成为罗马分行的经理。同一年(1385年),他和皮卡尔达·布尔里结婚了,她带给他1500弗罗林的嫁妆,这些钱他几乎都用来投资在各种各样的个人商业项目中。
根据各种流传的说法,维尔依的生意在整个14世纪80年代都处于繁荣时期,大部分应归功于在乔凡尼管理下的罗马分行所取得的成功,因为它贡献了大部分的利润。但是此时维尔依已经快70岁了,在中世纪末,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年纪,1390年年初他退休了,结束了他的事业。这给了乔凡尼把罗马分行变成他自己的企业的机会,依照当时的惯例,他肩负起了掌管维尔依罗马公司资产和负债的职责。根据佛罗伦萨的政府档案记载,乔凡尼在交易中损失了860个弗罗林,这意味着维尔依要么进入了近期的低落期,要么在把业务移交给经理时伪造了账目。6个世纪过后,两个猜想都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或者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来保存证据。
1397年10月1日,乔凡尼在佛罗伦萨建立了总公司,这也被认为是伟大的美第奇银行的创始日。罗马、元老院(教皇法院)以及所有的侍者,为银行提供了大量的收益来源,佛罗伦萨成为欧洲银行业的中心,并且为投资者提供了最好的机会。美第奇银行的创立细节和它早期的交易记录都被保存在佛罗伦萨国家档案里的银行机密簿(封面上写着“神秘账本”)中。这本“神秘账本”实际上不过是银行的私有记录,但是它的字面意思却让早期的银行充满了浪漫和阴谋的感觉。
美第奇银行的初始资金是10000弗罗林,其中有5500弗罗林是乔凡尼的自有资金,其余部分是由两个不是美第奇家族成员的合伙人出资的(这两个合伙人通过联姻而进入美第奇家族)。在第一年的交易中,银行产生了10%的利润,这些利润通常会从银行取出以便于合伙人的再投资。乔凡尼开始在他的家乡卡法吉奥罗周围买下一些农场,用多元化的资产来应对金融世界的变化。
除了拥有发达的银行业,佛罗伦萨也是羊毛加工业的重要中心,与像佛兰德斯和英国一样远的国家都建立了服装贸易关系。有名望的商人家族总是对这两种生意都感兴趣,1402年,美第奇银行出资3000弗罗林购买了一个布料生产车间。年末,记载显示美第奇银行在威尼斯开设了一个办公室,由那瑞·托纳·奎塞担任经理,这样一来可以让银行从威尼斯和东方的交易中获益(实际上完全被威尼斯垄断,虽然局外人能从成长起来的附加贸易中获利)。现在罗马办公室已经开始扩张,在那不勒斯和罗马东南80里的加埃塔港都开立了分支办公室。
但是除了在1408年为另一个羊毛加工厂融资以外,这次扩张已经是美第奇银行在第一个20年间扩张的极限了:乔凡尼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更喜欢联合。这种特质是他和前辈、远房亲戚维尔依——美第奇家族领导者所共有的特点,他会把这种思维传给他的儿子;作为一个银行家,美第奇要用谨慎和效率而不是创新去创造财富。相反地,就银行知识来说,他们没有发明汇票,但他们是发明控股公司的专家;他们的成功可以说是基于先驱开创的经过考验而又值得信赖的技术。
美第奇银行从未经历快速的扩张,即使在它最繁荣的时期,也没有像前一个世纪的佛罗伦萨的三大银行巨头一样进行业务扩张,这三大银行分别被巴尔迪家族、佩鲁齐家族和阿齐艾乌奥利家族持有。美第奇银行并不喜欢过分扩张他们自己的业务范围。当银行的利润增加的时候,乔凡尼购买佛罗伦萨周围的马格罗和土司肯山上的农场更加展现了保守投资的天性;当他变得更富有的时候,财富仍留在本城内。乔凡尼并不仅仅创办了美第奇银行、美第奇银行业法规,而且打下了坚实的家族财富的基础,这也成为他的权力基础。
