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因为年少,才敢如此轻狂。
许灼依然是惯常的衬衣,理了头发,发梢比之前短了许多,却显得利落。我一向自豪的,是许灼虽然人品家世各种不如意,但他始终和某些混迹于非主流领域的男生不同,他的衣服和牛仔裤,永远是简单的款式,且干干净净泛着白,靠近了,甚至能闻见熟悉的肥皂香。
当然,我说的这番话,很有特意为他加光环的嫌疑,可是,在我心中,他就如你们每个人心底的刺青爱人一样,永远胜过西施,或者貌比潘安。
彼时,许灼试了试摩托车的排气以及查看了各种性能,随后才一脚跨了上去,开始预热。在他侧过身子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那天的另一主角,传说中的陆二少。只是,对方已然戴上了头盔,正气定神闲地站在那辆银灰色的赛摩面前,侧耳去听旁边一个青年说话,所以我没能看见他的脸,只能依稀判定高矮胖瘦。
另外惹人眼的,就是他一身大红连体的专业赛车手服,腰侧和袖口间搭着一行白,胸前是各种我根本不能识别的标志,手腕处的银色手表在火光照耀下隐隐发着亮。
虽然我不懂得评判到底那个人的技术是好是坏,但明眼人一看那些标志,也已知道其实力。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许灼,他会输掉。论及逞凶斗恶,许灼绝对是好手,可当那些凶恶都已经毫无用武之地,我多么害怕。我并不是怕这样的结果会伤害到那个男孩子的自尊心,我只是怕如果他没有能救下许培,那他此后的每一天,大概都再笑不起来。
在人群中偷看许灼侧脸的时候,我的思维很奇异地想到了一个不该在那个场合里想到的问题,我在想,如果时光回到从前,我还会不会再一次对他情深不悔,彼此相恋?
在问题对自己抛出的下一秒,那个呼之欲出的肯定答案,让我在瞬间发神经的笑了。
很明显的,北广从我这样莫名诡异的笑容感受到了惊悚,甚至忘了要说话。最后看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他索性不再同我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劝,直接火爆脾气的便冲了上去。结果当然是毫无疑问的,被许灼身后那些唯命是从没有主见的跟班拉了走。
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已经听得了一声响亮的哨响,视线不远处的两个人,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因为许灼的位置是在靠近山崖那侧,外边是陆家公子,所以我分不清许灼的眉目究竟是皱着抑或舒展的,只注意到他的姿态,微弯着腰,目光注视着漫长而遥远的前方,和对方一前一后的较量,带着凌厉,似乎是要冲破自己的命运,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逃出黑暗世界。
比赛总共是三圈,很简单的规则,谁先到达终点,谁就赢。第一圈的时候,许灼略占上风,那个富家公子居后大概30厘米。我的心突然落了一些下来,还好,那人仅仅是挂羊头卖狗肉,只装备齐全而已,技术含量不怎么高,许灼赢的机会很大。
只是,我从来想法都过于天真。
第二圈一开始,明显对方开始提速了,我正纳闷着,这人可真奇怪,人家比赛都是争取一开始就要占上风,他怎么是后坐劲呢!直到看见对方很熟练地拐过了一个急速转弯甚至没有一丝减速和打滑的迹象,我才反应过来。
第一圈,他竟是在记路。
全场几乎都是挺陆公子的人,所以当他在那个转弯口一个漂亮的反超后,人群终于开始彻底沸腾起来。见状,我原本的紧张却突然奇异的没有了,甚至感觉到一颗心在进行尘埃落定的仪式。
随后,在所有人都情绪混乱的时候,我兀自从人群中央,撤离到了十八梯一旁的空地上。
那里杂草丛生,险险有半个人高,却是隔岸观火的最好场地,并不易被人发觉。我刚刚蹲下身,简单清理了被我踩在脚下的草,便一刻也不敢忽视的盯着场地方向。
彼时,路程已经是第三圈的开端,裴明珠正好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我不想她跟着参合这些杂事分心复习,于是怎么也不松口,只道反正就是一个地方,具体地名我也不清楚的。语毕,明珠有好半晌没有说话,沉默得我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掉,拿下耳朵发现还在继续通话中,于是又试探着喂了一声,一阵河东狮吼便传进了我耳膜,震得头冒金星。
夏平安你个小贱人!你不一直说我的名字叫陪你死吗?你到底知不知道陪你死是什么含义?陪你死!就是当世界末日那一天,无论谁还剩下一个面包都会分对方一半!谁还有一口水也得吐半口在另一个人嘴里!哪怕我只要喝下了那一整口水就能避免枯竭!哪怕我只要吃下了一整个面包就能活下来!
我的理智被明珠这番话摧毁得溃不成军,我忽略了她竟然敢叫我小~贱~人 ,我忘记了要同她大战三百回,我甚至忘了要很文艺范儿的回答她。
明珠,其实我也很愿意,和你同生死,共进退。
可是,这句话我最终也没能说出来。因为,当许灼明显处于下风地尾随在那个人之后,当视线里那个红色身影越来越近,当他与那条白线的距离越加接近的时刻,我只对着电话里的人,用与她同样大的音量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话。
记得帮我带许灼去出家!
语毕,连电话都不要了,气势汹汹地冲到栏杆处,翻身便跨了出去,挡在了那人行车前方。
车子越来越近,车灯打在我眼脸上,晃得眼睛睁不开,我听见周围有人在呼救,有人在大骂叫我滚开,可是我的耳朵却选择性的聋了。我听不见任何,感受不到其他,哪怕是来自死亡的恐惧。
兴许是夜太黑,而许灼太想赢,以至于他根本未发觉,前方挡在那里的人,是我。
可那人的车速,也依然没有为我而停滞半分,只是越来越近,并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忽然就开始慌了,我以为他是会停的,毕竟人命关天,他输了,也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可我每每都高看自己,毕竟我的生命在对方眼里,不过如草芥般不起眼。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我妈,那张总是同我一样张牙舞爪又大惊小怪的脸,想起我爸带上眼镜周身斯文的看报纸,我甚至想起了裴明珠的那些精品杂志。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这样莫名死掉了的话,她的那些奢侈品礼物就送不出去了,没人让她伤财了,那她得有多伤心啊。
其实我更伤心,我也许来不及亲口对他们说一句,我爱你。
在意识到事情真正的严重性后,心底其实有后悔划过的,但我的大脑以及身体似乎被某股力量控制住,动弹不得。
少不更事时,我以为那是爱情的力量。
后来我想想,也许真的是,年少才如此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