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御宫之残颜皇后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章 佛前断签

天空划过第一道黎明的曙光,似利刃劈开了黑暗的长空。渐渐,天光大亮。

烟落一夜未曾合眼,身心均累到极致。

身侧风离御穿衣起身,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扬长而去。

烟落眼神木然地望着华丽的床顶,金丝镶满了这繁华的世界。这时她很想知道,当璀璨的金线刺穿窗前雪白的鲛纱之时,鲛纱会不会感觉到疼痛?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在她身上,晕出淡淡的迷离的光圈。烟落麻木地穿好衣服,套上鞋子,只呆呆坐在床沿,目光里盛满空洞。

敲门声骤然响起。“进来吧。”烟落应道。

推门进来的正是离园的程管家,他手中捧着一盏玲珑剔透的玉盘,盘中似盛了一些物什。望着表情麻木的女子,他心中闪过不忍,可主子吩咐,他只能照做。

程管家难以启口,支吾半天道:“楼姑娘,七爷交代我务必转告姑娘一句话。”

“但讲无妨,我能承受。”烟落低低垂首,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七爷说,姑娘……死板生硬,虽貌美却无趣。还,还不若……娼妓。请姑娘自行回府,七爷从不亏待跟过他的女人,这些首饰够姑娘此生吃喝不愁,请你收着。”程管家憋一口气,断断续续讲完,他眼中闪过深深的同情,却也无奈。长叹一声,他将首饰盘搁在梳妆台上,匆忙离去。

烟落站起身,走向梳妆台前,她的手僵在身侧,怎也举不起来。眼前盘中满是熠熠生辉的金玉首饰,有鎏金龙纹金簪,翡翠玉镯,红珊瑚手钏等,还有一枚甚是别致的玉佩,形状若展翅欲飞的蝴蝶,通体洁白莹润,名贵之极。烟落摇头苦笑,原来还有比她想象中更糟的结局。他像打赏妓女般打赏她,早知这样,她又何必自取其辱?他果然只是玩弄她,他果然懂得如何狠狠地踩别人的最痛之处,他果然够残忍无情!

烟落如行尸走肉般离开,没有带走一件东西。她茫然走着,不知该往哪里去。天下这么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不敢回尚书府,娘若知道,不知有多伤心。她走着走着,恍恍惚惚再回神时,自己已置身于人烟稀少的西城郊。

碧凌河是敛翠湖的支流,环绕着美丽的晋都。今年的冬日没有去年冷,河水没有结冰,正静静流淌着,泛起丝丝涟漪。

不知何时,烟落行至河畔,驻足凝视良久。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之上,在波澜起伏中耀出阵阵金光,迷惑了她的眼。她突然向往起来,那金光背后,会不会是极乐世界?没有争斗,没有对娘亲的承诺,有的只是鸟语花香,尽情欢乐?那一瞬,她似灵魂出窍,竟如着魔般一步一步朝着她向往的极乐世界走去。

有冷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无情地打断了烟落为自己编织的美丽幻想。她心中一惊,猛地回神,方感到自己险些踏入河中,她的鞋被冰水浸透,刺骨的冷自脚底侵入四肢百骸。

“死,看似解脱,却是最懦弱的人所为。”

烟落顺着清冷的音调望去,只见一名身材极高的英俊男子正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之上,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向河中掷着石子,激起河中一个个漩涡深陷,亦荡起涟漪漾向不知名的远方。

“多谢公子指点。”烟落缓缓吸气,微笑着致谢。是的,死是最懦弱的人所为,她要活着,坚强地活下去。只要活下去,总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时候。

“我无意指点你,只不想有人在我面前寻短,污了我的眼。”风离澈轻“嗤”一声,冷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烟落亦是打量着他,方才只见他的侧脸,已觉极英俊,此刻他转过脸来,她看清楚他的容貌,才觉震惊。他一定不是中原之人,更像是北方的游牧民族,轮廓若斧劈青山,高鼻剑眉,五官深刻,双眼如苍鹰般锐利。她愣了片刻,待回神时,眼前已空无一人,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她微叹,好一名孤傲冷清的男子,连与她说多一句话都不屑。

烟落在回去的途中,竟下起一阵冬日急雨,夹着些许棉絮般的雪花,不到三刻便止住了。她盲目地在雨中走着,一任冬雨夹着雪花,淋了她一身,整个人如被冰霜冻结般。

有家回不得。烟落遥遥望去,尚书府就在眼前,笼罩在蒙蒙雨后的烟雾中,蒙眬似幻。琉璃瓦上滴滴答答坠落着水珠,冲洗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折射出寂寞冷清的光芒。