美第奇银行的领袖很快就成为佛罗伦萨的名人,1401年早期,乔凡尼以杰出市民委员会委员的身份,参加了为洗礼堂设计新铜门的活动。这是美第奇家族第一次参与到艺术资助中,尽管在这个案例中,真正的资助人是城市本身。在评选优胜者中,没有人知道乔凡尼所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后来得到设计铜门奖金的人叫作洛伦佐·吉贝尔蒂,是佛罗伦萨的一位年轻的雕塑家,后来成为文艺复兴时期的创建者之一,就好像乔凡尼成为美第奇家族资助的创始人一样。但是在这个时期,23岁的吉贝尔蒂仅仅只有天赋,而42岁的银行家也只是对赚钱感兴趣。毫不夸张地说,正是这次机会,使吉贝尔蒂走上成为伟人的道路,与此同时也打开了乔凡尼的事业,看到了有比积累财富更有意义的事情。
时隔如此之久,仅仅通过我们现在掌握的极为有限的证据与线索来识别吉贝尔蒂的性格特点实属不易。目前我们所有的线索中,一尊来自佛罗伦萨美第奇博物馆中由布伦奇诺绘制的乔凡尼肖像可能是向我们还原乔凡尼外表的最佳证据;这幅画像描绘得细致入微且极具感染力,能为我们提供很多有关事物本质的可能线索(见图3)。但问题是,布伦奇诺出生时,乔凡尼已经去世70多年了,这就使得这幅乔凡尼画像在外貌层面的精准度引起争议,心理与精神层面上那就更不要说了。
图3 布伦奇诺笔下的乔凡尼肖像
尽管在绘画过程中夸大了乔凡尼的身高,但这幅画像并不是蓄意奉承;与其他能够反映乔凡尼外表的线索相比,这幅画像的相似度最高,与他的儿子科西莫的画像在很多地方都惊人的相似。这也在无形中暗示了之前一个未被证实的说法也是有一定根据的:科西莫的画像是根据一幅更早时期的乔凡尼坐着的画像参考拓画的。布伦奇诺描绘了一个精明的,或是一个英明的男人,一个汇集质朴与狡诈于一身的双重性格的人。他的下颌微微上扬表明他固有的高傲气质,清澈而又坚定不移的眼神,他前额上细细的皱纹表明他是一个深思远虑的人,他宽而薄的嘴唇也暗示着他是一个好色之徒,审慎且喜怒无常。换句话说,通过这幅画像,我们可以尽可能地去猜想乔凡尼的经历,尽管关于他的现实生活的信息我们所知无几,但这幅画像,给了我们无限的遐想空间:尽管这幅画像不是“真实的”,但确实符合实际。
1402年,乔凡尼已位于Flirentine Arte del Cambio(一个银行家与货币兑换的公会)的前列并继续在德拉西尼奥列拥有裁决权。这听起来还是无比荣耀的,尽管乔凡尼的银行在佛罗伦萨当地除了营业利润之外并不入流。在当时,银行只是一个面积较大的单间,里面分为不同名称的记账单位和柜台,柜台里面坐着柜员和一个带着算盘的记账员。大多数银行里只有不足6名员工,可是据美第奇机密簿记载,1402年这家银行一共雇用了17位员工,5名在佛罗伦萨的总部,剩下的12名员工被分到罗马、威尼斯、那不勒斯和盖塔。每位银行职员一年的工资大概为50弗罗林,已经足够负担生活开支了,因为在当时,一个一年能赚到200弗罗林的人就足以负担一大家人的生活起居并且可以住在拥有两位佣人、一匹马和一头驴的位于市内商业区的大房子里了。
美第奇银行还有其他佛罗伦萨的银行的员工并不是凭借实力晋升的,晋升一般都是靠员工的关系与人脉网——或是家族地位,或是与家族外的有社会地位的人私交甚好。为了增加信任,分支机构的负责人通常会在一些特殊的分支机构里设立次级管理人。尽管如此,美第奇银行的威尼斯办公室由内里·吐纳奎恩斯担任经理以后,依然出了纰漏。内里的合伙协议中明确规定禁止他与德国人有业务往来,因为在意大利人的感染下,德国的商业环境恶化,并且有时会以不正当手段获取不义之财。
但显而易见,内里被诱人的报酬收买,决定铤而走险为德国商人放贷,结果德国人在拿到巨款贷款后没有偿还就顺着勃伦纳山口逃回了自己的老家,只剩下内里独自承担这账户上的巨额亏空,即使这样,他对这次他卷入的德国非法投资只字不提。在总部很快就会查清真相的巨大恐慌压力的笼罩之下,内里外借了数额大于欠款金额的借款,这样,威尼斯分部才得以显现数目可观的盈利数字。
但不幸的是,这笔外债在借款期间的成本爆炸性地增长,无论内里多么竭尽全力地尝试弥补,他也无法通过银行运营赚到足够的利润以覆盖这笔欠款的利息并且保持账面平衡。
