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制度与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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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为什么法国人民对封建权力的憎恶要远胜其他国家?2

在18世纪的教区,主持事务的不再是领地的代理人,也不是由领主选定的人,而是一些官吏。这些官吏的任职分为该省总督任命和农民自己选举两条路。公社的财产以及一些用项都由这些权力机构进行监管和规定,在提出、维持诉讼的时候也常常以公共团体的名义。同时,这些机构负责分派捐税、建立学校、修葺教堂,还负责堂区大会的召开和举行工作。一些地方的琐碎事务已经不再归领主管辖和监督。政府或中央政府管辖着教区的所有官吏,我们将在下一章再做具体地说明。官吏开始接手领主的一些权力和扮演角色,例如在郊区的代表权以及国王和居民之前的中介人等。实行国家普遍法律的权力,招收民兵的权力,捐税征收的权力以及颁布国王敕令和分发救济的权力都不由领主掌控。所有的这些权利和义务都是他人所有的。而领主已经与一个普通居民无异,唯一不同的只是多了一些免费权和特权罢了,他不再有与人民不同的权利。总督们写给属下的信中言道:“领主只是待遇最好的居民而已。”

倘若我们身处堂区之外,对区进行考察,那么一种相同的景象将会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在法国,就出现了这样绝无仅有的情况,贵族作为一个整体开始放弃管理工作,当然如果作为个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然而这种拥有土地且能够对居民进行统治的地方依然存在着,不过只是出现在一些其他地方罢了,这使得古老的封建社会的一些特征得以保存和延续。

英国主要的土地所有者管理和统治着整个英国。而德意志的国王则是在摆脱了贵族在对国家一般事务控制的各个部分的同时,还给贵族们保留了大部分的农村管理权,就像是普鲁士和奥地利,即使在一些国王强大到能控制领主的地方,他们仍旧保留了领主的位置。

很久以来,法国贵族除了司法权之外就不再接触国家的任何行政。然而,法官们仍要以这些还保持有权力的贵族的名义裁决某些诉讼,而且领地内治安规章的制定也由这些持有权力的贵族中的首要人物主持。针对王权的逐步剪除、限制领地司法权,领主们开始把刑事司法权当作了一项收入。

贵族所有享受的特殊权力的政治部分都已经被剥离出来,只留下了时有增长的金钱部分。

与人民最为息息相关的权利就是那部分尚未失效的特权,也是名副其实的封建特权,同时也是我唯一想论述的尚还存在的特权。

这些特权有一些早已经消失或转化,更因为它们数量和种类的庞杂,让我们很难去考究1789年这些特权还存在多少。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很难理顺当时人们就已经含糊不清的词义。经过对18世纪封建法专家著作和地方习俗的研究,我们了解到现存的所有权利都可以简化为数目很小的几种,而其他的确实还存在的一切权利,只不过是孤立的个别现象。

各地几乎已经全部取消了劳役制度。虽然在不少省份有好几种道路通行费仍在实施着,但是大部分大路通行费已经被取消或者变得低廉。领主负责征收所有省份的市场税和集市税。领主在法国享有狩猎权是人人皆知的,鸽舍和鸽子只有领主才会拥有。当地的居民被强迫在其磨坊里磨面,用压榨机压榨葡萄。土地的转移和变卖需上缴捐税,而且变得极为普遍而苛刻。人们在领地范围内购买或出售土地,每一次都必须向领主交付捐税。地产主还必须向领主交纳一些不能够赎回的捐税,就是整个领土上土地所担负的现金税、实物税以及年贡和地租。虽然这些权利被弄得花样十足,但是无疑都是在侵害土地耕种者的利益,因为这些权利都与土地或者土地所产出的产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同的职教、轶事司铎、修道院长都拥有各自采邑或征收年贡的土地。修道院建立的地方,一般都会买下附近的一个村庄作为自己的领地。修道院成了法国唯一还拥有农奴的地方。【p195】这些修道院备有烤炉、磨坊、压榨机和公牛,村民使用需捐付税用。此外,它还使用徭役,收取集市税和市场税。另外,跟整个基督教世界一样:在法国,教士们还被赋予了征收什一税的权利。