家还是那个家,不知还能不能容下她?笑叹命运弄人,前日她徘徊在离园门前,今日她却徘徊在自己家门前。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风四起,一片残叶从枝头坠落,落在了她的怀袖之中,望去,只觉自己也如这残叶一般。

恍惚间身后有窸窣响动,烟落倏地被人自身后紧紧拥住。淡淡梅花的清香,熟悉温热的怀抱,那温暖驱散着她身心的寒意。她知道是慕容傲来了。她感到他深深埋入她的颈侧,双臂愈环愈紧。

“侯爷,已入夜,你为何不回府中?”烟落语意凄凉,问道。

她唤一声“侯爷”,亲疏显而易见,慕容傲浑身一怔,缓缓松开了手,对着她寂寥的背影,轻声问:“那你呢?这么晚了,又为何不回去?”

烟落不语,只定定站着。

“还是你没地方可去?”他又轻声问道,声音如白瓷一般纯净清润。

她身子一紧。

“对不起。那晚后来我喝多了,我……大醉三日不醒,我不知他们竟会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我的父亲更是上门去退婚,我……”

“侯爷,你我只是无缘。”知晓不是他退婚,烟落心中有莫名的暖意。

“谁说无缘?”慕容傲将烟落扳转过来。凝视着她的侧脸,轮廓如梦如画,他柔声道:“我一清醒,马上过来寻你,我不知你在府中,还是出了府,只能日日在这里等候。烟儿我……”

“对不起,那日我太冲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酗酒买醉解千愁,没有考虑你的处境。都是我的错。烟儿,给我机会去弥补。”

如何能弥补?一层层悲伤翻涌上心头,烟落哑声道:“侯爷,残花落地,覆水破镜,你我之间,可还有一分可能?”

“有!只要你不是割舍不下他。”慕容傲坚定道。

“他?”烟落心知他说的是风离御,脑中忆起那张艳到极致,又冷到极致的俊颜,她缓缓闭上双眸,不忍去回忆。

慕容傲轻轻掬起她的脸,柔声道:“风离御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你不要被他迷惑,他决不会真心待你的……可以挽回的,你相信我。烟儿,你要暂时受些委屈,事情闹得大,我先纳你为妾,不过我保证今生绝不娶妻。时日一久,等人们慢慢淡忘这事,我再想办法将你扶正,可好?”

烟落愕然,凝望着他温柔的眸光,久久不语。天空忽又飘起细细的雪花,轻柔如棉絮,软软的,一碰触到她的脸庞便瞬间化去,是那样的不真实。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愿意要她?

雪花愈下愈猛,漫天飞舞,似隔着纱。迷蒙间她似再也看不清他清俊的容貌,连日的奔波,昨日的折磨,又淋了雨,她冻得瑟瑟发抖。突然,她足下一滑,整个人跌进他温暖的怀抱中。意识渐渐涣散,她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用去想。

醒来时,烟落脑中一阵空茫,强烈的光线令她难以适应,刚想说话,却发现喉中干涩沙哑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般。她努力睁大眼,眼前模糊的一切,清晰,再清晰。熟悉的淡黄色帐幔静静垂落,这是她的家。

烟落试着动一动,却惊醒了床边撑着额头小睡的慕容傲。

他睁开眼,喜道:“烟儿,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三天,可知我有多担心。”

她的嗓音沙哑,“侯爷……”

他伸手轻轻按住她的唇,“叫的那么生分,该叫我夫君才对。”

她一愣。

慕容傲微笑着解释道:“令尊同意暂时让我纳你为妾,府中我已打点过,不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烟儿你只管放心,正月里我迎你过门。”

“我……”烟落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再次打断。

“烟儿,你该不会怪我没经过你同意,自作主张罢。”慕容傲眼眸弯成新月般的弧度,故作一脸幽怨地望向烟落,那样子竟似有几分委屈,一时倒叫人不好拒绝。

“我……”烟落其实想拒绝,可望着他满含期待的眸子,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还有,烟儿。我说过这支簪子,你永远不要摘下。”慕容傲面带和煦的笑容,为她理顺发丝,轻轻挽起,再插上白玉梅花簪。他的动作轻柔无比,如待珍宝。

烟落哽咽了。真的可以吗?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她突然觉得胸口好难受,闷得慌,伸出手来不停拍打自己的胸膛,好半天才喘上气。

慕容傲见她憋红了脸,不由“扑哧”一笑。

这一年除夕依旧是万家灯火,烟花爆竹齐放。尚书府却因烟落的事,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一顿团圆饭,在大家的噤若寒蝉中平平淡淡过去。

