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克蒙城铁索拴苟晞，宴己吾石勒杀王弥

公元311年六月，汉赵三路大军攻陷晋朝都城洛阳，镇东大将军石勒为把功劳让与王弥、刘曜，只对洛阳形成包围之势，待攻破洛阳后，即东出轘辕关（河南省偃师县东南），仍回驻许昌。此次汉赵各路大军攻破洛阳，石勒只是声援，但汉赵皇帝刘聪非常清楚，没有石勒在宁平城消灭司马越的大军，王弥、刘曜不可能这么容易地攻克洛阳。刘聪在攻占洛阳、长安之后，对众将进行加封，除了升刘曜为车骑大将军、王弥为大将军外，也升石勒为征东大将军。当然石勒既然不想抢功，更不会接受征东大将军封号。石勒此次仍是“固辞不受”。

驻屯于许昌的石勒听闻苟晞在蒙城（河南省商丘市）弄了个行台，决定率部东进，攻打这位多年的老对手。说起苟晞，本为青州刺史，自是年一月在临淄（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被汉赵安东大将军曹嶷击败后，投奔兖州高平郡（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招募数千兵马。苟晞已与太傅司马越有隙，又逢太傅司马越屯兵在外，遂派使秘密与晋怀帝司马炽往来。司马炽颁诏，令苟晞讨伐司马越。苟晞所部为之振奋，一路向东，进驻仓垣（河南省开封市北），与陈留郡（河南省开封市东）内史王赞会合。三月，司马越去世，苟晞被任命为大将军、大都督、都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石勒在宁平城消灭司马越大军后，苟晞曾上书司马炽，请求迁都仓垣未果，不久洛阳被攻克，司马炽被俘。后来，皇太子司马诠之弟豫章王司马端逃到仓垣，苟晞率文武官员，尊司马端为皇太子，组建行台，成为临时朝廷。司马端承制任苟晞为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并从仓垣迁到蒙城，而派王赞到阳夏县（河南省太康县）驻兵。岂料苟晞自从建立行台，越发凶暴残忍，不可理喻。苟晞出身卑微，官至大将军，感到非常满足，奴婢近千、侍妾数十，整日足不出户，纵情肆欲。曾任辽西郡（河北省卢龙县）太守的阎亨，屡次规劝苟晞，苟晞竟把他诛杀。卧病在家的从事中郎明预听后，立刻乘轿前往劝谏。苟晞暴跳，说我杀阎亨，与别人何干？苟晞部众纷纷怨恨离散。

石勒攻打苟晞、王赞是在这年的秋天。史书记载，石勒在攻打苟晞、王赞之前，还派兵在穀阳（安徽省固镇县谷阳城）击杀冠军将军沛王司马兹。由于穀阳在许昌以东六百余里之外，笔者怀疑此战是否真实，此处从简。进入九月，秋高气爽，石勒方率部从许昌向东进发。从许昌东行前往蒙城，中途必经阳夏县。石勒决定先攻打阳夏的老对手王赞。阳夏小城哪能抵挡石勒大军，石勒毫不费力即攻下阳夏。而那位守城的陈留内史王赞，虽与石勒曾有数次交战，但其与苟晞不同。王赞作为一位读书人，四处征战并非其志，从其诗作中，可见其早已厌战。王赞看到城被攻破，决定向石勒投降。石勒不仅不杀王赞这位老对手，还任王赞为从事中郎。石勒大军继续快速向东进发，不日进抵蒙城。

却说苟晞在蒙城众叛亲离，又加上数月的饥荒、瘟疫，早已无力固守蒙城。听闻石勒大兵压境，面对这位多年的仇敌，只得硬着头皮固守城池。苟晞部将听说王赞已降，且被石勒任为从事中郎，均有降意。但苟晞仍誓死固守，毕竟他对石勒这位仇家心存芥蒂，知道石勒不会轻易放过他。尽管苟晞仍想坚守城池，但石勒已不是当年的石勒。现今的石勒早已拥有强大的兵马，攻打蒙城已非难事。再说晋朝皇帝被俘，在守城将士看来，晋朝已亡，何必苦苦维持，为谁效忠呢？石勒所部人马并未用多久，便将城池攻破，司马端、苟晞等被擒获。