据记载,内里在1406年4月25日被召回佛罗伦萨后被乔凡尼解雇,另外乔凡尼要求内里偿还损失的全部金额。这迫使内里变卖所有家产,包括他当时的住宅,但还是资不抵债,最后他决定勇敢地踏上北上的征途,穿越阿尔卑斯山脉去追捕那帮失信的德国商人。传言在最后,内里在波兰的克拉科夫追上了这伙德国人并且成功追回一部分债务,由于当时远离家乡,内里最终决定利用这笔钱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而不是将钱分毫无差地送回乔凡尼手中。这个故事生动地阐述了在15世纪早期银行业的大体情况与从业环境:按照以往的商业惯例,需要在风险与信用之间力求平衡,审慎行事,即使对于像乔凡尼这样小心谨慎的人也无一例外。
无论乔凡尼如何小心谨慎,也难免犯一些匪夷所思的失误。明令禁止与德国人进行贸易往来这一条款被写进合同中,暗示乔凡尼也可能因为与日耳曼人的生意吃过亏,甚至他的生意伙伴有时也是非常不值得信任的。乔凡尼在罗马任职期间视为好友的巴尔瑟萨·科萨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巴尔瑟萨出身于那不勒斯没落的名门贵族,年纪轻轻下海当了海盗,同时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从海上回来之后,巴尔瑟萨用这笔钱买了博洛尼亚大学的法学博士学位,后来又用金钱在教会获得了一个职位,之后更是如鱼得水。1402年,他又决定购买一个红衣主教的头衔,通过与乔凡尼接近试图获得一笔10000达克特(约为12000弗罗林)的贷款。令人吃惊的是,乔凡尼竟然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如果再细想一下巴尔瑟萨的人品,这个决定就更让人无法理解了。根据当时一位作家记载,在巴尔瑟萨担任博洛尼亚红衣主教使节的九年间,他的名声是“零”或是“负值”,并且主教官邸也因为当时“两百多名女仆、修女、妻子、寡妇”的乱伦之事而臭名昭著。
究竟为何精明的乔凡尼会与巴尔瑟萨这样的无耻之徒有关联?更不要说乔凡尼会愿意把巨额贷款借给他?答案很简单:乔凡尼看重了巴尔瑟萨在教会中的显赫地位,在罗马从事银行业多年,乔凡尼意识到,成为教皇的银行家才是王道。如果美第奇银行能够打理罗马教廷机构的财务事宜,那整个美第奇银行就会在欧洲以重要商业机构的地位屹立不倒。乔凡尼与巴尔瑟萨私交甚好,并且为他提供银行服务长达8年之久,在一般情况下,乔凡尼都与巴尔瑟萨的意见保持统一并尽他最大努力限制巴尔瑟萨的挥霍行为,因为这在不断消耗美第奇银行的资源。1410年,借款已全部还清,巴尔瑟萨被选为罗马教宗,成为罗马教皇约翰二十二世,美第奇银行接手管理了教廷财政的相关事务。
15世纪早期,银行已经成为教皇行政部门执行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与欧洲当时其他的政府组织不同,教会的税收主要来源于海外,一般以大量的欧洲境内主教区的汇款的形式存在。这些主教区已经遍布西方国家各处,远到冰岛乃至格陵兰(主教是通过将海豹皮以及鲸须制品在布鲁日折现后进行缴付)。其他收入是变卖圣物,这往往会卖出极其可观的价格,因为它们有改变整个经济局面的力量,使这个地区拥有财力并且成为朝圣中心。赎罪券的交易更有利可图,因为这可以让买家获得教皇对于他所犯下的罪恶的宽恕,这种赎罪券的价格是根据赎罪者犯下的罪孽程度而定的。另外一种常见的税收来源是变卖宗教法庭的职务,级别从最低一直到最高不等。
整个大陆范围内所涉及的商业活动的金额是巨大的(金额远远大于同期多国累计相加所得的数目),并且接手办理的银行也会理所应当地接到相关的任务,这就相当于为银行带来了一笔可观的年收入。无论是哪个银行被选中来接手教宗的相关业务,都需要具备一定的相关专业知识:有可能需要汇集来自整个欧洲大陆的货币总额,要足够可信并有能力向教皇单独解答他的所有疑问。待到巴尔瑟萨被任命为罗马教皇约翰二十二世之后,乔凡尼已经足以使巴尔瑟萨信服,他是绝对能胜任的,绝对可信的,并且,最重要的是,他是绝对忠诚的。
除了处理类似税收这样的业务之外,美第奇银行罗马分部也吸引了来自红衣主教、高级教士以及各种各样顾问的业务,这些让美第奇银行的业务得以延伸。但令人好奇的是,根据美第奇档案中的记载,美第奇银行罗马分行在向外借款方面耗费的时间与精力要远远大于回款。教堂的高层人员会得到较高的收入,但从表面看来,这通常也包含了相对高的支出:美第奇账目上的数据可以表明,红衣主教的账户经常处于透支状态,并且数额庞大。除了这些贷款之外,美第奇银行罗马分行与乔凡尼以及乔凡尼的交易伙伴的业务量比例至少达到30%。罗马分行的业务量以及营业收入已经超过美第奇银行总份额的一半以上。