初一,上香日。

这是一年中颇为重要的上香日。上至晋都的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皆会蜂拥至留华寺上香,期望来年好运,或求一支签,获悉将来。

晋都城外空灵山,山脉绵亘曲折、奇秀清雅。那不绝于耳的袅袅梵音、空灵悠远的暮鼓晨钟,使这里的一株草、一瓣花、一方石都浸透了灵性。

今日天气难得好,前来烧香拜佛的人更是比往日翻了几番。

烟落与映月跟随着人群拾级而上,尚书府中两位夫人已是早她们一步先行去礼佛。走到半山腰留华寺门前,映月拉着烟落,小跑至寺门一侧的清泉处,她兴奋道:“姐姐,我们先来净手。”

面前是井屋,覆盖着一眼井水,供拜神者净手之用。俗话说先净手再入内求签,心诚则灵。映月轻轻掬起一捧清泉,凑至颊边,仔细地拍打着脸颊,神情极为认真。

“映月,今日你想求签?”烟落亦上前仔细净了手,疑惑道。

“嗯!”映月甜甜答着。

烟落狐疑地望着映月,今日的映月穿得格外夺目,粉霞玫瑰藕丝罗裳,胸前绣着竞相怒放的牡丹花,乌黑的发长及垂腰,用银丝细细编织着,整个人有一种亦真亦幻的美。烟落推一推她,问道:“妹妹,我瞧你最近总有心事。怎么想起求签?难不成你想求姻缘?”

映月大窘,脸“刷”一下红透,面容比海棠花更娇艳。

烟落愣了愣,笑道:“哦,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将我天真纯美的妹妹的心给偷走啦。要不要我同哥哥说说,去问问人家?”

映月羞得跺一跺脚,转过脸去,“姐姐取笑我呢。我还不知他是谁。就前几日在街上碰了一面。他是我见过的最俊的男子,眼睛像星辰般璀璨,衣着华贵,器宇不凡,霸气又邪气。哎,我怕自己配不上他。”

霸气又邪气?不知怎的,烟落脑中浮出风离御的身影,一想起他,她全身打冷战。望着妹妹神情如痴如醉,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拜过了天王殿中各路神仙,她们直奔后堂求灵签之处。今日人多,等候好一会,终于轮上了她们。映月亲热拉着烟落,娇声道:“姐姐,你也一起来求签吧。”。

烟落微笑着摇头。

“那我要拜了啊。”楼映月有些赧然,两颊绯红。

“这位施主,请!”有小和尚递上了竹签筒。映月将签筒放在黄色蒲团前,她双手合十,诚心拜了三拜。执起签筒,双眸微闭,她虔诚地摇起来。

烟落立在她身侧,一言不发。不知映月心仪怎样的人,短短几日就深陷,也不知是好是坏。

映月一直摇动着手中的签筒。突然一支签无声掉落在蒲团上。签面朝上,烟落只瞥了一眼,立即惊呆了。签文是这样的:“凤去秦楼,云敛巫山,银九遥遥,天人两相隔。”她虽不会解签,可字面上的意思是说这段姻缘会要了映月的性命?脑中胡思乱想着,本能却驱使烟落飞快地蹲下身拾起签,暗藏在袖中,她不想让映月瞧见这支签。

“啪”一声,另一支签清脆落地,签面朝下。映月睁开美眸,弯腰捡起签。快速扫过签文,她松了口气,欢喜道:“姐姐你看,签文好像不错呢。”

“哦,写了什么?”烟落心“砰砰”乱跳,她下意识地攥紧袖中竹签。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映月朗声念道,喜上眉梢。

“恩,琴瑟和弦,白首到老的意思。定是上上签。映月,我们去那边找个人解签吧。”烟落勉力笑道。手指向对面解签处,转移映月的注意力。她飞快接过映月手中签筒,抬起宽袖遮挡,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方才掉落蒲团的签塞回签筒中。

映月不察,唇边绽放一朵如花笑靥,道:“姐姐,我们去排队,没准要等好一会呢。”

烟落颔首,她将签筒还给小和尚。刹那间,她身后一阵骚动,一名疾奔离去的女子不慎推她一把。她险些摔倒,手中签筒晃了又晃。这一晃竟掉落一支签。这签不同寻常,颜色不均,还短一截。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捡。小和尚单手作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择日不如撞日,求签不如撞签。此签与施主有缘,施主捡去吧。”

“好吧。”烟落应道。

映月心情甚好,她先烟落一步捡起,歪着脑袋瞧了半天,念道:“隔牗风惊竹,开门雪满山。”她皱了皱眉,一脸茫然道:“姐姐,应该还有下文啊,怎么没了?好奇怪。”