石勒看到苟晞这位多年的老对手，不禁感慨万千。六年前，石勒与汲桑跟随公师藩将军攻打邺城司马模，苟晞领兵杀来，致使石勒腹背受敌，败绩邺城；五年前，石勒与汲桑跟随公师藩到达白马（河南省滑县东）时，苟晞又领兵截杀，还杀了公师藩将军；四年前，石勒与汲桑在兖州境内被苟晞与王赞追杀，无处立足。想到这些，石勒不禁怒从中来，但石勒并不想就这样杀掉苟晞，因为杀掉他就是便宜了他。石勒决定把苟晞当狗拴着，以消心头之气。石勒于是让人找来铁链，拴住苟晞的脖子，用手牵着。后来石勒气消了，还任命苟晞为他的左司马。不久，苟晞、王赞阴谋叛离石勒，石勒终将二人斩杀，苟晞的兄弟苟纯亦被杀害。

石勒将擒获司马端、苟晞的消息报与平阳（山西省临汾市），汉赵皇帝刘聪接报大喜，颁诏升石勒为征东大将军、幽州牧。尽管此次石勒立下战功，但仍然辞让征东大将军的封号。

石勒擒获司马端、苟晞，消灭一个行台，有一个人知道后并不开心，这人便是汉赵大将军王弥。数年来，王弥看到同朝在外征战的石勒不断壮大，如若不是数次推辞征东大将军封号，可能早已与其一样是大将军了。石勒当然也非常担忧王弥迟早会成为其劲敌，因而一直居功不自傲，就是想让着王弥，也防备着王弥。二人可以说是面和心不和。王弥手下有一智囊叫刘暾，曾是西晋司隶校尉，也曾在青州与王弥作战过。在看到洛阳被陷，西晋日薄西山之时，竟投奔当年的敌人王弥。刘暾多次劝说王弥寻机杀掉石勒，但王弥看到石勒部众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一直不能下定决心。刘暾又劝王弥召回前往青州的安东大将军曹嶷，来共同对付石勒，王弥终于接受，并派刘暾带着信件前往青州。王弥还邀请石勒向青州推进。刘暾在到达东阿（山东省阳谷县）时，被石勒的游骑兵截获。石勒这才得知王弥的阴谋，遂将刘暾秘密杀掉，王弥一无所知。

王弥在派出刘暾之后，还派人给石勒送去一封信。这时，石勒已从蒙城向西二百余里，在蓬关（河南省开封市南）攻打并州乞活军陈午。石勒命参军都尉张宾将王弥书信读与他听。王弥在信中祝贺石勒擒获司马端、苟晞，末了还说，如若苟晞成为石勒左手，王弥成为右手，则天下不难平定。石勒听后感到不妙，对张宾说道：“王弥位高，而言辞卑下，必将图我。”参军都尉张宾也表赞同，遂劝石勒趁王弥势力稍弱之时除掉王弥。石勒一时未能下定决心。

不久，王弥又派使拜见石勒，请求石勒派兵一同攻击变民刘瑞。石勒忙与参军都尉张宾在营帐中商议。张宾认为此时谋取王弥正时时候，对石勒说道：“将军常担心没有机会接近王弥，现在机会来了，将军不能放弃。”石勒仍有忧虑道：“我部正与陈午交战，恐一时难以分兵。”张宾劝道：“王弥乃人中豪杰，将来必为将军劲敌，应该早日铲除。现今机会到来，将军岂能为陈午小儿而失去良机？”石勒点头赞同。石勒告知王弥来使，令其回复王弥，不日将南下攻打变民刘瑞。

时王弥已从项关（河南省项城市南顿镇）北上，拟与青州曹嶷部会合，已离石勒所部不远。王弥、石勒两部兵马对变民刘瑞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石勒下令众将攻打刘瑞，刘瑞兵败被杀。石勒与王弥部在己吾城（河南省宁陵县黄岗镇己吾城村）会合。