据美第奇机密簿记载,1397~1420年,罗马分行的营业利润已达到79195弗罗林,汇总的利润总额是151820弗罗林。这表明,罗马分行的营业利润已经远远超过了佛罗伦萨分行、威尼斯分行、那不勒斯分行、盖斯分行、其他各种商铺以及两家羊毛工厂的营业额总和。这个总数与现代统计的金融财务数据相比微乎其微,但这表明乔凡尼在当时的年收入基本可达1900弗罗林,在当时,一个年薪200弗罗林的人就已经可以享有舒适的生活,一个年薪100弗罗林的技工就可以养活全家了。
乔凡尼的个人金融事业的未来和美第奇银行的未来仿佛一片光明。但是事情的外表往往是具有欺骗性的,尤其是这些事还与教皇有关。正值天主教会大分裂的时代,在当时一度有不少于三位教皇的竞争者存在:约翰二十三世、格雷戈里十二世、本尼迪克特十三世。幸运的是,教会当局认为至少在上述三位竞争者中,教皇约翰二十三世最具竞争力。然而,不幸的是,这种想法对支持格雷戈里十二世的那不勒斯拉迪斯拉斯国王影响不大。拉迪斯拉斯国王发起一场军事战役来对抗临近的教区,最后约翰二十三世被迫签署了耻辱条约,条约中要求支付拉迪斯拉斯国王95000弗罗林。
约翰二十三世由于手头缺乏资金,于是转而向教会里的银行家申请贷款来偿还这笔债务。经过思虑之后,乔凡尼认为,只要能保住他的投资收益,加重成本投入和风险是匹配的。在未来20年的时间里,这笔资金比罗马分行的全部利润还要高20%。乔凡尼甚至可以考虑通过贷款来获取资金,这也能反映出精明的乔凡尼目前积累的财富数量,尽管他很可能通过贷款来获得其中一部分的钱。美第奇银行就此深陷财务风险与收益之间。乔凡尼为约翰二十三世准备了95000弗罗林,同时为以防万一也索要了一些保证。约翰二十三世提供了一顶古老的镶嵌珠宝的教皇头冠和多件从教会宝库里取出的纯金盘子作为担保物。
同时,约翰二十三世的两个竞争者格雷戈里十二世、本尼迪克特十三世也有麻烦。神圣的罗马帝国大帝西格门,他的统治贯穿德语区,从奥地利到北海。西格门表示是时候彻底解决天主教分裂问题了。1414年他命令康斯坦茨议会召集三位竞选人,把他们的案件放在西格门之前。为了紧密跟进自己的投资项目,乔凡尼让他的大儿子科西莫陪着约翰二十三世穿越阿尔卑斯山脉去康斯坦茨湖边的一个德国城镇,在当时这正是西格门帝国的首都。科西莫当时只有25岁,却已经展露出作为一个银行家应有的守诺。正如我们所知道的,此次代表美第奇银行去往康斯坦茨的旅程是项特殊的任务。乔凡尼选择科西莫来完成这次任务也成为他完全信任科西莫的标志。
根据机密簿对这段时期的记载,美第奇银行在罗马拥有了两家分行:其中一家是罗马分行,另一家是罗马分行委员会。许多历史学家已经清楚地找到了它们的地理位置,并且以此来印证美第奇银行在罗马两家分行开展的生意数量。实际上,只有一家分行机构保留在罗马;另一家为了满足教皇随时的财政需要,伴随着教皇法庭(即罗马法庭)迁移到了康斯坦茨。与此同时,最初的那家分行保留在了罗马,用来处理所有重要的教皇从国外获得的收入。
康斯坦茨议会是15世纪早期最伟大的处理社会与政治事件的场所,也吸引着来自全欧洲的伟大人物。年轻有为的科西莫借此机会拜会所有国际主要银行的代表和经商家族,比如奥格斯堡的富格尔家族以及远在波兰和西班牙的一些商人。确实,私人联系可以巩固未来几十年间的商业关系,有些时候还能创造与一些企业领导者会面的机会。这些人的名字从那时起就值得信赖,因为他们常常为货币兑换、欠款单据以及其他商业文件提供担保。而这些商业文件正是西欧资本主义社会不可或缺的血液。然而,康斯坦茨议会保留下来最主要和明显的原因是彻底解决基督教徒精神教义方面的所有问题。