烟落随意一笑,道:“如果我们都能看懂,还要解签之人作甚?走吧,我们去排队。”

“嗯。”映月笑得灿烂。

解签的共有三人,就一张皮蛋圆凳而坐,一张长方案几置于身前。映月特意选了一名年长的解签之人,花白胡子,双目炯炯,看着亲切慈祥。等了约摸大半个时辰才轮到她们。映月抢先递上自己的签文,急问道:“劳烦,小女子求姻缘。”

稍看片刻,方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解释道:“这位姑娘。此签若求功名,为上上签。若求姻缘,稍次,为上平签。君仰头一望,见凤凰齐飞于天空,和鸣锵锵,琴瑟和鸣,白首不相离。不过,凤凰珍稀岂是人间能见?所以此签求姻缘,多了一分缥缈虚无之意。”

“多谢方丈。”映月喜不自胜,凤凰虽人间难见,或许她已经见到了。他优雅华贵,风流俊美,一定不是普通人。或许自己真能梦想成真呢。

“这位姑娘,你有何所求?”方丈和善地向烟落伸出一手,示意她坐下。

烟落递上签文,方丈看过却是一惊,道:“怎可能?竟是一枚断签?”

“何为断签?”烟落疑惑道。

“老衲解签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此签。‘隔牗风惊竹,开门雪满山。’意指窗外的风惊动室内的竹子,打开门外面满山遍野皆是雪,是一句写景。此签少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他将签反复掂在手中看,又道:“施主你看。签是断裂后重补的,只是补签之人忘将内容填齐。老衲阅历尚浅,确实不曾见过。鄙寺慧远主持见多识广,或许他见过。可惜慧远主持南下游历讲经,行踪飘忽不定,归期尚不知。姑娘要不……”

“多谢方丈相告,无妨。本来也是无意中撞了这签,无解便无解,罢了。”烟落浅笑着打断。

映月正坐在远处的石凳上歇息。烟落回首偷瞄映月,她压低声音问:“方丈,我想替妹妹解个签。不知可否?”

“姑娘但讲无妨。”

“凤去秦楼,云敛巫山,银九遥遥,天人两相隔。求的也是姻缘。”

方丈脸色陡变,沉声道:“姑娘,这可是个杀签,下下签。意指你妹妹看似飞上枝头作了凤凰,遂了心愿,实则暗藏杀机,一心痴付,最终落得性命堪忧。”

“这么严重?可有化解之法。”烟落微微一怔,焦急地追问着。

“万物生生相息,有因必有果。姑娘,人各有命,不能强求。瞬息间万变,循环有始终,无所谓化解,也未必会灵验。老衲亦仅能言至于此。”方丈长目微敛,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

烟落起身福一福,致谢。事在人为,何必看重命运。也许是她多担心了,相信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

求签耽误了不少时候,随后烟落与映月一路加紧下山。山脚下,尚书府马车早在等候。

“娘。”映月跑上前,拉起方静娴的手,娇声唤着。

“映月,有什么高兴事说来给娘听听。”满目慈祥,方静娴柔声问着。目光扫到一旁烟落时,方静娴脸色变了变,眸色瞬间转为冷锐。

“娘,我和姐姐今日求了姻缘签呢。”映月不查娘亲有异,兴奋说着。

“姻缘?映月,你不求自会有好姻缘。倒是烟落,她竟然还有脸去求签,也不怕玷污了佛门圣地。”方静娴冷嘲热讽,神情不屑。想不到她处心积虑买通安邑郡王府的小厮去散布消息,又将退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庆元侯慕容傲依旧对这贱人死心塌地,失了清白都不介意。本想一举将李翠霞母女扫地出门,可她白忙一场,怎能不恨?

“大娘,有事回去再说,好吗?”烟落只想息事宁人,软声哀求道。方静娴刚才一囔囔,周围人群渐渐聚拢,皆是瞧热闹的。

方静娴犹不放过烟落,她辱骂道:“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全晋都现在谁不知我不善管教,家门不幸,出了你这等败坏门风的贱蹄子。也不知上哪和野男人厮混,丢尽尚书府的脸,至今都不知奸夫是谁……”

“奸夫?你是在说本皇子吗?”