这样完全同样的封建权利在当时的欧洲随处可见,而且在欧洲的大部分地方要比在法国沉重得多。在这里,领地徭役只是我做的一个引证,相比之下,法国和德国的徭役出现了两个极端现象:一个罕见而温和,一个却是普遍而残酷。

另外,一些从封建制度中起源的权利,它们曾引起我们的先辈激烈的反抗,被认为是有违反正义、有悖文明的。在18世纪,土地奴役盛行,有一部分出现在英国并且沿用至今,它主要包括:什一税、土地转移税、变卖税、不得转让的地租和终身租税等,然而它们的存在感在英国人民面前却是微乎其微,甚至是可以忽略的。在英国农业最终成为世界上最为完善、富庶的农业的过程中,它们也未造成任何影响。

法国人民已经完全摆脱了领主的统治,并且成了土地的拥有者,因此,在法国人民的心中,对封建权利的仇恨极为强烈,直到这些封建权利消失后,他们都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这也是法国人民如此憎恶封建制度、产生强烈仇恨的主要原因,至于其他的一些次要的因素,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农民如果没有土地,他们就不会在意封建制度强加在地产上的各种负担。

封建制度强加在地产上的一系列负担都是建立在拥有土地的基础上的,倘若农民没有土地,这一切便归诸为零。同样道理,什一税是建立在他是承租人的基础上的,地租是建立在他是土地所有者的基础上的,而经营中的层层截取利益也是建立在他是替别人经营的基础上的。

如果法国人民继续被领主们统治,出于国家体制的必然结果,他们会觉得封建权利还是可以接受的。

当贵族同时掌握特权和政权,并进行政治管理时,他们的个人权利会变得更大,但不会引人注意。封建时代的贵族,他们所承担的角色和我们今天的政府相似,人民依靠无条件接受贵族强加的负担来取得贵族给予的保障。虽然贵族的特权可以使人痛苦,可以让人难以忍受,但是贵族同时也维持了公共秩序、主持公正、扶弱济贫、处理公务、执行法律等。贵族们一旦失去这些权利便会显得无足轻重,特权也会变得扎眼,以至于会影响到贵族的存在。

我们可以回忆一下自己所了解的农民,想象一下18世纪始终如一的法国农民,他们的性格并没有随着他们地位的变化而改变。下面是我引用一些例子对他们的描述:他们对土地由衷的热爱使得他们不计任何代价地购买土地,哪怕是花光全部积蓄。他们想要得到土地,必须先向邻近的地产主缴付税用,而不是政府,这些地产主是和他一样的法国普通公民,无权无势,与政府没有任何牵连。他终于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在那里,他种下了自己的希望和种子。他有时会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满足:世界那么大,终究还是有一小块天地是属于他自己的。然而,那同一帮邻人却突然闯入在他的生活,强迫他离开自己的土地去为他们义务地干活儿。那帮人阻止他去保护他的种子,任由他们的猎物对他的种子进行糟蹋。他们占据河流的渡口,向来往的他索取通行税。在市场上,他想要出售自己产的粮食还必须向他们缴付市场税。

回到家里,他打算把这些亲自耕种的、还残留不多的麦子作为自己的口粮,他想要磨面,烘烤面包就不得不用这帮人的磨坊和烤炉。就这样,他缴付给这帮人的租金就耗去了他那一小片地的部分收入,而且这部分租金既不能被赎取也受时间的制约。

这些令人厌恶的邻人已经渗透到了他生活中的各个角落,阻碍他的劳动,分食他的产品,影响他的幸福。当他终于摆脱了这群人时,另一群身穿黑袍的人又骤然出现,他收获的绝大部分又被劫掠一空。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这位农民所面临的艰难处境、他所迫切的需求和他此时复杂的情感,他心中所郁积的仇恨和嫉妒是多么的强烈。

虽然封建制度已经退出了政治舞台,但是它在民事制度中的影响却是变本加厉。【p195】由此激起了民众们更加强烈的仇恨。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使一部分中世纪制度被摧毁,就使得那些剩下的制度更加扎眼,更加令人反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