此外,为了解决天主教分裂,西格门也试图消除一些在他领导的罗马帝国中已经出现的教义上的分歧。为了这个目标,一个波西米亚的异教徒扬·胡斯在皇帝承诺确保其人身安全的条件下被招来,为他自己对宗教教义的不同观点进行辩解,其中包括反对出售教皇的物品。结果扬·胡斯的学说有多达30条不能被接受,西格门因此不顾自己之前的保证将他烧死。接着会议开始审查这次由三位教皇竞争者提出的事件。约翰二十三世已从罗马赶到康斯坦茨,本尼迪克特十三世也从阿维尼翁赶来,格雷戈里十二世正好赶到意大利北部。
当轮到约翰二十三世做证时,他尴尬地发现他自己的生活作风也正在被调查,包括一系列针对个人行为不端的控告。除了判教(这被认为是很严重的罪行,正如在杨·胡斯案例里出现过的),约翰二十三世被指控毒杀前任教皇亚历山大五世,以及不少于70项的其他指控,尽管到最后其中16条罪行为了保留教皇的体面被取消了。正如18世纪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明确指出的:“最可耻的指控被隐瞒了下来;教皇仅仅被控剽窃、谋杀、强奸、鸡奸、乱伦。”
为了不面对针对他个人生活作风的进一步指控,教皇约翰二十三世承诺引咎辞职——以其他竞争者也退出为条件。不久,约翰二十三世假扮成弓箭手出逃。出逃行为并没有与他本来的勇敢形象相违背。正相反,这对剥夺议会能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因为根据基督教的教义记载,一个全国性的议会如果没有教皇的话,将被判定无效。但是西格门暂时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些教义上的细微区别。他命令议会继续进行日常的诉讼程序;与此同时,他派遣军队去拘捕当时已经被囚禁在海德堡城堡里的约翰二十三世。
科西莫因此一人留在康斯坦茨,孤立无援。他立刻意识到他当下的危险局势,开始着手策划出逃;这样不仅可以逃避一些皇帝派出的追捕者,还能确保约翰二十三世交给他的镶嵌珠宝的主教冠的安全。这是不是当年约翰二十三世用来偿还那不勒斯国王95000弗罗林的那顶主教冠已经不得而知;如果是,约翰二十三世一定会在未来某个时间偿还所有贷款将这个赎回。在这段时期,美第奇银行机密簿里并没有出现关于这顶主教冠的记载:这种交易是非常隐秘的,即使是机密簿都很可能被隐瞒。
西格门大帝对外宣布废黜教皇约翰二十三世。对于康斯坦茨内部,其他教皇也被迫放弃他们竞选的申请:格雷戈里十二世被迫让位,本尼迪克特十三世最后也被罢免。至此,这次天主教分裂运动随着1417年一位全新的教皇——马丁五世的上位而告终。西格门大帝宣布前任教皇约翰二十三世(巴尔瑟萨)的赎金高达38500荷兰盾(相当于35000弗罗林)。尽管巴尔瑟萨身陷囹圄,身患疾病,贫困潦倒,他还是试图带话给科西莫:如果科西莫能够筹足35000弗罗林的赎金,他将成为巴尔瑟萨的继承人。这种填补无底洞的行为有任何意义吗?科西莫决定去找乔凡尼并且游说他来为约翰二十三世缴纳这笔赎金。这次的资金量更加巨大,几乎相当于美第奇银行自它成立以来这20年赚到的所有利润的一半,而且这一次的风险更大:巴尔瑟萨的未来是渺茫的,没有任何资产,未来会有现金流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乔凡尼仍然愿意冒险:巴尔瑟萨的赎金全额缴付给了西格门大帝,这位身负耻辱的前任教皇重获自由。
为什么以谨慎著称的乔凡尼会一次又一次地为了一个看上去已经毫无价值的人甘愿冒险呢?和我们看到的相反,这并不是一个典型的冒险案例——在这里面并没有涉及风险,因为他们从没打算把钱拿回来。乔凡尼的这种行为也并不是为了表忠心,尽管巴尔瑟萨在他的信件里一直以“我最亲爱的朋友”来称呼乔凡尼。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仅仅是因为商业上的诚信。然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个决定是乔凡尼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之一。正是因为科西莫和他父亲一样的精明能干,才能由他来一手促成这次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