一道清亮的男音传来,十足的磁性,饱含威仪万千,令人不寒而栗。

风离御侧步现身,他穿一袭云纹白色吴锦长衣,领口处系了一方冰蚕丝围脖,更添俊雅。眼中波光流转,扫过一脸错愕的方静娴,他嘴角勾起邪美的笑容,上前一步将烟落揽在怀中。

“七……”烟落被他抱着,惊得说不出话来。

“勾人的小东西,和本皇子春风一度后,你上哪去了,也没留个名,害得本皇子好找。”风离御手中攥着一朵紫菊,抬手替她别在耳鬓,赞道:“真美。”

烟落依旧不敢开口。风离御指尖轻轻拨弄着烟落诱人的红唇,突然他低下头来,摄住她的双唇,丝毫不理会众多旁观者。

鼻息间皆是风离御身上浓郁的龙涎香味道。烟落不知他此时唱的是哪出戏,又有什么目的。她心里很想反抗,却一动也不敢动,只任由他卷住她的舌尖深吻着。透过他浓密发丝的缝隙间,她依稀看见,映月一脸惨白,神情呆若木鸡。她一惊,本能一挣扎,鬓边紫菊散落,花瓣冉冉飞落,宛若流火,眩了每个人的眼。

天翻地覆的变故,如狂风暴雨般侵袭。

尚书府中,黑鸦鸦跪下一地。

“臣等见过七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楼封贤山呼请安,身后是一众家眷与下人们。

风离御一脸温和,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他依旧环搂着烟落,自留华寺山脚他便未曾放手,就这样携烟落一同回了尚书府。

楼封贤满目疑惑地望着烟落,不知原委。方静娴面如土灰,神情惴惴,之前她辱骂七皇子是奸夫,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千想万想,她何曾想过这烟落竟是和七皇子春风一度。

楼映月一脸失魂落魄,木然立着,灵魂似被掏空了一般。她心仪的男子,竟是当朝显赫的七皇子,并且同她姐姐在一起。

楼封贤俯身作揖,恭敬道:“七皇子驾到陋府,臣有失远迎。不知七皇子前来所为何事?”

“呵呵,无甚大事。你有一女名唤楼烟落,甚合本皇子心意,今日便纳了去,不知楼尚书意下如何?”风离御淡淡开口,虽是询问,语气却不容拒绝。

楼封贤一脸难色,迟疑道:“可是,小女烟落已许给庆元侯为妾,不日便要上门来迎,这……”

“笑话!”风离御冷声打断,“本皇子的女人,岂能为他人之妾?”

“这,臣……”楼封贤一时无语,踌躇道:“可微臣管教不严,小女前些日闹出丑事,满城皆知。只怕会连累皇家名声。七皇子要纳小女为妾,臣以为不妥……”

烟落明显一滞。

感到怀中人儿的僵硬,风离御突然邪笑起来,一指轻佻地勾起她尖尖的下巴,贴着她的耳畔,暧昧道:“瞧瞧,烟儿,你我间的私情竟被人传得如此不堪。那一夜,你腰间那朵花瓣形胎记,真是魅惑……”他的轻声呢喃,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恰到好处,足够让面前几人听得真真切切。

烟落腾地满脸通红。

当下,楼封贤变了脸色。只有李翠霞一脸兴奋,连连点头道:“是呢,烟落的确是有那么一个胎……”话未完已被楼封贤狠狠瞪了一眼,李翠霞沮丧地垂下头,不敢再作声。

“既然是这样,小女能服侍七皇子,乃尚书府至高无上的荣幸,臣谢过七皇子隆恩。”楼封贤神情略显无奈,深深一拜,迟疑了下,他终开口问道:“可庆元侯那边,该……”

风离御冷冷一笑,也不看楼封贤,只揽着烟落,“人本皇子就带走了。其他的,劳烦楼尚书自行处理。”忽然低首,他将一枚玉佩套在她脖颈间,亲一亲她的脸颊,道:“走罢,小美人,我可想死你了。”

他炙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上,竟熏得烟落身上覆上一层冷汗。胸前,是他上次打赏她的玉佩,形状若展翅欲飞的蝴蝶。不同的是,白天此玉通透莹白,时下天黑,此玉竟透出淡淡的萤光,不同凡响。

烟落猛地盯住风离御此时溢满柔情的双眸。几乎不敢相信,她所认识的七皇子,竟能如此温情绵绵地说着话。也许旁人看来,他与她是郎情妾意。可只有她心中知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君心似海,他秀美绝伦的外表下,妖魅孤绝的笑容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杀招?

风离御揽着烟落漫步离去。回眸一瞥,烟落望见爹爹苍凉的神色,仿佛瞬间老去很多。即便不懂政事,她此刻也懂了。二皇子与七皇子争夺皇位,两派之间明争暗斗愈演愈烈。从前家中哥哥与爹爹政见不同,父子总是不睦,只因哥哥支持七皇子,而爹爹和慕容傲支持二皇子。她与庆元侯一起,哥哥不高兴。她与七皇子一起,又令爹爹陷入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