己吾城是豫州十个郡国之一梁国境内的一座古城，是东汉末年曹操起兵讨伐董卓的地方，己吾人典韦亦是那时投效曹操的。石勒兵马驻扎停当，即前往拜见王弥。此时，王弥已年近六旬，而石勒年方三十八岁。见到飞豹王弥，石勒再拜道：“石勒拜见大将军，前者将军攻克洛阳，我等正当祝贺。”王弥笑道：“将军在宁平城一役，更是可贺。此次将军未入洛阳，我知将军让功于我，我在洛阳已为将军带来大量财宝与美女。”石勒表面装作推辞，但还是接受了王弥的宝物与美女。王弥遂对石勒深信不疑。

石勒回到军中与张宾相见，将王弥送其宝物与美女一事说与张宾，张宾赞赏道：“将军做得不差，王弥必不再相疑，我以为此时正是将军除掉王弥的好机会。”石勒似有不忍，但还是下了决心，问道：“该如何行事？”张宾道：“我等曾为将军读过项羽、刘邦在鸿门宴的故事，可以一用。只是将军一定不要妇人之仁。”石勒道：“愿闻其详。”张宾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请将军就在己吾城设宴款待王弥，以作回敬，王弥此时必不猜疑。宴会之上，将军须亲自动手杀了他。”石勒不解道：“我帐下将领甚多，为何要我亲自动手？”张宾道：“将军有所不知，为使王弥不疑，宴会之上，只是将军与王弥对饮，不得有众将参加，宴会之外也不得藏身刀斧手。”石勒仍要再言，张宾抢道：“将军是否担心飞豹王弥勇猛过人？”石勒笑道：“数年来，我部之所以不断壮大，全因文有先生之君子营，武有十八骑等众将领，何须我亲自动手？今日之事，既先生如此谋划，必有道理。飞豹王弥再猛，我羯人亦不弱也。”张宾笑道：“将军切莫如项羽，到时定要当机立断。”石勒点头。

公元311年十月，己吾小城正值深秋天气，寒意逼人。石勒摆下盛大筵席，邀请王弥赴宴。王弥长史张嵩劝告道：“将军不可赴宴，此宴乃鸿门宴也。”王弥笑道：“石勒对我尊敬有加，我若不往，他必生疑，我之大计亦难成矣。”张嵩坚决道：“我恐石勒已有察觉，将军当以身体不适而推辞。”王弥道：“刘暾前往青州征调曹嶷，不日将至，此时绝不可让石勒生疑。此宴必赴。”

王弥于是只带少数随从前往赴宴。王弥见石勒笑脸相迎，宴席内外并无设防，遂欣然入席。石勒道：“今日在此设宴，一来答谢将军礼物相送，二来略叙数年旧情，只你我二人，将军可开怀畅饮。”王弥亦高兴言道：“我与将军第一次相见，当是三年前在邺城之时，当时见到将军，英姿神武，正值壮年，确实让老夫生羡。”石勒笑道：“将军不甘做士大夫，在乱世中南征北战，实乃文武齐全。世龙我至今仍是一字不识，惭愧惭愧。”

二人不停对饮，一个时辰之后，都有醉意。突然，石勒起身厉声对王弥言道：“我与将军无冤无仇，为何将军早欲图我？”说罢拔出身佩短刀，刺向王弥。王弥半醉，猛地惊醒，大叫道：“无凭无据，你敢杀我？”石勒怒道：“前者你派刘暾前往青州征调曹嶷，已被我截获。”说罢短刀已刺破王弥铠甲，并未深入，王弥略有受伤，奋力反抗。尽管王弥亦是力大无比，毕竟年近六旬，哪里是正值壮年的羯人石勒的对手。石勒挥刀乱刺，王弥早已无力还手。石勒杀了王弥后，兼并了他的人马。石勒还派使前往平阳，向刘聪呈报王弥谋反罪状。